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魂似的門鈴聲吵得采芩頭痛欲裂,她心想,也許她不去應門,對方就會自動走開。
在心情低落不已,實在不想見人。
但是鈴聲仍舊無情地響個不停,采芩不情願地起身走向門口,拉開門。
「凱?!嗨,快進來!」
「采芩,我听肯特說你出車禍了,你還好嗎?」
「好極了!」采芩裝出輕快的笑語。
凱清楚地看見她眼眶下的黑色暗影和掩飾不住的瘦弱身軀,她溫柔地擁了下她,語氣中有著無盡的關懷,「還說好,你都快成了憔悴美人。」
采芩笑了起來,但是笑聲听起來既空洞又陰郁。「那你一定是陽光美人了,看起來既愉快又耀眼。」
「哈!而且我也快要像太陽一樣龐大了。肯特已經在提醒我該注意體重了。」
凱有著一頭棕發和一雙碧眼,渾身散發著無限精力與快樂,給人一種萬事難不倒的感覺,采芩簡直要嫉妒她了。
「胡說,肯特愛你愛得要死,就算你增加三十磅,他也一樣愛你!」采芩擁著她到陽台坐下,自己則到廚房端出一壺冰紅茶,她挪開桌上散亂的信件,將托盤放在木桌上,倒了一杯冰紅茶遞給她。
「謝謝。」凱接過杯子,好奇地瞄了一眼那堆信。「我打擾你了嗎?」
「沒有,我只是在看一些亞德的影迷寄來的信。」采芩端著杯子向後靠在椅背上,手指握著吸管攪動杯子里的冰塊,目光無意識地看向花園的涼亭。
「哦,我可以看看嗎?」
采芩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凱順手抽了一封,顯然是個小女孩的字跡,她不覺啞然失笑。「我不知道亞德的魅力如此無遠弗屆,居然連小女孩都向他求愛。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年頭的小鬼早熟得很。」她又抽了一封,眼楮不由得瞪大。「老天!這是什麼?警告還是威脅?太過分了!」凱驚愕地說道。
采芩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箋,澀聲笑道︰「這又不是第一封勸亞德休妻的信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早就習慣了。我敢打賭全美有幾百萬個女人巴不得我們婚姻破裂,新聞媒體也等不及看我們的笑話。」
「采芩,你何必管那些女人怎麼想,只要亞德愛你就好了。」
愛?采芩的喉嚨刺痛,灼熱的淚水涌進眼眶。「他真的愛我嗎?真奇怪,連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愛我。在他眼中我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他有過這麼多的美女,他究竟為什麼會看上我?」
「你怎麼這麼說呢?采芩,亞德愛的人是你,他根本不會多看那些女人一眼,你不要這麼沒信心嘛!」
「我只是覺得好累……我可以武裝自己面對一個無時無刻存在的克勞蒂亞,但我要怎麼去對抗成千上萬的女影迷?我怎麼阻止得了她們瘋狂的崇拜和誘惑?」采芩痛苦地把頭靠在膝上,低喃道︰「對亞德,對我們的婚姻……我已經愈來愈沒有自信了。」
凱將椅子拉到采芩身旁安慰地擁著她。「采芩,你不再愛亞德了嗎?」
采芩心想,三年的婚姻生活,她對亞德強烈的愛意絲毫未減,但是亞德如日中天的事業和忙碌的行程,促使他們的關系日漸疏遠,加上她的事業難有起步,處在他盛名和財富之下的沉重負擔,讓她內心更覺貧乏疲憊。
「我沒有自信讓他愛我。」
「采芩……」
采芩吸吸鼻子,強忍住淚水,微顫她笑道︰「對不起,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凱溫柔地搖搖頭,手指輕輕撥開貼在她頰邊的發絲。「采芩,亞德愛你,肯特說過他從沒有見過亞德為哪個女人這樣瘋狂過,亞德一向是獨身主義者,卻在認識你的四個月後娶了你,這不就足以證明你在他心中的特殊位置?」
采芩看著她的好友,無言以對。片刻後,她才悲哀地回道︰「那是因為我懷了他的孩子。」
「我以為他向你求婚前並不知道啊!」
「我也傻傻的這麼以為……直到婚後,我才發現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在等我親口告訴他,為了這件事,我們還在新婚之夜大吵一架,他氣我居然瞞著他,而我指責他是為了孩子娶我。」
「亞德怎麼說?」
「他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對我避孕,請我用我的笨腦袋好好想一想,等想通了,他會接受我的道歉,說完他就丟下我一個人離開了。」
凱可以想像,因為平日幽默迷人的亞德,生起氣來可就像撒旦一樣可怕。「那你去向他道歉了嗎?」
「怎麼可能!」采芩喃喃回道︰「亞德狂妄的口氣氣得我差點吐血,當下拎著行李就要離開,只不過車子被亞德開走了,我只好用走的,但沒走多久就被他逮到了。老天,他當時的臉色都發青了。」
凱也可以想像,接著她好奇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呃……然後……」采芩突然尷尬地支吾了老半天。「他強行拉我上車,我就用行李K他。」
「嗯哼。」凱帶著了然的笑意,揶揄道︰「想來是經過一番不太文明的暴力後,你們找到了另一種解決的方式?」
眼看采芩的雙頰染上一層紅暈,凱不禁愉快地大笑道︰「這的確像亞德的作風。說真的,我還真希望肯特也是個行動派,而不是不斷的講道理。你知道嗎?那個男人骨子里簡直沒有半點激情。」
而他們的問題卻是有著太多的「激情」,采芩茫然的想,或許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之道,就是成天膩在床上,不斷。
三年來他們不斷的爭吵,然而那些爭執卻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他們兩人的個性和脾氣都太火爆,也太驕傲,如果一人斷然地說了一句不中听的話,另一人總是轉身走開。但風暴從來不會持續太久,之後他總會帶著禮物微笑地走向她,有火紅的楓葉,路邊的野花,還有浪漫又熱情的情詩,而他總是用他的笑容、他的撫模、他的吻,使她輕易地忘記一切的不愉快。
他們是用熱情來掩飾每一個問題。
她懷疑這還能持續多久。
當彼此的熱情燃燒殆盡後,剩下的還有什麼?
采芩感到心不停地在抽痛,她將手按在心口,好似這樣它就不會落在地上碎成千萬片般。
雖然餐廳的氣氛和食物都一級棒,凱卻無心享用,她一手用叉子挑著盤里的沙拉,心思仍停留在剛剛與采芩的會面上。
「肯特,亞德和采芩是不是又吵架了?」
「可不是嗎?」肯特幽默地笑道︰「他們簡直就像兩座隨時都能點燃的火山,讓人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一向都是這樣引爆愛情的火花嘛!沒辦法-,誰教他們之間有那種強烈得足以嚇死人的磁場和熱力。」
凱煩惱地嘆口氣。「吵架早被他們拿來當‘情趣’,可是這次我真的有點擔心,采芩看起來糟糕透了,她的心情已經不是沮喪可以形容了。」
「哪有這麼嚴重,我昨天看見她時還好好的啊,而且還‘生氣’十足呢!」他笑道。
「才怪!我看是悲情十足,生氣沒半點倒是真的。采芩一向倔強,自尊心又強,即使是在朋友面前也不輕易表露內心的痛苦,可是她居然哭了耶。」
「采芩哭了?!」肯特不由得感到訝異。
凱悶悶地點點頭,沉思道︰「采芩似乎對他們的婚姻沒什麼信心,她對亞德的愛產生懷疑。」
「你是說采芩認為亞德不變她?這真是我听過最荒謬的笑話了。」肯特不以為然。「就連白痴都看得出亞德愛她。」
肯特明顯偏袒亞德的語氣令凱感到一絲不悅,她輕蹙秀眉,回應道︰「對啊!就連白痴都看出來了,怎麼當事人會感覺不出來呢?這可真奇怪了,不知道是采芩的神經大條,還是亞德表達得不夠好。」
「不夠好?你別開玩笑了,凱,你知不知道亞德上個月花了多少錢買下我的小木屋和附近的一大片土地,打算送給采芩當生日禮物?」
這下凱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听你的口氣,好像錢的多少能衡量一個人愛的深淺似的。」
「當然不是,不過一個男人要是不愛那個女人,又何必花那麼多錢取悅她?」
「那就要看那個男人的能力了。那筆錢對一般男人來說或許是個天文數字,但對亞德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你說這是多還是少?」
肯特對她莫名的火氣怔了一下,隨即溫柔地問道︰「怎麼了?凱,你是在生亞德的氣嗎?」
「我只是不明白男人為何總是用錢來打發女人,好像金錢就能滿足所有情感的需求似的。」
肯特伸手握住她的,幽默的打趣道︰「凱,你不是在暗示我什麼吧?」
「相信我,肯特,等到我真的暗示你的那一天,你就等著和我說再見吧,我可不像采芩有那麼好的忍耐力哦!」
「哦,那你為什麼遲遲不肯嫁給我,搬來和我一起住呢?我實在不喜歡一個月只能見你一次。」
「總比我結婚後一個月只能見你一次好啊!」凱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回道。「肯特,我說過,我不喜歡你忙碌的生活,等哪天你錢賺夠了,可以買下一座你夢想中的牧場時,就算你不想娶我,我也會拿槍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完婚的。」
「我迫不及待那一天快快到來。」
兩人微笑的相視片刻,凱突然說道︰「對了,肯特,下次你還是不要把那些瘋狂影迷的信給采芩看。」
「怎麼了?」肯特放下咖啡問道。
「那種信只會讓采芩的心情更加低落,如果只是一般熱情的影迷也就算了,可是那些惡意中傷,甚至針對采芩本人的威脅,和詛咒他們婚姻的信件就今人十分不齒了。」
「什麼惡意中傷和威脅?」肯特訝異地問道。
「有一個署名R.M的女人居然警告亞德最好馬上和采芩離婚,說什麼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采芩要是再霸佔著亞德,會遭到天譴什麼的。總之令人十分不愉快。」
「R.M……」肯特喃喃地重復,似乎有些印象。
「還有一件事,你最好勸亞德把克勞蒂亞辭退了吧,采芩雖然不說,但我看得出來她很在意,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的。」
「我知道了,凱,你再說下去我就要吃醋了,我們難得見一次面,你能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呢?」肯特可憐兮兮地抱怨。
他孩子氣的表情讓凱忍不住微笑。「是,未來的老公大人,從現在起,我眼楮看的、腦袋里想的,就只有你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肯特滿意地笑了。其實不需要凱提醒,他早注意到采芩和克勞蒂亞之間的疙瘩,不過現在他更擔憂的是采芩的安全問題。
到底是誰割斷了煞車線?是單純的惡作劇還是有預謀?
現在千頭萬緒,警方連一點線索也沒有,他不想驚嚇到采芩,偏偏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能驚動亞德,否則依他的個性,肯定會馬上沖回來。
他還是等戲殺青了再告訴亞德,在這之前,他只能請警方多多注意,和保全公司多派人手巡邏了。
「是采芩這麼告訴你的?」亞德一手拿著無線電話,另一手拿起毛巾抹去胸膛上的汗水。他才剛做完一百下伏地挺身,全身熱得像火爐似的。
「不是,是我和凱都這麼覺得。」
亞德放下毛巾,拿起礦泉水走向陽台,靠著欄桿,仰頭大口灌了幾口,深思的目光肴向遠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采芩一向表現得毫不在乎,也沒有開口要求過要我辭掉克勞蒂亞。」
「沒開口並不代表不在乎呀。你明知道采芩的驕傲和頑固都不下放你,她怎麼可能主動開口嘛。亞德,難道你一點也感覺不出來采芩對克勞蒂亞的戒心嗎?」
亞德皺起眉頭,煩躁地開口,「我早對她說過,我和克勞蒂亞之間只是朋友和工作的關系。」
「可是在外人眼中看來,你和克勞蒂亞之間的親匿確實有點曖昧。」
「采芩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妻子!就像你是我的朋友,你和她都應該清楚我和克勞蒂亞之間的關系。」
「亞德,知道和感覺是兩碼子事,就好像理智和情感往往是不一致的,你就不能好好向采芩解釋清楚,讓她安心嗎?你們兩人有大半的時間是分隔兩地,克勞蒂亞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只怕比采芩多,也難怪采芩會不安嘛!」
「該死的!那你和凱分隔兩地,她為什麼能無條件信任你?」
「那是因為我長得還挺安全的,凱的自尊還不至于受到威脅。」
亞德一點也不欣賞他的幽默。「那你要我怎麼辦?毀容嗎?可惡!她應該要相信我的!」
「我知道,亞德,可是你那些捕風捉影的緋聞也實在太多了吧!每一次你老兄又要酷的拒絕解釋,只丟下一句‘你必須相信我’,老天,亞德,就算再有信心的女人,在這一波波的攻勢下也會疲軟和不安的。」
「既然是捕風捉影,那有什麼好說的?難不成我應該要解釋每一個曾和我見過面的女人的事情?那包不包括服務過我的餐廳女侍?該死的!如果采芩真的要解釋,為什麼不自己來找我,而要透過你?既然她不想找我談,就干脆找你算了,有你代替我解釋,不是更好?」亞德大聲的回吼道,也不等肯特的反應,憤怒地結束通話,雙手撐著欄桿,視而不見地瞪著前方。
一個沒有信任做基礎的婚姻,還能維持多久?
該死的!為什麼兩人彼此相愛,卻無法相互信賴?
難道他們之間的裂痕真的到了無法補救的地步嗎?
好吧,一邊管道溝通不良,只好找另一邊了,經紀人這行飯真不是人吃的,忙于工作之余,不時還得兼任心理輔導。
看來凱一點也沒夸張,采芩的臉看起來像鬼一樣蒼白。肯特坐了片刻,想不出什麼適當的開場白,索性開門見山的問了。
「凱告訴我,你很介意克勞蒂亞的存在?」
采芩怔了一下,似乎想否認,隨即又無所謂地聳聳肩。「所以你來向我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嗎?肯特,我真的不感興趣。」
「騙人,你明明好奇得要死!」肯特故作輕松地笑道,想緩和一下室內驟升的壓力。
她一點也不「好奇」,「要死」倒是真的,她嫉妒得要死!不過這種丟臉的事,打死她也不會承認。
「看來我不讓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你是不會走的,是不是?」
「差不多是這樣。」
采芩瞪著他好一會兒,隨即放棄地翻翻白眼,由他去說了,反正她早就遍體鱗傷,再多一兩個窟窿也無所謂了。
「你知道的,我和亞德是大學同學,進而才認識克勞蒂亞,而她和亞德從高中時代就已經是朋友了。」肯特小心斟酌措辭,怕傷到她的感情。
「你是指男女朋友?」采芩冷淡地問道。
「算是吧,但也不完全是,他們是合則聚,不合則分,即使在一起的時候,也不受彼此的束縛,所以與其說他們是愛人,還不如說是伴來得貼切。」肯特回憶。「當時的亞德和克勞蒂亞真是既狂野又叛逆,他們不在乎世俗禮教,更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他們追求的是一種全然的解放和快樂。」
「既然他們如此‘契合’,又為什麼要分手?」
「從前他們之所以在一起,是因為他們追求相同的生活和目標,一旦他們不再追求相同的東西,疏遠是自然而然的事,不過即使如此,亞德始終當她是好朋友。」
「那麼克勞蒂亞呢?她純粹只當亞德是朋友嗎?她若不是還愛著亞德,以她的條件,何必屈就亞德的私人助理?」
肯特搔搔頭,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的確,以克勞蒂亞的條件,要成為一流的名模或性感女星並不難。事實上,她也真的嘗試過了,雖然成績可觀,但是她卻無法忍受成為媒體追逐的目標後所失去的自由。後來,亞德的事業逐漸起步,她索性放棄工作,直截了當的告訴亞德,她要成為他的私人助理。」
「亞德就這樣答應她?」
「嗯,但完全是基于朋友的立場,再說也沒有人比克勞蒂亞更了解他的喜好。采芩,起碼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亞德不愛克勞蒂亞,要是亞德愛她,為什麼不娶她?」
那是因為克勞蒂亞沒有懷孕!宋芩苦澀的想。「肯特,我明白了,我們能不能不要再談克勞蒂亞?」
肯特不知道他是不是白費唇舌了,因為采芩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說服的樣子,不過這不是他今天來的唯一目的。「好吧,我們不談這個。采芩,我來是想拿回那天我給你的那些信件。」
「為什麼?」
「我要讓秘書整理建檔,必要的話,順便要回一些信件。」
「好吧。」采芩起身上樓,不一會兒,她抱著紙箱子下樓,將箱子交給他。
「好了,听我的話,別想太多了,我改天再來看你。」肯特親親她的臉頰,隨即捧著箱子離開。
一上車,他迫不及待的從箱子里翻找信封過濾,很快地找到了幾封署名R.M的信件。
他迅速地瀏覽一遍,然後從公事袋中翻出一大疊同樣的信封和署名R.M的信件,從中抽了一封比照字跡,果然是同一個人!
還好他有點印象,只是他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多,幸好他們經紀人對這種措辭激烈的信件,一向會保存下來,以防萬一。
肯特將車倒出車道,掉轉車頭開上路,他最好將這些信交給警方,或許是辦案的方向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