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韓盈睡得極不安穩。半夢半睡的她總會看見一張丑陋的嘴臉,對著她露出垂涎的目光。她想逃,無奈四肢被人束綁著,怎麼樣也掙月兌不了。情急之下,她忍不住大喊出聲……
「啊——」她猛然的坐起身,再看到周遭熟悉的環境,才知曉一切都只是她在做夢。
她將雙腿屈起,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將頭靠在膝頭上。
不知不覺的,兩道清淚又從眸中潸潸落下。
都好些天了,她還是無法忘掉那日差些慘遭強暴的事。像是夢魘般,當天的情景,總在暗夜時,直直的襲上她的腦海。
然而,讓她心神不寧的還不只如此。那日與段容騫的親密纏綿,更是困擾她思緒的所在。
回想當日,她靠在他健碩的懷中,由他一路抱著她回到顏府。沿途,她只覺得無比的安心與溫暖。
尤其當她伏在他胸口,听見他沉穩的心跳,那種可以凡事依賴他的幸福感,實在是無法用言語去形容。
然而這一切,便在她見到小姐的焦心面容時,瞬間灰飛煙滅了。
小姐一看到她,便慌忙的詢問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神情既擔憂又難過。
在段容騫大略將事情經過陳述後,小姐對著他謝了又謝。
當時的她完全沒發覺,身旁的兩人,眼中盡是不自在的神態。
而她越是心無城府,兩人的表情越是黯淡。
直到了今天,那日三人相對卻各懷心事的場面,還深深的印在韓盈的腦海中。
她真的害怕,萬一有一天,他們三人之間必須面臨到說破的局面時,那場面將是何等的不堪。
所以,她只能逼著自己努力的忘掉段容騫。然而此刻,她才肯對自己承認,這實在好難好難。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的事件,讓她清楚了自己的本心。原來,她早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對他動了情。
或者應該說,早在第一次看見他時,就有了無法言喻的好感吧!
而後由于時常往返于兩府之間,她更有許多的機會去接近對方。
也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接觸與交談中,兩人之間的距離慢慢拉近。
當然對他的好感,也在無形之間緩緩滋長。畢竟他實在是一個條件絕佳的男子,相信只要與他有所接觸的姑娘家,一定都會無可自拔的喜歡上他。
只是她卻沒料到,一向對男人不理不睬的自己,也逃不過他的魅力。
可是這樣一來,她該如何面對小姐呢?小姐的心思她是清楚的,他也是第一個讓她動情的男人啊!
想到這,她的淚越流越多了。自己的情感與小姐的情感,如同綿綿密密的蜘蛛網,將她困在其中,根本無法月兌身。
我該怎麼辦……她在心中反反復復的問著自己。
然而此刻的她也很清楚,這個難解的結,恐怕很難有個完美的答案。
她只能暗暗祈求老天,希望不要傷害到任何一個人才好。
段府的中庭花園。
楊柳低垂、湖面清澄,幾只色彩鮮艷的錦鯉,正悠哉的在水中游來游去。
段容騫彎下了身,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臉上盡是復雜難懂的神情。
他幽幽的吐了一口氣,腦中不停交相出現兩個不同的面容。
一個是絕妍秀靜的顏巧巧,一個是開朗嬌俏的韓盈。
他從沒想過,會同時為這兩人煩了心。看過天下無數美女的他,自忖不會為了這等事情亂了步調。
然而這些天的郁悶不開心,卻道出他內心里不再平靜無波的事實。
回想當初,他的的確確是被顏巧巧驚為天人的外貌所吸引,而後隨著兩家友好的關系,他更是有不少機會與佳人接觸。
盡管無法時常交談,但這些日子下來,他大略也知曉了對方的一些個性特質。
她不僅美麗雍容,還謙虛有禮、進退得宜,一舉一動皆像個大家閨秀。
更難得的是,她還有著寬容又善良的好心腸,不但不會刁難他人,反而常常設身處地替別人著想。
如此完美的女子,該是男子夢寐以求的對象吧!
然而,面對幾乎挑不出一點毛病的她,他卻有著一股強烈的落寞感。
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太好了,讓他反而有了一種敬畏的感覺。她就如同天上的神般聖潔,不敢讓她蒙上一絲塵垢。
相對的,韓盈給他的感覺卻不是這樣。
雖然她也是位清秀的小姑娘,站在擁有沉魚落雁美貌的顏巧巧身旁,便顯遜色不少。
但是,她另有一股魅力,是在顏巧巧身上感受不到的。
或許是她個性使然吧!她向來給人的感覺就是笑意盎然、活力十足的。
她想笑就笑,想生氣就生氣,從不隱藏自個的情緒,總是把自己明明白白的展露在大家眼前。
當然,她因此而惹出的事端也不少。但,正因為她不做作、自然大方的作風,無形間展現了她的風情。
或許就是這分真,成為她與顏巧巧最大不同之處。
也正因為如此,她不會讓人覺得有壓力,反而與她相處過的人,到最後都會不自覺的受她吸引。
相對的,幾近完美無瑕的顏巧巧,反倒是讓人有了種不真實的感覺。
想到這,原本困擾不已的段容騫豁然開朗起來。
其實,他的潛意識里,早就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要不,他也不會在那次韓盈突然落淚時,不由分說的抱住了她。
或許從那時起,他就對她有著莫名的好感了!只是礙于混亂的心緒,甚至想找出其他的理由,來掩飾自己早就情生意動的事實。
然而,經過前些天的事件,再加上近日認真思考過後,他確定了自個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他是真的喜歡上她了,而且是有一段時間,只是他從不去正視。
如今,一切的困惑都有了答案,他也不再旁徨猶疑。他決定,這次他絕對要主動去找回自己想要的愛情。
畢竟二十多年的感情空白,這是他第一次有這麼確定的想法。
不管其中有多少阻礙,他絕不輕言放棄。
自從段容騫打定主意後,他便開始展開行動。
他恢復以往時常登門造訪顏府,甚至比之前更為勤快。
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兩家長輩,高興得闔不攏嘴,心想兩家的好事應該是不遠了。
而顏巧巧亦是同感開心,雖然她不說,可旁人都能感受到她的轉變。
原本就嬌艷的臉龐,如今像是灑了一大片綺麗瑰色般,美麗得讓人不敢直視。
只因那顧盼之間,所流瀉的點點風華,絕對足以迷倒眾生、讓人神魂顛倒。
然而,大家卻不曉得段容騫真正的用意,總以為又一對天作之合即將產生,莫不抱持著樂見其成的態度。
相對于大多數人的開懷喜悅,韓盈卻顯得心事重重。
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做?三天兩頭的頻頻造訪,似乎透露著其背後定有目的。
然而,對于他的所作所為,她只能在一旁觀望、束手無策。
看著他笑容可掬的周旋在老爺與小姐之間,可看自個的眼神卻又那樣的含諱莫測,每每讓她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無計可施之下,她只能選擇能避就避、能躲就躲,這樣也可少些反常行為被窺知。
只不過,注定的事想逃還是逃不了。
這天,在後院打掃的韓盈,終究還是讓段容騫給攔了下來。
看見她還想逃跑的模樣,氣得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怎麼,還想躲?這些天躲我還不夠嗎?」不管四周是否還有其他人在,他硬是扣上了她的皓腕。
「段公子,您放開我好嗎?若是給別人看到,那就不好了!」韓盈又羞又惱的輕斥他,而被他強拉住的手亦微微掙動著。
「你就這麼害怕讓人瞧見嗎?」看著她一副怯弱的模樣,平常很少動氣的段容騫,此時卻難得動了怒。
猛地念頭一轉,他拖著她往更里頭走去,一直到一處較隱密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接著,他放松了手勁,站在一邊,用一雙晶燦的眸子直直的睨著她。
「段公子,您這是干什麼?把我拉到這邊來,還把我手腕弄疼了……」韓盈首先不客氣的責問。面對他這般粗魯的舉動,她滿肚子的怨氣。
「你還敢說我,不想想你自己做了什麼事?」原本就強忍著脾氣的段容騫,火氣在瞬間被她挑了起來。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如果沒別的事,我要去打掃了……」此話一落,她低著頭準備離開。
誰知,就在她走至他身旁的剎那,他一把將她擁緊。
「段公子,你這是干什麼,快把我放開……」猛然被他強行擄抱,韓盈嚇得魂飛了一半,拼命扭著身子,想逃離他宛如鋼鐵的鉗制。
無奈,她即使再怎麼用力,還是掙月兌不了,反倒讓他加重了力道,把她摟得更緊。
「韓盈,你別再掙扎了好不好?你不知道,這些天我好想你……」突然一改之前的口氣,他低低的在她耳邊傾訴著。
果然,在如此露骨的哀求下,她不再掙扎,靜靜的任他抱在懷里。
見她整個人乖順了下來,他開口問︰「你為什麼看到我就想跑呢?我難道這麼可怕嗎?」
「不……不是這樣的……」韓盈小小聲的回答著。其實此刻的她,心中早就一團混亂。
「那是為什麼呢?」他滿心疑惑。
「是因為……因為……我根本不敢對您有什麼妄想,況且,以您的身份……我還是少跟您踫面比較好。」她垂著眼,淡淡的剖白心聲。
「韓盈,把頭抬起來看著我。」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讓她面對自己。「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在想什麼?還不明白我常來這的目的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用她圓亮的眸子,直望著他。
「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三天兩頭盡往這兒跑,也是為了能多見你幾面。」段容騫一字一句發自內心說著,只因這些皆是他的肺腑之言。
聞言,韓盈猛然一震。五味雜陳的感受頓時充塞在胸臆之間,讓她一時忘了如何答話。
看見她驚愕的表情,他更是毫不隱瞞的繼續說︰「前些天我想通了,我終于理清了自個的心。對于你家小姐,我是仰慕,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可對于你,我是喜歡啊!」
「不、不可能的……」韓盈搖搖頭連連倒退好幾步。臉上不但沒有喜悅,反而有種莫名的恐慌。「你不相信嗎?我說的都是真的!」他急得沖到她面前,確實明白的陳述。
然而,此刻的她,只覺得一陣暈眩,許許多多的畫面層疊在她的腦中,形成錯綜復雜的團塊。
而她就被捆綁在其中,全身無法動彈。
其實,听見他的表白後,她心底該是充滿喜悅的。只因她也同他一樣,早在相處的日子里,不自覺的動了真情,她恨不得能投入他的懷抱中,汲取那熟悉的溫暖。
然而卻有另一個聲音正殘酷的提醒她,有些事她絕不能忘。
因為另一張淺笑盈然的臉,無時無刻不提醒她,告訴她若是接受了這分感情,她勢必要背上背叛的罪名,以及世俗無法認同的門第觀念,而給予的批評……
想到這,她的心驀地抽涼了。
她顫巍巍的看著眼前如此優秀的他,潛藏心底的強烈自卑,此刻正以排山倒海之勢無情的向她襲來。
是啊!烏鴉永遠不會變鳳凰的,不屬于自己的又何必強求呢?她心中滿是悲哀的想著。
于是,她大力吸了一口氣,開口對他說︰「段公子,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我想您大概誤會了,我對您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把您當王子般尊敬的。」
「誤會?尊敬?你真是這麼想嗎?」段容騫難以相信的挑著眉,對于她這番說辭,他實在很難接受。
「是的,我對您真的就像對我家小姐般,並無其他。」
「那……那天你還讓我抱著你,難道你忘了嗎?還有之前,我們兩個還有說有笑、無話不談,難道這些你也不記得了?」
「段公子,關于那天的事,我很感謝你,只是當時我是因為害怕才……我對您真的沒有別的想法。至于和您聊天說笑,我和每個人都是如此啊!您不必太過于訝異。」韓盈仍是故作輕松的解釋。但是心中卻因為每說出這麼一句話,而強烈的抽搐著。
一席話下來,段容騫的心頓時蕩到了谷底。
他看著她嬌女敕純稚的面容,依舊掛著和善親切的微笑。可此刻的他,不但沒有為此感到一絲溫暖,反而有一股想向前撕毀她虛偽嘴臉的沖動。
不過,他終究還是壓抑住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失控,而做了讓自己後悔的事。
于是,他收回了所有的情緒,換上一副淡漠的表情,對她冷冷的說︰「對不起,就當我自作多情吧!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但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
他頭也不回的離去,不曾再看她一眼。
原來臉上還掛著笑的韓盈,在他轉身離開的剎那,嘴上的弧度沒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她再也忍不住的跌了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她難過的低喊著。豆大的淚珠,像涌泉般怎麼止也止不住。
她伏在地上,哀哀痛哭著。對于這樣的結果,她心中又何嘗好受?只是現實的環境,讓她不得不狠下心,說出那麼讓人絕望的話。
如果這分感情要傷害到那麼多人,那還不如不要開始。
她寧可選擇放棄自己的幸福,也不要背負良心譴責的枷鎖。
盡管,這樣佯裝起來的堅強,得用無數黑夜的啜泣憂傷來換得……
這天,顏府彌漫著一股特別的氣氛。
顏通海喜滋滋的招來所有人到大廳集合,看來是有極為重要的事情宣布。
此時的韓盈也陪同顏巧巧一塊來到廳中。
「爹,什麼事啊?瞧您一臉高興的樣子,又多談了幾筆生意啦?」顏巧巧看見父親一臉喜上眉梢的模樣,心想大概和生意月兌不了干系。
「哎,女兒啊!這次你可猜錯了,這事可是要比我談成生意還來得重要啊!」顏通海對著她朗笑道,眼中還有一絲神秘的光芒。
「爹,您別再賣關子,就直說了吧!瞧您這副開心的模樣,到底是什麼好事啊?」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其實這件事,是和你有關的!」
「我?您說和我有關?」顏巧巧一頭霧水。對于父親的話,她還真有些胡涂了。
「女兒啊!你就快要當人家的媳婦啦!今兒個早上,我去了段府一趟,和你段伯伯、段伯母商量了你和容騫的婚事。」
「什麼?」顏巧巧大吃一驚。
「是真的!我們打算讓你們兩個在三個月後成親。這段時間,你段伯伯他們還會過來商討一些聘禮的事情。」
「可是……可是……」沒想到這事會來得這麼突然,顏巧巧一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難道你不喜歡容騫那孩子啊?」顏通海故意促狹的開了她一下玩笑。
「不、不是的,只是……只是段公子他也答應了嗎?」顏巧巧一張臉驀地羞紅起來,花兒般的面容,更加嬌艷欲滴。
「哈……沒想到我女兒害臊啦?你啊!不用擔心,這事當然征詢過他的意見。看來他早就對你有意思,否則干麼三天兩頭來咱們這兒啊?」
「爹,您別胡說好不好!」听見父親的回答,她是又喜又羞,直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這般窘樣全讓人瞧了去。
「好啦,我看這事你是同意了,那我就可以放手去辦啦!看來,我這惟一的心願總算可以了了!」顏通海笑得闔不攏嘴。能為心愛的女兒找到好歸宿,是他最高興的事。
在場的家丁、丫環們,也為了小姐的婚事而興奮不已。大伙群起的向主子祝賀著,恭喜聲此起彼落,不絕于耳。
然而有一個人,不但沒有為這件喜事感到開心,反而呆愣在一旁,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從听到顏通海宣布婚事的那一刻,韓盈的心像是被人猛然一擊般,震得她搖搖欲墜、不勝負荷。
若不是她用盡最大的意志力,穩住那翻騰的情緒,恐怕此刻,她早已跌倒在地。
察覺到她怪異的神色,顏巧巧奇怪的開口問︰「韓盈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白?身體不舒服嗎?」
她連忙搖了搖頭,慌亂的說︰「不,小姐我沒事,你別擔心!只是這些天有些累,多休息就沒事了。」
「是嗎?那你可要多休息啊!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就先回房吧!如果有事,我再派人去叫你。」
「是,謝謝小姐,那我就先下去了。」韓盈對著她福了福身子,接著便轉頭慢慢走開。
看著她步履不穩的身影,顏巧巧更是疑惑了。
只因她方才看見她一臉慘白外,那眼角還微微泛紅。可問她,卻只稱累了而已。
這樣的情況幾乎是從來沒有過的。
事實上,最近的韓盈反常得厲害,不但不像以前那樣的開朗活潑,反而常常不自覺的咳聲嘆氣。
更奇怪的是,一向不會對自己隱瞞心事的她,現在也不來找自己傾訴了。
種種不得其解的怪異現象,讓顏巧巧不得不擔心起來。
看來,這陣子我忽略她太多了!我看還是找個時間和她聊聊才行!顏巧巧在心中說著。對于她這個最好的知己,她無法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