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雙喜的彩綢高高掛起。
一場別出心裁、熱鬧非凡的婚禮終于如期舉行。
整個祖園熱鬧的喜氣升騰到最高點,觀禮的人群更是盛況空前。沒有白紗禮
服、沒有名貴轎車,新郎和新娘的冠服裝束,全是采自傳統的中國式婚禮。
一對新人恍如錯置時空地擺著。
由于披著鳳冠,大家看不見新娘子的表情,但是明眼人卻可以立即捕捉住新
郎閃爍不定的無奈。
「喂——放輕松點嘛!你當是反攻大陸去呀?噢——」宋致悠邪邪地笑,故
意壓低了嗓子。「不過,這一仗的確會很辛苦!」說完,他又向鳳陽使了眼色。
鳳陽面向致悠,臉上又是一個無奈的表情,他真的想扯上這些鬼名堂,
然後,破口大罵!他轉身,瞥向身旁始終低埋著頭的新娘子,暗忖︰如果身邊的
人是康妮,那麼……
他目不轉楮地盯著如潮的佳賓,卻不見佳人芳蹤,這叫他有些安心,卻……
也有些難過。
他真是不懂,康妮口口聲聲說愛他不渝,但是,卻又放心地把他出借?
而且說她放心,又好像不是那一回事。每次他慎重其事地要求見何品蝶一面
時,她總是噘高紅唇,煞惱起來。
「說什麼對人家沒意思,心理卻急得想見她,你分明是口是心非!」
每當如此,他只好重復那一百零一遍的老掉牙台詞——
「別的不說,單說她是何慕天的女兒,我就絕對不作二想……而且我也不想
娶了個市儈奸商的嬌蠻女。」
可是,他的保證,往往只換來她陰晴不定的苦笑。這又是為什麼呢?是因為
他批評何品蝶是市儈好商之女嗎?
康妮、康妮,你現在在哪里呢?
他感覺到自己一顆心已被掏空、身體也不自覺地雲游四方,他像個線控木偶
人般地任隨擺,慢慢經歷了「拜天地」、「拜高堂」的儀式,直到一記宏響徹底
驚醒了他。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他突然兩腿發軟,幸虧有致悠及時攙了一把。「干麼呀?現在就腿軟?不嫌
太早了吧!」
這目無尊長的家伙!他狠狠地瞪了致悠一眼。而後,強自鎮定地挺直腰桿,
卻听見「噗嚇」的輕笑自新娘子的罩巾傳出。
嘎?好熟悉的笑聲啊!
唉!此時此刻,他真的想念康妮……
現在新郎、新娘送入洞房,他該如何做才能月兌困呢?雖說英雄本「色」,但
那嬌蠻女他是決計不會踫她的,更何況康妮的身影早已植入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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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再來喝呀!我……沒醉!誰說我醉的?」
大伙兒全搖了頭,然後七手八腳地把這個暗懷鬼胎的醉新郎給架進了洞房去。
「我……不要洞房……我還要喝——」
不過,卻沒有任何人去理會他的醉言醉語,等那房門一關,只剩下他和新娘
兩人。
新娘子垂著粉頸端坐在床沿,而鳳陽卻醉臥在榻上,囈語著︰「你……睡吧!
放心好了……我鳳陽絕對會履行諾言……但是,到時候,你一定要記得你的承
諾……我絕不辜負康妮……我……」
他真的醉了!
「我愛康妮……我愛她……」
他直嚷著要起身,但咕噥一陣卻睡著了。
品蝶扯下頭蓋,湊近他,心里有種澀澀的甜蜜感。
這個大白痴!久盼的示愛,他卻挑此情此景?弄得她又喜又愁的。
折騰了大半天,她可累慘了。換下嫁衣之後,她披上那件全新的性感睡衣,
凝睬著昏沉入睡的「良人」,她不禁懊惱,或許自己真的不該「玩」得過火!
如果早點坦白,說不定今夜境況大有懸殊;至少,不會弄得虛度良宵。
現在呢?她挨著他身邊,發現他濁重的呼吸不甚順暢,她伸出手,探向他的
衣襟,想替他解除了那一身束縛,但又不免自艾自憐起來。
這……洞房花燭夜,寬衣解帶的重任竟然落在她身上?
雖說她在外國待了很多年,觀念很開放,但是,打死她,她也不敢相信,投
懷送抱的遜事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而且還甘之如飴。
說來說去,都得怪這個大蠢蛋,開口閉口,信誓旦旦不娶何氏的女兒,弄得
一心委身于他的「她」,始終妾身未明。
她愈想愈惱,恨不得一腳踹醒他。
就在此時,他突然來個大翻身,將品蝶壓在身下。
她被壓得透不過氣,連忙使勁捶打他。「死鳳陽、笨鳳陽,你醒醒呀……好
重啊……」
他的鼻息噴到她臉上,一種熱流立即狂竄她周身,她幾乎無法呼吸,心跳的
指數直線飆升……
也許她那一捶,真的有效。
鳳陽張開迷蒙的醉眼,似醒非醒地望住她,然後眨眨眼,立刻彎起唇角,有
些傻氣地笑。
「不會的……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品蝶緊張得說不出話,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干麼捶醒他?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質問自己。
噢!在這個時候,任何的清醒都太殺風景了吧?
誰知,他忽然摟住她,那種力道幾乎弄痛了她。
「康妮……我一定是在作夢……」直想著你,你終于來見我了……就算是夢
中也好……」
是啊!就讓他當成是一場夢吧!真實也好、夢中也罷,他綿綿的柔情愛語,是
她無可抗拒的魔咒。
她攬住他的脖子,配合他強勁的手臂,拱起身體,主動獻出她的朱唇,交纏
的舌尖吸吮著彼此的甜蜜;一場熱吻下來,他柔軟的唇開始需索著更多的滿足,
他不再溫吞和慢斯條理,熊熊的火炬燃得兩人通體發燙,幾乎是粗暴地,一個拉
扯,品蝶的嬌軀蜷在他溫暖的懷抱中。
他的手開始游離,磨蹭著她美麗光潔的每一部分,那難抑的灼熱、酥麻叫她
不自主地逸出申吟聲……
仿佛想將對方揉碎般,狂肆的宣泄了他們的熾情,無可抗拒的感官刺激
交揉著深情相許的心。
他,既迷且醉;而她,狂野不能自制。
交握的指節泛白,她咬住牙,一種難耐的甜蜜沖擊著她的極限。
他火熱的唇攫住那傲挺的蓓蕾,不斷地吸吮、輕啃……
她終于忍不住再度輕呼,模糊地喚著他的名字,重復的只是顫抖的愉悅。
「我愛你……康妮……我真的好愛你……」
她想綻著微笑,熱淚卻順頰滑下。「我知道……我也愛你……」
任何通俗的情話,在此際,對他們都是深入肺腑的感動。
他們共同的渴盼,交付自己與擁有對方,完完全全。
窗簾外忽然傳出急如擂鼓的驟雨聲,一如粗獷非常的他勇猛馳騁……
置于案前的鮮花嬌艷地吐著新蕊,而無限旖旎的室內,愛正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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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易度,而溫存猶抱;曦陽透過淺紫的布簾,映得一室的柔暉。
鳳陽頭痛欲裂地睜開眼,想翻身起床,卻整個人僵住了。他首先發現自己一
絲不掛,然後是……
他緩緩地轉過頭去,天啊!女人?一個的女人?
她的臉側向牆面,披散的秀發遮去她大半的側臉,她的背緊緊靠著自己。
這象征了什麼?
他再瞅一眼床角零散的衣物,天呀!他的和她的凌亂交疊。
他大口地深呼吸,怕心髒就此停擺。
昨夜,他不是想藉酒裝瘋嗎?怎麼……真的醉了,而且還醉臥沙場、擁抱美
人在懷?
完蛋了!叫他怎麼對康妮交差。可是,昨夜,他明明是夢見康妮的……
他悔恨交加,兩只手胡亂地抓著頭,不禁低吼出聲。
「啊——」
酣睡中的品蝶,被突來的大吼驚醒。
「怎麼啦?你不舒服嗎?是不是頭痛——」
「不是!不是!我是心痛。我對不起康妮,我該死——」他失魂無助地吶喊。
「沒有!你沒有做錯什麼,你不要這麼激動嘛!」她上前抓住他的手,柔聲地
說。「你看看我,就明白了。」
鳳陽停止狂亂的動作,才發現她的聲音,竟是叫人心悚的熟悉。一抬眼,他
魂又回飛了一大半。
「康妮,是你?」
她頷首淺笑,不勝嬌羞。
「那麼,咋晚不是一場……」他恍然明白。
「不是夢!」她聲音細微有如蚊納。
「那……」他的表情變化莫測,先是似驚猶喜,隨即一抹恐慌罩眉。「快!
把衣服穿好,我……帶你走!」
他拉住她,「逃亡」的舉動如箭在弦。
「走?走到哪?」她披好睡袍。
「到哪里都好,總之,就是不能留在這里,康妮,事己至此,這個游戲不能
再玩下去!」
她文風不動地扯著袍帶,半晌,才說著︰「是真的不能再玩下去了……我……
老實告訴你,我……」她愈說,頭就壓得愈低。「其實我就是何品蝶!」
原來結巴是這麼痛苦的事,她發誓以後再也不取笑他的「每句一詞」。
「你……」鳳陽一時沒能弄懂。
「我就是何慕天的女兒何品蝶,英文名字是CONNIE,也就是康妮。」
這下子,夠明白了吧?她心虛地偷瞄著臉色逐漸鐵青的他。
「原來……你一直在欺騙我?」
他語氣的冰寒叫她益加心慌,急忙道︰「我是欺騙你,可是,那是因為你說
你一定不會娶何家的女兒,所以——」
「所以,你才千方百計地引我上勾來證明你的魅力?」
他英俊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他畢生唯一相許的感情只是一場別人的戲碼?
「你說的是什麼話!」她十分火大。
為什麼他就是不听完她的解釋,而非要刻意扭曲她的意思?
「我引你上勾?鳳陽,你說話可要憑良心,難道我就沒半點的付出?沒錯!
當初我的確是氣不過你再三的貶損人,我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的可以無動于衷?
所以,我才隱瞞身分,可是,到後來我——」
「夠了!停止!不要再說了。」他連串的咆哮聲打斷了她的話。
品蝶呆愣住,這是一向溫柔的他嗎?昨兒一夜的纏綿,只余爭執與怨對嗎?
她被激怒起來。
「你鬼吼個什麼勁?為什麼就不能听我把話說完?」
「還有什麼好說的?」他的頭埋入掌中,傷心透頂;一向自向甚高、一派清
流的他,是無法容許欺騙來玷污他自認聖潔的情操。
「你已經成功了,不是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魅力,達到你欺騙的目的。」他閉上眼,不原接觸她
的黑眸,那是他沉淪的深淵。
你的真心只是她的勝利?他不原承認、真的不想承認。
「鳳陽,你的話不公平。當初是誰先別有企圖的?對你來說,何品蝶只是一
個棋子,這樣子又算不算是欺騙?」她憤而反擊。
「那……是不是一切就算扯平了?」他不想再作辯駁。
她果然是為了報復他的「密探」身分。
「扯平?你在說什麼?」品蝶的俏臉脹得通紅。「什麼叫扯平?你‘又’以
為……我的目的‘又’是什麼?」
她特意強調「又」字,為什麼鳳陽要一再地猜測、誤解她的用心良苦呢?她
的欺騙只是想爭取自己所愛的人,那,難道就罪無可赦?
她逼視著他,不留一絲間隙,話敞開來講,連心也要明明白白。然而,那落
入她耳中的一字一句,卻令人刺痛心扉。
「你問我?我又該去問誰?你是自編、自導、自演,而我只是一個任你擺的
角色罷了。」他冷冷一笑。
「鳳陽!」她當場拍桌子大叫,氣得渾身顫抖。
「難道——你跟我在一起不快樂?難道……昨夜一切都不算數?」
「算數、算數,你要我拿什麼依據去算數?」他忽然像發了狂似地亂揮著手,
痛徹心扉地說。「跟你相處、被你算計,誰知道什麼時候是真是假?快樂,又怎
樣?還有昨夜……」他緊握住拳頭。「我實在不明白……你竟然可以不擇手段,
甚至……用自己的身體……你,太……可怕了,你……根本就是無恥!」
「轟」地鳳陽宛如千刀萬刃捅上品蝶的心口,這痛,令她忘了反應。
「康妮——我……」鳳陽搓著手,也被自己的話嚇著了。
他、他真的無意傷她,可是,剛才那惡毒的話……
他究竟在干什麼?
萬般計較,所圖的不就是她的真情?他不願相信、更害怕,她愛他只是戲詞。
一顆不安的心,叫他進退箝據。他只能重復喚著她的名字。「康妮……」
「不要再叫著我的名字,不、許、你、叫!」她冷笑著,雙瞳犀利的鋒芒叫
人不寒而栗。「我是無恥,我是下賤……才會處心積慮,算計自己來這兒自取其
辱……如果這便是你口中的成功,那麼……這個贏家未免太愚昧……而你?你輸
了嗎?你又失去了什麼?如果說我是利用了身體,那麼你呢?你卻是受用了。不
是嗎?你清高、你偉大,那你告訴我,你真的沒有一點想望?」她忍住快奪眶的
淚水。「既然你堅持這只是一場游戲,那麼,游戲結束!」
「什麼意思?」
「就是……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也就是你所說過的扯平。而今而後,什麼
都不必算數。」
鳳陽目瞪口呆地望著她,不、不,這不是他要的結果,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