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知道她是丹恩侯爵作噩夢的元凶,潔絲應該就不會那麼愁悶。
換句話說,他的春夢開始時還很美好。由于經常夢見在清醒時絕不會踫的女人,所以丹恩在夢見崔博迪那個惱人的姐姐時並不驚慌。相反地,他非常喜歡那個目空一切、賣弄學問的女人在他的夢里安分守己地躺著、跪著和不止一次擺出他認為不可能的姿勢。
問題是,每次在即將達到高潮時都會有恐怖的事情發生。在夢里,他會驚醒。有時他發現自己身陷泥沼。有時他被鐵鏈鎖在黑暗惡臭的牢房,被看不見的生物撕裂肌膚。有時他躺在停尸間的台子上遭到解剖。
聰明的他很容易就想出其中的象征意義,每個惡夢都隱喻著男人被女人套牢。但他不明白的是,他的頭腦為什麼要在夢里為他已經知道的事,如此大費周章。
多年來他經常夢見他無意與之糾纏的女人。清醒時他無數次幻想身旁的妓女是引起他注意的淑女。不久前,他把一個肉感的法國妓女想象成冷若冰霜的畢黎柔而獲得極大的滿足,因為那個妓女非常熱情,而真正的畢黎柔一定會用鈍器敲破他的腦袋。
簡言之,丹恩分得清幻想和現實。他邂逅崔潔絲,對她產生正常的。事實上,他看到的每個迷人女子都能使他產生。他的很強,無疑遺傳自他急躁放蕩的意大利母親及其家人。如果對某個妓女產生,他就花錢佔有她。如果對良家女子產生,他就找個妓女代替。
關于崔博迪的姐姐,他也是如法炮制。更確切地說,是嘗試如法炮制,因為到現在還沒有確實去執行。
阻撓他的不僅是惡夢。在「二八」發生的事雖然沒有使他對妓女倒盡胃口,卻留下了惡劣的印象。他沒有回去找珂蘿繼續辦事,從那以後甚至沒有再找過任何妓女。他告訴自己,畢樊世的窺婬癖並不是他不再嫖妓的理由。但丹恩極不願意再進入妓女的房間,那造成一個嚴重的問題,因為他更不喜歡在巴黎惡臭的小巷里辦那檔事。
因此,噩夢和惡劣印象使他無法以「實驗後證明有效」的方式,發泄對崔潔絲的。也就是說,過了一個星期之後,丹恩的脾氣變得異常暴躁。
雪上加霜的是,崔博迪偏偏在這時告訴他,崔小姐以十蘇購得的那幅骯髒發霉的畫竟然是珍貴的俄國聖像畫。
正午過後幾分鐘,從二樓窗戶倒下來的一盆污水差點淋濕走在街上的丹恩。他專心閃躲而沒有注意到崔博迪快步走過來。等他注意到時,那個低能兒已經站在他面前滔滔不絕了。
等博迪停下來喘息時,丹恩濃眉深鎖地問︰「俄國的什麼?」
「聖畫,就是那種有許多金漆和金箔的異教圖畫。」
「我想你說的是聖像畫。」丹恩說。「如果是那樣,你的姐姐恐怕被騙了。誰告訴她那些鬼話的?」
「勒斐。」博迪說。
丹恩感到心底一涼。勒斐是巴黎最有聲譽的鑒定家,連艾克曼拍賣公司和佳士得拍賣公司有時都會向他請教。「世上有無數聖像畫,」丹恩說。「如果那是好東西,那麼她花十蘇顯然很劃算。」
「畫框瓖了許多小寶石——珍珠和紅寶石之類的。」
「人造寶石吧。」
博迪露出努力思考時慣有的怪相。「那就奇怪了,對不對?把許多好看但不值錢的東西瓖在那樣漂亮的金框上。」
「我看到的畫是裝在木框里的。」丹恩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但那就是高明的地方。看似木框的東西其實是茅廁的一部分,因為畫一直被埋在茅廁里,所以它才那麼臭。真的很好笑,對不對?錢拓奕那個狡猾的家伙一點也不知道,他在听說後一定會懊惱地猛扯頭發。」
丹恩則想要直接扭斷博迪的脖子。十蘇。丹恩對它不屑一顧,崔博迪的姐姐卻用放大鏡仔細端詳。她曾說畫中女子的表情耐人尋味,而被眼前女子分心的丹恩竟絲毫沒有起疑。
因為沒有任何事值得起疑,他告訴自己。博迪比豬更笨,顯然一如往常地搞錯了。他口中的聖像畫只不過是俄國宗教狂掛在房間一角的那種廉價聖徒畫像,在畫框上涂了亮亮的油漆,並瓖了一些彩色的玻璃珠。
「當然啦,我不可以告訴錢拓奕。」博迪略微壓低聲音說。「她說我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你。但就像我跟她說的,我既不是跳舞熊,也沒有穿鼻圈,所以我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對不對?所以我直接跑來找你,而且正好在緊要關頭找到你,因為妮薇一去睡午覺,她就要拿去銀行把它鎖在保險箱里,那時你就甭想再看到它了,對不對?」
☆☆☆
潔絲很清楚丹恩侯爵怒不可遏。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雙臂交叉在胸前,半閉著烏黑的眼眸,目光在咖啡店里緩緩移動。在她的想象中,路西弗因墮落而被趕出天堂後,首次環顧周遭的眼神就是如此陰郁苛毒。
他的目光所經之處竟然沒有留下焦痕,實在讓人驚訝。咖啡店里的客人都望向別處,但丹恩才把慍怒的目光轉回她身上,那些客人的視線又再度望著他。
雖已決定要如何處理,但潔絲不悅地發覺,博迪如果謹慎一點,問題就不會這麼棘手。她十分後悔昨天去勒斐那里取畫時,帶博迪同行。但話說回來,她事先又怎麼可能知道它不只是某位天才畫家的作品?
連勒斐在腐朽的木框里發現瓖嵌寶石的金框時,都很驚訝。等勒斐將它清潔完畢,閃亮的畫框和美麗的畫作自然很令博迪興奮。興奮到听不進任何道理。潔絲嘗試解釋把這件事告訴丹恩,就像在公牛面前揮舞紅旗。但博迪只是哼著鼻子說,丹恩不是那種沒有風度的人,更不用說他手上可能已有十幾幅那種畫,而且只要喜歡,還可以再買十幾幅。
不管丹恩侯爵收藏了什麼,潔絲都可以肯定絕對沒有她的聖母畫像稀罕。今天她把畫拿給他看時,雖然他一臉索然無味,以屈尊俯就的語氣恭賀她,笑著堅持陪博迪和她去銀行,以便嚇跑可能的搶匪,但她非常清楚,他恨不得宰了她。
在聖像畫鎖進銀行保險箱後,丹恩提議他們來這里喝咖啡。
他們剛剛坐下,丹恩就打發博迪出去找一種潔絲猜想根本不存在的雪茄。果真如此,博迪恐怕在午夜之前都不會回來。據她所知,他會跑去西印度群島找那種虛構的雪茄——一如丹恩是真的魔王,博迪則是他忠實的部下。
除去礙事的弟弟,丹恩用目光警告咖啡店的客人少管閑事。就算他當場掐住她的脖子勒死她,潔絲也很懷疑有人膽敢出聲阻止,更別提挺身相救了。
「勒斐告訴你,那玩意兒值多少錢?」這是他在點餐後第一次開口。丹恩進入任何商店時,店主都會趕出來伺候。
「他勸我不要立刻賣掉。」她避重就輕地回答。「他想要先聯絡一位俄國客戶。有個沙皇的佷子或表親之類的——」
「五十英鎊,」丹恩說。「除非這個俄國人是沙皇眾多的瘋子親戚之一,否則他出的價錢絕不會比那個多半毛。」
「那麼他一定是瘋子親戚之一,」潔絲說。「勒斐提到的數字比那個高多了。」
他惡狠狠地瞪她。望著他嚴峻的面容和無情的黑眸,潔絲不難想象出他坐在地獄底層的黑檀木寶座上。就算低頭發現腳前幾寸外的昂貴皮靴變成了分趾蹄,她也絲毫不會驚訝。
稍微有點常識的女人都會撩起裙擺拔腿就跑。
問題是,潔絲的理智消失無蹤。一股磁性電流沿著她的神經末梢奔竄,在她的體內流動旋轉,在她的月復部深處形成怪異的熱痛,使她的腦袋里裝滿漿糊。
她想要踢掉鞋子,用穿襪的腳趾沿著他昂貴的黑色皮靴上下摩擦。她想要把手指伸進他漿過的襯衫袖口下,撫模他手腕的筋肉,並感覺他的脈搏。最重要的是,她想親吻他放蕩的唇,吻得他暈頭轉向。
當然啦,所有這類的瘋狂舉動都會導致她平躺下來,並迅速失去童貞,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咖啡店客人的眾目睽睽之下。事後,如果心情還好,他或許會親密地拍拍她的說她可以走了,她抑郁地心想。
「崔小姐,」他說。「我相信學校里的其他女孩都覺得你的機智很好笑。但你若能暫停眨動你的睫毛,或許就能看清楚,我不是某個中學小女生。」
她並沒有眨動睫毛。潔絲賣弄風情時必定有所意圖和目的,她絕不會傻到想用這個方法對付魔王。
「眨動睫毛?」她重復。「我從不眨動睫毛,爵爺。我都是這樣,」她望向坐在附近的一個法國俊男,然後迅速瞟丹恩一眼。「這不叫眨動睫毛。」她放過那個立刻神魂顛倒的法國人,把注意力全部轉回丹恩身上。
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表情竟然可以變得更加陰郁。
「我也不是中學小男生,」他說。「我勸你留著那媚眼好給那些會有反應的傻小子。」
那個法國人現正一臉痴迷地盯著潔絲,丹恩轉頭看他。那人立刻轉開視線,熱烈地開始和他的同伴談話。
她想起妮薇的警告。潔絲無法確定丹恩有積極釣她上鉤的想法,但他剛剛立出「禁止垂釣」的牌子則是顯而易見的。
她感到一陣興奮,但這也屬意料中事。她十分清楚自己對他的這種感覺,是女性在迷人男性展現獨佔征兆時的原始反應。
然而她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性。她看得出大麻煩正開始醞釀。
看出那個並不難。丑聞一向如影隨形地跟著他,而潔絲並不打算卷入其中。
「我只是在示範一項你顯然沒有注意到的細微差別,」她說。「看來細心不是你的特長。」
「如果你是在拐彎抹角地提醒,我沒有看出你那幅覆滿泥土的畫——」
「就算清潔干淨了,你顯然也沒有看得很仔細,」她說。「否則你就會認出它是斯特羅加諾夫畫派作品,也就不會開出五十英鎊那種侮辱人的價碼。」
他撇撇嘴。「我不是開價,只是表達看法。」
「並用以測試我,」她說。「但你我一樣清楚,那幅畫不僅屬于斯特羅加諾夫畫派,還是非常罕見的類型。連通常是銀雕的縴細畫都極其精致,更不用說聖母的——」
「眼楮是灰色,而不是褐色。」丹恩用百無聊賴的聲音說。
「還有,她幾乎在微笑。她們通常都一副很不快樂的樣子。」
「她們都非常生氣,崔小姐,她們每一個看起來都脾氣壞透了。我猜那是因為身為處女,吃盡懷孕生產的苦頭,卻沒有體驗到半點愉悅。」
「謹代替各地的處女發言,爵爺。」她傾身略微靠向他。「我可以告訴你,愉悅的體驗有許多種。其中之一是,擁有一件價值至少五百英鎊的宗教藝術珍品。」
他大笑。「沒有必要告知我你是處女,」他說。「五十步外我就看得出來。」
「幸好我在其他方面不是那麼沒有經驗。」她並不以為忤。「我毫不懷疑勒斐的俄國瘋子會願意付我五百英鎊。我還知道那個俄國人一定是希望以低價購進的精明買家,這表示我在拍賣會上可以賣到更好的價錢。」她撫平手套。「人們在競價激烈時,很容易變得毫無理智,這我看過太多次了。所以說,最後會出到什麼天價真的很難講。」
丹恩眯起眼楮。
他們的餐點在此時送到。店主帶來的四個手下忙著把餐巾和餐具擺放得一絲不苟。餐盤上不容許有散落的面包屑,光可鑒人的銀器上不容許有絲毫污點。連硬度介于花崗石和鑽石之間的大糖塊都被苦心鋸成完美的半寸立方體。潔絲一直很想知道廚房助手如何不用炸藥而使它碎裂。
她接受一小片灑了白糖霜的黃色蛋糕。
丹恩讓皺著眉頭的店主把各種水果塔以同心圓排在他的盤子上。
他們默默吃著甜點,直到丹恩煩膩地放下叉子,皺起眉頭看著她的手。
「從我離開英國後,所有的規矩都變了嗎?」他問。「我知道淑女在公眾場合不輕易雙手,但我也知道她們可以月兌下手套吃東西。」
「確實可以,」她說。「但實際上不能。」她舉起手讓他看長排的珍珠小鈕扣。「缺乏女僕的幫忙,解開它們要花掉我一整個下午。」
「穿戴這麼麻煩的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問。
「它們是妮薇特地買來搭配這件外衣的,」她說。「我不用會傷她的心。」
他依然瞪著手套。
「妮薇是我的祖母。」她解釋。他沒有和妮薇見過面,因為他抵達時,她正好回房午睡了。但潔絲可以肯定祖母一听到低沉的男性嗓音,就起床從門縫偷窺。
丹恩抬起頭,黑眸一亮。「啊,那只懷表。」
「那也是明智的選擇。」潔絲放下叉子,恢復公事公辦的態度。「她很著迷。」
「我不是你的白發老女乃女乃。」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對聖像畫,即使屬于斯特羅加諾夫畫派,也沒有著迷到願意當冤大頭。對我來說,它只值一千英鎊。如果你答應不邊拋媚眼邊討價還價,而使我無聊到精神不集中,我很樂意付一千五百英鎊。」
她原本想逐步進行,但他的語氣說明他無意被說服。既然如此,她決定攤牌。
「我很樂意把它送給你,爵爺。」她說。
「我不收禮。」他冷冷地說。「要耍花招去跟別人耍。一千五百英鎊是我出的價碼,也是唯一的價碼。」
「只要你肯打發博迪回家,那幅聖像畫就是你的。」她說。「否則,它將交由佳士得拍賣。」
如果崔潔絲了解丹恩處于什麼狀態,她就會在說第一句話時住口。不,如果她真正了解,她會立刻拔腿逃命。但她不可能了解連丹恩侯爵自己都不甚明白的事。他前所未有地渴望得到那幅溫柔的俄國聖像畫。不知何故,看到畫中聖母半微笑半憂愁的面容,以及她懷中慍怒的聖嬰時,他竟然感到泫然欲泣。
那幅畫非常精美,兼具莊嚴與人性。他以前不是沒有被藝術感動過,但他此刻的感覺絲毫沒有那種愉快的成分。他感到昔日的怪物又在體內嚎叫。他像八歲時一樣無法分辨那些感覺;他從未費事去分辨它們,只是一味把它們推開趕走,一次又一次,直到好比多年前他的同學不再欺負他為止。
那些無緣成熟的感覺,一直停留在原始的孩童階段,此刻遭它們突襲的丹恩侯爵無法像成人一樣推理分析。他無法告訴自己,他早該叫崔博迪那個討厭鬼收拾包袱滾蛋。他根本沒想到他應該高興那個笨蛋的姐姐打算慷慨地出錢請他——更確切地說,買通他那樣做。
丹恩只看得到,一個漂亮無比的女孩用他非常想要的玩具逗弄他。他表示願意用他最大、最好的玩具跟她交換。她卻大笑著揚言要把這玩具扔進糞坑,目的只為使他苦苦哀求。
許久之後,丹恩才會明白他的腦海里曾經閃過這種愚蠢的想法。
但那是為時已晚的許久之後。
此時此刻,外表將近三十三歲的他內心大約只有八歲,因此可以說是神智不清。
他靠向她。「沒得商量,崔小姐。」他說話的聲音低得危險。「我付你一千五百英鎊,你說成交,雙方皆大歡喜。」
「才怪。」她倔強地抬起下巴。「如果你不打發博迪回家,我絕不會和你作任何交易。你在摧毀他的人生,那是再多的錢也彌補不了的。就算餓死,我也不會把聖像畫賣給你。」
「肚子飽時說那種話很容易。」他說。接著他以拉丁語引述西魯斯的名言。「風平浪靜時,人人皆能掌舵。」
她同樣以拉丁語引述同一位哲人的名言。「你不能把同一只鞋套在每一只腳上。」
他的表情並未透露出內心的驚訝。「看來你涉獵過西魯斯的作品,」他說。「這就奇怪了,這麼聰明的女性竟然看不見眼前的狀況。你正走在萬丈深淵的邊緣,崔小姐。」
「因為我弟弟快要淹死在那里了,」她說。「因為你把他的頭按在水下。我的力氣不夠大,沒辦法拉開你的手。但我有一件你很想要、卻又搶不到的東西。」她的銀眸閃亮。「你只有一個方法可以得到它,魔王爵爺。把我弟弟扔回來。」
如果他能像成人一樣推理分析,丹恩就會承認她的推理無懈可擊,而且正是他陷入她那種困境時會做的事。他甚至可能會欣賞她把意圖坦誠相告,而不是用女性的狡詐來操弄。
但,他無法像成人一樣推理分析。
她眼中閃過的怒氣原本不該對他有任何影響,不料卻迅速引燃他內心深處的導火線。他以為那導火線是憤怒。如果她是男人,他會直接抓她去撞牆。由于她是女人,所以他不得不找個同樣有效的方法來教訓她。
他不知道撞牆和他想要做的事正好相反。他不知道他想要教她的是愛神、而不是戰神的課程,是奧維德的「愛的藝術」,而不是凱撒的「高盧戰記」。
因此,他犯下錯誤。
「不,你根本沒搞清楚狀況。」他說。「別的方法向來都有,崔小姐。你認為沒有,是因為你以為我會遵守上流社會過分喜愛的那些小規矩。例如,你以為我們在公共場所、以及你是淑女,我就會注意禮貌。你甚至以為我會尊重你的名聲,」他露出獰笑。「崔小姐,也許你願意重新考慮一下。」
她的灰眼楮眯了起來。「我認為你在恐嚇我。」她說。
「且讓我的恐嚇跟你一樣清楚。」他傾身靠近她。「我可以在三十秒內破壞你的名聲,在三分鐘內使你身敗名裂。我們都知道,我不需費多少力氣就可以做到。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已經使你成為猜測的對象了。」他停頓一下,讓他的話被听者完全理解。
她一語不發,眯細的眼楮里閃著憤怒的火光。
「听著,」他繼續說。「只要你接受我一千五百英鎊的開價,我就會循規蹈矩,護送你上馬車,確定你平安回到家。」
「如果我不接受,你會試圖毀掉我的名聲。」她說。
「不是試圖而已。」他說。
她坐直身體,帶著手套的雙手疊放在桌上。「你倒是試試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