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千儀像是和連竟堯杠上了,和他僵持了將近一個小時,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一律充耳不聞,宛若沒听見似的。
連竟堯好生苦惱,不免有束手無策之感。沒想到這個小女人一鬧起別扭來,脾氣還真是拗得很。
他該怎麼辦才好?
縱橫政壇這麼多年,什麼陣仗沒見過,向來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在談笑風生間就將事情圓滿解決,沒想到在踫到他心愛的女人跟他鬧脾氣的時候,他卻只能在一旁干著急,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到底要怎麼做她才會相信他的真心,相信他沒把她當成消遣的工具,也沒有捉弄她、欺負她的意思呢?
真棘手!
對她,他已是好話說盡,就連平日皆能奏效的挑逗伎倆也都不厭其煩的耍了好幾次,無奈的是這一回她真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什麼計策在她面前都像踢到鐵板似的,全都變成自討沒趣的無聊戲碼。
是誰跟他說女人好哄的啊?
在他看來,女人簡直要比政治難搞多了,她們是世界上最麻煩、最難捉模的動物。
「千儀,你都已經發了一個小時的脾氣,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氣了?」即使窩囊,即使覺得自己像只哈巴狗在討主人歡心似的又是搖頭、又是擺尾,但連竟堯還是沒放棄讓她重展笑顏的希望。
偏偏郁千儀回敬給他的是不留情面的別過頭去,連甩都不甩他,讓他硬是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你非得對我如此鐵石心腸,就是不肯給我解釋的機會嗎?」看到她冷淡無情的態度,連竟堯不免也失去耐心。「好,我知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在他慷慨激昂的言詞中,他暗自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起來穿衣服。」他毫無預警地命令她。
「做什麼?」原本一直不開口的郁千儀被他的命令惹得火氣更大,忍不住地回了嘴。
他該不會沒風度到要下逐客令了吧?
「我們去結婚。」連竟堯一邊面無表情的回答,一邊率先下床穿衣。
「什麼?你說什麼!?」郁千儀一雙美眸睜得圓大。
她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要不然她怎麼會听到「結婚」兩個字?
「我說我們去結婚。」連竟堯沒有回頭,繼續扣他襯衫的鈕扣。
「我們!?」郁千儀不僅眼楮張得大大的,就連嘴巴都大到可以一口氣塞進一個拳頭。「你在開玩笑吧?」
「我是認真的,才不是在跟你開玩笑。」連竟堯微微側過身子,信誓旦旦地對她說道,臉上的神情非常嚴肅。
「不是在開玩笑,那你說要跟我結婚是什麼意思?」雖然他那不容置疑的態度非常具有說服力,但郁千儀還是疑惑的問道。
「你是大學畢業的吧,怎麼會不知道結婚的意思?」
「我不是那個意思。」郁千儀以為他誤會了她所說的話,連忙搖手否認。「我是說……」該怎麼說才好呢?
郁千儀突然間覺得自己的口才好差,煩惱得又是皺眉又是嘆氣。
「跟你鬧著玩的,我了解你的意思。」連竟堯停下穿衣的動作,坐在她身邊。
「你了解?那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吧?」郁千儀抬眼望他,瞳孔中亮著企盼的光芒。
「嗯。」連竟堯沉吟了下,考慮該怎麼跟她解釋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愛她的緣故。「你現在安靜听我說,如果有問題等我說完再問好嗎?」
「好。」郁千儀應允他的要求。
「從我說我愛你到現在說要和你結婚都是真心真意、發自肺腑的,並非在跟你開玩笑,也不是在捉弄或拐騙你。」他頓了頓,看了她一眼後又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對我的生活了解多少?不過你經常跟在我身邊追新聞,應該不會不知道我的工作有多繁忙、行程有多緊湊,我沒有任何一點多余的時間可以讓我無聊到找你當我消遣的工具……」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為什麼要嘲笑我?」雖然他要她等他把話說完再問問題,但郁千儀還是忍不住趁他喘息的空檔搶著問。
「你說我嘲笑你指的該不會是我剛才哈哈大笑的事吧?」
「要不然呢?」還有哪樁?
「哈哈哈……」她嗔怒的模樣讓他莞爾,忍俊不住又笑了起來。
「你現在的笑聲是表示什麼?」她賞了他一記不留情的白眼。
「對不起!對不起!」見她火氣又大了起來,連竟堯怕自己會重蹈覆轍,忙斂住笑向她道歉。「我只是覺得你實在是太可愛了,一時忍不住才會笑的,你千萬不要再跟我生氣,要不然我恐怕真的要切月復謝罪才能消你的氣。」
「可愛?我哪里可愛?」
她搞不懂他為什麼老要說她可愛,她到底哪里可愛?
「你全身上下都可愛,可愛得讓人想要偷吃一口。」連竟堯說到做到,立刻在她唇上偷了個香吻。
「你正經點行不行?討厭!」他的偷襲動作讓毫無防備的郁千儀心跳得好快。
「是,遵命!」他擺了一個敬禮的動作。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郁千儀對他的行為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再不說,我要走了。」她作勢要下床離開。
「好,我說。」連竟堯按住她的肩膀、接受她的威脅。「我說你可愛是因為你的想法實在太單純,單純到讓我覺得你很傻氣、很天真。」
「傻氣、天真?其實你想說的是我很笨、很蠢吧?」郁千儀對他的評語不以為然。
「你樣樣都好,最大的缺點就是對自己太沒信心,老要扭曲我的話,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連竟堯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好可憐,好像做什麼、說什麼都是錯的,唉!」他嘆了一口好長好長的氣。「難道我真是一個那麼不值得被信任的人嗎?」
「沒有啊。」听到他幽怨的控訴,郁千儀捫心自問,不免感覺自己好像太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因此她回答得有點心虛。
「千儀,如果你不能信任我我會非常傷心、非常難過的。」連竟堯語重心長地說。
「我知道,我以後不會再那麼多疑了。」其實她並不是一個疑心病重的人,偏偏踫到他就莫名其妙會如此,連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我相信你。」他將她的頭攬進懷里,要她傾听他的心聲,要她明了他所有的愛戀心情。
說她不感動是騙人的,說她不心動更是謊言。
郁千儀在知悉連竟堯對她的種種用心之後,深受震撼。
許多事經由他的闡述與吐實後,她有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恍然大悟。
雖然他的手段確實卑鄙,相當不光明正大,也相當的陰險狡詐,讓她有些中了陷阱的惱怒與不快,但卻有更多的喜悅與怦然心動在她的心頭雀躍。
她在想什麼?
她是不是頭殼壞掉了,要不然怎麼會被設計了還如此開心?
她應該氣他、惱他、怨他、怪他才對,是他讓她背叛了她的情人,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負心人,但她想責怪他的念頭卻薄弱得連自己都汗顏。
「不說話是表示接受我了嗎?」她的沉默讓連竟堯不安,他等待許久仍听不到她的回應之後,終于沉不住氣的開口問她。
「我……」郁千儀心底充滿了紊亂的感覺,她不知道她自己現在到底應該做什麼樣的選擇。
「千儀,把你真正的心意告訴我,我想知道你對我到底有什麼樣的感覺,我想知道你對我究竟是喜歡還是討厭。」看到她為難的模樣,他也不好逼她太緊,只是溫柔的誘哄著她,要她和他一樣坦白。
「我……」郁千儀依然支支吾吾的。
「討厭就說討厭,喜歡就說喜歡,老實說出來,我不會怪你的。」她的囁嚅讓連竟堯不敢抱持過于樂觀的想法。
或許他不該太執著,不該把一個原本就不屬于自己的人硬留在自己身邊。
人在心不在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一副沒有心的軀殼罷了。
所謂強摘的瓜不甜不就是這個道理,為什麼當初他竟會沒有參透這一點?
不過不管他和她最後會不會有結果,他都不會後悔曾經對她真心付出的愛跟為了得到她所使出的卑鄙手段。
因為沒試過又怎會知道行不行呢?
雖然他當初的想法的確過于異想天開,不過也不是沒有成功的案例,有機會為何不試一試?不戰而降並非他的行事風格。
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自然而然地就會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這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就算他的權位再高、能力再強、權力再大、財富再多,在與愛情邂逅時,他也只是個平凡人,跟所有的人一樣沒有特權。
如果她真的沒有辦法接受他,他會考慮放了她,不再為難她——即使心會很痛、很痛。
他竟在愛上她之後,在決定放手的這一刻,才知道何謂心痛,才明了愛情電影中那種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台詞都是真的。
他的眼底有著復雜難掩的神色。
「我不討厭你。」郁千儀猶豫了半晌,在反復斟酌自己的想法跟心情之後,她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真的?」她說她不討厭他,她說她不討厭他!
連竟堯陰郁的心似乎因此而稍稍開朗了起來。
「嗯。」郁千儀點了點頭。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素來冷靜、口齒犀利的他竟然激動得連話都說不清楚。「我還以為你會很討厭我,甚至有點恨我。畢竟我曾勉強你做過那麼多你不喜歡的事,還對你……」
「本來我也是這麼以為的,尤其在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她意味深長的凝視著他,讓他的心漏跳了好幾拍。
緊張的氣氛逼使連竟堯此時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縱有千言萬語,他硬是在舌尖處打住。
「我應該恨你的不是嗎?」她看他的眼神里有著各種情緒,有控訴、有怨難、有憂傷,還有一種教連竟堯不敢臆測的情緒。「你不但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還把我的心搞得一團亂,你好過分、好過分!」
「對不起,對不起!」面對她的指責,除了道歉,他無言以對。
「你真的好過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眼淚也不听使喚地在眼眶里打轉,隨時有奪眶而出的可能。
「你想打我、罵我都沒關系,就是不要一個人傷心好嗎?我舍不得你掉眼淚。」她的難過讓他心疼不已。
「別說了!別說了!」她什麼都不想听,她不要知道他的溫柔,她也不要明白他的體貼。
「好好好,我不說,我什麼都不說好不好?」只要她的情緒不再激動,他願意對她所有的要求百依百順。
「你真的是好過分喔!」郁千儀終于壓抑不住眼眶里奔騰的淚水,在撲進他懷里的同時放聲大哭。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連竟堯對她的投懷送抱欣喜不已,這無疑是表示她不排斥和他的肢體接觸,但她的淚水卻也教他的胸口泛起一股無法言喻的疼。
「本來就是你不好!」郁千儀一邊啜泣一邊捶他,似乎想借此發泄心中的苦悶。
要不是他,就不會讓她如此痛苦、如此煩惱、如此焦躁、如此無力……
她找盡各種責怪他的借口,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夠硬起心腸恨他,不讓自己沉淪在錯誤的決定里。
但她發現她做不到,她無法恨他,因為在她不知道的時刻里,自己已經悄悄愛上了他——如果壓抑在她心頭那股難耐的騷動、鼓動與悸動的正確名稱就是「愛」的話。
她真的不清楚自己這樣的感覺是否為愛,她只知道林敬弦不曾給過她這般強烈的感受。
只是要她傷害林敬弦,她怎麼忍心?
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他何其無辜,要他當她移情別戀下的犧牲品?
雖然她和他之間的感情平淡如水,卻不代表她有權利在未告知他的情況下,便自行放棄他們之間累積多年的情感,以及將之延續的可能。
她覺得自己好過分、好過分,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壞女人,她不配也沒資格和林敬弦牽手過一生。
她這麼說並不是在為自己月兌罪,只是她認為在自己身心都已背離男友的情況下,就算她有意願繼續待在他身邊,依他的個性,怕也不肯原諒她的背叛。
敬弦的個性雖然溫和,但在踫觸他的禁忌時,他也有其性烈的一面。所以她有預感若他們因此事而分手,他們再也不會是朋友,想要好聚好散恐怕是難如登天。
唉!為什麼她會踫上連竟堯呢?
如果沒有他,她和林敬弦會平順的踏上紅毯,不會傷了他的心,也不會亂了她的心。
可是她會後悔嗎?後悔踫上他嗎?
郁千儀在連竟堯心跳聲與氣息的環繞中,在心中隱然成形的決定是更加堅定。
她……一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