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騫錯愕的看著他走掉,小套房里變得一片寂靜,陡然揪起的心令她緩緩回神。
什麼嘛,她努力趕回來,結果他卻走了?
她都已經好言道歉,他就不能別計較嗎?還耍脾氣走人咧!
哼,反正她也的確累了,不出去就不出去,拉倒!
拉倒?
楚騫真能這麼無所謂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三更半夜,輾轉反側,心口郁悶,難以入眠?
道歉無法了事,官赫天失望離去的背影、帶著責難的話語,以及明顯壓抑情緒的表情,縈繞在腦海,令歉疚像根針扎在她心里。
忽然間,一個想法閃進她思緒,她愕然意識到,現在的官赫天和過去的她重疊了。
他現在的等待,就是她從前的等待;而她現在的忙碌,就跟他從前的狀況差不多……
之後,他就會跟她一樣,日積月累的堆砌不滿與怨懟,然後某天就會像火山一樣,爆發後就難以收拾。
想當初,她是多麼介意他的忽略與不重視,兩人之間的磨擦爭吵愈來愈多,好好的愛就這麼被磨損,彼此都忘了一開始互許終生的初衷,變成兩條交叉線,離對方而去。
他們現在角色互調,做的都是對方以前做的事……楚騫悚然一驚,昏沉沉的腦袋整個清醒過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明知被忽略與苦苦等待的滋味很糟糕,怎麼還可以這樣對待他?
如果情況持續,那麼他們勢必走上以前的路呀!
已經犯過的錯,怎麼可以重蹈覆轍?
命運安排他們再次相逢,是給他們重新來過的機會,倘若沒有記取教訓,再次錯過,那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
當年硬邦邦的官赫天不懂得退讓調整,和倔強的她硬踫硬,但現在的她懂呀,更明白硬踫硬沒有好結局。
畢竟在愛情面前,是不需要逞強好勝的。
她在乎他,珍惜再次相愛的機會,她願意修正自己,維護他們的愛情,不再讓那些錯誤來搞破壞。
一般公司行號都是周休二日,上鼎建築事務所通常也是依國定假日休息的,不過趕圖時例外、急件待辦時例外、特殊狀況例外,心情不好時也可以例外。
今天是周六,官赫天出現在事務所,就是屬于最後一種例外。
如果昨晚沒有跟楚騫不歡而散,照理說,他應該現在還在楚騫的床上,兩人一起賴床,賴到肚子餓才出門覓食。
但很可惜,他昨夜孤枕難眠,心情很蕩,一個人沒有賴床的興致,早早就起床出門,先去了趟藝術中心工地關切察看,然後就繞來事務所了。
事務所一樓的工務組有人來上班,二樓的繪圖組也有人在趕圖,官赫天一個人待在三樓辦公室,沒有要緊的事務非處理不可,索性拿出某個還沒定案的CASE,重新再設計個備案——可見他有多無聊。
然而即便他想做點有建設性的事情,仍受到心緒不寧影響,枯坐電腦前,繪圖筆沒畫出建築線條,反倒歪歪斜斜的寫出好幾個「騫」字。
怎麼會這麼郁卒?
覺得自己看似有理,又好像無理,有點反應過度,不該跟楚騫發脾氣。
明明她參加的只是餐會,大多都是喝喝咖啡、泡泡茶、吃吃飯,比起他以前酒池肉林的那種應酬,她的交際根本只是小兒科,單純得很,可他卻這麼沒肚量的生氣計較。
想到這里,他忽然發現,他現在都這麼不舒服了,可當時的她卻忍受了那麼久;況且他的狀況還比她嚴重好幾倍,她除了不滿他的忽略冷落,還得擔心他的身體健康……
他從前怪她干麼老是要跟他吵,現在他完全明白了。
這種負面情緒要是忍受久了,怕是會得憂郁癥吧?
他現在真懊悔,當初怎麼能讓她那麼難過?這下可好,風水輪流轉,現世報來了。
手機鈴聲將他思緒拉回,定楮一看,不意竟是他正在想念的心愛女人。
「喂?赫天,是我。」楚騫劈頭就喚。
「我知道。」他悶悶地應。
「你不在家嗎?」她打過家用電話,沒想到他放假卻不在家。
「我在事務所。」他下意識就報告行蹤。
「你會在那里待多久?」她听得出他氣還沒消,問得有些忐忑。
「不一定。」
「喔……那沒事了,掰掰。」很冷,冷得她不知該再說什麼,索性收線。
官赫天莫名其妙的瞪著結束通話的手機。
就這樣掛掉了?
她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一點重點都沒有。
他重重吐氣,重拾繪圖筆,赫然發現自己根本是在鬼畫符,立刻刪除,新開檔案重畫。
就這樣,半個小時之後,官赫天終于明白楚騫剛剛打來那通電話,目的是什麼——
「你怎麼會突然跑來?」他納悶的看著她一身棗紅色的風衣式連身毛料洋裝,足下蹬的是黑色漆面高跟鞋,她抵達的時間跟來電時間相差半小時,可見是早就打扮好準備出門來找他的。
「我是來找你約會的。」她巧笑倩兮的道出來意,見他挑眉,她再一派無辜地問︰「你沒有空嗎?還是……你還在生我的氣?不要再生氣了嘛,人家已經道過歉了。」
楚騫向來不走柔弱溫婉的路線,所以此刻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楚騫,讓官赫天既疑惑又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其實你也不需要道歉,你沒有什麼不對,我明白工作應酬有時是身不由己。」他是真心這麼想,可話從嘴巴說出來,听起來就像是還在拗。
楚騫搖搖頭,朝他走近,拉拉他衣袖,難得的顯露撒嬌意味。
「我昨天想了好久,忽然想到,咦?這不就是我們當初離婚時的狀況嗎?差別只在于你跟我的角色對調了。」她現在已經明白,坦然溝通才是長久的相處之道。
「我那時候埋怨你因為交際應酬忽略我,現在更不應該因為同樣的事忽略你。」
听著她的剖白,官赫天感動她有如此的心思,剛硬的表情軟化下來,眸光滲進了溫柔。
相較于她的體貼,他顯得太過自私了!
「我剛剛也有相同的想法。」他反手握住她柔荑。「我這樣就不高興,難怪你當年會那麼不諒解我。」
楚騫訝然的看向他,心里淌過一陣暖流。雖然事隔多年,但他能體會她的感受,仍令她感到欣慰。
「我覺得很多事情只要能設身處地的想過,就能避免許多沖突和問題發生。」
她微笑,和他十指相扣。「像我現在也能明白你當年既要應付工作,又要面對我給你的壓力有多無奈了。」
他揚起這兩天來的第一記笑容,親吻她細致的柔荑。「所以你的意思是目前覺得很無奈嘍?」
「之前有一點,但現在不了。」她瞅著他,哂然搖頭。
「喔?怎麼說?」官赫天愈來愈好奇她那顆漂亮的腦袋有什麼出乎他意料的想法。
「我們可以訂好規則,一起遵守。」她看見他以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例如一周有三天是自由日,下班後的時間可以自己安排;或是我們可以以周末婚的形態在一起……」
「周末婚?」他忍不住提高分貝。
「對啊,就周末才在一起,但得說好那兩天不再被其他事影響。」以為他不明白,她還認真解釋。
「那怎麼行!」他激動抗議,健臂一伸,一把將她拉坐進懷里。「在其他五天里想你怎麼辦?」
「啊,你干麼啦,這是辦公室耶!」她趕緊要起身,他的手臂卻牢牢箍在她腰間,根本動彈不得。
「你放心,不會有人不請自入。」他拿出一個小遙控器,按下後,房門已自動上鎖。
楚騫訝異看向他手中遙控器,沒想到連辦公室的門都做得這麼先進,這下子沒有理由改變這曖昧的狀態了。
「你該不會都利用這裝置在做壞事吧?」她眯起眼質疑他。
「哪有!這主要是防盜用的。」他瞠目澄清。「再說,我現在要對你做的事是好事,可不是壞事。」
「哪里好了?」她橫睞他嗔問,已經察覺自己身下坐到的硬物,更明白那代表了什麼。
「哪里好你明明很清楚……」隨著語落,他捏住她下巴,霸道強勢的吻住她,舌尖撬開貝齒,挑逗追逐她的舌。
楚騫仰靠在他有力的臂彎里,雙唇為他輕啟,迎接他的熱烈糾纏,任那陽剛熾熱的氣息霸佔她的呼吸。
這樣的姿勢完全方便官赫天她的身體,他拉開她腰間的蝴蝶結,扯開暗扣。
……
時光的流逝很神奇,有時候覺得光陰似箭,有時候覺得度日如年,端看感受者心情好壞與否。
當初高銘要將楚騫從上海帶回台灣時,楚騫還心不甘情不願,和同事們估測至少要待上一年,心里抗拒的認為一年實在是太久了,可沒想到不知不覺,她回到台灣已經快要兩年。
日子過得愉快,官赫天是最大主因,女人在愛情的滋潤下,美麗而耀眼,工作上的成就感更是閃亮的點綴……
總之,這趟回台,楚騫收獲良多。
她不禁在心里感謝起高銘,多虧他賞識信任,多虧他強勢命令,她才重新踏上這片故土,和官赫天再續前緣,而且歷經歲月的磨練,彼此都成長成熟,讓纏在心頭多年的結得以解開。
樸園藝術中心經過將近一年九個月的建造,終于里里外外都大功告成,可以進入驗收階段,隨時掌握消息的楚騫,興奮的去向高銘報告。
「老板,藝術中心那邊回報說再五天至一周的時間收尾就可以完工了。」楚騫眉開眼笑,看著藝術中心從無到有,像是看一個孩子長大,而能夠參與其中,讓她很有成就感。
「那太好了,搭配本土新銳藝術家聯展,舉辦落成典禮,造勢效果應該不錯。」高銘還沒完工就有想法了。
「是,那在日期上還要再好好安排研究一下,我覺得聯展名稱改為嘉年華,听起來是不是會更有吸引力?」
楚騫也在高銘的提議下,與不少擁有個人特色,卻一直默默耕耘、沒什麼知名度的優秀藝術創作者接洽,在藝術中心施工期間,她交際應酬多,有部分為的也是這個。
「嘉年華這個主題可以考慮。」高銘揚笑,中意她的提議,看向她的目光帶著欣賞。
楚騫欣喜,這份工作愈做愈得心應手,尤其能得到老板的認同與支持,令她充滿沖勁。
高銘見她這次負責的專案做得相當不錯,于是想起了最初曾經答應她的事,身為老板,他認為應該一諾千金、言而有信。
「辦完落成典禮和第一次展覽之後,你就可以回上海了。」
聞言,楚騫陡然一震,突覺一陣茫然若失。
回上海?是啊,她差點忘了這件事了。
高銘以為當他那麼說,會看到楚騫如釋重負、感謝他終于放她回家的表情,不料她卻像是一副遭受打擊的模樣,寬厚的再補充︰「你放心,如果回上海,我會幫你升職加薪。」
楚騫這兩年來的表現值得贊許,他不吝于給予鼓勵。
「……謝謝老板。」楚騫牽起唇瓣權充笑容。
當初是她自己要求任務完成後就要回上海的,現在若說要留下來,會不會讓老板覺得她反反復覆、優柔寡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