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你走開!」背著大大的酒甕走在樹林子中,鐵娃對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人置之不理。
「不成啊,鐵大叔要我跟著。」其實這不是主因,而是他喜歡跟著她。
「可惡!我爹他是給你多少好處了?要不是你,我今天不會連滴酒都嘗不到!」
身子里頭雖然燥熱,但卻一身涔涔的冷汗,三天沒沾一口酒的鐵娃就要發瘋了。
如果現在有一口井,她肯定會沖動得跳進去!
「那天-的確喝醉了,我把-送回去,大叔問我,我就跟他說了。」
「那你也不該跟他說我去了迷園!」爹討厭迷園的人,但她去那里不過是想解「思娘」的癥狀啊!
「迷園?那是哪里?」
鐵娃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臉,表情極為嚇人的瞪住仇星。
「你把我從哪里帶回來,你會不知道?」
三天前,她喝醉了,所以她去了哪里,自己迷迷糊糊不知道也就算了,不過要不是眼前這個大嘴巴,她也只會醉死在迷園的牆角,頂多在那里睡到醒來,根本不會有其他事的!
「喔,呵,-是說那個大園子嗎?」
「不是那里還有哪里?」喝!真是個十足十的傻子!
再度開步走,鐵娃卻離開了通往杏花鎮的路,轉進了另一條小徑。
「鐵姑娘,-要到哪里去,鎮上是往這方向呀!」仇星跟上。
「不要你管,還有,不要老是姑娘、姑娘的喊,很煩啊!」
越是往前,路徑越是不明顯,她埋頭急走,卻因為背了那個要在上午交給客棧老板的酒甕,所以即使半路上突出了樹枝劃中她的臂膀或頸項,她都沒多余的手揮去。
只有忍呀忍地,直到一只大手出現在她面前,為她擋去那些有可能傷到她的障礙。
鐵娃再次停下腳步。
「你究竟搞啥?!」她情緒極度不穩地大叫,那聲嘶力竭的呼喊還嚇走了幾只歇在樹梢的鳥兒。
仇星也停了下來,苦笑的說︰「我……我沒要做什麼,只是怕-被樹枝打傷,所以幫-擋開。」
「你不用對我好!你不知道我是這鎮上有名的災星嗎?惹我可會倒楣的。」
雖然除了克死娘這件事之外,她從小到大都沒惹過啥禍事,但她就是不習慣人家對她好,人家越是對她好,她就會越不安。
「災星?」她也是?「呵,好巧,其實我也是耶,我常常在不知不覺中作了一些讓人生氣害怕的事,像不小心燒了馬廄,不小心弄斷了樹,不小心差點噎死馬……好多好多,-呢?是不是也這樣?」
「誰……誰問你這些了!」這種事也能比?
「那是要問我什麼?」
「我……」此刻他的笑,讓她看了好浮躁,「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啊!」
「喔。」他抿起嘴,繼續笑。
哦!這人肯定是土里頭爬出來的,所以她說的話他才會一句也听不懂。像他這樣抿嘴笑和露齒笑又有什麼不同了?
「總之,你不要再跟著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她說。
「這樣嗎?」他有點為難。
「對!如果沒遇上你,今天的我大概是快活的。」
說完,她不再理會仇星,背著酒繼續往前走,大約又走了一刻鐘。
見著了一處山丘,她翻了過去,見到了一處山坳,也越了過去,最後終于到了一座山的山腰。
山腰上,有道相當高的飛瀑。
那飛瀑的水自天邊墜下,而後在地上鑿出了一窪深潭,不過那潭固然深,但因為水極其清澈,所以能見著水底的游魚,以及頑皮跳躍著的光點。
咚!就著潭邊的大石,鐵娃將沉重的酒甕放了下來,她提袖擦去臉上的汗,跟著便月兌下鞋,走到潭邊去。
嘩啦!她掬起一些水潑向臉,順便喝了一口那質地清冽的水。
這水好喝,所以她爹拿它來制酒,但是光喝這水,卻完完全全不能滿足她想喝酒的呀!
她霍地轉過身,望向那真正讓她心浮氣躁的原因。
那甕酒!
深吸一口氣,她大步走向酒甕,狠狠瞪住它,兩道柳眉扭成死結。
五花大綁!她爹居然花了半個時辰對一個酒甕五花大綁,目的就只為不讓她偷喝里頭的酒。
是,她是常常會在送酒的過程中偷偷拿點甕里頭的酒,但她每次都只拿一點點,根本連客棧老頭兒都沒察覺。
更夸張的是,她爹居然還……
目光由甕身上捆得錯綜復雜的繩索漸漸移至頂蓋處,那上頭懸著一個令她心驚膽戰的玩意兒。
鎖!她爹居然還把這酒甕上了鎖!不但如此,那鎖更有手掌一般大!
可惡啊!
二話不說,她抓住那把大鐵鎖,而後死命地扯,登時,寂靜的潭邊響起了叮叮當當的鐵鎖踫觸聲,那聲音夾在水流聲中,遠遠听來,就好是個囚犯正努力想掙開身上的鎖煉似的。
只是,如她所想象,在她徒費力氣一刻鐘之後,那鎖還是文風不動。
所以她撤了手,偎著酒甕坐了下來。
笨!她這麼用力做什麼?這可是把鐵鎖耶!明明知道這麼扯是不可能打開的,想要開甕,當然是要往軟一點的繩索部分動腦筋呀!
側過身,她跪了起來,模遍甕身上頭的繩索,她的眉結依舊未解。
這繩……幾乎要比她的手腕還粗了,那該怎麼解開?而且還不能將它弄斷,因為只要一弄斷,到了老頭兒那里,一被發現,他可是會對她爹通風報信的。
「不能斷……那麼弄松成不成?唉啊!」鐵娃抱著頭苦想法子,一會兒,她忽然跳了起來,「呀!這個好!呵呵呵呵……」
蹦蹦跳跳地,鐵娃到一旁的草叢翻翻找找,末了,她抓出一根細樹枝,而後又蹦回酒甕邊。
用這根樹枝穿到繩子的縫隙里,然後慢慢將繩子的縫隙撐大,到時候繩子不用弄斷,扣在繩結上的鐵鎖也不必打開,就可以弄到里面的酒了!
啊哈哈哈!
鐵娃頗得意自己想到的方法,不假思索,立刻就將細樹枝往繩索與酒甕中間的縫隙擠去,然而……
啪!
當她塞好了,才一用力,那樹枝竟然就應聲折斷。
嘖,太細了!再找根粗點的來試試。
離開酒甕,鐵娃再次進入樹林里翻翻找找,稍後,她抱回一捆大小不一的樹枝,而後撒在大石上。
「這麼多,就不相信沒一根能用!」
挽起袖子,她選了其中一根比剛剛稍粗的樹枝,然後按照剛剛的方法,將樹枝穿進縫隙,而後用力地撐──
啪!又斷?
再選一根。
啵!還是斷?
一根、兩根、三根……
她試了又試,但那些可悲的樹枝下場都是一個樣,斷!
不得已,她只好挑了根粗一點的,準備再試。只是這回因為那樹枝太粗,所以縫隙都穿不過去。
「可惡,這根怎麼頭這麼大,如果細一點的話……啊?——,這什麼玩意兒?」
忽然,她發現自己拿的並不是樹枝,而是根發了臭的骨頭,一嚇之下,她將骨頭遠遠的-開。
方才撿樹枝時太急了,沒注意看,說不定那是某個死人的腿骨!
阿彌陀佛!她不是故意的,別來作祟、別來作祟!
心慌了一會兒,她再度回過神,瞪住那個頑固的酒甕,又生出一條妙計。
樹枝太細,會斷;樹枝太粗,穿不過去。那麼把幾根細的樹枝並排穿過繩索,然後再換個施力點,應該就不會再斷了吧?
呵呵,哈哈哈,鐵娃,-實在太冰雪聰明了!這回一定成!
將剩下的幾根細樹枝並排穿過甕與繩之間的縫隙,她旋即蹲上酒甕,雙腳頂著酒甕蓋,兩手挽著樹枝,一拉、一推……
「噫──」狀似拔蘿卜的她出著力,但繩索仍是緊。
「噫──」嗯?似乎有動靜了!她喜出望外。
「噫──」哇,真的松了點,再幾下、再幾下!
「噫──」
「需要幫忙嗎?」
「嗄?!」猛抬頭,被一張過近的笑臉嚇著,鐵娃一時之間手忘了出力,雙腳卻仍頂著酒甕,所以甕身一個不平衡,當下劇烈搖晃了起來。「哇──」
一眨眼,她就隨著傾倒的酒甕滾下了大石,並往後頭的深潭跌去。
咚!潭面在受到沖擊之後,噴出了極大的水花,那水花濺了幾尺高,連帶潑濕了站在大石上的仇星。
「鐵姑……」等等,她不喜歡他喊她鐵姑娘,「娃兒!」
在這之前,仇星一直跟在鐵娃身後,他跟著她走了好長的路,又爬了許多座山丘,一點也不敢走遠,因為怕她一個受不住酒甕的重量,就傷到了自己。
後來還好她沒發生什麼意外,也順利走到想去的地方,所以他就躍到了樹上,稍作休息。
哪里曉得她也才喘了片刻的氣,就開始忙起了絞繩子的動作。
她絞繩子做什麼?難道是想喝里面的酒嗎?可是……最後那踩在酒甕蓋子上的舉動,實在是……
呵,連他這個腦筋不大靈光的人來看,也覺得不大聰明。那就像……就像什麼來著?嗯……
搔著後腦勺,仇星開始想著那辭匯。
而那跌入深潭里的人……
◆◆◆
不會泅水的鐵娃,一踫到水全身就緊張了起來,她在水中拚命劃動手腳,想要讓自己浮起來。
後來,她雖然勉強浮出了水面,但一思及那酒甕還沉在水底,就不顧自己會有滅頂的可能,又再度潛了下去。
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她終于牽住了酒甕上的繩索,但她拚了命想拉動它,卻怎麼也動不了酒甕半分。
在水里,那甕遠比平常重上許多!
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讓這甕酒沉尸水底,那可比要她去死來得痛苦,絕對不行!
緊緊揪住繩索,決定甕與人共存亡!
只是,這念頭才在她的腦子里徘徊一會兒,就因為她憋氣過久,意識開始渾沌,而漸形薄弱。
「唔……」
稀薄的空氣,在她死命緊閉的唇瓣之內亂竄,可最後還是與她告別,自行化成水泡往頭頂投奔自由而去。
當她開始發覺自己根本沒辦法將酒甕拉上,甚至連讓自己游回水面的力氣都沒有時,她的四肢已經失去了劃動的力量。
沒力了,誰……誰來拉她一把?
好難受哇!死定了!誰……快來!
傻子……那個災星……他叫仇星……
仇星啊,快來……她……快……死……了……快來救……
她瞪大眼楮,望著遠遠的、遙不可及的水面上頭,那道模糊得不能辨識的身影。
◆◆◆
仇星站在大石上,沉思了好半晌,當他再回過神來,水面已沒有了動靜。
最多,就只有幾個泡泡浮出水面,而後啵啵啵地破裂在空氣中。
瀑布?水潭?泡泡?那……
人呢?當下,他一驚。
而發覺鐵娃可能溺水之後,他二話不說,月兌了上衣,就往深潭一躍而下。
進入水中後,他宛若一條矯健的游龍,一瞧見那被繩索纏住……呃……是直到昏厥仍不放開繩索的鐵娃,就直直地往她游去。
撈著了人,他搖了她幾下,見鐵娃那雙已經翻白的眼珠微微轉動,他這才稍微放了心。
旋即,他轉了個方向,並抱著鐵娃想往水面上游,可游了老半天,卻不見前進。
這……不會吧,她居然……
盯著鐵娃那只死抓住繩索不放的手,仇星只能在心里苦笑,並回過頭扳動她的五根指頭。
「嗯嗯……」手指被扳動,鐵娃竟奇跡似地突然醒了過來。
「放開,我帶-上去。」見她轉醒,仇星以唇語這麼對她說。
「嗯嗯!」哪曉得她居然對著他劇烈搖頭。
「-會死掉的。」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到不行!
「唔嗯嗯……」既然他已經下來,那就要將酒甕和她一起帶上去!
「我先帶-上去。」仍是唇語。
「唔唔!」不要!鼓鼓的雙頰早已凹陷,可她仍是不死心,雖然臉色已由白轉青。
一時之間說不動鐵娃,也沒法使她放手,但要帶著人和酒甕一起上去,實在是太困難,所以不得已,仇星只好想了個辦法,而後立即付諸實行。
他抓住鐵娃,將她拉向自己,然後臉往前傾,他的唇偎向了她的。
「嗯嗯嗯!」他做什麼?鐵娃眼楮瞠得好大,但已無力推拒,只能任由他來。
眨眼間,當仇星的嘴巴離開她的,她的兩頰之間已經再度灌足了滿滿的氣。
他……他居然把氣渡給她?那他自己怎麼辦?
才想著,就見仇星將她放開,自行往水面上游去。
啥?他……他居然-下她不管了!心底一陣大驚慌,鐵娃還險些漏了嘴巴里的氣。
他不救她,是不是因為她不放手的緣故?
可是,不要啊,她真的不想放棄這甕酒,那里面的酒可是她爹的心血,而且……也是她的生命,放棄它,她的心會好痛好痛的!
嗚……唯一能救她和酒甕的人居然不理她了,任她自生自滅。
目光在酒甕和水面之間游移,心情則跌至最低點。如果不是她現在人在水中,或許她臉上已經流出兩行絕望的熱淚。
可,就在她傷心之際,頭頂處,突然又遮下了一片陰影。
是他!他又游回來了,原來他只是上去換氣!
這次折回,仇星不再對她做唇語,而是以眼神告訴她,要她放手,讓他先帶她上去。
不過鐵娃倔,就是不依,所以最後仇星還是重復方才的辦法。
就這麼來來回回數次後──
「嗯……」不曉得是潭水太冷,或是已經精疲力竭,縱使在仇星的幫忙下還不至于窒息而亡,但鐵娃最後還是不得已作下了決定。
她不舍地慢慢放開已然僵硬的右手五指,一根、兩根、三根……
見鐵娃終于放手,仇星開心的漾開一抹笑,隨即將鐵娃攬住,並將她慢慢帶向水面。
出了水面,鐵娃全身無力地枕在仇星的胸前,在游往岸邊的這段距離,她的耳畔只听得到仇星沉如擂鼓的心跳聲,和長而緩的呼吸聲。
那心跳聲和呼吸聲伴著水聲,就像一曲長長的催眠調子,讓她更覺得累,更覺得困。
將鐵娃救上了岸,仇星並未停頓下來,他急著從附近找來柴枝生起了火,並將唯一干燥的衣物遞給鐵娃。
「-的衣服得換掉。」他說。
拿著仇星的上衣,那幾乎要累癱了的鐵娃卻微微低下了頭,一反常態地囁嚅道︰「你……可不可以轉過去?」
雖然知道他是關心她,但他這樣盯著她看,她怎麼好意思換衣服?
「喔,呵。」會意過來,仇星靦腆地背過身去。
看著仇星寬闊的肩背和收束的腰身,在火光映照下,那種屬于男人的特征,讓鐵娃不由得心頭一顫。
她邊換著衣物,邊想著他背過身之前,一閃而過的表情。
笑,還是那個笑臉。
他的眼鼻間雖然有著一絲倦意,因為上下水面來回奔波而產生的倦意,不過,他習慣性的笑容並未因這倦意而改變,看得她心頭隱隱升起一股異樣情緒。
她是在心虛嗎?可……卻又不像,因為要是心虛,心跳該不會跳得這麼怪呀。
還是,她是在心慌?但……為什麼心慌?-
那間,她居然回憶起還在水中時,她與仇星一次又一次的唇瓣接觸。
天哪!她在想啥?
「我……我換好了。」鐵娃結結巴巴的道。
仇星的衣服掛在她身上,顯得既寬又大,就像棉被一般,比她原來的衣服更添暖意。
那副模樣看得仇星不禁又一笑。
「你笑什麼?」鐵娃不自在地皺起眉頭。
「我的衣服太大。」
是真的很大!這樣就可以知道她和他的體型差多少了,就像大人和孩童。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忽地,她問。
「什麼?」
「你這樣你自己也會溺死的。」
「我溺死不打緊,我只是不想看-受傷。」不只是不想看她受傷,而是不想看到她愁眉苦臉,記得他遇上她的第一天,她那個笑,好美的。
如果能天天看她笑,那他的心情會很好很好。嗯……或許這就是他喜歡跟著她的原因,他想看她笑,雖然那機會微乎其微。
「可我不過是……不過是……」一個常常給他臉色看的壞人啊。鐵娃把話收在唇間,沒說出來,只余一顆心暗自感動。
站在火堆前,仇星又盯著鐵娃好一會兒,跟著再度背過身去,他走到大石邊,似乎在忖量著什麼。
鐵娃沒發問,因為在水底折騰那麼久,她累了,就連眼皮都快垂下,直到仇星的聲音傳來。
「如果沒有酒,-會很傷心,對不對?」
「啥?」聞聲,頭跟著仰起,只是這一仰,瞧見的卻是仇星回過頭來對她笑,並往深潭躍下的畫面。
「啊!」鐵娃驚嚷一聲,猛地跳了起來,奔到了潭邊,只見大大的漣漪漾開,而仇星的身影已然不見。
他跳下去做什麼?他把她救上來已經夠累的了,為什麼還要再下水去?如果他在水里沒了力氣,那……那……
「仇星!你下去做什麼啦?快點上來!」絞著十根指頭,鐵娃在潭邊踱步,她大喊著,可卻無人回應。
死定了!他該不會暈死在水底了吧?
「仇星!仇星──」
很快地,一刻鐘過去,他卻仍未浮出水面,鐵娃怕是急壞了,她不停地叫著仇星的名字,就連聲音都快啞了。
怎麼辦?如果這個傻蛋再不上來,那她就要跳下去找他了!盡管她不會泅水,盡管她已經精疲力竭。
「不管了!」要死一起死!誰教是她害的!
只是,就在她打定主意跳下潭之際,不遠處的潭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啵啵!水面先是出現一連串的氣泡,而後是激烈的水柱自水面下不斷涌出,更讓人驚愕的是,最後居然有一個物體自水底噴射而出!
那東西高高飛起,隨即落向岸邊的草叢。
什……什麼玩意兒?是仇星嗎?鐵娃趕忙往草叢跑去。
「仇星?」撥開雜草一看,居然是那沉入水里的酒甕。
那仇星呢?
兩道細眉扭成死結,鐵娃並沒因為酒甕重見天日而歡欣,她調過頭,又回到潭邊,不斷大喊著仇星的名字,直到另一陣騷動又起,她瞧見仇星緩緩的爬上岸來。
找個地方落坐,駝著背的他不斷咳嗽,並擦拭著臉上頻頻滴落的水。
「咳!我在水里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想到把酒甕弄上來又不會打破它的辦法。呵呵,-知道嗎?『排山倒海』只能用五成,還要讓甕頂著水柱沖出水面,這不是太容易……我想了好久,呵呵……咳!」其實是他腦子差,所以才在水底拿捏了那麼久。
仇星知道鐵娃走到他身後,所以跟她這麼解釋,只是安靜了片刻,卻不見她有回應,所以他回過頭去看。
可這一看,他卻胡涂了。
她兩手握拳,臉色漲紅,腮幫子鼓鼓的,好象……在生氣?
「-怎麼了?」他問。
「你沒听見我叫你嗎?」她從沒這麼用力叫過一個人的名字,除了……她娘,她那尚未謀面就已離世的娘!
「沒有呵。」在水里他只听得到水聲。
「那你不知道你要是沒上來,我會……我會……」擔心?難過?
她擔心他?他要是死了她會哭死?不由自主地,她被困在自己的反應里。
見鐵娃支支吾吾良久,話竟是說不完整,仇星只好問︰「我是不是讓-不開心了?但是那酒甕已經……」
是啊,酒甕是已經弄上來了,但那又如何?
「你……你真是個大笨蛋!」鐵娃別扭地丟下一句,不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