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芬!」他旁若無人地在校門口大喊。
廖至偉身著台北市立××高級中學的校服,在第一女中門口犬喊,就已經夠讓人側目了。而他身材高大又一身隨便的穿著,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讓許多的女生們全擠在窗邊、門口,嘻嘻哈哈地看著他。他咧著嘴對著她們揮舞著手。
「宋凌芬,-出來!」他又朝著校門大吼。
當宋凌芬在教室里模糊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時,她只覺得全身的寒毛豎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啊!是那個混蛋,他居然到校門口來喊!她只恨現在沒有一個地洞可以讓她鑽進去,嗚嗚,繃頭在哪里?現在挖來不來得及?
「凌芬,外面那個男生是在叫-,是不是?」同班的小玉問。
趴在窗邊的同學也都回頭來看她,吱吱喳喳地笑鬧著。
「那男的真高,長的還不錯嘛。」
「凌芬,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男朋友都找來了。」
她勉強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怎怎麼可能,大……大概是同名同姓的吧!」
「一年二班宋凌芬,快點出來!」廖至偉又在門口大喊一聲。
她的笑容僵住了,那個天殺的王八蛋!看著同學曖昧的眼神,她真想要一頭撞死算了。為什麼地球還在運轉?為什麼太陽依舊燦爛?為什麼沒有火山、沒有地震?為什麼她得面臨這一刻?
她一咬牙,一頭沖出去。廖至偉那王八蛋,他的臉皮厚得可以當防彈衣,他可以不在乎地大吼大叫一整天,她脆弱的心髒可受不了這種難堪!
她像一頭火車怒沖出去,他咧著嘴地看著她。她冷哼一聲,急出校門口、走到附近的巷子里。他一路追過來,耳邊還听到全校傳來的掌聲,然後還有叫好聲。
天啊!
「喂,-走慢一點好不好?」他咕噥著。
她一轉身,一拳擊向他的肚子,他哀叫一聲,半蹲著身子,面孔扭曲著。
她越想火氣越大,又一腳橫踢過去,看他痛苦的樣子才解恨。
「哇!-怎麼這麼粗魯。」
「我粗魯!我粗魯還不是被你逼的,你干麼在校門口鬼叫鬼叫的,你知不知道那有多丟臉!」
他的手揉著疼痛的肚子。「咳……-真是粗暴!-一直不理我,動不動就給我閉門羹,電話也不接,我只好這樣子叫-了。」
她咬牙切齒。「我根本不想看到你,你以後少來煩我!」
「恭喜-了,我以後是不會再煩-了。但-可不可以講得婉轉一點,不然真是太傷人心了。」他平靜地說
「你要去哪里?」
「學校要保送我去念麻省理工學院。」
她驚愕地圓睜著雙眼。他要離開這里?再一個星期就看不到他了?看不到這個讓她氣、讓她煩的討厭鬼?
「那很好呀!全台灣一年也沒有幾個名額,你去外面看看也好。」
他笑了笑。「大小姐,別生我的氣了,我請-吃冰。」
「我還要上課。」她遲疑了,骨子里的好學生性格讓她不敢逃課。
「-這一輩子還要上幾千堂、幾萬堂的課,不在乎蹺那麼個半天、陪一個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的朋友吧!」說完,他一手拉著她。「走走走,去吃-愛吃的蜜豆冰。」
知道他即將要離去後,她的心里涌上各種奇怪復雜的情緒,淡淡的,像是離愁。一個一直在自己記憶里一起長大的人,現在即將要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城市,到地球的另一端——一個陽光嫵媚的地方,是自己觸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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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偉呀,你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可要小心一點。」宋姨忍不住又叮嚀了一句。
「放心吧!我遲早得去的。」他滿嘴的香蕉讓話語不清。
「沒關系,男人本來就該出去闖一闖的。」宋叔拍了拍他的肩。
宋叔和宋姨滿臉的不舍和疼惜地看著至偉,他幾乎也算是他們看大的。在心里,他們都把他當親兒子看。
宋凌芬是宋慶文和朱秀英的獨生女,她乖巧、美麗自是兩人的心肝寶貝。但兩人總有一個遺憾,遺憾沒有一個兒子。在兩人單純的想法里,家里總該有個男孩將家里弄得有點亂。宋凌芬對父母這想法嗤之以鼻。
「你們呀,放著舒服的日子不過,兒子有得讓你們頭痛的。」
廖至偉一出現之後,他們兩人打心眼里喜歡這男孩,他簡直像是上帝終于听了他們的禱告所賜給他們的一樣。他活潑好動又優秀,當他來時,他和宋慶文就兩顆腦袋湊在一起打電動或去球場打球;而朱秀英就笑——地張羅著,買東西都買兩份,直把他當親兒子看。
好笑的是,廖至偉的父母就像是宋凌芬父母的翻版一樣。他們對這活潑、好動過了頭的兒子簡直是頭痛極了。廖母更是長時短嘆,埋怨以前不多生一個女兒。廖父也是搖頭嘆氣。兒子雖是他們的驕傲,但能再有一個女兒多好,女兒會撒嬌又懂事。
當廖至偉第一次連哄帶騙地把宋凌芬帶回家後,廖家父母就徹底地喜歡上這粉妝玉琢的小女生了,軟軟甜甜的語調又斯文又秀氣,恬悟靜靜的文伶俐乖巧,和他們用泥做的混兒子真有天壞之別,直恨不得拿自家的兒子和別人換女兒。
凌芬之後到他家都是被他父母親請過去的,然後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打發自己的兒子去別人家。廖家父母像是想要圓了多年的期望,說有多嬌寵就有多嬌寵她。
他們兩人對雙方父母這種行徑真是啼笑皆非,但也樂得交換條件去滿足對方的父母。當然,他們也打心里喜歡對方的父母。
其實兩家的父母早就認識了,因為廖家和宋家有生意上的往來;更巧的是,朱秀英和謝梅芳是大學時候的好朋友,只是畢業後漸漸地沒有聯絡了。現在兩家圈子女又湊在一起,沒多久就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宋凌芬和廖至偉從小兩小無猜可能弄不懂雙方父母的意思,但年紀漸長之後,他們開始很用力地暗示和明示——如果他們兩人能湊在一起,那是何等的親上加親!
宋凌芬都回以白眼,只覺得可笑和荒唐。全天下的男人都死了,她也不至于和那個討厭鬼配成一對。而廖至偉的態度就有點曖昧了,他都笑笑的不說話。
「這時間阿芬也該回來了。」宋姨看了看時間後說。
「我去接她。」說罷,廖至偉一躍而起。
他剛打開大門,就看到巷子里走進一個苗條的身影,她身邊還多了個男人。他揚了揚眉,緊盯著他們。好家伙!他人都還沒有走,居然又有敢死隊員來了。
「趙哥,到這里就行了,我家在前面。」凌芬抬頭對他溫柔地一笑。
「呃好,那就……就到這里好了。」趙文清看著她的笑容發愣,他臉上紅了一下,依依不舍地道。
「那,謝謝趙哥今天幫我們那麼大的忙,你慢走了。」
校際間有個網站比賽,因為凌芬對于文字的敏感性非常優異,所以被選為參賽小組成員之一。而她們對于數據庫建構和網站建設並不精通,其中一個同學大力推薦自己就讀于台北第一男生高中的哥哥來幫忙。當趙文清一眼看到清秀的凌芬時,就己對她傾心了。
「呃……好……唔……是這樣的,下星期是我們的校慶,不知道可不可以邀請-來參加?」他鼓起勇氣說。
「校慶……」她遲疑了一下。廖至偉在一個多月前就天天叨念要她去,因他校慶完後,就要離開台灣了。
「校慶當然是跟我去-,是不是呀,芬?」身邊突然多出了一個聲音。他一手親昵地搭著她的肩,一邊冷冷地打量趙文清。「喔,是學長呀!」
她下意識地要掙月兌他的手。但平常她一扯就讓他哀哀叫的力道,現在的他竟是文風不動,穩穩地攬著她。她感覺不妙地瞪著他,他又要干麼了?
「啊!廖至偉。」
廖至偉在學校是個風雲人物,即使在人才濟濟的台北第一男生高中,他也是最拔尖的。他雖年輕,但早就經于各種計算機建置了,有很多公司企業和校園里計算機各種疑難雜癥都是他負責的。想不到,想不到他竟是這個小佳人的男朋友,他忍不住黯然。
「學長,謝謝你照顧凌芬了。不過,以後就不勞你費心了。」
就算是一個瞎子也可以感覺到他眼里的佔有欲,趙文清匆匆地告別,狼狽地離開。
「廖--至--偉,你到底什麼意思!」掰不下他抓得死緊的手,她火大地一拳擊過去。
他輕松地抓住她的手,眼里有著怒意。「那家伙是干麼的?」
「什麼家伙不家伙的,他是你學長,他幫我們做網站建置的指導。」
「找他?」他不屑地嗤鼻。「干麼不找我?我保證讓-們出國比賽都能得名。「找你?哼!那你不弄得天翻地覆的才怪,更何況你不是要出國了?」
「嘿,-們那種小兒,我不用兩、三天就可以搞定了。」
「至偉、阿芬,你們要談就進來談吧!」宋姨喊著。
她這才發現兩人姿勢怪異地站在巷子里,廖至偉沖著宋姨一笑後,就攬著她進屋了。
「喂,放開你的手!」
「不放!這樣挺舒服的,-的身高讓我放著剛好。」
「你真討厭!」凌芬火大地一拳捶向他,滿意地看著他因吃痛而松手。
「哇,宋姨,-看-女兒好凶喔!」他開始不平地告狀。
「阿芬啊,-這女孩子怎麼這麼粗魯。」宋姨連忙心疼地看著至偉。「至偉要不要緊?」
「哼,他活該!」
「宋姨,-看看凌芬給我打的,明天一定瘀青了。」
「我這里有專治酸痛的藥膏,等會兒讓阿芬幫你揉揉。」宋姨已翻箱倒籃地開始找了。「怪了,上次你宋叔到大陸買的,怎麼找不到了?」
「拜托,他一身銅筋鐵骨的,我那花拳繡腿的能把他打成重傷嗎?如果這樣就受傷了,他也未免太脆弱了!」
他仍一手揉著胸膛,一邊因疼痛而擰著臉。「小姐,-太低估-的拳力了!-那一拳重如泰山,最少有重量級拳手的威力,我這銅筋鐵骨的男子漢還能握得住,別的男人只怕要送醫急救了。」
「胡說八道!」
有第二天的網站建置小組里,趙文清沒有來,來的卻是廖至偉。當他笑嘻嘻地說︰「各位,趙學長身體不適,以後他不來了,之後就由我來負責指導各位,我保證在我的指導之下,各位絕對可以得獎。」
凌芬以她對至偉的了解,只怕趙文清不知是為了什麼原因才退讓給他的。
「喂,你不是要去美國嗎?」
「我想了想還是家鄉的面線比漢堡好吃、台灣的女生比阿逗仔好看、台灣的台風和地震比波士頓的陽光更合我的口味。」
「什麼!你不去了?」
他居然放棄那麼好的一個機會,那是全台灣數千數萬個學生所精選出來的,就為了這麼莫名其妙的理由!
「我現在不想去,以後大有去的機會,麻省理工學院也不見得是最好的。」
「大哥,你把世界一流的學府講得好象是你家開的,高興去隨時都可以去。」
他哈哈大笑。「我想去念的時候自然都可以去。」
「喂,你講這話對我的刺激也太大了吧!」
凌芬心里清楚他說的是事實,雖然她自己的成績和聰明才智在別人看來是很優異的,但和他卻還有一大段的差距。他是天才型的,學習對他而言一直都是不費吹灰之力,即使他只花一點點的心力,而他的成績一直都是最頂尖的。
「-怎麼很失望的樣子?我去了,誰幫-修理腳踏車、還有計算機?再說,沒有我,-們這比賽可玩不下去!」
「拜托,沒人求你幫忙。」
廖至偉活潑愛鬧,顯然比趙文清受歡迎。他很快地得到這群小女生的愛慕了,活潑漂亮的紀倩第一個來問她。「凌芬,那廖至偉有沒有女朋友?」
「那家伙沒有女朋友。怎麼會有人看得上他?」
紀倩像看怪物似的看她。「凌芬,廖至偉很棒耶!他的名字很響亮,連大學都
有很多人知道他。而且他又高又帥,又活潑又風趣,有他當男朋友那多風光。」
「他?哈!路邊隨便一個人都比他好,他又厚臉皮又討人厭!」
「咦,-欣賞男人的眼光真怪!現在有好多人喜歡他呢,我得先下手為強!」
在凌芬還來不及消化他受人歡迎這個消息時,文靜的于婕文紅著臉期期艾艾地問她。
「凌……凌芬-和和廖至偉很熟嗎?」
今天是怎麼搞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她強忍住抬頭看太陽方向的沖動。
「還算熟吧!」
「那那他是-男朋友嗎?」
「喔!不是、不是,我沒有那麼倒霉,我們只能算是很熟的朋友。」她的頭搖得像博浪鼓一樣。
于婕文白皙的臉上抹上一層喜悅。「那那-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嗎?」
憑良心譜,她喜歡秀氣的于婕文更甚于紀倩,所以她認真地想了又想。
「唔不知道,沒有听他講過。」
「那那可不可以幫我問問看?」她的臉上染上嫣紅,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這……」凌芬一向不愛-這種渾水,所以不免遲疑了。
「我請-吃歐式自助餐,那是我爸爸開的一家餐廳,很好吃喔。」
「好,我幫-問問。」
沒辦法,她一向受不了食物的誘惑。喔,不是!是受不了別人的請求,所以當天晚上他們一起走回家時,她問了他。「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居然問我這種問題。」他抬頭看了看已經要西沉的太陽。
「你回答就是了。」
「唔……我想想」他模了模下巴後,打量了她一下。「要眼如綠豆、鼻孔朝天、一個大餅臉,然後身體腫得抱不起來,力大如牛的那一種。」
她皺了皺眉。「那是人嗎?」
「對,她不是人,她是小怪物。」
「你認真點好不好?這關系到我的食物。」
「食物?」他-了-眼楮後,提高了音量。「宋凌芬,-居然為了一頓飯把我給賣了!」
當他連名帶姓地叫她時,通常表示他開始冒火了。
「真難听,我只是傳達一下意見而已。」
「哼,無聊!」
第一次,他一路板著臉、一言不發地送她回家。
隔天,不知他有意還是無意,在小組里,他故意對她親昵得不得了,動不動就模模她;不然就惡心至極地對她說「芬,我這樣講,-懂嗎?」
「芬,我媽說晚上煮-愛吃的紅燒排骨要-一定要來,還有買了一些衣服要給-穿。」
「芬,-的臉有點紅,發燒了嗎?要多休息,不然我會很擔心。」
就這樣,在一群敵意的目光中,結束了可怕的一天。在這時,她哀悼已經吃不到的歐式自助餐,還有讓她深切地了解到女性友誼的薄弱,唉
「喂,別苦著臉,我請-去吃飯。」
「吃什麼?」她仍不甘地嘟著嘴。
「歐式自助餐,五星級的,我讓-吃到吐,吃到走不出去!」
「哇,真的嗎?等等,你帶的錢夠不夠?」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疊的千元大鈔。「我要讓-連續吃一個禮拜,吃到-怕,看-還會不會賣友求吃了。」
「哇!你哪來那麼多的錢?」凌芬的眼楮都直了。雖然兩人的家境都還算不錯,但他那疊錢可是自己好幾個月的零用錢了!
「我自己賺來的,這是頭期款,多得是可以賺錢的方法。走,-這個貪吃鬼,讓-吃個夠!」
「我真的可以連吃一個禮拜嗎?」
「-可以吃兩個禮拜。」
「哇!大哥,你真好,這是我認識你以來,你最可愛的一天。那我明天可不可以吃法國料理?後天吃葡式料理?大後天吃日本料理?」
「諂媚鬼、貪吃鬼,-居然為了吃什麼都可以不顧的。不行!就只能吃歐式自助餐,我非要讓-吃到怕不可。」
夕陽下兩條人影拖得長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