「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麼倔強,現在也不那麼遺憾,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永遠不會再重來。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周末家樂福,陶治治站在試听機前,帶著耳機試听CD。他穿著粉色套頭毛衣蘇格蘭格子長褲,隨意倚靠在一旁的手推車上,可愛帥氣的樣子吸引眾多女生青睞的眼神。
他正在試听阿杜的新專輯。
很哀傷的一首女生歌曲被歌手粗糙的嗓音翻唱得回腸蕩氣,哀傷低沉,留下的只有深情的回憶和切切的後悔。
陶治治摘下耳機,拿走架上一張CD,推著手推車去買東西。
過了片刻,推著手推車的姬草草經過,她在阿杜的CD前停下來,摘下耳機戴上,手指在目錄上滑過,她選擇了《後來》。
超市里的嘈雜消退而去,阿杜嘶啞的嗓音充滿耳朵心靈。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麼倔強,現在也不那麼遺憾,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永遠不會再重來。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一首歌放完,自動跳入第二首,姬草草按下後退鍵,重新再听一遍。
「姐!原來你在這里啊!害我好找。」妹妹在後頭拍她一下,探頭張望,「阿杜的新專輯啊,都是翻唱,沒什麼意思,現在都流行翻唱啊!」
姬草草摘下耳機,取了盤CD,「走吧。東西都買齊了嗎?」
「嗯。喂,姐,我剛才拍到很好的照片呢!」
「超市里不許拍照的,被發現你就慘了。」
有偷拍癖的妹妹傻笑裝做沒听見。
兩姐妹推著推車往收銀台結賬。
此刻,買完牛女乃的陶治治也推著手推車往收銀台方向走。
「對不起,您的信用卡刷不出來,可能是電話線路出故障了。」小姐抱歉地將信用卡還給姬草草。
「不會吧?你再試看看。」
收銀員再試了一次,還是以交易失敗告終。
「對不起。請您用現金可以嗎?」
「妹妹,帶錢沒?」姬草草問妹妹。
「你不會出門不帶錢只帶卡吧?」妹妹詫異。
「現金用完了,來不及去提款。」
「啊,慘了。我也沒帶。」
姬草草無奈轉向收銀員,「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幫我想想辦法?」
「我也沒有辦法。」收銀員攤開手。
「你叫經理來解決這個問題吧。」
「小姐,現在人很多,你可不可以先銷貨?你可以先到銀行取提款再來買,兩條街外就有ATM機……」
「信用卡刷不出來是你們的責任,不是我的,你叫經理出來解決。」開玩笑,後面排成長龍了,再排隊,天黑了都回不了家。
後面等候的人不耐煩了,「喂,好了沒有?人很多啊!」
「用什麼信用卡啊?浪費別人的時間,好意思!」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
不耐煩的人群講話越來越難听了。
「發生什麼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滿耳怒罵中響起,姬草草的心隨著那個聲音的到來而突突跳起來。
「啊!陶大哥!」妹妹歡呼,「你來得正好,救命救命!姐姐糊涂蟲沒帶錢,卡又刷不出來……」
「我來吧。」
姬草草的臉紅得發燙,她一輩子沒這麼尷尬過,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陶治治一眼。
陶治治幫忙把購物袋放在她們的手推車上,姬草草垂頭匆匆道了一句︰「謝謝,周一我還你。」便要閃人,被妹妹一把拽住。
「陶大哥,媽媽說你很久沒來家玩,正好遇到,不如一起回家吃頓飯吧!你沒約會吧?」
陶治治看看姬草草,她假裝看其他地方,陶治治黯然,「下次吧,謝謝你。」
妹妹在底下跺姬草草的腳,「姐,人家幫我們,你不會這麼沒良心吧?你不邀請陶大哥,我回去跟媽媽告狀哦!」她悄悄咬姐姐的耳朵。
「如果……如果沒什麼事,就……」姬草草勉強開口。
「好。你們等我。」
姬草草愕然舉首,只見陶治治匆忙跑去排隊的身影。
回答得這麼干脆,好像很期待的樣子做什麼?
「嘻嘻。」妹妹在一旁偷笑。
「我們回來了,媽媽,看誰來了?」妹妹在玄關處揚聲喊道。
「這麼慢……啊!小治!」姬媽媽從廚房里探頭出來,一看見陶治治,又驚又喜立刻跑了出來,手里還拿著鏟子,「你總算來了,我幾次讓草草請你來家吃飯,她總說你沒空,忙啊什麼的……快進來!」
陶治治看看姬草草,她從來都沒邀請過他!
「喂,這麼多東西讓我一個人搬嗎?」姬草草不敢相信他們就這麼都進屋了,丟她和一堆東西在玄關處。
姬媽媽當沒听見,拉著陶治治進客廳。
「我去泡茶。」妹妹遁逃。
陶治治回了下頭,但是被姬媽媽不由分說按坐在沙發上,「坐坐坐,姬媽媽炒幾道拿手好菜給你吃。」
「爸!爸!」姬草草喊了好幾聲,姬爸爸把電視機聲音開得好響,頭也不回。
姬草草覺得自己是地里黃的小白菜,沒人疼沒人愛。
陶治治起身走出來,一聲不響提起最重的幾袋瓶瓶罐罐。
「放哪里?」他問。
姬草草想說不用你幫忙,最終還是沒有骨氣地垂頭跟在他後頭把東西拎進廚房。
「開飯了!」姬媽媽端著湯出來,「草草,給小治盛湯。」姬媽媽命令。
「他自己有手,不會盛嗎?」
「姐姐好忘恩負義哦,陶大哥今天在超市幫我們解圍,就算作為感謝也應該盛碗湯給陶大哥,是不是?」妹妹出賣她。
「哦?怎麼回事?」
妹妹加油添醋把陶治治英雄救美一事吹捧了一遍。
「喝湯喝湯請喝湯。」姬草草雙手將雞湯奉上,識時務者為俊杰。
湯過三巡。
「請再給我一碗湯。」
「你豬啊你,吃這麼多?」
「草草,怎麼這麼沒禮貌?」姬媽媽輕斥女兒,一邊接過陶治治雙手遞來的碗。
姬媽媽越看這孩子越喜歡,長得帥又有教養嘴巴又甜,一邊吃一邊左一句好吃右一個美味,贊得姬媽媽心花怒放,這麼好的孩子還罵人家豬,誰是豬?自家這三個才是吧?白吃了二十年,從來都不懂得說上一句好話,不是豬是什麼?
「來來來,喜歡就多吃點,不夠的話姬媽媽再給你煮。」姬媽媽給陶治治盛了滿滿一碗湯,陶治治一聲「謝謝姬媽媽」,樂得姬媽媽臉上頓時春花燦爛。
「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湯了,媽媽改嫁後就再也沒有煲湯給我喝,因為繼父不喜歡吃中國菜,所以……」陶治治紅了眼眶,他垂下頭,揉揉眼楮掩飾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對不起,跟你們說這個真是不好意思……」
姬媽媽看著陶治治,目光溫柔得就好像那是她疼愛的兒子一般,「孩子,憋了很久了吧?你想哭就哭吧,這里沒有外人啊!」
妹妹忙著遞紙巾給眼淚掉個不停的陶治治,爸爸忙著絞熱毛巾讓他擦狼藉的臉,姬草草插不上手,有些無措地想著長了張可愛臉龐的家伙哭起來真是惹人憐愛呢!突然就哭了,這一通落淚,是像媽媽說的,是憋了很久了吧?沒听他說過繼父的事情,听起來似乎不是很幸福的樣子,還以為這種孩子氣那麼重任性的家伙,是被無憂無慮養大的呢!其實心里也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連傾訴的對象都沒有,所以突然就哭了起來?
其實,每個人的心里都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未必能夠知道吧!
姬草草突然想起陶治治家里滿坑滿谷的玩具玩偶,還有喜歡粉紅色的性格,是不是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住著一個渴望著能夠擁有單純快樂的小孩子呢?表面單純的無憂,是否掩蓋了內心許多傷痕?
「男生搬重東西!」
下午小區有個跳蚤交易活動,一吃完飯,姬媽媽就把全家支使得團團轉,連陶治治也不例外——姬媽媽不將他當外人。
姬爸爸和陶治治合力抬出一個蒙塵的大紙箱。
「賣了,搬上車。」姬媽媽豪氣萬千一揮手。
姬草草定楮一看,連忙攔住,「慢!這個不賣。」
姬媽媽斜睨女兒,「你又不用,放著佔地方,不如處理掉。」
「誰說我不用?」
妹妹探頭過來張望了下,「哦,是烤箱啊!姐,我都快忘了你上次是什麼時候用這個了?陶大哥,姐姐烤的餅干是外頭都買不到的美味哦,以前做得好勤快,翻不完的味道花頭,後來不知道怎麼就不做了。」滋,想起來就流口水。
陶治治心中一動,記憶里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
「這個不賣,我要留著做紀念。」姬草草態度堅決。
留著做紀念,看來是有很特別的回憶在里頭呢。
「要不這樣,待會我們出去賣東西,你在家里烤點餅干送過來給我們吃。」姬媽媽提議,妹妹和爸爸歡呼擁護。
「誰、誰要烤餅干給你們吃啊。」
「我也想吃草草烤的餅干。」陶治治熱切凝望著姬草草。
姬草草轉身進屋,「把烤箱給我搬進來。」
「耶!」妹妹、爸爸、陶治治一齊歡呼雀躍。
爸爸和陶治治一起嘿喲嘿喲將烤箱搬進去,妹妹在媽媽耳邊嘀咕︰「姐姐臉紅了哦!」
「這死丫頭,真做作!」姬媽媽笑罵。
「你問姐姐喜歡的男人啊?」
天藍藍,雲白白,太陽暖洋洋。
放松地坐在粉紅色的野餐布上,被太陽曬得舒服得眼眯眯的陶治治和姬妹妹,正閑話家常。姬媽媽四處去淘東西,姬爸爸被扯上去拎包,留下陶治治和妹妹留守攤位。
「我真的不知道耶,姐姐從來沒有跟家里人講過她有喜歡的人,媽媽老是說姐姐再這麼眼高于頂下去,就要當一輩子老處女了。喂喂,我跟你說啊,姐姐的初戀發生在幼稚園呢!那個小男生念小小班,長得像個洋女圭女圭,姐姐總是跑到人家教室里去偷窺,還搶其他小朋友的糖果去給他吃,老師氣死了,總向媽媽告狀。後來那小男生只待了幾個月就轉學了,姐姐哭得半死,不肯去幼稚園上課,還被媽媽打呢!猜姐姐那時幾歲?才六歲!」
陶治治被可樂嗆到,咳嗽不止。
「對了陶大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這個秘密還是我無意中破獲了姐姐的電腦密碼闖進去發現的呢!」妹妹得意地道。
「真的嗎?」陶治治雙眼發亮,「快告訴我。」
「請問這個鬧鐘怎麼賣?」禮貌男生的聲音不識時務地插進來。
妹妹抬起頭,在看清眼前靦腆的帥哥後,眼楮里頓時金光萬丈,「大哥哥,我叫姬香香,我正在做一個作業,需要……」仗著張初中生般的女圭女圭臉,明明已經是大學生的妹妹立刻十分嫻熟地搭訕,手里的數碼相機已經亮了出來,「請問我可不可以幫你拍張照片?然後我可不可以跟你合張影?然後你可以不可以把你的聯系電話留給我?最好還有E-mail地址,QQ號碼,沒有?MSN也可以啊……」
「我、我只是想買個鬧鐘……」靦腆帥哥掙扎著。
陶治治很想知道姬草草的秘密是什麼,但是妹妹已經無暇顧及他了。
音響里放著新買的CD,姬草草從烤箱里抽出烤盤,濃濃香氣溢滿整個房間。
用夾子將餅干一塊塊夾到紙盒里,熟悉的一幕令她片刻恍惚,仿佛回到從前,那個品嘗著剛出爐的餅干、那個臨窗細心包著餅干笑得好甜蜜的女人……
換上雪白的裙,拎著粉扛色餅干盒,鎖上門,姬草草輕輕地哼唱著,朝跳蚤集會走去,遠遠地,她看見陶治治正在做生意,跟兩個大嬸為一套餐具討價還價;妹妹正在糾纏一個大男生,閃光燈無孔不入;姬爸爸大包小包跟在姬媽媽後頭;陶治治抬起頭看見她,朝她揮手……陽光照在她的發上肩上雪白的裙裾上,她真切地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團團圍坐吃餅干,買鬧鐘的帥哥被妹妹扣下了,買餐具的大嬸留下了,賣紫銅火鍋給姬媽媽的王伯伯來了,隔壁攤位的小夫妻來了,被香味誘來的西施狗汪汪地叫著……草地上坐滿了人,滿滿的餅干盤子在人頭上傳來傳去,配著不知誰貢獻出來的熱紅茶,笑著吃著曬著太陽扯著八卦,陽光在肩膀在頭頂在眼底,興高采烈都那麼開心。
陶治治吃著美味的餅干,想著為何這股味道會那麼熟悉。在哪里吃到過這個味道呢?他在記憶里搜尋著,努力想著,他想得入神,想得皺起眉頭,想得望住姬草草目不轉楮,想得沒有發覺姬媽媽和大嬸們笑得好曖昧……姬草草驀然回眸望進他的眼底,陽光下她的雙眸閃閃發亮,陶治治心跳加速。
「等等!」姬草草匆匆奔進大堂,眼見電梯正要關門,連忙大叫。
嘩!已經合攏的門打開,里頭露出陶治治的臉,兩人均愣住。
「早。」
「早。」
無言,電梯飛速上升,姬草草背對著他,陶治治看不見她的表情。
叮!電梯到層,門開了,許多人涌進來,將姬草草和陶治治擠到了一起。姬草草的背脊貼到了陶治治前胸,鼻息里傳來幽幽的淡淡玫瑰香味,他忍不住悄悄湊近,氣息噴在姬草草敏感的耳廓上,他听見她發出一聲只有他能听見的嬌柔低吟,那聲低吟仿佛電流般鼠竄過他的四肢骨髓,酥麻了全身。陶治治抑制不住激情,悄悄抱住姬草草的細腰,姬草草微微掙扎了下,便順從地貼伏在他身體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充滿陶治治的胸腔,他的心簡直就要飛出來了。電梯啊電梯,求求你開得慢一點吧!在擁擠狹窄的空間里,陶治治享受著只有他和她知道的親昵。
電梯到層了,姬草草和陶治治擠出電梯,姬草草匆匆走在前方,陶治治追上去,攥住她的手腕,姬草草微微側首,側過一張紅透了的臉龐,陶治治心一動,竟然忘記要跟她說什麼。
「你想干嗎?」姬草草的臉越發紅,他居然就這麼死捉住她的手卻不說話,大庭廣眾之下若是讓什麼人看見了……
「下班後我想和你談談。」
「姬小姐,公子,一起上班吶?」好事者出現,姬草草和陶治治觸電般分開,好像兩只受驚的小白兔。
姬草草匆匆逃遁。
「別亂說話!」陶治治惱道。
「OK,OK,絕對不亂說。」
陶治治看著那人陰險的眼神,就知道過不了今天,謠言便會滿天了。
果然,中午時分,他便被陶滿堂召去問話。
「把門關上,過來坐。」
「找我什麼事?」
「新雜志籌備得如何?」
「下個月書就出來了,到時候會有個記者招待會,廣告也都落實,沒什麼問題。」
「好。」陶滿堂點起一支煙,吞雲吐霧,銳利的眼楮在煙霧繚繞之後審視他片刻,方才開口道︰「你和姬草草是不是在一起了?」
陶治治苦笑了下,果然還是傳開來了,連老爹都知道了。
「誰告訴你的?」
「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我只想說,如果你只是玩玩,就此罷手,听到沒有?」
「為什麼?」
「你是無所謂,但是她跟你不一樣,公司里已經謠言滿天飛,以後還怎麼做事?這種事情吃虧的總是女孩子。草草跟我那麼多年,我挺喜歡她,我不希望因為你一時好玩而斷送她的前程。」
「你怎麼知道我和她只是玩玩?我看起來像不認真的嗎?」
「我不管你認真也好,不認真也好,總之你給我離她遠一點,知不知道?」陶滿堂這樣說著的時候,臉上帶著不容反駁的專制表情,意思就是這件事情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陶治治看著陶滿堂。保養得好,近六十歲的男人臉上除了成熟的魅力,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年輕時候的老爹是個萬人迷,所以娶到了校花的母親,這樣一個英俊富有成熟的男人,只要他願意,他完全能夠得到任何他想要的女人,包括……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想起在那晚老爹手機里傳來姬草草的聲音,想起那夜送姬草草回來的車子,他感到從來沒有過的恐懼,他听到自己虛軟的聲音在說話,听上去好像不是他的聲音一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這次是認真的呢?如果我說,在今天之前,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渴望能夠給予某個人幸福的話,你會怎麼想?」
陶滿堂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好似獵捕野獸的禿鷲,狠狠地勾進陶治治的心里,他那樣看著他,不是父親看著兒子的目光,而是男人看著男人的目光。陶治治寧願是自己的錯覺。他的頭開始昏眩疼痛,額頭上冒出冷汗來。
陶滿堂就那樣看著他,緩緩地說出殘忍的話語︰「像你這種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憑什麼說出要負擔另外一個人的幸福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來?除去我供給你的東西,你還剩什麼?像這樣的你,真的能夠帶給別人幸福嗎?給予另一個人幸福,不是隨便說說就算了的話,在你盲目地投入不負責任的感情之前,先問問自己,你做得到嗎?你自信能夠給她幸福嗎?在草率地給予承諾之前,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你有這個斤兩嗎?如果不行的話,就不要跟我說什麼認真不認真的話!你沒有資格!」
陶治治跌跌撞撞回到自己辦公室,姬草草擔憂地攔住他,「你怎麼了?」
幽幽玫瑰香漫進鼻息,疑惑關心的眉目近在咫尺,他怔怔地凝望她,想要抱住她的沖動排山倒海而來,又硬生生地被他壓了回去。
「沒事。我沒事。」他鎮定的聲音听起來像從九霄外傳來,好像不是他的聲音。
老爹的那番話初時氣人,但是冷靜下來想一想,他說的一點都沒錯。一樣從IMD畢業,僅僅年長他兩歲的墨白打下來的江山不遜色老爹,而他呢?他在千晨的體制改革以失敗告終,經營網絡公司以失敗告終,回到千晨後仍然是個失敗者,一路走來的人生似乎全是失敗,像他這樣的人,一個始終處于失敗者位置的人,有什麼資格去給別人幸福?
老爹說得對,離開老爹供給的東西,他還剩什麼?還剩什麼?陶治治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茫然過。
他失魂落魄走在路上,腦子里亂七八糟,約好下班後要和姬草草談談,談什麼?原本是想告白的,但是現在的他一點勇氣都沒有,他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完全被老爹的那番話打垮了。
爹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缺乏面對現實的勇氣和信心。網絡公司失敗之後的他,都做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可以令他重拾信心的東西出來?做了些什麼可以讓人贊賞的東西出來?除了責怪老爹不肯給他機會外,他努力做過什麼嗎?沒有!他在逃避現實的迷霧里掙扎,直到被老爹毫不留情地棒喝醒轉,才發覺自己是多麼可憐的一個人!躊躇滿志自信十足,到頭來才發覺,其實都是空空的自我陶醉。
「危險!」一雙手從後頭猛拉了他一把,呼嘯的汽車從眼前掠過,陶治治驚出一身冷汗,回頭一看,竟然是查果果。
「你是怎麼了?失魂落魄的,剛才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查果果皺著眉憂心地打量他,「你看起來很不好,發生什麼事情了?」
「果果,走了啦!」查果果的朋友們在喊她。
「大家正打算去玩,要不要一起去?」
「算了,我沒興趣。」
「啊呀,去啦去啦,心情不好更需要玩玩放松,跳跳舞保證你忘記煩惱,我們找到一家很好的酒吧,有拉丁歌手駐唱哦,來啦!」查果果拖著陶治治趕上前面人馬,陶治治任她拖著去了。
臨近下班,姬草草在洗手間補妝。她甜蜜地笑著,猜測著陶治治要對她說什麼話。她其實已經猜到了。
看了下表,差五分鐘就下班了,她收拾了下東西,腳步輕快地走出洗手間,走進辦公室,輕輕推開陶治治的門。
陶治治不在里頭。「上哪去了?剛才還在呢!」姬草草自言自語,她想了想,忍不住地笑,坐到沙發上,拿起案幾上的雜志翻閱,一邊等著陶治治回來。
她等了片刻,有點焦急,打了個電話給陶治治,手機鈴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嚇了她一跳。
「沒帶手機啊。」姬草草自言自語,撥了個電話到前台,「喂,Amy,看到公子沒有?剛剛出去了?哦,我知道了,謝謝。」放下電話,姬草草皺起眉,大頭蝦,又忘了。約了人家,回頭就忘,陶治治常干這種事情,連累姬草草三天兩頭幫他收拾爛攤子,沒想到這次居然也是如此,真是個討厭的家伙。
姬草草收拾東西失望地離開公司。那家伙,明天一定給他好看。她坐在公共汽車上時這樣憤憤地想著,隨即,她便看見陶治治。
他坐的計程車就停在她的公車旁邊,姬草草猛然推開前方的男子貼近玻璃窗,陶治治沒有看見她,他目視著前方,似乎在發呆。隨後,一只女人的手伸過來撫模陶治治的臉,他微微側過頭,好似一只需要撫慰的貓咪。
計程車啟動離去,公車還被堵在原地,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弦斷的聲音,嗡嗡嗡久久不絕。
「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坐一下?」陌生的男人把座位讓給姬草草,「你的臉色發青,要不要打開窗子讓你透透氣……」
男人說些什麼姬草草都听不見,她喃喃地道謝,木然地坐下來,她趴在前座的椅背上,心痛得透不過氣來。
心,好像被尖刀狠狠地剜了個大洞,嘩啦啦流著血,痛得她無法自持。她從來不知道,心可以痛成這個樣子,痛得恨不能整個挖出來扔掉,免得這樣劇烈地折磨著每根神經每塊肌肉每個細胞。她無法呼吸,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是在電梯里抱住了她,說要跟她談談的嗎?怎麼還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是在愚弄她嗎?到底是怎麼了?原本是要放棄了的,卻被他重新點起了希望,為何剎那間又是他來親自毀滅呢?而她,為何要如此喜悅地充滿了期待呢?為什麼她要被他如此愚弄呢?
雨,淅瀝瀝下著,如針似劍,刺骨冰寒。
水珠從濡濕的發絲上顆顆滴落,姬草草坐在路邊的花圃上,她全身劇烈地發著抖,白白的牙齒緊緊咬著青紫的嘴唇,她的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她的頭固執地仰望著十八樓黑暗的房間。
「喵!」同樣濕透了的黑貓在她腳邊蹭了幾下,竄進大樓里去。
姬草草呆滯的眼神尾隨著那只黑貓而去,濕透的臉龐抽出隱不可見的苦笑。她究竟在做什麼?究竟在等什麼?等那個未了的解釋嗎?她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丟臉過,為了一個男人,她最引以為傲的自制力、自尊心怎麼全都為了一個男人而拋閃了呢?她應該憤怒,而不是在這里可憐兮兮地淋著雨等著被人笑話。但是她現在好痛苦好傷心好難受,她只想見到他,跟他把話說清楚,他對她到底保持什麼樣的心態?如果不是喜歡她,為何要那樣緊緊地抱著她?為何要給她他是喜歡她的錯覺?
你為什麼親我?不是暗戀我嗎?
她想起陶治治當時那樣執著地追問。
喂,陶治治,你很奇怪耶!不是公子嗎?這麼在意一個吻不覺得奇怪嗎?
說著這種話的她,當時心里卻是甜蜜蜜的。是啊,如果不是喜歡的話,為何要那麼在意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這樣想著,她冰冷疲憊的心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定是哪里搞錯了,只要當面問清楚,一定可以解釋清楚的。
他是喜歡她的,她知道。
「你在這里做什麼?」
她猛然抬頭,喜悅從冰冷的心髒里涌了出來,她看見他眼底流露出震驚。「你見鬼的在這里做什麼?」
「怎麼了,治治?」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從後頭傳來,「啊!是姬小姐,你怎麼會在這里?天哪,全身都淋濕了,你會生病的!」
後面的話吞回了肚子里。他帶查果果回家!帶女人回家過夜……她也不過是那些女人中的一個罷了,是不是?
刺骨的疼痛狠狠地擊中了她,她痛得無法自持,卻還要嚅動僵紫的嘴唇逼迫自己發出平靜的聲音,好像這樣就能挽回她破碎的尊嚴,「我要和你談談。」液體從臉頰上滑落,熱熱的,不是雨水,是淚水,她直勾勾地注視著他,等著他的反應。
「先上去再說。」陶治治轉身朝里走。
「不用了,就在這里談。」姬草草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聲音呆板而固執。她決不!決不踏進他跟別的女人翻雲覆雨的地方去!
「見鬼!」他詛咒,他的頭發肩膀也被雨水打濕了,他狠狠地甩了甩頭,好像想要摔掉莫名的郁悶,他轉身大步走回來,一把拖住她的手腕,「你簡直是莫名其妙!跟我上去!」
「不要!」姬草草用力掙扎,她的心受到了傷害,她不顧一切地拼命掙扎,查果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沒見過姬草草這麼失控過,也沒見陶治治這麼暴力過,他們簡直像兩只廝打在一起的貓。
她的身體冷得像冰,她在這里待多久了?陶治治又怒又痛。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他這麼不舍得見她受苦,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像毒箭深深刺痛了他的心,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麼落魄地出現在他面前?為什麼要讓他這麼心痛?
「啊!」他痛得叫了起來,被她一口咬在手腕上,好象要把他的手腕咬斷一般死死地咬住不放,痛進了骨髓里,「草草,草草,你做什麼?」他大吼,又不舍得傷害到她,她像瘋了似的咬住不松口,熱乎乎的水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震驚了。她在哭嗎?是在哭嗎?他的心被哭痛了,耐心也被折磨沒了,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她死命地掙扎,發出尖銳的嗚咽聲,他將她緊緊地按進懷里,在保安哥哥瞠目結舌中兩人進了電梯,他滿心只有她,只顧得到她,早將查果果拋之腦後。
陶治治從來不知道,要降服一個失控的女人,居然是這麼困難的事。他幾乎是一路挨打挨進家門的,全身上下都好痛,不是被抓就是被踢,他將她塞進浴室,她絲毫不肯合作,陶治治只能將她連著自己一起控制在蓮蓬頭下,嘩嘩的熱水沖刷而下,卻沖不暖冰冷的心。
「草草!你冷靜點!」陶治治大吼著。
姬草草用力踹他,陶治治發出痛楚的申吟,卻更加用力將她壓制在牆壁上,熱水模糊了視線,滿室被熱水氤氳了濃霧,粗重的喘息聲回蕩,被熱水浸泡得格外艷紅水靈的紅唇一張一合喘著氣,濡濕的軀體緊緊貼在一起,隨著呼吸起伏摩擦,身體急劇升溫,陶治治再也忍耐不住,俯下頭覆住她的唇。
這是個甜蜜熱辣到足以燎原的激烈親吻,即使吻痛了唇舌,踫痛了齒列,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姬草草全身無力,雙腳無法支撐身體,軟軟地滑坐在地,她失聲慟哭,哭得傷心之極,傷心得像個小孩子一樣,聲聲泣訴︰「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為什麼?若是不喜歡我的話,就不要來招惹我,不要招惹我啊……」
他跪在她面前,那麼深切那麼痛楚地凝視著她,他不停地道歉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姬草草醒來時,躺在陶治治的大床上。她坐起身,看見鏡子里映出一雙紅腫的眼楮,昨晚哭得很厲害,是哭著睡著的吧?她看見昨晚淋濕的衣服熨燙得整整齊齊折疊在床邊。
「醒了?」查果果探頭進來,一手煎鍋一手鏟,「換好衣服出來吃早飯吧,你的衣服洗好掛在衣櫥里了。」
姬草草換了衣服走出去,看見桌上擺著熱騰騰的白粥,還有毛豆蘿卜干,查果果還在煎蛋,頭也不回問了句︰「蛋要雙面還是單面?」
「雙面。這些都是你做的?」
「是啊!」查果果把煎蛋盛進盤子里端上桌,俏皮地皺著鼻子笑道,「是不是很吃驚?我第一次做東西給治治吃的時候,他比你還吃驚呢!怎麼,模特不能下廚嗎?」查果果盛了碗粥放在姬草草面前,「趁熱吃吧!治治去上班了,關照我做飯給你吃,還有,他說你如果身體不舒服,今天不用去上班,休息兩天沒關系。」
查果果大大方方、仿佛昨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倒反而令姬草草坐立難安。昨晚若不是查果果進來,她和陶治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此刻面對她,她卻只字不提,越是如此,姬草草越是難堪。
「我幫你買了感冒藥咳嗽藥水,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要是感冒了就要快點吃藥,我有個朋友感冒不吃藥,結果一直拖啊拖,拖到後來變成鼻炎,治也治不好,挺帥的一個人,每天都流鼻涕,是不是很恐怖?」
「夠了。」她起初輕聲道,仿佛喃喃自語,查果果沒听見,還在繼續朝下說話,姬草草從來不知道原來查果果是這麼多話的人。
「夠了!」她心煩意亂,忍不住大聲呵斥出來。
查果果愕然住口。
「我要走了。我的東西在哪里?」
「你要回家還是上班?」
「我問你我的東西在哪里?」姬草草從未如此失控過,這里就像恐怖的地獄,她只想馬上離開這里,再待一秒鐘,她的眼淚就要下來了。
查果果抿了抿嘴唇,把東西拿出來給她,姬草草奪門而逃。查果果仿佛主人般熟稔的姿態深深傷痛了她的心,讓她覺得自己好可笑,第三者插足一樣插在他們里頭,而正室卻絲毫不將她放在眼里——查果果大大方方的態度好像她已經習慣了陶治治的拈花惹草,她姬草草不過是陶治治游戲伙伴中的一個,無足輕重沒有威脅,因為,他不過是玩玩罷了。
眼淚終于忍不住灑下來,刺痛雙眸。
昨夜發生的一切,恍如夢中,激烈而虛偽,他最終還是欺騙了她。
愛一個人,怎麼就是這麼難呢?
愛上像陶治治這樣的男人,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