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牛肉放到電鍋里去鹵後才想起已經沒米,依隻連忙月兌下圍裙跑下樓。
「啊!」一出電梯就撞上一名西裝筆挺的老頭。
老頭嚴肅的臉很駭人,尤其還蹙了眉瞪著她。
已經看慣了方白酷臉的她,對這種臉色已經見怪不怪,只是忙賠笑臉,「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急著去買米才會撞到你,對不起喔!」
老頭似是不屑的低哼一聲,邁入電梯。
她沖出大樓到對面的超市買了包米,然後又沖上樓。
咦?站在她家門口的不是她剛剛不小心撞到的老頭嗎?
她沖口就笑,甜美的笑面十分燦爛耀眼,卻無端添了抹傻氣,「老伯,你找人嗎?」
老頭愣了一下,似被她甜美又無邪的笑容撼了一下,卻仍板著一張臉,低低「嗯。」了聲。
這老頭站在她家門口,不會是要找方白吧?
「請問你是要找這戶的人嗎?」大大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指了指眼前的豪華歐式大門。
老頭又「嗯。」了一聲,嚴肅的臉龐上是愛理不理的表情。
她睜大眼楮,「那你是要找方白嘍?」奇怪咧,這老頭的表情好熟悉喔!
老頭斂眉看她,才一瞬間已經從頭到腳看了她一遍,「你就是跟方白住在一起的女人?」
他似乎很訝異她竟然是個少女!這跟他的設定有了非常大的差距,他以為他們方家的男人只會看中精明的女人。
「是啊,請問你是?」米好重,快壓垮她了。
老頭沉穩地道︰「我是方白的父親。」
父……「啊!原來是方伯父。」怪不得她覺得熟悉,這張嚴肅過分的酷臉,以及愛理不理的態度,簡直跟方白如出一轍嘛!
她連忙掏出鑰匙要開門,鑰匙卻不慎掉落在地,想彎身撿嘛手上又捧著快壓垮她的米,索性將米塞入老頭懷中,「請先幫我拿著。」然後腰拾起鑰匙開門。
方震瞪著自己懷中的米,眸中閃過一抹極深的訝異。
「請進。」依隻說了這句後便逕自跑了進去。
方震斂了眉,提了一口氣,走了進去,撲鼻就是一陣鹵肉香,眼角瞥見那個女孩跑進餐廳,還一邊嚷著︰「米幫我放在沙發旁邊好了。」
方震欲放下米,卻听見餐廳里又傳來聲音,「不然你干脆幫我拿進來好了。」然後便是她端著一杯看起來似乎很燙的茶,小心翼翼的走出來。
竟然叫他把米拿進去?老頭重重鎖了眉。這世上還沒有人敢這樣使喚他的,就是他身邊的那群女人也不敢,而這個黃毛丫頭……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但他並沒有因此而發怒,眸中反而添了抹興味。
待她將杯茶放下,他將米塞回給她,然後從容地坐了下來。
她抱著米坐下,笑咪咪的說︰「請喝茶。」一邊看著他慢吞吞的拿起杯茶啜飲一邊道︰「方伯父,你找方白有重要的事嗎?很不巧,他正好出去了,我看你干脆留在這里用晚餐,方白說好今天會回來吃晚飯。」她突然側過身子,用說悄悄話的口吻說︰「告訴你,我今天可是鹵了牛肉喔!」
這個他知道,因為他一入門就聞到牛肉香了。他覷她一眼,放下茶杯,然後不發一語的深視分析眼前這個女孩。
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的女孩,正值青春年華,亦是揮霍的時期,但她卻穿著休閑服,窩在家里為方白做晚餐?她知不知道方白是方氏企業的少東?他有點懷疑她的企圖,但她那對坦蕩清澈的眸子卻讓人讀不出一絲的企圖心,而且,她竟敢直勾勾的回視他,一點也不畏縮害怕。
他這對厲眼在商場上被稱為「X光眼」,總是一眼便看透對手的心思,所以不管任何人,只要對上他這對眼楮,必定怯縮,甚至可能就此落茫而逃,而她……
「你為什麼跟方白在一起?」他直言不諱的問。
「喜歡啊!」她回答得也很直接,然後笑咪咪、口沫橫飛的說出她與方白相遇,然後發展到今天的關系的種種。
「你知道方白是同性戀?」方震著實震驚。
「要不是方白的兩個哥哥來揭穿,我想我大概還不會知道。喔,對了,你那兩個兒子真的好壞喔,一個色迷迷還模我的下巴;一個則凶巴巴的,還跟方白說一些警告的話,我覺得好奇怪喔,方白是他們的弟弟耶,為什麼他們好像把方白當成了敵人?」她義憤填膺的說。
方震不用想都知道她指的那兩個是方-跟方彥,這兩個兔崽子的心思他早模透,沒什麼大不了。
他今天來的目的是想來證實一下傳言,順道先模模這個女人的底,好先做個打算,免得將來進門把方家弄得雞犬不寧,但卻沒想到她竟是個率直純真的女孩子,一點兒心機也沒有,有什麼就說什麼。
「你都已經知道方白是同性戀了為什麼還要答應他的求婚?」方震刺探的睨著她。
她垮下臉,手肘放在米上,托著腮,「我覺得他好可憐。」
「可憐?」訝異的答案。
「我听說一個人會有同性戀的傾向,多半是環境造成,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這樣的他,但我知道,他很不快樂。你知道嗎?他每次心情一不好,就會猛抽煙,我很想叫他不要抽,但又不敢,因為還不夠資格管他。」她眼楮突然發亮,「伯父,你應該知道方白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吧?你告訴我好不好?」
方震蹙了眉。
「不說就算了,反正不知道原因我還是會努力改變他,只是困難了點。」她又垮下臉。
方震注視著她,心頭有股酸澀在攪動。
這個女孩是真心在對待方白,只是傻了點。他也希望有個人可以改變方白,所以才會提出那樣無理的要求,用方白的母親做要脅,但他這麼做全是為了方白好,他希望方白會因為身邊有個女人而慢慢調整心態改變惡癖,雖然明知會很困難,卻無法不這麼做,因為他是方白的父親,而這個女孩,她知不知道可能會白白耗費掉自己的一生?
方震緩緩舒展眉心,「我有五個老婆,方白的母親是最小的那個……」他大略描述了一下家里的情形,「方白很恨他母親的卑躬懦弱,更看不起、厭惡那些女人,久了就變成這樣了。」
「哇!五個老婆?」依隻吃驚叫著,「這樣不會很累嗎?人家說三個女人就成菜市場,你們家里有五個女人,要是吵起架來怎麼辦?難怪方白無法忍受一群勾心斗角的女人,而你能忍受我真是服了你。」
方震對她率直的言辭置之一笑,突然站了起來。
「你要走啦?」依隻跟著站起。
「我今天的收獲夠多了。」方震說,終于真真正正的笑了出來。
他目前有五個老婆三個兒媳婦,這其中除了方白的母親是個嬌嬌弱弱貪生怕死的女人外,其他的可以說是如出一轍,進門前表現得溫柔嫻淑,保證絕對不是貪戀榮華富貴,但一進了門之後便面目可憎虎視耽耽,在他面前還好啦,總會維持點形象,但一旦月兌離他的X光眼,那幾乎可以用「一塌胡涂」四個字來形容,鬧得可真是不像話,但他不管,只要不要在他面前囂張,愛怎麼鬧都隨她們去,那群女人……唉!
他覺得方家就是缺少像眼前這黃毛丫頭似的女人,坦率、真誠、不做作。方白不愧為他所看重,眼光獨到。好!
「可方白還沒回來啊!你為什麼不再多等一下?」
「我今天要找的人不是方白,而是你。」方震道,往門邊移去。
「嗄?」她訝異。
方震轉身面對她,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莊依隻。」她笑答。
「依隻?好。依隻,」他表情突然轉為慎重,鏗鏘地道︰「我把方白交給你了。」
「嗄?」她似乎不是很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是一笑,「別跟方白說我們見過面,好嗎?」
她想了一下,「好吧!」露出大大的笑容送客,「有空常來喔!」
方震低「嗯。」一聲,回她一笑,走了出去,突然又回頭,遞了張名片給她,「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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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方白昨天半夜接了一通電話,然後就如那天般的目露凶光殺了出去後,依隻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到現在。
現在是凌晨五點鐘。她的眼楮很疲倦,但依然強撐著,很想躺下來,卻又牢記著方白的守則。她的心好不安哪,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門外突然傳來鑰匙掉落聲,依隻猛地沖過去開門,門剛拉開,一具身影撲了過來,將她活生生撲倒在地上。
她嚇得差點尖叫——要不是看見他身上的牛仔裝,她真的會叫出來。
「方……方白?!」他干什麼呀?這樣壓在她的身上,她都喘不過氣來了,而且……他這樣壓著她,她會想入非非啦!
「你起來,方白,你好重耶,方白。」
他翻,一聲痛呼,又翻身,趴在地板上。
她臉紅心跳的坐起來,正想嗔他幾句,卻見他背上染滿鮮血,牛仔外套破了不知道多少個洞,不禁心驚抽息,「方……」
趴在地上的他低低申吟一聲。
「你怎麼又弄成這樣?」上次被砍一刀,這次至少七八刀,全在背上。
「把門關上。」命令的口氣已經沒有多少力氣。
「我送你去醫院。」她心焦如焚,更心痛如絞,卻奇異的相當冷靜。
他抽開被她抓住的手,「我不能去醫院,去了警方就會找上我。」
「你傷得這麼重不去怎麼行?」她有些惱。
這個男人這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而她卻要嫁給他。他到底在外面干了些什麼,為什麼警方要找他?
「我撐得住。」他咬牙,企圖從地上爬起來,卻又幾度失敗。
依隻瞪著他的眼楮蒙上一抹薄霧。她就要看看他有多行,多能撐,傷成這樣了還想逞強,但在他幾度摔跌後,她終于忍不下心過去扶他,但他卻拒絕她的挽扶,真的自己爬起來。
「幫我把醫藥箱拿來。」他微弓身子坐在沙發上,咬著牙說。
他不知道他剛剛的拒絕傷了她的心。她瞪了他半晌,很想痛死他,卻又不忍心,最後還是乖乖的取來醫藥箱。
「幫我把衣服月兌掉。」他低低命令著。
她照他所言月兌去他的衣服,他的背上舊傷新傷一團糟。他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身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傷痕?
「先用消炎水把傷口弄干淨。」他咬著牙,知道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痛。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倒出消炎水,用棉花棒清理他的傷口,但見他明明痛得要死,卻又咬著牙根死也不吭一聲,不禁惱火,加重了力道。
「啊!」他終于控制不住的叫了出來。
「你不是很能撐嗎?干嘛要叫?」她氣他不珍惜自己,說了要娶她卻動不動就這樣驚嚇她,她怕自己還沒進方家大門就已經先守寡了。學人家逞凶斗狠,他混黑社會的啊?黑……
黑社會?她突然一怔。
她從沒問過他是做什麼的,而他幾乎也沒有固定的出門時間,也就是說他並不是上班族。
他有一個吸毒的朋友,她第二次看見他帶傷回來,而他背上的刀疤數不清有多少條……
「啊!你在干什麼?」他大叫出聲。
「嗄?」她回神,發現自己手上的棉花棒一直戳著他的傷口,連忙縮手。
他痛得往沙發上趴去,牙根咬得喀喀響,全身直冒冷汗。
「我看還是去醫院吧?」傷得這麼重靠這些消炎水、紅藥水的怕不行。
他閉上眼,兩個拳頭握得發白,顯然是真的很痛,卻還搖頭。
「你一定要這麼逞強嗎?」她真惱,惱死了。
他想說什麼,但顯然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了,而且背上的傷口還一直流著血,看得她心痛死了。
「給我一條干淨的毛巾。」他艱難的說,臉色已經逐漸泛白。
她取了毛巾過來,看他把毛巾塞在嘴里,用力咬著。
痛得必須要這樣才能支撐,他還是要逞強?依隻的眼眶紅了起來,鼻子里像塞了東西,阻礙了呼吸。
逐步完成消毒上藥,她的手在停下來時還在發抖。不是怕,是因為難過。收起醫藥箱,她轉身進入浴室取來濕毛巾,為他拭汗。
「你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懂,如果我是你媽,我就早早掐死你算了。」她一邊幫他擦汗一邊叨絮。
他翻了下白眼,她以為他在瞪她,卻沒想到他竟閉了眼,昏了過去。
她嚇了一跳,輕推他一下,「方白?方白?你別嚇我啊方白?」噢!天啊!她跌坐地上,兩片唇不斷顫抖著。
第一個想法是救護車,但在抓起電話的剎那卻又想起他說不能去醫院,于是腦子一轉,取出擱在口袋里的名片,撥了上頭的電話號碼。
「喂。」
「喂,找誰啊?」是女人被人從夢中吵醒的聲音,懶懶啞啞卻又帶著幾分怒意。
「對不起,我找方震先生。」依隻瞥了昏迷的方白一眼,心焦如焚。
「你是誰,找震哥干什麼?」對方似乎突然清醒,口氣是質問的。
「我姓莊,我有很重要的事找方先生,請你快點請他听電話好不好?」依隻急得跳腳了。
方家的女人真的很難纏。
對方壓低了聲音,似半掩著嘴,「你是哪來的狐狸精?我告訴你,別來勾引震哥——」
依隻沒有心情听她在那邊廢話,直接大吼︰「你再不馬上叫他听電話,出了人命你來負責。」這種女人就是欠人家罵。
對方似愣了一下,然後一個男音飄起,「喂!」
「伯父,我是依隻,你快來啊,方白傷得很重昏過去了,他說不能去醫院,說警方會找上他,你快來,帶醫生來,你快點來。」依隻一听見方震的聲音情緒便有些失控,急急嚷道。
「你別急,我馬上來。」
放下電話,依隻跌坐地上,淚突然洶涌的冒出眼眶。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方白,她好怕會失去他,真的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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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震真的很佩服眼前這個才十八歲的少女,她靜靜的蹲在一旁看著醫生一針一針的為方白縫著傷口,需要時還得充當醫生的助手。
換成是他方家的女人,不早嚇昏了過去,而她竟還能如此冷靜,除了偶爾會掉下幾滴眼淚,她真的很堅強。
方震眼里充滿了激賞,這個兒媳婦他是要定的。
縫好傷口,包扎完畢,依隻到他房里取薄被,看見他床上鋪著新的床單。他什麼時候換床單的?忽然想起媽媽來的那天晚上他拎著一個黑色的大垃圾袋出門……噢!這個男人真的有嚴重潔癖,就因為依萱在他床上躺過,所以他就把那套床單扔了。他對女人真的排斥到這種地步嗎?床單被女人躺過就必須丟掉?這樣深固的厭惡,她要怎樣付出才能打開他的心,讓他可以接受她?
事實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艱難。
將薄被蓋在他身上,她終于有機會坐下來休息,擱在膝蓋上的兩只手卻不住顫抖。
方震瞥了她發顫的手一眼,目光閃過一抹心疼,「難過就哭,不必壓抑,你可以當作我並不存在。」
依隻的唇顫抖著,卻堅強地說︰「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哭過了。」
「但你還是很想哭不是嗎?」沒有人可以逃得過他這雙X光眼。
她拉扯了下唇角,「是很想哭,但現在不是為了他的傷。」
「唔?」他略顯驚詫。
「他把他房里那套舊的床單扔了。」她說。
方震更顯詫異。這是她現在想哭的原因?
依隻垂下眼瞼,「就因為那天我妹妹躺過他的床。他對女人排斥到了讓人心寒的地步。」
她開始覺悟了?「你在退縮?」
她搖頭,「我永遠不會放棄,只是一想到前路茫茫不免難過。」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這樣的女孩不該把青春浪費在方白身上,但無可否認,他心底還是自私的希望她不會後悔。
她又搖頭,「我不會後悔。」突然淡淡一笑,「還在學校念書的時候,平地的同學老嘲笑我,說我是標準的原住民個性,怕死又執著,我現在才明白我真的就是那種人。」
「那種人沒什麼不好,你是我見過,最讓我贊賞的女孩。」方震把他對她的激賞用言語跟表情一起表現出來。
她訝異抬眼,對上他的笑臉,是親切的,不禁也跟著笑了。
「你今天的表現很棒。」方震輕聲的說,看了方白一眼,「他確實不能去醫院,因為方家禁不起那樣的新聞炒作。我的兒子可以花,可以拿緋聞當飯吃,但不能跟黑社會染上一丁點關系。」
她蹙眉,傻氣的問︰「方家在社會上很有地位嗎?」
「你听過方氏企業嗎?」這個女孩太單純了。
「在報紙上看過。我剛上來台北的時候,看過方氏企業大少東跟某個女明星的緋聞——」腦子里突然閃過方白來找碴的那兩個兄弟其中一個的臉,赫然一怔,「哦!我知道了,那天來的那兩個其中一個就是緋聞里的男主角,怪不得那天看到他我會覺得熟悉,原來是在報紙上見過他!而他是方氏企業的大少東,同時也是方白的哥哥,啊!那方白……」他豈不是方氏企業的少少東了?!
方震一笑,「現在你對方家應該有進一步的了解了。」
怪不得方白整天晃來晃去也不知道在干什麼,卻能支付出薪水給她,原來仰仗的是一個家財萬貫的父親。
她垮下臉,「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我討厭看見人性的丑陋面。」她寧願方白是混黑社會的,因為至少那是靠他的拳頭在打天下,而不是成天晃來晃去,只會揮霍。
還叫她三餐到樓下的豪華餐廳解決咧,闊少爺果然是浪費的,幸好遇上她,從小在一個有節儉美德的家庭成長,否則將來兩人一起揮霍,不把家產敗光才怪。
「但這卻是你最需要面對的一面,因為你選擇了方白。」方震從容地道。
她嘆著氣點頭,「因為方白,所以我必須接受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這樣的教人痛心哪!
「你會慢慢長大。」
「我寧願不要長大,可好像又不行。伯父,我能不能提出一個請求?」她垂著眼角。
「你說。」
「將來我跟方白結婚後,我不想去住你家,我想跟方白過單純的日子,用我的愛去改變他。」她說。
忽然覺得,她要改變他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她想改變的不僅是他是個同性戀的問題,還要讓他知道勤儉為持家之本,並且讓他的生活導入正軌,好好找份工作做。
她不希望他用他父親的錢養她,而是靠他自己的能力。
她媽成天說她好吃懶做,要是知道她其實是這麼懂事的一個女孩子,相信會感到欣慰才是。
十八歲,奇怪咧,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長了好幾歲?
方震抬了下眉,才緩緩道︰「這恐怕不行。」他還得利用她去感化那些無知的女人。
「為什麼?」她苦著臉問。
他似乎咕噥了句什麼,但她沒有听清楚。
方震站了起來,顯然想斷了這個話題,「我該走了,我不想讓他看見我在這里,他是個很傲的孩子,不會願意讓我看見他這個樣子。」方震移身向外。
「喔!」她送他到門口,「那你慢走。」
「還是那句話,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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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開始發燒,幸好醫生有先知,不僅開了消炎藥,還給了退燒藥備用,不過還好啦,他燒過一次退了之後就沒再燒了,此刻也醒了,精神好了些。
「餓不餓?我熬了魚粥。」她覺得自己愈來愈像個小女人,但當小女人的感覺是幸福的。
對上她那雙無邪的眼楮他會內疚,索性閉上眼,「你知道我還不起。」
「那才好啊!我就是要你欠我很多很多,多到想不改變自己來愛我都不行的地步。」她的網會緊緊的網住他,休想逃。
「你傻啊!」他難得嘆息。
「但傻得很可愛吧?」她擠眉弄眼的。
他的唇往兩邊劃開弧度,卻又連忙抿緊,「我昨天晚上有沒有嚇壞你?」
她抬高眉毛想了一下,「有……一點點。」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從背後纏到胸前的紗布跟繃帶,「你的包扎技術不賴。」
她的臉紅了一下,「只可惜沒去念護專。」她起身往廚房走去。再說下去會穿幫,先溜為快。
端了碗魚粥過來,扶他坐起,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吃,心里的感覺是滿足的。
方白放下碗,目光梭巡了客廳一遍,「你今天沒有買報紙?」
「你想看報紙?我去買。」說著便往樓下跑。
看著她跑出去,他的心不斷嘆息,還是那兩個字——傻啊!
不一會兒,她跑進門,報紙原封不動的,她連翻都沒翻,直接塞給他,他直接攤開社會版,似乎在找尋他想看的新聞。
幫派斗爭?毒品惹禍?一男子昨天深夜被砍死街頭,身中五十幾刀……
腦子轟隆一響,他傻傻地怔著,手中的報紙從指縫間滑了出去,掉在地上。
依隻納納地看他一眼,拾起報紙一看。
那身中五十幾刀慘死街頭的男子叫做趙曄!她看向方白。
他雙唇緊抿,眼眶紅紅的,暗沉的眸中有著很深的自責。
「方白?」她輕輕推了他一下。
她也很難過,替他難過,畢竟趙曄是他的「愛人」,而且他們好像在一起很多年,感情應該很深厚。
她相信他現在的心里一定很難過。
他的眼角聚起水泡,但始終沒有掉下來,最後,他起身走回他的房間,用從容的步伐。
依隻模不到他的心思,但她知道他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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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兩天,不吃不喝。
依隻知道他在為趙曄的死哀悼,但哀悼也不是這種方式,這根本是在折磨自己嘛!
就不信他不餓,她故意鹵他最愛吃的牛肉誘惑他,但他竟然無動于衷,始終不肯踏出房門一步。是存心想餓死自己嗎?不……不會吧?
不管他的房間有不準她善闖的條例,反正依萱來那天她也已經破例,管不了那麼多,所以開了門就走進去,一邊慶幸他有不鎖房門的習慣,否則請鎖匠來就麻煩了。
方白此刻一臉頹廢的坐在窗前的地上,一地的煙灰煙蒂,滿房間煙味沖天,差點沒把她給嗆死。
有潔癖的人竟然會這樣污染自己的房間,真是讓人意外。
她皺眉,跑過去要開窗,卻被他突兀地拉住。
他看著她,眼眶跟兩天前一樣,還是紅紅的,而且此刻眼球里還多了許多血絲,似乎這兩天來他都沒有合眼。
「你的肩膀可以借我一下嗎?」他從沒脆弱到這種程度,需要借一個女人的肩膀來發泄,但光靠香煙,他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嗄?」她不解。
他將她拉下來,她傻愣愣地蹲在他面前看他,滿眼疑惑。
「願不願把肩膀借我一下?」他又問,眼中有種詭譎的渴望。
「好……好啊!」她愣愣的說。
他將她拉近,額頭往她肩上靠去。
他在干什麼呀!這樣的動作好敏感喔,她……口水吞了一下,由心窩里開始發熱,蔓延到四肢。
他突然抽動了一下,喉嚨里發出低低的聲響。
怎麼回事啊?「方白?方白?」她推推他。
他突然開口,聲音很低很啞,「他存心找死,所以在我走後才會又跑回去跟他們干上,他在恨我,恨我不肯幫他,恨我不讓他吸毒;他恨我,所以用這種方式報復我,他存心要我自責難過一輩子。」喉嚨的聲音化為嗚咽。
她現在終于知道他在干嘛了,他在哭。
他那麼孤傲,那麼酷,不該是那種會在別人面前落淚的人,想必,他難過極了。
看見他難過,她也很難過,抬手拍拍他抽搐的肩,「人死不能復生,你就節哀順變吧!」什麼爛台詞,但她文學修養程度只到這里,因為高中三年是混畢業的,多半的時間都在啃小說,勉勉強強的就吊在車尾拿到畢業證書,然而小說里很少寫這種安慰人的戲,所以只能拿濫竽來充數,反正心意到就是了,別計較那麼多。
他突然抬起頭,「他恨我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他剛剛說了嘛!只是,沒必要這樣瞪她吧?恨他的人是趙曄又不是她。
他又往她肩上靠去,她又拍他的肩,「其實……你也不用想太多啦,想想看,他吸毒吸成那樣,想必他自己都痛苦,死對他來說也許是一種解月兌呢!而且,他為了報復你才去找死,這恐怕是你自己想的吧!誰會為了報復別人而求死呢?依我看,他一定是活膩了才自己去找死的。」
「你不懂的。」他喃喃地說。
「我是不懂啦!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嘛,你總不能因為他死了你就也想跟著死吧?當然,才兩天沒吃沒喝是死不了啦,但再多熬個兩天就很難說。我告訴你方白,你可不能有這樣的想法喔,你要有這種想法可是會很對不起我喔!」她推開他,指著他的鼻子。
他已經收住淚,嗤笑一聲,「你連安慰人都不會。」真是笨女人一個,而這個笨女人在他平靜的心湖投下一顆石子,激起無數的漣漪。
她的臉漲紅了,「老師又沒教這一課,誰說我一定要會?」
她傻得還真是可愛。似乎……有一絲什麼畫過他的心頭,起了一絲讓他察覺到的波動。
他仰頭靠在牆上,「我從高二就跟趙曄在一起了,我們是愛人,是朋友,是知己,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他很少跟人談心事,此刻算是在緬懷他跟趙曄那隨著趙曄的死而灰飛煙滅的愛情。
依隻一開始還听得興致勃勃,甚至移到他身邊跟他並坐,但听不到五分鐘就失去了興趣。
男人跟男人之間的事,她沒興趣。
「呵……」听得好想睡喔,身子不知不覺的往他身上傾,腦袋往他肩上一靠,便呼呼大睡起來。
也許是太專心說故事了,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肩膀上多了顆腦袋,等說完發現時不禁訝異,自己竟有點習慣讓她這樣靠著。
她這樣靠了他很久了嗎?
在這一刻,他們之間的距離真真正正的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