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的種子一旦播下,很快發芽蔓延。
偶然在走廊里看見姬草草和老爹說話,開會時看見老爹對姬草草投來的一瞥,都能引起他聯翩猜疑。
他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是太累的關系吧,他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一些小事情都能惹他發火。這些天里挨過他罵的人上至發行部經理下至行政助理,無一幸免。發行部經理為了一筆過高的快遞費被他把單子砸在臉上,行政助理則為一個拼寫錯誤的英文傳真而被罵得眼淚汪汪,搞到後來人人自危,進他的辦公室都戰戰兢兢,好像那里是布滿地雷的雷區,膽小的甚至都央求姬草草幫忙送文件進去簽,因為在這片雷區里,只有姬草草能夠幸免遇難。
深夜,獨自加班的陶治治累得睡著了。
他睡得很不安穩,在夢中掙扎著。他夢見夜雨滂沱,他買醉歸來,姬草草等在門外,她的發絲濕漉,嘴唇發紫,她昂著高傲美麗的頭顱,鄙夷眼神冰冷刺骨,她一掌摑過來,毫不留情火辣辣地摑在他的臉上。「你還是男人嗎?」他從未見她那麼失控過,她的衣服全都濕了,她全身發抖,不知是冷還是激動,她的臉上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他知道他讓她很失望,那段日子里,連他自己都對自己失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陶治治淒厲地慘叫著醒來,冷汗淋灕,頭痛欲裂,窗外燈火輝煌。他睡了多久?案上台燈調得溫柔,幽幽地亮著。
他直直地瞪著天花板,目光呆滯。
「你醒了?」
他驚跳,扭頭,看見姬草草站在門口,她的肩膀靠在門框上,背後的燈光將她攏在朦朧光暈里,她是那麼嬌小玲瓏,那麼地令人心動。
「你怎麼在這里?」陶治治的聲音因剛醒而有些嘶啞。
「媽媽听說你加班,硬是要我送湯過來給你喝。」
「現在幾點了?」
「晚上十二點。」
「這麼晚了?」
「是啊。」
對話似乎有些無聊,于是沉默了片刻,姬草草復又開口問道︰「你餓不餓?要不要喝湯?」
「好。」
她把保溫瓶拿進來放在他的面前,「慢用,我走了。」
「我送你。」陶治治沖口道。
姬草草回眸,睫毛忽閃,陶治治的心也隨著忽閃。
「也好。」她坐下來,隨手翻著雜志。
「草草。」
「嗯?」
「你是專程送湯給我的吧?」陶治治越過茶幾攥住她的手腕,姬草草掙扎了下,沒有掙月兌開,她看著他,一絲驚惶懊惱掠過眼底,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你想干嗎?」她質問,但是這句話從那雙嬌女敕微顫的雙唇里吐出來,卻沒有絲毫質問的力度,看在陶治治眼里反而十分憐人。
「你的手受傷了,是煮湯時燙傷的吧?」
他緊緊捉住她的手,頭微微偏側,唇舌微舒,將那雪白無瑕的手指含進口中,輕輕吮吸。姬草草瞠目間忘了反應,從指尖傳來又濕又熱又軟又癢的感覺驀然令她全身發熱,就好似有道電流鼠竄過全身,她羞紅了臉頰,揚手正想賞陶治治一巴掌,陶治治驀然欺身而上,一手扣住她的雙腕過頭頂壓在沙發背上,溜滑的舌頭瞬即吻進了唇內。姬草草推不開力大無窮的陶治治,男女的體力差異在此刻畢露無疑,努力維持的瞪眼狀態在暈沉里變得越來越難堅持下去。
「唔……」陶治治情不自禁發出低低喘息,引得她的身體都忍不住跟著微微顫抖起來,盲目的噬咬之後,取代的是又滑又軟的舌,濕熱的感覺和先前被噬咬的辣痛又酥又麻,及時而來的廝磨緩解了酥麻,卻帶起了巨大的顫抖波浪。
「唔……」低喘嬌吟,已經分不清是從誰的喉嚨里發出,緊扣的手緩緩下滑,她和他漸漸滑倒在沙發上,熱吻持續升溫,陶治治開始親吻姬草草的臉頰耳朵脖頸。如此的甜蜜如此的親昵,令他全身發熱喘息不已,滾燙的兩手撩開姬草草的衣擺從縴腰處探進,在光滑的背上用力撫模,他的手掌滾燙如火。姬草草陶醉地眯著眼楮,身體隨著陶治治的撫模而顫抖抬起,迷失在突如其來火熱的中。
他居高臨下俯瞰姬草草,喘著氣,衣裳凌亂,滿臉一時無法消退的激情,看上去既曖昧又煽情。
姬草草也在喘息,她茫然又無助地看著陶治治,還沒有從方才火熱的糾纏中清醒。
「草草……」他顫聲呼喚她的名字,眸色暗沉,他的全身都因難以控制的而顫抖,她無助的眼神激起一股椎心刺骨的溫柔,他捧住她的臉龐,「草草,草草,草草,草草……」甜蜜的呼喚止不住地從他的口中溢出……她的手指頭痙攣地插進他的頭發里,他溫柔的低語直直絞入她的五髒六肺……幽柔的燈光,虛掩的木門,柔軟的沙發,糾纏的軀體,空蕩蕩的走廊里回映著難以抑制的激情喘息……
車燈靜靜地掃描過路面,緩緩停下來。陶治治探身過去幫她開車門,他離她的臉那麼近,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引起一連串敏感的顫抖。她以為他會吻她,因為他的眼底春潮暗涌。
「草草。」她的名字從他的口中如此輕柔地吐出來,他的眼眸在路燈下那麼曖昧,那麼引人遐思,他欲言又止,她心跳如雷。某種東西正要呼之欲出,她預感到有些事情將要因他現在要說的話而改變。
「今晚的事……對不起。」他垂下眼眸躲避她愕然的眼神。
夜深濃,暈黃路燈默默照在姬草草蒼白的臉龐上,失望如同尖錐狠狠地刺戳她的心,在那失望的深處,是錐心疼痛後,如墜深淵的麻木。
她揚起手,響亮地摑了一掌在他的臉上,推開車門飛快地跑走。陶治治垂著頭,被摑的地方火燒般疼痛腫脹,他的心比這更痛幾百倍。
某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就無法再回到原來了。姬草草變了,他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開始冷言相向,開始互相攻擊,開始相互戒備相互猜忌。
他會從敞開的房門偷看工作時的姬草草,看她專注的神情,笑的樣子,皺眉的表情,她的頭發在陽光的照耀下好亮好黑好美,是沒有染過燙過的發質,穿過十指一定會如絲綢般動人……他有時候看著她發呆,在視線被發覺的時候,目光相交的瞬間,他清楚地听見胸腔處如雷的震動。
那種悄悄的期待,暗暗的喜悅,時不時的心痛,是什麼?
明知道她可能是老爹的女人,卻和她……誰是她的第一個男人?老爹嗎?心痛排山倒海而來,他嘗到了從未有過的妒忌滋味,像毒蛇的毒液,是苦的辣的痛的迷智的,綿延全身,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經身中劇毒無法自拔。
熱水嘩啦啦地流著,浴室里白霧騰騰。姬草草躺在浴缸里怔怔出神,她思緒飄揚,回到了很久的從前,回到她在千晨遇見陶治治的那一天。很久了嗎?不過事隔幾年,為何卻感覺那麼久了?以為已經忘卻了的記憶,在這時全都點點地滲了出來。
那一天,她穿著雪白的襯衫雪白的褲,隨著陶滿堂走進會議室,滿屋子的人,她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一張過分年輕的女圭女圭臉,長長的睫毛雪白的肌膚。
「干嗎這樣看著我?不會是對我一見鐘情吧?」他那樣笑著開玩笑。那時的陶治治,有一對明亮自信友善愛笑的眼楮。
回憶繼續著。
「草草,老爹在嗎?我要和他談談。」
姬草草經常這樣看著陶治治一陣風卷進來,那時的陶治治做什麼事都像踩著風火輪。
「董事長在開會,你稍等一下。有餅干,要吃嗎?」
「哦,要。」陶治治接過餅干,匆匆地吃,從未曾細細品味也未曾想過,為何姬草草的餅干總是有不同的味道和形狀,為何姬草草的餅干都會用漂亮的紙精心包著,他粗心地撕破包裝紙,隨手丟在一旁,囫圇吞棗地填充中午又忘記進食的肚皮。
「如果中午沒空,讓秘書幫你打包個盒飯上來。」姬草草打著電腦狀似無意地道。
「哪里有空吃啊,太多事要忙了。」陶治治揮著手,餅干上的糖粉落在桌面,像南方冬末時偶爾下的薄雪。
是啊,有太多事要忙了。剛從國外回來的陶治治對家族企業模式的千晨,有太多不同的看法,有太多的不苟同,他要改變家族企業的落後模式,他要改變體制,他要提高管理質量,他恨不能一夜之間讓千晨月兌胎換骨,恨不能將一身所學全部奉獻給千晨,那時的陶治治,有著源源不絕的精力,他笑得大聲,講話大聲,他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回憶繼續著。
那一日在會議室里,面對十幾位董事,陶治治困惑而受傷,他的臉色灰白。董事會要求陶治治承擔起因為十七名高層管理人員集體跳槽而帶給公司的巨大損失,要求他主動辭職,
事情起因于陶治治查出財務上的漏洞,開除了相關人員,繼而進行大規模人事整頓,危害了某些人的利益,引起不滿,十七名高層管理人員集體報復性辭職,同時帶走幾十名重要骨干,引發重大人力資源危機。陶治治沒有做錯,他錯在低估家族企業改造的困難性,他錯在將國外那套方式照搬回來用,卻不知那套理論對千晨來說太不合適,他太急功,結果一敗涂地,殘酷的現實在措手不及的時候,殘忍而迅速地殲滅了他的滿腔熱忱滿腔干勁滿腔理想。
姬草草眼看著陶治治的不甘無能為力。
想起那一日傍晚,陶滿堂站在玻璃窗前落寞地俯瞰腳下螞蟻般川流不息的車流,昏黃的余暉染著平日里健朗的魁軀,白發堆在頭上,那一瞬間,陶滿堂顯得蒼老而疲憊。
陶滿堂轉過身來,一貫銳利的目光似乎被夕陽染軟了,好像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他看著姬草草問︰「草草,我是否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答「是」,她為陶治治開一扇逃生的窗。
答「否」,她將陶治治打入地獄。
她選擇了「是」,陶滿堂信從了她的決定,是她主動要求跟隨陶治治,而非依從陶滿堂的決定,陶治治至今仍不知道,姬草草也沒有想讓他知道。
一年後,陶治治的網絡公司隨著網絡泡沫崩潰,她和陶治治回歸千晨。
以前那個有著雙明亮眼楮滔滔不絕熱切地闡述自己觀點的陶治治消失了,取代的是在董事會上無聊地打著哈欠、囂張地翹著二郎腿、窩在皮椅上一直朝下滑、懶散到沒有坐相的公子哥;以前那個走路帶風見人就笑精神抖擻跑來跑去有著忙不完事情的陶治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遲到早退黑名單上頭號人物。公事?堆積滿案的文件,沒有一件需要決策的,不過是知會性文件,看與不看都一樣。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開始冷言相向;不知何時開始,他們開始互相攻擊互不順眼;不知何時開始,他們開始相互戒備相互猜忌;不知何時開始,他們已經離得那麼遠了,忘記了從前曾有的和諧;忘記了曾經一起經歷的艱難;忘記了他們離開千晨時,一人抱著一只大紙箱走在陰暗的天空下相互勉勵;忘記了在籌建網絡公司時通宵達旦地熬夜,醒來時背上蓋著的外套;忘記了做成第一個項目時興奮擁抱的一幕;忘記了當一切無法挽回時,他整夜站在頂樓發呆,她怕他出事悄悄守了一夜……裂痕在什麼時候產生的?而相互傷害是什麼時候成為一種習慣的?為什麼想要回頭竟是如此困難?只顧埋頭朝前走的人兒,驀然回首,卻發覺共同走過的路竟已偏離了那麼遠。
記憶朝著更加深遠的過去溯游。
那天下著暴雨,玻璃窗外人行道上,茂盛的梧桐樹擋不住暴雨肆虐,頂著公文包的人狂奔而過。路旁一只幼貓無助地跟隨在路過的行人腳下乞憐哀叫,匆匆而過的人不是漠視就是一腳將它踹開。雨越來越大,幼貓冷得發抖,跟得累了,蹣跚地走到屋檐下避雨,屋檐太窄雨太大,它顫抖地喵喵叫。
「看來是活不了了。」前座的情侶貼在玻璃上滿懷同情地看著,「很可憐啊!」女孩子嘆息,「我們收養它吧?」
「可是那麼小的貓很難養的,弄不好沒幾天就死了。」男孩也嘆道。
「那……」女孩黯然。
一雙 亮的皮鞋停在幼貓面前,大雨濺濕了筆挺的一截褲管。
洋女圭女圭般漂亮的男孩蹲了下來,翹翹的鼻,雪白的膚,艷紅的唇,他沒有打傘,雨水濕了他的笑容,他毫不在意,手一撈頭一甩,將幼貓塞進懷里,朝停在路邊的計程車跑去,車子開走,濺起雨水一串。
在那個暴雨的午後,有個膚白如雪唇如花、穿著女敕女敕的粉紅色襯衫的男孩子,就那麼留在了她的心里,變成了專享的秘密︰在暴雨的午後,姬草草一見鐘情的故事。
陶治治走進辦公室,就看見姬草草案台上巨大一捧火紅玫瑰花,姬草草不在,熱騰騰咖啡擺在一旁冒著霧氣。
陶治治回頭張望了下,在玫瑰花堆里翻找,找出張小卡片來。
「你在做什麼?」
陶治治手一抖,還沒展開的小卡片失手,姬草草捧著花瓶站在面前,目光向下,落在地面的卡片上,眉頭皺了起來。
「呃……」陶治治做賊心虛,張口結舌,「我找份資料,你不在,我只好自己翻……」
一听就知道在撒謊,姬草草也不點破他,「什麼資料?」
「廣告客戶名單。」
姬草草抽出一個文件夾遞給他,陶治治接過,忙忙逃進房間。呼,好險,抹把冷汗,心跳得好快。
姬草草俯身將地板上的卡片撿起,隨手丟進廢紙簍,一抬眼,發覺里頭陶治治匆忙掉開視線。姬草草拿起幾份文件起身出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叩出清脆響聲,漸漸遠去。
片刻後,鬼鬼祟祟一道黑影閃出,左張右望,蹲在廢紙簍里翻找,找出他要的東西,匆匆遁回。
這一幕盡落姬草草眼底。那家伙!總是做這種事情,怎麼都沒法像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是個小孩子更確切點吧!
花是周君勝送的,情詩也寫得火爆,不愧是中文系畢業的高材生。周君勝條件不錯,留洋歸來,年輕有為,相貌堂堂,不知多少女人暗戀他期望得到他的青睞,同事一年多了也沒見他對她有什麼特別,頂多就是公事往來,怎麼突然間就開始追求起來了?
姬草草面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里頭,陶治治看完那張卡片,想起周君勝那晚說的話,什麼「聰明能干的大美女,第一眼見到就很喜歡呢」,居然這麼快就行動了。陶治治滿心不是滋味地想道。身邊這麼多男人圍著轉,真是討厭呢!
陶治治憤然將那張卡片丟進廢紙簍。
午餐時分,周君勝走進來。
「草草,一起去吃飯,我請客。」
陶治治跑出來道︰「我也一起去。」
周君勝似笑非笑,「你也去?」
陶治治假裝听不懂他的暗示。
「也好,就一起吧。」姬草草收拾東西起身。
周君勝見狀,也不好說什麼。
三人落座點餐後,周君勝笑著問姬草草︰「花還喜歡吧?我以前沒追過女孩子,玫瑰花會不會有點俗氣?」
「不會,挺好,謝謝。」姬萆草研究著面前的咖啡杯,精細考究,色彩也很合心意,她揚手招來侍應生,「請問這茶具哪里買的?」
周君勝愕然,陶治治見慣不怪,他最了解姬草草的怪癖,見到好看的茶具咖啡具便想佔為己有。
「這個是老板從英國覓來的,據說是限量生產,連本土都很罕見呢!」侍應生很驕傲地道。
「這樣啊!」姬草草有些失望,戀戀不舍放下杯子。
一頓飯吃下來,姬草草的目光總在那杯子上盤旋,周君勝將她的神態看在眼底。
幾日後,一套嶄新的咖啡杯放到了姬草草面前。
「朋友那里正好有一套,央他轉給我的。」周君勝這樣笑著對姬草草道。
姬草草仰視周君勝的雙眸發亮,閃閃亮。
從頭至尾偷听這一幕的陶治治坐回椅子上,桌子上放著尚未拆包的國際快遞,里頭是剛從英國買來的那套茶具,原本打算送給她的,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BEYOND的演唱會門票,一起去看吧!」
「影城無間道三集連放,看起來應該會很過癮,就買了票子,賞個臉?」
「海洋公園新來了兩頭白鯨,挺罕見的,要不要去看看?」
「水城路新開了家專賣古巴咖啡豆的店,很不錯的樣子,還可以現場品嘗,要不下了班一起去看看?」
諸如此類層出不窮的花頭天天上演,陶治治看著姬草草一日比一日燦爛的笑容,鮮花小禮物天天有,外加都是切中軟肋的誘惑,攻勢那麼強烈,周君勝追女人的能力絲毫不比工作差,難怪姬草草招架不住。
是他自己放棄的,為何看著她為其他男人露出笑容,他的心卻那麼痛?先是老爹,再是周君勝,還有那個她說過喜歡的男人,她真心喜歡的究竟是哪個?
「你和她發展到什麼階段了?」酒吧里,陶治治忽然問周君勝。
周君勝好笑,「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有沒有和她……那個?」上床兩個字鎖在舌尖上,泛苦了整個口腔。
「有啊!」周君勝爽快承認。
「啊?」陶治治失聲大叫。
「這麼驚訝?」周君勝笑道,「我和她拉過手讓你這麼驚訝?」
「拉、拉、拉手?」
「是啊,是拉手。」
「只是拉手?」
「只是拉手。」
「沒有親吻?」
「還沒到那個程度,陶,看不出來草草挺保守的,弄不好是個處女呢!」周君勝湊近陶治治耳邊曖昧道。
陶治治皺起眉頭,周君勝的語調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夜深了,住家的燈火全熄。
「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走?」計程車司機回頭問道。
「再等一下。」坐在後座的陶治治手里執著手機,上頭顯示著未撥出的電話號碼,他的手指按在通話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他這樣遲疑著已經很久了,久到借著酒意跑過來的勇氣一點點消散殆盡。
一時沖動跑到她的家門外,想要見她一面,自那一夜後,她與他表面一切如常,其實比往日更加冷淡,一條無形的鴻溝隔在他和她之間。
她絕口不提那晚的事情,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他是無從提起,那一天晚上已經錯失良機,當他說出「對不起」時她蒼白的臉龐時時在夢中出現。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露出那麼心痛的表情,好像他當時說出的那句話捏碎了她的心似的?如果她真的在意所發生的事情,又為何隔日就能對他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一切如常?為何她很快就能接受周君勝的追求,對他露出甜蜜柔媚的笑容?結果受折磨的人反而變成了他,讓他在不停猜測著她有幾個情人的痛苦里沉沉浮浮掙扎不休像個白痴一樣,讓他不停地假設如果那晚他說出不同的話來,答案會是什麼?
他,渴望也懼怕知道那個答案啊!
有車子駛近的聲音,一輛夜歸的黑色車子緩緩停靠在路燈下,車子里走下一抹窈窕身影,彎腰向車內揮手道別。
陶治治的唇抿緊,感覺到太陽穴抽搐的疼痛,他雖看不見車里的人,卻認得那輛車,老爹的車。
他目送著姬草草走進家門。
「開車吧!」他對司機道,聲音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