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海趴在船舷,望著岸邊發愣。
「小海,怎麼無精打采?」一道聲音從上方遠遠傳來。
掠海仰首看去,差點被耀眼的陽光射得睜不開眼。原來是攀在船桅高處養護帆桅的錢四。
這艘中軍帳主艦是所有船艦中最大的四艘船之一,共有九根船桅,錢四每天爬上爬下,也真是厲害啊,掠海真的十分佩服這些海上男兒。
「我無精打采?沒有啊,只是整天待在艦上有點無聊罷了。」掠海噘唇道。
「哈哈!我知道,貫將軍沒有帶你上岸到錫蘭山國貿易,你不高興了,或者是你對貫將軍鬧相思病?」錢四咧嘴笑問。
他這麼一問.掠海身邊響起不少竊笑聲。
「我才沒有呢!」掠海揚眉瞪錢四一眼,壓下臉上羞怯的紅潮。
貫非對她的佔有欲實在強烈,果然時時刻刻將她帶在身邊,她就連睡覺也得和他同房,鬧得整個艦上的人都知道他們關系匪淺。
雖然貫非曾向部屬表示,由于她尚年幼,不能被他們這些大男人帶壞、糟蹋,所以決定將她帶在身邊,保護她的安全,這理由十分正當且合情合理,但是許多人還是感覺出不尋常,尤其是那幫性好男色的「海上七姐妹」特別敏感,因此,「貫將軍愛上男人」的耳語很快的傳了開來,常有人不時以此逗弄臉皮薄的掠海。
「是嗎?可是我們幾個都覺得事情很曖昧喔。」趙六朝她拋媚眼。
「貫將軍好像對你特別用心用力呢。」
「你和貫將軍是不是夜夜春宵?」
一句句毫不忌諱的大膽言詞朝掠海涌來,害掠海的臉一陣通紅。
掠海轉過身,擦腰指著那些人罵道︰「你們這些王八羔子,我罵你個祖女乃女乃!你們再亂說,等一下我就讓拿一根大蘿卜捅你們的,教你們菊花綻開,痛死你個祖宗!」
誰不會罵粗話?這段日子她早把那些粗話統統學起來,這會兒說得可是又快又溜呢!
「哇!娘娘腔發威了!」吳七、米五等人均嚇一跳。
掠海對他們好笑,「七姐妹,再不快點做事,今晚就讓你們舌忝尿桶!」
幾個上回舌忝過尿桶,知道滋味不佳的家伙,果然趕緊作鳥獸散。
掠海滿意的一笑,回身繼續望著岸邊的景物發愣。
真是的,貫非根本說話不算話,要求她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卻不帶她上岸瞧瞧,教她留在艦上等,結果他們一行人上岸將近兩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回來?害她悶得發慌。
突然,岸邊的氣氛變得詭異,一大隊錫蘭山的武裝士兵訓練有素的朝艦隊聚集,而且,她看到了幾管巨大的武器,火炮。
天!這些錫蘭山的士兵打算做什麼?
「糟了,錫蘭山人居心不奧!」幾聲驚喊傳來,船上的眾人迅疾擺開防御陣勢。
掠海趕忙退身到旗校、勇士等人身後。
「都指揮,這是怎麼回事?」掠海驚問道。
「錫蘭山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想攻打咱們的船艦!」都指揮十分鎮定,信心十足,「小海,你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別擔心,這種愚蠢的行為,我們早已見慣。」都指揮招手,喚來幾個從桅桿上下來報告的軍力,「你們瞧清楚了嗎?」
「是,他們大約有上萬人,而且每條道路都有兵士駐守,貫將軍一行人回來的道路已被截斷。」
掠誨心一緊,問道︰「貫將軍會不會半路被攔截?」
都指揮揚起眉,「沒錯,對方有所埋伏,貫將軍不知情,在沒有防備之下會比較吃虧。」
掠海咬唇沉吟道︰「必須有人上岸通知貫將軍。都指揮,能讓我去嗎?」
都指揮吃驚的望著掠海,「小海你……」行嗎?這麼瘦弱,又深受將軍不尋常的寵愛,萬一有個差錯,他如何向貫將軍交代?
「都指揮,你看,咱們面前的海岸全被包圍了,若要通知貫將軍,只能潛水繞到島的另一方上岸。我懂得潛水閉氣,一定可以撐到上岸的。」掠海態度堅定,信心滿滿。
都指揮盯著掠海思索好一會兒,終于答應,「好吧,我派水性最佳,又熟悉錫蘭山國的吳七與你一同前往。」
&&&
貫非也不是省油的燈,否則如何統御兩萬多名海上雄軍,三百多艘船艦?
當他在錫蘭山國的市集與來自世界各地的商旅交易時,就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發現錫蘭山的士兵異常集結,並且神色戒慎,似乎將有所行動,當下便派出斥候前去刺探。
「將軍,錫蘭山國王阿烈苦奈爾正調派人馬趕往港口。」斥候回報。
「咱們迅速回船。」貫非立即召回拿著絲綢、瓷器、工藝品與異邦人交易的部屬。
突然間,一道熟悉的身影來到貫非面前。
「吳七,你怎麼來了?艦上狀況可好?」貫非低聲問道。
「不好!上萬名錫蘭山士兵包圍了整個港灣,而且回港所有的道路全有人看守著,我們不能從來路回到艦上。看來他們想包圍船艦,威脅恫喝,萬一我們不听他的要求,他們可能會開火。
「還有,我得以出艦,全是小海的點子。小海剛才和我一起潛泳,從島的另一邊上岸,卻在半途遇到一隊埋伏的士兵,是小海拼命護住我,我才能乘機逃月兌。」
貫非心頭一震,急忙問︰「小海呢?」那女人不要命了嗎?怎會如此大膽,如此冒險的事也敢做?
她除了女扮男裝、整人搞怪、賭博出老干、逗得他意亂情迷之外,還會游泳潛水,他真是小看她了。
「將軍,小海他……被抓走了。」吳七低聲道。
「該死!她非得讓我擔心嗎?」貫非深吸一口氣。
「小海事先告訴我,萬一他有什麼意外,就轉告將軍,錫蘭山國的士兵大多數集結在海灣,都城反而空虛,將軍手邊雖只有兩千多人力,但若反向攻進都城,抓住留在都城的國王和皇族,逼他們退兵,勝算會更大。」吳七將小海的話轉告貫非。
貫非挑起劍眉,驚訝地道︰「小海不僅膽子大,還相當有見解,她的計謀未必不可行,而且可能是最好的方法。」
他對她真是另眼相看。
「好,我們計劃一下,趁對方尚未開火攻擊咱們的船艦時,攻進錫蘭山國的都城,抓住阿烈苦奈爾一家人,我不相信他真的不怕死。」還得乖乖將小海還給他!
掠海睜著一雙骨碌碌的眼,坐在牢房的地上,忍不住嘆一口氣。
她與吳七上岸後.遇到一個錫蘭山人,她比手畫腳的從對方口中問出消息,才將心中的盤算告訴吳七,誰知便被幾個錫蘭山士兵逮個正著,她拼了命讓吳七乘機逃月兌,自己卻被關進了皇宮的地牢。
不知道貰非有沒有見到吳七?貫非一行人安全嗎?他是回到艦上,或者有其他行動?他是否采行她的計劃?
不過,窮擔心也沒有用啊。掠海將擔憂拋開,站起身在地牢里來回踱步,思索著逃月兌的計劃。
這時,一個手持大刀的守衛走了過來,打開牢門,想抓她出去。
掠海見機不可失,閃身一竄,溜出牢門。
「哇啦卡機巴格促!」守衛口操土語朝她咒罵,撲上來。
掠海猛烈的掙扎,忽然傳來劇痛,原來是守衛將刀背擊上她的背脊,她痛得不禁掉下眼淚。
「放開我!」掠海用力咬住守衛的手。
「馬里噴庫幾!」守衛大怒,舉刀朝掠海劈來。
掠海瞪大眼,驚叫出聲。
突然,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高大身影如暴風一般,卷到掠海身邊,瞬間一招擊斃那個守衛。
掠海仍呆愣著,被黑影一把攬進懷里。
「小海兒,你要嚇死我嗎?」
「貫非?」掠海驚訝的仰臉看他。
貫非也注視著她,唇角帶著微笑,「我采用你的計謀,已經抓到了國王與王後,開心吧?」
掠海原本十分擔心他的安危,此刻見到他,再也情不自禁,欣喜地抱住他。
「小海兒……」貫非因她的動作一愣。
「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她不禁圈住他的頸項,使勁踮起腳尖親吻他有著青色胡碴的下巴,撒嬌般的以唇頰摩挲著,那有點刺有點癢的感覺讓她好安心。
她天真的熱情使得貫非心癢難耐,忍不住彎身一把抱起她,將嘴覆在她的唇上。
掠海緊摟他的頸子,激切的回應他的吻。
兩人的唇舌相纏,掠海忍不住低吟,他的氣息好狂烈,一股難言的渴望在她體內燃燒。
正當兩人熱吻得忘我時,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嗯……將軍……」
掠海驚慌的離開貫非的懷抱,回首一瞧,原來是吳七,小臉霎時紼紅如雲霞。
貫非清清嗓子,鎮定地問︰「吳七,人都縛住了嗎?」
「是,正等著將軍發落。」吳七回道,目光在貫非與掠海之間直打轉。
「好,咱們就把阿烈苦奈爾國王一家人擄到港口去,教他們撤兵,之後再放了他們。將他的大臣及武將擄上艦,帶回朝廷處置,我再差人擔任阿烈苦奈爾的輔臣,如此一來,阿烈苦奈爾失去了重要的大臣與武將,就像失翼的鳥,飛不走,只能乖乖听令于我扶立的人馬,任由我朝宰制。」
掠海瞧著貫非,佩服他的決斷力及遠見。
貫非攬著掠海,道︰「過幾日,咱們就會到達麻林、阿丹和祖法爾,接著我們就回頭,由捷徑返回╴中土。」
看他充滿了領袖風範,自信堅定,掠海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他果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她沒有看走眼。
&&&
由于此時的風向和洋流都適合繼續西行,貫非與陰陽宮對舟師頷首,接著一聲令下,艦隊再次向西航行。
掠海望著錫蘭山國越來越遠,內心竟然有種不舍。
不知返航後,今生是否還有機會踏上這塊土地?回京之後,她還能再出宮撒野嗎?還能見到貫非嗎?
今生,她就只能狂野這一次。下西洋一個多月來,她的身心全給了貫非,回宮後,父皇不知會把她許配給哪個男人……
「小海,貫將軍命你回艙房。」貫非的隨侍來到她身邊低語。
掠海回過神,瞧隨侍一臉暖昧的笑。
「笑什麼?」掠海瞪他一眼。他們倆是正常的男女,外人哪會懂? !
掠海不再理會他,回身步人貫非的艙房。
才一進門,她就被一雙強而有力的健臂自身後完全霸佔。
「海兒,你知道今天我有多擔心嗎?」貫非彎子在她的耳鬢低語,「還好你安全回到我身邊。」
掠海渾身輕顫,他的氣息像帶著挑逗,瞬間撩起她對那一日初次歡愛的記憶。
自那日之後,她不肯輕易讓貫非近身。他豪奪的雷霆之勢實在教她驚慌戰栗,因此借口月事來潮,以此逃避他,可是她知道,這借口擋不了多久,假使他再度強硬的要求,她仍舊無處可逃。
「你很安全,我很開心。」掠海輕輕掙開他的懷抱,回身對他擠出笑臉。
「你實在太大膽了,離開船艦,又潛水泅泳那麼遠的距離,你怎麼會這麼多花樣?」貫非不肯松開對她的緊鎖。
「喔,因為我……在劉家港出生、成長,自小在海邊玩耍,因此潛水和游泳對我而言並非難事。」掠海潤了潤唇。
其實是她多年來老是偷溜出宮外玩樂,十分機靈,也學到騎馬、泅泳的本事,今天正巧派上用場。
「都指揮同意讓你下艦,那是因為他不知道你是女人,如果他知道,肯定不會準許。還有,若他知道我會多麼擔心,就更沒膽子讓你冒險。」
「啊,你真的擔心我?」掠海的心中小鹿亂撞,覺得好開心。
「懷疑嗎?」貫非倚門而立,雙腿交疊,專注深邃的藍瞳瞅著她,笑道︰
「我當然擔心了,女人總是比較柔弱,需要男人保護。」
「誰說的?女人也可以做到許多男人能做的事,只不過男人不準女人做罷了。我認為女人也可以騎馬、航海、讀書、習武,甚至做官。」掠海別開眼楮,怕心魂被他的藍眸吸卷。
貫非揚起眉,「海兒,你和其他女人真是不一樣。」他不由得激賞,卻又有些懷疑。假使她真是貧窮人家的女兒,會有這種才情與聰敏嗎?
「哪兒不一樣?」
「你很有見識,又大膽頑皮,和一般柔弱嬌女敕的女人不同。」
「嗯……大概是我生來異于常人吧。」她不想和宮中其他姐妹一樣,養在深閨,一生優渥,卻不知天地之大。
「但你終舊還是個女人啊,因為你會拋媚眼,用眼楮勾拐人心。」貫非撫著下巴,眼角帶笑。
「咦?」
「海兒,你真糟糕,簡直糟透了,你總是挑逗我。」
「啊?我沒有啊……」掠海瞠大眼,覺得無辜。
貫非的藍眸閃過幽光,「有。你在地牢看見我的時候好熱情,一直誘惑我。難怪之前你女扮男裝,明明像極了男孩,我還是老是將你誤認為女人。」
「喔,我就說嘛,假使上一回沒有受傷,你根本不會發現我是女人。」
掠海拍拍胸脯,對自己的男裝扮相很有自信,因為她出宮時常常扮成男人,總被稱為俊秀的公子哥兒呢。
她給貫非一記燦笑,道︰「所以說,這一趟下西洋,若你沒拆穿我,我一定可以全身而退,回家後包管你找不到我。」因為她已經回到宮里去了。
說完話,掠海才發現氣氛不對勁。
貫非專注幽深的眸瞳像燃著一簇火焰,靜靜地瞅著她,目不轉楮,她被他的目光燒得口干舌燥。
「你在看什麼?」她有種不安的預感,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塊可口的點心,而貫非是餓得發慌的野獸……
貫非沉沉的開口︰「海兒,你又在色誘我了。」她燦笑的眼楮和無瑕的臉龐真是太誘人了。
「啊?」掠海一愣。
「海兒,我要你。」貫非直接表明心思,朝她走去。
掠海霎時心跳加速,心慌意亂。
他的微笑中藏著壓抑多日的,像是一尾沉潛許久的狂蛟蘇醒過來,準備大肆獵捕,真是危險!
快逃!掠海屏氣,驚慌的拔足逃向門口。
看她似一條魚兒般游竄閃躲,貫非長臂一兜,將她緊鎖在胸前。
「海兒,你應該明白,你逃不了。」他在她的耳畔宣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