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咖啡已冷,胡亞德正想叫來服務生替他換杯熱咖啡,一抬頭卻看到他父親正站在他面前。
「亞德。」胡漢修的聲音微微顫抖。
胡亞德的反應也不比他父親好到哪里去,他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里,而有點慌了手腳。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終于問出了一句話。
「我……」胡漢修看向江青蓉剛才離去的方向,「我跟著蓉蓉來的,她前幾天就跟我說她要來找你,我擔心她來找你麻煩,所以我就……」
「你來了卻沒出聲?」
「我坐在你們後面的位子上。」面對兒子的強勢,他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你听到她的話了?」雖然他很恨父親當年對他們母子所做的事,但是今天父親也只是一個虛弱的老人,他的口氣緩和了點,「坐下吧,我要再叫杯咖啡,你要不要?」
「你要跟我喝咖啡?!」胡漢修大為驚訝。這麼多年來都得不到兒子的諒解,他今天卻說要跟他喝咖啡,這真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了。
「只是杯咖啡。」
胡漢修在他面前坐下,兩個人無話可講,陷入一片沉默。
服務生送上了兩杯熱咖啡後,兩人仍然默默的喝著咖啡。
「她跟你要錢,你可以不要理她,這事我來處理就行了。」胡漢修先開口。
「為什麼?她都不要你了,你還要跟她在一起?」胡亞德激動的說。
他連忙搖著手,「我不是這個意思。五千萬不是小數目,就這樣給她,太不值得了……」
「不給她,難道還要跟她糾纏下去嗎?」當初他離開他跟母親時是那樣決裂,對江青蓉又顯得戀戀不舍,他為母親不平。
「不是這樣……」
「不然是怎麼樣?」
「我跟她的緣分早就該斷了,我知道我以前對你們母子是太過分了,我不敢要求你原諒我,叫我一聲爸爸,不過我也不能讓你為我付這麼多錢。」
「我錢多,賺錢快,無所謂。」胡亞德的口氣溫和多了。
「五千萬到底不是小數目。」
「看你,如果你不要我插手,我就不管。」他兩手一攤。
「我……」
「不然這樣好了,」他拿起桌上的設計圖,「當我請你畫設計圖的酬勞,這樣你也有貢獻,行了吧!」
幾張沒人要的設計圖叫價五千萬?!
胡漢修遲疑的不肯點頭。
「紫衣說我總是你生的,沒有你就不會有我,我幫你這個忙,也算是還你一個生育之恩。」他又說。
兒子的態度夠堅決,胡漢修也不好意思再推托下去,雖然他很想他喊自己一聲爸爸,不過目前看來還是不可能。
他做的孽得由他自己來承擔。
見胡漢修終于點了頭,胡亞德也松了一口氣。
「這下子,紫衣總不會再臭罵我了吧!」他心中掛念著的始終是歐陽紫衣。
「你有紫衣的消息嗎?」胡漢修開口問。
胡亞德喝了一口咖啡,咖啡不苦,苦的是他的心情,他搖了搖頭。
「從婚紗展後,我就沒有她的消息,她大概快結婚了吧!」
「她是快結婚了,就在下個月十號。」
他抬頭看了父親一眼,「你怎麼知道?」
「我是紫衣的老師,她的家人不能阻止我跟她通電話,而且我上個星期也去看過她。」
「她……還好嗎?」不想問的,不過他還是問出口了。
「你說呢!要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你覺得她會快樂嗎?」
「那是她的選擇。」他故意說得冷酷。
「她身不由己,不能怪她。」
胡亞德皺了皺眉頭。這年頭還有人結婚是身不由己的嗎?
「是真的。」胡漢修不想看這兩個明明都對對方有情的孩子,莫名其妙的放棄這段感情。
于是他把紫衣心中的苦說給兒子听,希望他們之間的姻緣線別斷了才好。
听完父親的話,胡亞德不語的沉思。他沒有想到紫衣遇上的是這樣的問題,她想要他就這樣忘了她,故意讓他以為她是個絕情的女人。
她想得太天真了!
「你告訴我了,你想要我怎麼做?」
胡漢修因為兒子終于肯詢問他的意見而開懷不已,他不祈求他的態度立刻有所改變,不過現在他們的確是站在同一陣線上,而這樣的感覺他冀望很久了。
「如果我是你,我會去找她,就算只有一線的希望,我也要盡力一搏。」
「如果失敗了呢?」
「失敗也總是去爭取過了,你以為心中始終有個遺憾的感覺很好過嗎?當年你母親病重時,我只敢站在病房外卻不敢進去,我始終沒有辦法親口對她說聲謝謝跟對不起,這是我心中一直以來的缺憾,但我已經無法再彌補了!」
胡亞德定定的看著他。「你要我去?」
「除非你想跟我一樣,一輩子都有個遺憾在心里。」胡漢修看他沉思的樣子,他知道他會去找紫衣的,他知道的,因為他是他的兒子,基于親情血脈,他就是知道。
她即將要嫁人了,但是她一點喜悅的心情也沒有。
就像是要盡一個義務而已。
因為她同意嫁給志堯哥,所有的鄰居都動了起來,好象要辦喜事的是他們本人一樣。
大家興致高昂的籌備婚禮事宜,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們準備要開嘉年華會,當然情緒最高昂的就是志堯哥了。
曹家兩個兒子,大兒子被未婚妻丟在禮堂跟愛人私奔的事,一直是曹家心中的痛,現在小兒子要結婚了,也代表以前的陰影終于可以煙消雲散了。
志堯哥真的有那麼愛她嗎?
她從來都不這樣覺得,不過,所有人都把他的安危跟她綁在一起,如果她說一句不結婚了,他可能又要鬧自殺了。
如果她狠心一點,她其實可以一走了之的,但就怕到時她要背上兩條命的罪孽--曹媽媽跟志堯哥的命。
想到這里,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紫衣,胡老師來了。」
听到老師來了,歐陽紫衣連忙從床上跳下來,用手爬爬頭發便沖下樓。
「老師,你來了。」見到他才讓她露出微笑。
胡漢修坐在歐陽家的客廳,見到她消瘦的身影,他心疼不已。
「送東西給-當結婚賀禮。」
歐陽紫衣看到他身邊放著一個大紙盒,「是這個嗎?」
「對。」
「什麼東西?當天送就好了嘛!」
「紫衣,-結婚那天我沒辦法來了。」
歐陽紫衣很失望,「老師,我希望你能來。」
「我也很想來,不過我開始做設計工作了,我與流行世界月兌節太久,總得出去外頭的秀展看看,吸收新的信息。」
「老師,你跟他……」
「我們的關系比以前好多了,雖然他還是沒有喊我一聲爸爸,不過我們已經可以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吃頓飯了。」
「真的嗎?!我就知道他並不是那麼壞的人,老師,恭喜你了……不過老師,我結婚你不能來,我會很孤單的。」
哪有新娘子要結婚的心情是用孤單來形容的。
胡漢修拍拍她的手,留下一句帶有玄機的話。
「事情也許會有轉機的。」
他留下這句讓歐陽紫衣滿頭霧水的話就走了,她抱著大紙盒回到房間。
而紙盒里竟是她第一次參展的婚紗禮服,婚紗上還擺著一張賀卡。
這是-第一次完成的作品,我認為這件婚紗還是由-穿上最漂亮,如果-願意,結婚當天請穿上這件婚紗奔向-最愛的人懷里。
賀卡的署名是胡亞德。
讓她去嫁給別人,他舍得嗎?
雖然是她親手扼殺掉他們的愛情,不過她還是舍不得他啊!
一滴滴的淚水模糊了賀卡上的字跡,也透進了婚紗里……
她決定了,結婚當天,她要穿上自己設計的白色婚紗。
但是她必須先告訴志堯哥一聲。
但他的手機跟住家電話都打不通,歐陽紫衣只好親自去找曹志堯。
他跟鎮上一群從小長大的哥兒們約在一家小酒館,據說他們要幫他慶祝即將月兌離單身生活。
歐陽紫衣推開小酒館的門,便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們的聲音。
「志堯,你能結婚可得歸功于我。」說話的是他鬧自殺時替他急救的醫生。
「志堯結婚關你屁事啊?」
「要不是我把醫生的職業道德放在一邊,把志堯喝酒不小心出車禍卻硬說是他尋短見,你以為紫衣會心軟嫁給他嗎?」
听到這件令人難以相信的事,歐陽紫衣縮回要跨進門內的腳步,她留了道門縫偷听他們的談話。也許是喝多了,也許是因為連小酒館的老板也是同一掛的朋友,他們覺得不會再有人進來,所以他們的話越來越坦白也更讓她驚訝不已。
「好小子,原來你是用苦肉計才能抱得美人歸啊!」
「沒想到你的外表忠厚,竟也有這麼奸詐的時候。」
「這不能怪我啊!」已經有了醉意的曹志堯說話也變得大聲了,「全鎮上的人都知道我喜歡紫衣,如果娶不到她,叫我跟我們曹家面子往哪里擺?」
「原來是為了面子問題。」
「我大哥就是太笨了,才會連老婆都跑了,這個笑話一直跟著我們曹家,我不洗刷掉這個屈辱怎麼可以。」
「那你後來鬧自殺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有人問。
「我才不會笨到要自殺,第一次撞車是誤打誤撞,我看到紫衣那麼著急我,才想到用這個方法來留住她。」
「真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啊!」
「只要成功就好了,等我娶到她之後,我再好好彌補她不就得了。」曹志堯看了朋友們一眼,「說真的,我是把你們當好朋友才跟你們講的,還有幾天就要結婚了,千萬別給我出亂子。」
「知道啦,朋友是做假的啊!何況紫衣嫁給你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啊。」
趁著小酒館里酒杯互踫的聲響當做遮掩,歐陽紫衣悄悄的關上了門,沒有人發現她听到了這個難堪的秘密。
結婚當天,歐陽紫衣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她知道了曹志堯對她說的謊話,也知道了他假裝自殺來威脅她結婚的事。
這幾天,她沒有跟任何人講一句話,除了打了通電話給宜樺以外,他們還當她是有婚前恐懼癥也就不理她,只當她結了婚就會沒事了。
她舍棄了曹志堯為她選的婚紗,換上了有她美麗以及悲傷回憶的白色婚紗。
這是她第二次穿上這件婚紗,她看著鏡子里的身影,心里想著的卻是以前跟胡亞德相處的回憶。
「紫衣。」
氣急敗壞推開休息室門的是曹志堯。
「-為什麼要換上這件婚紗,我不是替-選好婚紗了嗎?」有人跟他講,她換掉了他替她選的婚紗,執意穿上自己設計的白色婚紗。
曹志堯將化妝師跟伴娘都趕了出去。
「為什麼不行,不都是婚紗嗎?」面對他,她寧願喊他一聲志堯哥,也不願意壞了他們的友情。
「這件婚紗不是還給葫蘆婚紗館了嗎?」
「這件婚紗屬于我。」
「-怎麼會有這件婚紗?那個男人來找-了!」
「哪個男人?」她淡淡的問。
「-明明知道我說的是誰!我說的是-以前的老板胡亞德,他來找-了,是不是?」曹志堯咄咄逼人的問道。
歐陽紫衣揮開他的手,「送婚紗給我的是胡老師。」
「胡老師不就是他爸爸,那還不都是一樣。」他覺得自己口氣太凶了點,才緩了緩語氣,「紫衣,這次我原諒-,下次別再跟他們父子見面了。」
「不然你會怎麼樣?」她反問。「你會生氣、會覺得丟臉?」
「紫衣,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我們別吵架。」被她盯著看,曹志堯覺得心底發毛。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
她淡淡的一笑,「在被你設計過後,我已經不想跟你吵架了。」
「什麼設計?!」他聞言大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站在他面前,「志堯哥,我可以原諒你以假自殺騙我,不過我永遠只能叫你志堯哥,因為我不會嫁給你。」
沒有婚禮,那麼不就表示他繼大哥之後,又要成為鎮上的一大笑話了?不!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不嫁給我?」他神情一變。
「當我知道你跟醫生串通起來,說你為了我自殺是為了讓我感到內疚,逼我嫁給你,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不會嫁給你了。」
曹志堯額上冒青筋,雙眼睜得大大的。他已經無法去想,其它人知道他被她甩了會如何取笑他。
「-怎麼知道的?」
「你太得意忘形了,以為事情十拿九穩,我听到你跟你朋友說的話了。」
「那我媽媽呢?-要讓她難過?她有心髒病,她會承受不住的。」既然她都知道了,他也就不再隱瞞。
「曹媽媽是因為你自殺才會昏倒的,既然你好好的活著,她就不會有事,你何必讓曹媽媽難過呢!」她把問題推回給他。
「-以為我想死嗎?那是因為我愛-愛得無法自拔啊!」他改以溫情攻勢。
歐陽紫衣搖搖頭,「只有單方面付出的愛不是真正的愛,如果你愛我,就不會讓我難以選擇,還那麼痛苦,你只是擔心被別人笑而已。」
被她一針見血的說中自己的想法,曹志堯不斷的深呼吸。
「所以-要逃婚,然後讓我被恥笑,也讓-的父母為了-受責罵。」
「我的父母不會被責罵的,如果他們或者更多人知道真相的話。」她笑了笑。現在可不是十年前,她是會反擊的。
「-做了什麼?」
「不是我做了什麼,是我的朋友宜樺寫了一封匿名信寄給了鎮上一些人,當然也包括知道你假自殺的人,也許你可以守得住秘密,但其它人就不見得了,現在外面應該正鬧成一團了吧?」
曹志堯臉色一白,這時也正好有人敲打著休息室的門。
「志堯,快出來解釋啊!」
「志堯,跟他們講你的事我都不知道。」
門外的求救聲接二連三的傳來,她知道宜樺的信函已經發揮了效用。
「我看你得去做個解釋才行。」她指指門外。
「紫衣、紫衣,跟我私奔吧!」
窗外傳來一陣陣叫喚聲,那個聲音很是熟悉,她拉起婚紗裙-跑到窗邊一看。
只見胡亞德穿著一襲白色西裝,手里捧著一束花,正倚在一輛黑色禮車邊,還不停的向窗里的她揮手叫喊。
「紫衣……」
這個情景她小時候見過,那時如玉姊姊就是這樣跳出窗外,奔向她的愛人身邊尋找她的幸福。她的身高比如玉姊姊高多了,跳出窗外對她來說根本不是難事。
于是她撩起裙-,正準備往窗外跳出去,一腳才踩上窗欞,她的腰就被曹志堯緊緊抱住,害他們兩個人一同往後摔。
「我不讓-到那個男人身邊去。」
「志堯哥,你放手吧!我又不愛你,拉著我,你又能怎麼樣?」她拚命的想扯掉曹志堯的手。
「我不管,只要我能結婚就好了。」休息室外的人隨時都會沖進來,他一定要在這之前擺平她才行。
「你別鬧了!」她大聲喊叫。
「-才別鬧了,我說要娶-就是要娶。」
「我死都不要嫁給你。」一個翻身她被他壓在地上。
「死都不要嫁給我……」他笑得陰冷,「好吧!那麼就讓我殺了-,這樣-也不會是那個男人的。」
還沒問他到底要做什麼,她的脖子就被他兩手狠狠的掐住。
她快沒氣了,她拚命的掙扎,雖然曹志堯發了瘋似的掐住她,這時她倒慶幸爸爸媽媽生給她這麼高大的身材,要是個頭嬌小的女生怕早被他掐死了,不過仗著她的身高優勢,她還是能與曹志堯搏斗。
忽然,休息室的門終于被撞開了。
「紫衣,啊……」
她听到她家愛大驚小怪的阿娘叫得驚天動地,然後就看到她老爸像個火車頭一樣沖了進來,她趁著曹志堯一個分神,右手握拳揮中他的鼻子,再把他踢開,免得他的鼻血弄髒了她的婚紗。
大概生平沒有見過新郎新娘打成一團的,沖進來的人馬分成兩派,大聲的數落對方的不是。
就讓她先當個不孝女,將來再回來跟父母請罪吧!
趁這個時候,她撩起裙-跳出窗外,直直奔向展開雙臂等著她的胡亞德懷中。
他拉著她坐進了車子後座,這時她才清楚的看見開車的人是誰。
「老師!」
胡漢修轉過頭來對她比了個V字。兒子要追老婆,他沒有理由拒絕幫忙。
「怎麼這麼久?我還以為-不要我了。」胡亞德承認,剛才她消失在窗前的那幾分鐘,是他最難熬的時刻。
「總得處理一些小狀況。」歐陽紫衣又笑又喘的靠在他懷里。她安全了!
「坐穩了。」胡漢修轉過頭說道。
「我們要去哪里?」她還在喘著氣呢,又要去哪里了?
「公證結婚。」胡亞德低頭親了下她的唇,「怎麼,-不願意?」
她翻了翻白眼。才從一個新郎的身邊逃開,現在又要嫁給另一個新郎,不過,她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