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心蓮在醫院住了三天即出院回「清心齋」休養,直到她已完全康復了,韓思塵才偕同傅亞下山。她準備回台北處理所有事宜,然後重回「清心齋」陪伴女乃女乃,再也不離開了。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沉默的不發一語,雙手握著方向盤駕駛,心里卻不斷的思考著回台北後所要做的事,該怎麼做才能不留一絲牽掛——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馳著,行至新竹路段,傅亞再也忍不住的開了口,「你在想什麼?怎麼一路上都不說話呢?」
「沒想什麼,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專心駕駛著。
「你是不是放心不下你女乃女乃?」他關心的詢問。
「我女乃女乃已經七十歲了,又有病在身,你說我能放得下心,讓地一個人獨自住在‘清心齋’嗎?我能嗎?」她小聲的吼著,情緒顯得有些激動,口氣更是不佳。
傅亞並不以為忤,他明白韓玉是掛心她女乃女乃的身體,脾氣才會暴躁不安,他拿出對她的包容力對她說︰「如果你這麼不放心你女乃女乃,何不把她接到台北一起住呢?反正我叔叔的別墅那麼大,客房又多,空著也是空著,讓你女乃女乃跟我們一起住,既熱鬧又可以互相照應嘛!」
「我女乃女乃在‘清心齋’住了二十年,早已習慣那里的一草一木,她不可能搬到台北去住的。再說,我也不方便帶她住進傅伯伯的私人別墅,畢竟我和傅伯伯非親非故,沒理由如此打擾他。」韓玉揮手否定了他的建議。
「那麼以後你多抽空回去探望她老人家好了。」傅亞退一步建議她。
韓玉表面上未置可否,心下卻早已有了決定。只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暫時不把心里的計劃告訴博亞。
她的沉默讓傅亞以為她同意了自己的提議,他興高采烈的說︰「以後你要回‘清心齋’看你女乃女乃,我會陪你一起回去的。」
韓玉勉強笑笑,依然未置可否,傅亞卻在一旁樂得暗自竊喜。他打算好好的拉攏韓玉她女乃女乃,唯有得到女乃女乃的全力支持與幫助,他才能順利贏得美人歸。
***
韓玉伸手敲著「董事長辦公室」的高級木制內嵌玻璃的門。
「進來!」里面的人應道。
韓玉推門而入。
「傅伯伯!」
一直以來,只要是在公司里,所有屬于「紅鶴」的員工或歌手,部必須尊稱傅勝暉為董事長,包括可兒也是一樣。
獨獨韓玉卻得他另眼相待,特別允許她在公司里也同樣稱他一聲傅伯伯即可。
「小玉!是你呀!」傅勝暉正忙于批閱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聞聲抬頭看了-眼,「找傅伯伯有事嗎?」
「傅伯伯如果忙的話,我晚上回別墅再找您談好了。」見他似乎極為忙碌,她也不便打攪,轉身欲離開。
「小玉,你等等,別急著走,有什麼事現在說吧。」傅勝暉喊住她,並迅速起身,繞過巨大的辦公桌,走向她。
「我們到那里坐著談。」他伸手擁著她的肩,像父親擁著女兒一般,慈愛又溫馨,兩人-起走到他寬敞的辦公室一角,坐在華麗的真皮沙發上。
「你找傅伯伯有什麼事?」他笑容可掬的問。
「我想開一場演唱會,愈快愈好。」
「沒問題!傅伯伯立刻交代負責的部門主管去籌書。」傅勝暉想都不想的就一口答應,而且還開心得很。
因為韓玉每辦一場演唱會,總是為「紅鶴」賺進大把白花花的鈔票。想到這-點,他豈能不樂得眉開眼笑?
「傅伯伯,這將是我的最後一場演唱會,也就是告別歌壇的演唱會。」她語出驚人。
傅勝暉听了當場傻眼。
「你要告別歌壇?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唱得好好的嗎?」
「傅伯伯,我對五彩演紛、燈光絢麗的歌唱生涯早巳厭倦了,我不想再勉強自己過這種生活,所以我請求傅伯伯答應我退出歌壇,好嗎?」她說得婉轉而誠懇。
傅勝暉一時之間,竟然答不出話。
他呆愣愣的坐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擠出-句話,「只要你開心,傅伯伯尊重你的選擇!」
傅勝暉一臉的惋惜與不舍,卻沒有絲毫不悅。
「傅伯伯,對不起,我辜負了您對我的栽培與照顧,還有您的救命之恩。但願來生我有機會能報答今生欠您的……」她雙眸含淚的說,心里真是舍不得一直視她如己出的救命恩人。
「傻孩子,你不欠傅伯伯什麼,這兩、三年來,你帶給傅伯伯的歡樂和財富,早已勝過傅伯伯所給你那微不足道的小幫助了。」傅勝暉摟著她說。
「傅伯伯,我有一個最後的要求,可不可以請您答應我……」
「什麼要求?你說。」
「我希望這最後的一場演唱會事先不要公布為告別演唱會,只要當作普通演唱會來辦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傅勝暉一臉不解的表情。
「我要在唱完最後一首歌之後,才對在場的所有來賓、歌迷宣布,留給他們一個最美的印象,然後從此退出歌壇,回歸平靜自然。」
「你這孩子老是不按牌理出牌,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一套,連傅伯伯都搞不懂你。」傅勝暉一向拿她沒輒。
「傅伯伯,這件事除了您知道、我知道之外,別讓第三個人知道好嗎?」她趁勢說。
「這麼保密?連公司的高層主管都不能說嗎?」傅勝暉被她的神秘嚇了一跳。
韓玉點點頭。
「傅亞和可兒呢?也不能說嗎?」他以為她會否認,可是她卻點點頭。「除了您和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事先知道!」
「這我就不懂了,你不讓可兒知道也就算了,可是你和傅亞的關系非比尋常,這麼重大的決定你竟然不讓他知道?」傅勝暉臉上有著不敢苟同的表情。
「傅伯伯,我想您誤會了,我跟傅亞只是談得來的好朋友,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她極力撇清和傅亞那段戀情。
「可是小亞真的很喜歡你呀!」傅勝暉還記得傅亞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自己對韓玉的真心。
「傅伯伯,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對他並沒有那種感覺,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她委婉的表態。
「既然你這麼說,傅伯伯也無話可說了,不過傅伯伯還是要告訴你,傅亞這孩子從不曾對任何女孩動心,你是他第一個愛上的女孩,他的感情很單純也很執著,傅伯伯希望你謹慎考慮,別輕易錯過一個真心愛你的好男孩。」
「我知道了,傅伯伯!」她允諾著。
其實,她何嘗不明白傅亞對自己用情有多深,只是他們之間困難重重,阻礙甚多,使她對這份感情望而卻步。因為多愁善感、心思細密的她,已經考慮過各種將來可能產生的問題了。
她如果和博亞結婚,女乃女乃該怎麼辦?
而傅亞遠在英國的父母若得知她是一名寡婦,他們會拿什麼樣的眼光看她?他們可能答應自己如此優秀出眾的寶貝兒子,娶一個這種出身的女孩為妻嗎?
不用說,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已經預知了這種結果,她又怎能讓事情真的走到那種地步呢?
她不能,絕對不能!
***
在傅勝暉動員大批人力物力的積極籌備下,韓玉的演唱會終于在一個月後舉行了。
可以容納一萬五千人的會場,涌進了兩萬多人,現場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
舞台上的她,在柔美絢麗的燈光映照下,益發顯得楚楚動人,魅力四射。
台下每位歌迷都忘情的陶醉在她一首首婉轉動人的情歌里,如痴如醉……
博亞與傅勝暉就坐在第一排最醒目的位置,全神貫注的凝視著舞台上那美得令人屏息的韓玉。
一曲終了,韓玉手握麥克風,用她那輕柔甜美的嗓音,對著台下數以萬計的歌迷來賓,宣布她的重要決定——
「各位新聞界的記者朋友,各位親愛的歌迷朋友,謝謝你們今天的蒞臨。我由衷的感激你們,在我踏入歌壇這兩年多來,給我許多的支持與鼓勵,你們的厚愛,我會一輩子記在心底。在今天這場演唱會即將結束之前,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
她停頓了三秒鐘,繼續開門說︰「今天這場演唱會是我最後一次的告別演唱會,從今以後,我將退出歌壇,永遠不再做任何性質的演出。今天這場演唱會之所以能夠順利舉行,我要感謝所有幕後辛苦奔走、勞苦功高的全體工作人員,另外,我更要感謝一位幕後最大的功臣傅勝暉先生。他是我的唱片公司老板,更是我的歌唱啟蒙老師,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在我揮別歌壇之前,我想請他上台講幾句話,請你們與我一起給他熱烈的掌聲。歡迎他上台,謝謝!」
台下爆起如雷巨響的掌聲,傅勝暉帶著感動莫名的情緒上台——
他從韓玉手中接過麥克風,情緒激動的開口︰「各位新聞界的記者朋友,各位韓玉的忠實歌迷朋友,感謝你們這些日子來對她的支持及愛護,我跟韓玉由衷的感激你們對她的疼愛,雖然她即將揮別歌壇和所有愛護她的朋友,但是,在她的心里,會永遠記得你們這些可愛的朋友,你們曾經是她立足歌壇最大的精神支柱,今後,你們會成為她一生中最珍貴的回憶。最後,希望你們與我一起尊重她的選擇,並給她最深摯的祝福,謝謝你們,謝謝大家!」
傅勝暉眼眶濕潤的將麥克風交回給韓玉,韓玉含淚接過︰頓時悲從中來,對著在場所有歌迷哽咽道︰「在演唱會結束前,我為大家安排最後一首歌,也是我的成名曲-一‘悔’……希望你們會豈喜歡……」
懂得珍惜總在失去以後
懂得後悔也在錯過之後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
不會忍心讓你走
如果一切錯誤可以從頭
不會舍得讓你離開我
往日的愛恨情仇
如今都已隨你遠走
獨留我在黑暗的角落
品嘗一杯飲不盡的心靈苦酒
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你
可曾听見我心中的抱歉和悔恨
歌曲結束後,台下的歌迷與台上的韓玉都泣不成聲……
韓玉手握麥克風哽咽道︰「親愛的朋友們,歌曲結束了,演唱會也就此告一段落,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離開你們,我有無比的沉痛與難過,但是我依然相信並堅持自己的選擇,我希望急流勇退後,留在你們心目中的韓玉會是最美、最值得懷念的,感謝你們!今後不論我在哪裹,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謝謝!」
韓玉深深的、姿態優雅的一鞠躬,然後將手上的麥兜風放在舞台上,轉過身,離開了。
台下歌迷的情緒沸騰著,怎麼也無法相信他們鐘愛的偶像將從此退出歌壇,而且事先一點預兆都沒有,實在太教他們措手不及了。
大家逗留在原位,有的輕聲啜泣,有的潸然淚下,有的不斷吶喊著……就是沒有人願意離去。
傅亞由原先的震驚轉為憤怒,韓玉要退出歌壇!這麼大的一件事,他竟然事先一無所知,還傻呆呆的坐在觀眾席上,和那些韓玉的歌迷同時知道。
他有一種被欺騙和不受重視的感覺,他必須馬上去找韓玉,看她如何跟自己解釋這個天大的笑話?!
***
韓玉在十幾名高大健壯的保全人員嚴密保護下,順利離開演唱會現場,駕車回天母別墅。
一路上,可兒不知道問了她多少遍,她退出歌壇的原因,她卻始終不願開口。
可兒見問不出什麼,急得哭了起來。
韓玉這才緩緩的開口︰「可兒,你別哭嘛!」
可兒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人家問了你老半天,你吭都不吭一聲,氣死人了。」
「好好好,你別哭,我告訴你就是了。」韓玉對小她一歲的可兒一向頗為疼愛,見她使出哭功來,不得不投降。「老實說,我早就想退出歌壇了,只是怕對不起傅伯伯的栽培和期望,才一直遲遲無法決定。最近我真的覺得厭倦這種復雜的演藝環境,在獲得傅伯伯的諒解後,我心里的大石頭放了下來,便迫不及待告別歌壇了。」
「可是韓姊,你現在正值歌唱事業的顛峰期,氣勢如日中天,放棄了不會很可惜嗎?」可兒替她惋惜與不舍。
「傻可兒,人世間的名與利都是短暫的,何必為了這兩種虛華不實的東西,使自己過得不快樂呢?自從我踏人歌壇,名利雙收之後,我失去了最寶貴的個人隱私和自由,我根本不快樂,反倒是現在,我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覺,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你知道嗎?」
「我懂了。可是你還會繼續住在傅先生家里嗎?」
「當然不會了,以前我是以員工的身分住在老板家里,現在我們已經不再是雇工關系了,我怎麼能再住在傅家呢?」她眨眨那對迷人的美麗眼眸,笑笑說。
「你的意思是……你要搬離傅先生的別墅?那我以後豈不是見不到你了……」
一想列將與韓玉分開,可兒的淚有如斷線的珍珠般,直落個不停。
「可兒,你別哭,我會給你我台中家裹的地址,你想我時可以來找我,若有空,也會上台北看你的。」韓玉安慰著她。
「台中那麼遠,要見一面多不容易,韓姊,你可不可以留在台北呢?」可兒天真的要求她。
「可兒,我坦白告訴你吧,我女乃女乃有病在身,我必須回到她身邊照顧她,我不可能留在台北的。」
了解她心衷的苦衷之後,可兒也不便再說什麼了。
車子駛進別墅的車庫里,韓玉和可兒同時下車,她繞過車頭另一邊,拉著可兒的手說︰「可兒,你跟我到我房里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可兒靜靜的跟隨她步上二樓,走到她的臥室,才打開門,傅亞已經坐在她房裹那張「懶骨頭」休閑椅等著她。
他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韓玉看。
「你怎麼進來的?」她口氣冷冷地。
「你門沒鎖,我就進來等你了。」
「找我什麼事?」她依舊冷冰冰地。
傅亞看著她身後的可兒說︰「可兒,麻煩你先出去,我跟韓玉有話要說。」
「可兒,你別走。」韓玉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可兒,她想留著她做擋箭牌,這陣子忙于演唱會的前置作業,她幾乎透支所有的體力,此時此刻,她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再與傅亞談什麼。
一個要她走,一個又要她留下,可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為難的愣在那里,顯得手足無措。
「韓玉,你何苦為難可兒呢?」傅亞擺明了等她讓步。
韓玉氣得跺了跺腳,「好吧!可兒,你先出去吧!」
可兒聞言,如獲大赦般一溜煙地轉身走了出去。
韓玉關上門,走到梳妝台前,將手上的化妝箱擱在桌上。轉過身,靠著梳妝台,雙手抱胸的對傅亞說︰「找我什麼事?」
「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事先沒有告訴我?」他口氣十分不滿。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件事!」她故意裝傻。
「你什麼時候學會裝傻了?」他嘲諷著。
也罷!該來的躲不掉,何不干脆面對!她想。
「如果你是指我退出歌壇的事,那請你听清楚,這的確不是一件小事,但無論大事小事,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憑什麼要我知會你一聲?你又不是我什麼人!」她口氣又直又沖。
傅亞怎麼也料想不到她會突然翻臉,雖然自從上個月到台中回來以後,她變了許多,但也還不至于像現在這麼凶悍呀!
「你說什麼?我不是你什麼人?男朋友不算什麼嗎?」
「是男的朋友,不是男朋友,差一個字可差多了,請你搞清楚!」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有些按捺不住地,怒氣已經爬上他那張俊俏的臉。
「從今以後,你我不再有任何關系,連朋友都不是!」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他無法置信的瞪大眼問。
「不是分手,是斷絕往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面無表情的回答。
「給我一個理由!一個合理又充分的理由!」他沉著臉。
「沒有理由!你听清楚︰沒——有——理——由!」她口氣決絕地。
「哈哈哈!沒有理由?我全心全意的愛著一個女孩,甚至可以為她付出一切、犧牲所有,只要能與她相愛相守,在彼此相愛了半年後,她竟然跟我說要分手,而且連一個理由都沒有?這是不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傅亞狂笑著,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韓玉見他如此模樣,心如刀割,臉上卻不露痕跡。「可笑也好,無理也罷!總之,我們之間已經完了,結束了!」
「想不到半年來的濃情蜜意,你一句完了,結束了,就要一筆勾消,我真是佩服你,難道你沒有一絲不舍或眷戀嗎?」他含著淚問。心里的疼痛使他那兩道濃眉糾成一團。
「老實告訴你吧!我根本不曾愛過你,打一開始就是你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我不過是可憐你,才施舍一些感情給你,陪你玩一場戀愛游戲,現在游戲已經結束了,我松口氣都來不及了,還有什麼好眷戀的。」
她一字一句不帶任何感情的話,像一把又尖又利的鋒刀,直戳進傅亞的心中。
在這一瞬間,傅亞清楚听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你怎麼會變得如此殘忍又可怕!」
「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只是你到現在才知道而已。」
「不!我不相信,我無法相信,韓玉!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傅亞沖上前,抓著她的肩膀猛搖著。
「你放開我!我不是韓玉,我是韓思塵,以前的韓玉在她退出歌壇,步下舞台之後便死了、消失了,我不是你的韓玉,你放開我!」韓思塵極力掙扎著。傅亞情緒失控的幾近發狂,她覺得她的肩膀幾乎要被他捏碎了。
「不管你是韓玉還是韓思塵,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心意已定,你不必再多說了。總而言之,請你記住一句話——我根本不愛你,別再浪費你的感情在我身上,以免落得多情空余恨的下場!」
「韓思塵,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的對我……怎麼可以!」他一步步的倒退著。
「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現在請你離開這里,別妨礙我收拾東西。」韓思塵不由分說的將他一把推到門邊,打開門推出去。
在掩上門的一剎那,她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泛濫開來。
傅亞,就讓你怨我恨我吧!如果這樣能使你好過一些的話。這一生我注定要負你了,但願來生能有機會補償你……
我會每天向菩薩祈求的……
***
韓思塵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面容憔悴,眼圈凹陷泛黑。
連續一個月睡眠不足又四處奔走,她已經瘦了一大圈,昨夜又一夜無眠哭至天明,現在鏡中的人,連她自己都要不認識了。
她曾經在心底發誓,一旦退出演藝圈,就再也不讓那些五顏六色的化妝品涂在她臉上,因為她一直就不喜歡那些東西,她是個崇尚自然美的女孩。
然而,為了避免讓人看出她眼角殘存的淚痕,以及一夜無眠的倦態,她再度打開桌上那只化妝箱,拿出那些預備扔掉的瓶瓶罐罐,仔細的修飾掩蓋臉上的蛛絲馬跡。
當了兩年多的歌手,她已經練就一手化妝的好功夫。不花多少時間,她已經將自己那張天使般的美麗容顏妝點好了。她對鏡子裹的自己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接著站起身,走出自己的房間,來到可兒的臥房門口,舉手敲門。
「誰呀?」可兒听見敲門聲,應道。
「是我!」
可兒隨即跑來開門,身上仍穿著那件穿了好幾年,已經有些褪色的印花大睡袍,一臉惺忪的模樣。
這一個月來,她一直陪著韓玉忙于演唱會的種種瑣事,陪著她四處奔波,也難怪她會累成這樣了。
「韓姊,你找我有事嗎?」地揉揉眼楮問。
「你到我房裹來,我有東西要給你!」韓思塵拉著她便走。
回到韓思塵房里,她將衣櫥里的衣服和物品全都取出來放在床上,對可兒說︰「可兒,你過來。」
她莫名其妙的走近韓思塵身邊,韓思塵拉著她的手說︰「這兩年多來,你幫了我太多太多的忙,沒有你的辛苦奔波和分憂解勞,我不可能有一些些的成就,現在我要完全擺月兌過去的韓玉,重新做我自己,這些衣服和物品我想把它們全部送給你。」
「韓姊,這些東西每一樣都價值不菲-!你為什麼不帶走呢?」可兒瞪大眼楮問,原來的困倦瞬間全不見了。
「我已經揮別歌壇,這些東西對我沒有用途了,而且我回台中就住在山上,這些昂貴華麗的衣服飾品我用不到。」
「可是……」可兒還是替她覺得可惜,因為這一屋子的服裝物品少說也要數百萬元。
「你不喜歡這些東西嗎?」看她遲疑著,韓思塵誤解她的意思。
「不……不是的,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惜,這些東西全都那麼貴……」
「傻瓜!這些東西價格再高,也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我們朝夕相處了兩年多,現在要分開了,我想把這些送給你作紀念,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韓姊,謝謝你,我會好好保存這些東西的。」可兒又高興又不舍的含淚微笑著。
「可兒,這是我台中的地址和電話,歡迎你常來玩,有空打電話給我,好嗎?」韓思塵遞給她一張便條紙。
「我會的,有空我一定會下台中看你的。」可兒接過便條紙說。
「可兒,我要走了,麻煩你幫我跟傅伯伯說一聲,請他有空到台中玩。」韓思塵拿起桌上的皮包,挽著可兒說。
「韓姊,你放心,我會幫你轉達的。」可兒允諾道。
她們步下樓,經過客廳又穿過院子,來到車庫韓思塵那輛白色跑車旁,可兒終于還是忍不住的問她︰「韓姊,在你走之前,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正掏出鑰匙,準備開啟車門的韓思塵笑著回答︰「你問吧!」
「在我發問前,你要先答應我不生氣,好不好?」可兒眨著明亮慧黠的大眼對她說。
韓思塵點點頭。
「你就這樣回台中去,傅亞呢?你跟他的感情怎麼辦?」
「我跟他說清楚了,我們不再有任何關系,以後彼此各自生活、互不相干了。」即使心痛得厲害,她依然回答得輕松自在。當初她如果沒有成為歌星,去當演員也一定會紅的,因為她的演技實在堪稱一級棒。
「為什麼你要和他分手?」可兒十分不解。「我感覺得出來他有多麼在乎你、愛你,你跟他也很相配呀!」
「也許是宿命,也許是注定,總之我們沒有緣分,分開了對彼此都好。」
「韓姊,傅亞他真的很喜歡你,對你又那麼溫柔體貼,放棄他,你也許會後悔……」
「不會的,我是經過仔細考慮才決定這麼做的。」
「既然這樣,我也無話可說了。」
韓思塵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後,搖下車窗對可兒說︰「在我離開傅家的大門以後,名歌星韓玉就此消失了,世界上不再有韓玉這個人,我將回到原來的我——韓思塵。而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姊妹、朋友,這點絕不會改變。」
可兒含著淚點頭,走到一旁的牆壁幫她開啟車庫的電動鐵卷門。
鐵門完全開啟之後,韓思塵向她揮揮手,「再見!保重,記得來看我!」
車子緩緩滑出車庫,駛上寬廣的柏油路。
可兒正準備追出去目送她離去時,忽聞一聲刺耳的煞車聲——又尖又響亮,她趕緊沖出去探個究竟。
只見韓思塵那輛白色跑車就停在不遠處巷子口的馬路上,車頭前面站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十分狼狽的人。
可兒迅速奔過去,走近一看,那個人竟是三番兩次來糾纏韓思塵的陌生男人。
「韓姊,要不要報警?」可兒對著準備下車的韓思塵問。
韓思塵打開車門下車,「不用了。」
「韓思塵,你救救我,救救我!」李秋遠一身狼狽不堪的撲過來抓著她。
「放開我!有什麼事你說,不要拉拉扯扯的。」韓思塵用力甩掉他的手。
「韓思塵,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他苦苦的哀求著,昔日的趾高氣揚、囂張跋扈全然不見廠。
韓思塵又驚又氣的,看他這副模樣,準又有什麼大麻煩了。「到底什麼事?你快說!」
「我……我欠了人家一筆賭債,今天再拿不出錢來,對方要砍斷我的雙手雙腳,我會沒命的……」他慘兮兮的說。
「又是賭債?!為什麼你不听我的勸告,不好好的做個小生意,偏偏要沉迷于賭博?」韓思塵簡直要被他給氣死了。都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分不清楚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可為。
「你別說教了,趕快給我錢,救我的命要緊哪!」
「你到底又欠人多少錢?」韓思塵繃著臉問。
「兩百五十萬!」李秋遠當她是金山銀礦似的,回答得簡單又干脆。
韓思塵一听,當場傻眼。
「兩百五十萬?天哪!你簡直獅子大開口。我不給!」她一口拒絕了。
「韓思塵,你要給,你一定要給,你不給,我就死定了!」他急得冒出一頭汗來。
「你上次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要我再幫你最後一次,如今言猶在耳,你卻還厚著臉皮來求我,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何況我並不是開銀行或印鈔票的,我沒辦法填補你這個無底洞,你走吧!我不會再給你一毛錢的!」她雙手抱胸,別過臉去,懶得再看他一眼。
「韓思塵,你不能見死不救,我會欠人家這筆賭債也是你害的,你不能這樣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你說什麼?什麼我害你的?你給我說清楚!」他的話讓韓思塵大吃一驚,她趕緊向他追問。
「上次我跟你要一百萬還賭債,我原想還掉那筆錢之後,從此戒賭,好好的找份正當工作做。結果你偏偏多給我五十萬,說什麼讓我做點小生意。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拿著那五十萬不知如何運用,于是我再用那五十萬當賭本,想把先前輸掉的錢統統贏回來,沒想到五十萬全輸光了不打緊,還又欠下兩百五十萬,你說,這不是你害的是什麼?」他娓娓道出事情的始末,愈說愈理直氣壯。
「李秋遠,你……你真是無可救藥!」韓思塵氣得直發抖。
「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全告訴你了,你可以把錢給我了吧?」李秋遠伸出手等著拿錢。
天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明明自己做錯了,還把錯誤往他人身上推,這種人不給他-點教訓,他是不會悔悟的。她想。
「李秋遠,無論是你的錯還是我錯,總之,我不會再給你錢了。別說是兩百五十萬,就是一毛錢我都不會再給了。」
李秋遠一听,當場跪了下去,苦苦的哀求著︰「不,你不能這麼狠心,你不給我錢我真的會被砍死的。你救救我吧!算我最後一次求你,看在我哥哥的份上,幫我最後一次吧……求求你……」
「李秋遠,你再怎麼說我都不會再信你的,我已經對你徹底絕望了,你也不必再對我抱任何希望,還是趕緊另謀對策吧。」
「韓思塵!你真的這麼狠心?你真的要見死不救?你難道忘了你還欠了我大哥一份情,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你就算不幫我,也該代我大哥幫幫我。」
狡猾的李秋遠在最後開頭搬出哥哥來,藉著韓思塵對他哥哥的愧疚感而向她予取予求。
韓思塵這次卻吃了秤坨鐵了心,決定給他一塊鐵板踢。
「你不必再拿你哥哥當武器要脅我,我跟你哥哥的恩怨早已煙消雲散了,你這招對我已經不管用了。」
「韓思塵!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他開始口不擇言的指著她罵起來,「你見死不救,沒心沒肝,你根本不是人,你是冷血動物!」
「李秋遠,你何不省點力氣,把罵人的時間用去籌措這筆數目不小的賭債,以免真的被人大卸八塊了。」
「韓思塵,算你厲害,夠狠又夠毒,假如我真有什麼三長兩短,看你怎麼對我死去的哥哥交代。哼!」狠狠地拋給她一個充滿怨恨的眼神後,李秋遠悻悻然地走了。
韓思塵肩膀一垮,像個突然泄氣的皮球,整個人癱靠在車身旁,頓感身心俱疲。
懷遠呀懷遠!你這個弟弟這麼執迷不悟,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讓他步人正道,痛改前非的重新做人呢?
你若地下有知,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韓姊,你沒事吧?」看她的臉色愈來愈白,可兒憂心的問。「你臉色不太好看,要不要緊呀?」
「我沒事,你別擔心,我只是有些累而已,不礙事的。」韓思墮揮揮手示意地安心。然後打開皮包,取出支票簿放在車頂上書寫著。
她一邊寫一邊對可兒說︰「可兒,我可不可以再麻煩你最後一件事?」
「韓姊請說!」
韓思塵將寫好的支票蓋上印章,撕下來轉身遞給她,「這是兩百五十萬的即期支票,你帶在身上,然後回別墅開車去跟蹤剛才那個人,看他住在什麼地方。明天-早立刻將這張支票送去給他,順便告訴他,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請他好自為之。」
「韓姊,我不懂,為什麼你剛才不給他呢?」可兒一臉疑惑,不解地問。
「我的積蓄有限,不可能任他一次又一次的開口索求,我想讓他急一急,看他能不能記取教訓,徹底悔悟。」
「韓姊,你為什麼要這樣幫他呢?」可兒接過支票,好奇的問。
「我欠了他哥哥,理應還他的。」韓思塵輕描淡寫的說。「你快回去開車追他,再遲可能會找不到人了。」
「嗯,我立刻就去。」語畢,可兒飛快的奔回別墅。
韓思塵坐回車上,略松了口氣。
李秋遠,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做的事,但願你會了解我的苦心,自己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