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震雷萬萬沒想到,第二天曉依居然又是素著一張鬼臉,頂著一頭像被雷公擊中的亂發,渾身俗又沒力的出現在辦公室里,讓他差點抓狂。
「你怎麼又是這副鬼樣子?」他氣得不知該怎麼辦。
「我不會化妝嘛!而且我很會流汗,就算畫好也會糊掉啊!」
符震雷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那你的頭發呢?衣服呢?鞋子咧?」他快昏倒了。
「安全帽一壓,頭發就變形了。」
曉依振振有辭的說︰「衣服我拿去洗了,鞋子我放在家里。」
符震雷差點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天呀!他那堆白花花的銀子居然石沉大海了?!
可盡管如此,她那張素淨清雅的臉龐,依舊可以尋得曇花一現的嫵媚……
不!他不甘心他的美麗佳人又變成雜草一堆。他下定決心,絕對要拯救她的品味到底。
下班後,符震雷強押著曉依上了他銀豹型跑車,冷聲道︰「這是加班,不可以拒絕。」
他先帶她到精品店換掉那身俗氣的衣著。
品味卓絕的精品店老板娘,特意將她裝扮成酥胸微露的性感小野貓。
當曉依踩著三寸銀色高跟鞋,穿著合身的銀白色小禮服,搖曳生姿……
不!是淚眼婆娑、跌跌撞撞的沖進他的懷抱時,那柔軟火辣的觸感,令他心髒撲通撲通的加速跳躍。
精品店其他的客人對符震雷投以艷羨的表情時,他心中有一半的驕傲,卻也有一半的心酸——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是不是只能留住一夜的美麗?打扮妥當之後,符震雷立刻驅車前往裝潢得碧麗輝煌的法國餐廳。
「微笑。」符震雷輕聲提醒。
聞言,曉依連忙挺直背脊,臉上漾著若隱若現的笑容,這是符震雷教她的第一號表情。
「老雷,介紹一下吧!」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面帶微笑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哇咧!怎麼又來-個了?為什麼不讓她好好的吃完一餐?曉依哀怨的抬起頭,目光不善的瞪著那個不識相的家伙。
「真有個性!你好,我是巨人經紀的阿麥,跟老雷同行。」阿麥開門見山的提出邀約。「要不要到我們公司來?我們的條件非常優渥喔!」
「我已經簽好約了。」哦——好香的烤肉味喔!曉依忍不住的向符震雷撒嬌。
「老板,可以吃了嗎?」
符震雷還沒回答她,她便自顧自的拿起刀叉吃了起來。
好加在,她顯然是受過訓練,刀叉湯匙水杯的使用方法相當嫻熟,不至于丟他的臉。
「漂亮的小姐,別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或許有朝一日我們有合作的機會,所以……可否告知芳名啊?」
像只打不死蟑螂的阿麥,臉皮之厚向來是圈內有名,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搶別家經紀公司新人的毛病也不是第一次發作。
面對阿麥的死纏爛打,符震雷只覺得心煩,開口請阿麥離開,他卻當作沒听見,繼續纏著曉依要她的資料。
長吁口氣,曉依從海陸大餐里抬起頭。
「老板,可以再要一份嗎?」這些外國食物全都中看不中飽,身材瘦小的她一向有吃雙倍分量的習慣。
她看了阿麥一眼,「咦?老板,這個先生就是今晚加班的理由?請問先生在帳務上有什麼困擾?」原來她——直到現在才發覺阿麥還沒離開。
「帳務?」阿麥自始至終都不曉得自己有帳務問題,而且,他一直很認真的向她做自我介紹,難道她把自己當空氣了?「我是巨人經紀的阿麥——」他想再次自我介紹。
「經紀公司?老板,這公司是你開的?又是五年的財務紊亂?」
她突然轉頭喊住服務生。「再給我雙份全餐,理完頭緒肯定又要餓了。」
曉依曾是會計事務所的副理,因此專業理念向來比平常人有概念千百倍。當她向阿麥問了幾個問題後,失望早已布滿了眉眼。
「這樣不行喔!內外帳完全分成兩個系統,有逃漏稅嫌疑,稅務機關會留意,還不如用分層處理的方式比較不顯眼。還有,不要小看流水帳……」
五分鐘後,腦袋里塞滿各式帳務字眼的阿麥只覺得頭暈眼花,于是匆匆落荒而逃。
「喂!我還沒說完,為什麼跑了?」她氣呼呼的瞪著他落跑的方向,「這叫我如何作帳嘛?」
「沒關系,那個人不重要。」
符震雷難得如此放肆的狂笑,沒過多久,他的笑聲便引來幾個跟他交好的人。
一下來了這麼多人,又被符震雷沒收了眼鏡,視野蒙蒙的曉依只好擺出「一號表情」應付包圍在他們周遭的所有人。
「雷小姐,剛剛听見你發表規劃帳務的心得,現在我有個小小問題,可否請教一下?」文質彬彬的聲音在左側響起。
彎起唇,曉依以一副專業的表情望著看不清臉孔的來人。
「沒問題,請說。」
半小時後,曉依以十分鐘解決第二份餐點,而後繼續應付多如潮水般的疑問。
符震雷一直冷眼旁觀,對曉依的炙手可熱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不用一句社交辭令,也可以征服這些名人大老,她還真令他刮目相看!
一位執商界牛耳的龍頭老大听完曉依的分析後,忍不住向她展開挖角游說,她眉頭緊蹙,說道︰「什麼?你們不是屬于老板所有的其他公司人員啊?」
話才說完,全場便響起哄堂大笑,龍頭老大向符震雷豎起大拇指,「這位小姐既幽默又有真材實學,恭喜你挖到寶,你們拆伙時,別忘了專函通知我。」
沒多久,身旁的人們漸漸散去,曉依開始享用第三份餐點。
「你不覺得你吃得太多了?」符震雷好笑的看著她,「小心變成大胖子。」
「可是,跟這些人說話太傷腦筋了,大家都很沒概念,比如說……」「專業問題我信任你。」在她那套高深的理論出口前,他趕快堵住她的嘴。
「老板,你手下到底有幾家公司啊?」曉依邊吃東西邊看他,「我稍微抓了下帳,發現這兩家公司虧損將近五千萬,你怎麼有錢付我薪水?」
「咦?你也會關心我啊?」他笑咪咪的。
「不是啦!你都沒賺錢,那我就收不到年終獎金了呀!」
他的笑容漸漸散去,換上一臉的怒氣。
「你已經收了兩百萬年薪,還敢要年終獎金子那些錢呢?花光了?」
見她點頭,他忍不住的提高聲量,「現在你靠什麼過活?」
「曉萼會給我,童玲也會給——」除了油資及偶爾的零星花用,她一個月花不到兩千元。
曉萼?他記得是她的妹妹,那……童玲就是跟她「關系匪淺」的女人噦?這明明是早已明白的事實,為什麼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覺得沉重?「童童說,在我找到長期飯票前,她願意包養我。」
包養?他不禁鎖緊了眉。天啊!這麼曖昧的關系,她居然敢口無遮攔的說出口?外表清純,實際上人盡可夫的玉女他不是沒踫過,可是……
他誠心祈禱,祈禱曉依不是那種人。
「你跟童小姐是‘好朋友’?」他小心翼翼的試探。
「當然噦!」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她還用力的點了點頭。
符震雷不死心的繼續問:「你了解‘好朋友’的意思?」
「坦誠相見、至死不渝、情比石堅、患難相助的好朋友嘛!」曉依順口便回答了幾句。
果然不是他誤會了。都已經「袒裎相見」了,還能不情比石堅嗎?「家人知道……嗯……你跟童小姐是‘好朋友’嗎?」
「知道啊!有一年家里重新裝潢,我還跟童童同居半年呢!她喔——睡相真差,跟她睡都好像在打仗——」
符震雷突然打斷她的話,「含蓄一點,我並不想听你們在床上的輝煌戰績。」他的口氣有些沖。
曉依不解的看著他,他干嘛那麼生氣啊?過了好半晌,見符震雷一直沒開口說話,她才忍不住將頭湊近他。「你為什麼又生氣了?亂發脾氣很傷身體喔!」曉依不知死活的說道。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他的意思是指,她不是他的親人好友,所以沒資格管他。
她卻會錯了意。「對耶——我也常發脾氣,是沒資格說你。」
「你認錯倒挺干脆的。」這的確有些出他意料之外。「我還以為你會強辯到底。」
「你對我的印象很壞是不是?」她望著他。
「被你踹的時候的確是挺不爽的,不過——」想了想,符震雷決定據實以告,「跟你在一起工作之後,發覺你其實沒什麼心機,只是快人快語,又常常雞同鴨講,不過倒也很有趣……」
他連忙補充,「不過,這並不表示我願意忍受你的沒品味。」
「哦——怪不得你要花錢替我打扮……曉萼她們還說,你是愛上我了。」
符震雷正在喝水,被她的話嚇得嗆了一口。
「咳……你講話可不可以別太直接?嚇死老板就沒年終領了。」
曉依偏頭想了下,又漾出一朵笑花,「沒年終領也沒關系啦!反正我已經兌現兩百萬的薪水了,而且我才替你工作一個多月,最差我還可以回童童的事務所工作,這樣她還得給我滿三年的獎金耶!」符震雷又嗆了口水。
「為了錢,你不惜詛咒現任老板我呀?」
曉依瞧他那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而且口氣也酸溜溜的,好像在吃醋……吃醋?他干嘛吃醋啊?「我才沒詛咒你呢!」其實,她也不想跟他分開,這是她頭一個依賴的男人,而且他很有趣,會帶她到「傳說中」的各種地方。
這時,侍者將飯後甜點巧克力聖代端了上來。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符震雷真是不敢相信她是一個有同性戀傾向的一個女人。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甜點,他才擁著她的肩膀,將她帶至燈光暈黃的角落,伴著柔美的音樂翩翩起舞。
「老板——」
「噓——安靜,享受這個氣氛……音樂……旋律……」他陶醉在其中。而他的大手就貼在她的腰際,帶著她緩緩移動腳步。
「老板。」沒多久,她又有意見了。「你的心跳這麼大聲,手又這麼熱,害我都不能專心。」
「專心?」他蹙起眉心。
「是啊!你不是要我感受氣氛、音樂嗎?所以我在研究頭上的燈光是幾瓦的,彈鋼琴的樂手總共彈了幾首歌。」
發現他有些不對勁,曉依又繼續發表謬論,「我知道,普通人要感受這些是很困難的,你別介意,你有其他優點……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優點是什麼……不過,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優點,不要難過喔!」
「你在說什麼鬼話啊?」符震雷快被她弄瘋了。
「氣氛呀!就是由三十瓦的小燈泡制造出來的嘛!而且一共有十二盞。」她眯著眼,努力向四面八方眺望。「你實在不該沒收我的眼鏡的,數起燈泡來好吃力。」
「氣氛……等于三十瓦的燈泡?」他的音量不自覺的加大許多。
在餐廳轟他們出門前,符震雷迅速簽了帳單,然後快動作的拖著曉依上車,按下車窗後,接著就是不可遏止的大笑。
曉依畏懼的縮在車子的一角,戴上眼鏡的她可以清楚的看著他大笑的模樣。
瘋子原來是這樣的啊!
「曉依,」符震雷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真不可思議……真是太絕了!」
「你去精神科看診過嗎?有病不看醫生最要不得了,早發現早治療,治好的機率就高,這道理你該懂啊……」
瞧她那副害怕的表情,符震雷忍不住想嚇嚇她,于是整個人撲過去,壓制住她的雙肩,賊笑兮兮地說︰「我要懲罰你的胡說八道。」
那顫動的紅唇簡直就像甜美的邀約,腦袋暫時短路的符震雷沒加細想的便貼了上去。
「唔——」曉依的眼楮睜得大大的,原本正常的世界忽然變成一團漿糊。
吻了一會兒,他才取下她的眼鏡,食指輕柔地畫過她白女敕的下巴。「喜歡這個吻嗎?」他的聲音有些激動。
「跟童童的……不一樣……」
以前,曉依曾好奇的追問過童玲親吻是什麼滋味,童玲沒說話,只是半開玩笑的輕啄她的唇當作回答。「童童的吻軟軟的——」
「別提那個女人!」符震雷被激怒了,一想到有人在她心里佔據如此龐大的空間,他就非常不滿。
「可是,童童沒——唔——」她的話全消失在他霸道的嘴里。
過了許久,他才依依不舍的放開她。看著那酡紅色的嬌顏,撩動人心的嫣紅唇瓣,以及那若隱若現的渾圓,在在散發著催情的氣氛。
他笑了。「你真是個奇妙的女人。有時純真得像個孩子一樣,真的讓人好開心。」那低沉嘶啞的嗓音悠悠的蕩人曉依的耳中,劃向她的心湖深處。「有時又精明干練得讓人佩服。而且,你明明經驗豐富,為什麼看起來又好像是第一次?」他深情的望著她,「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我——」被他滑過雙唇的食指干擾,她的聲音卡在喉嚨,一直無法出聲。
不過,就算能出聲,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的腦袋一陣亂烘烘的。
「你的臉好紅……咦?連耳朵也紅了耶!這年頭會紅耳朵的女人真罕見。」
符震雷邊好奇的模著她熱燙的肌膚,邊以冀望的眼神望著她,「你喜歡……我親你嗎?」
希望她的回答是肯定的。
「不——」她囁嚅的唇只能擠出類似「不」的音節。
滿懷失望的他終于想起這不是她頭一次被親了。
「我真是自作多情的大笨蛋!」他突然開始嘲笑起自己來了,「我居然忘了你早已經有個童玲了,我實在太自以為是了。」
「我……」她還是無法出口說話,只能瞪著一臉陰沉的符震雷,看著他發動車子上路。
夜里輕拂的風吹散了方才的熾熱火花,各懷心事的兩人,在狂烈的心跳終于恢復平穩之際,公司也到了。
符震雷很有紳士風度的送曉依至辦公室停車場,牽她那輛破破的小綿羊愛車。」老板,」曉依的神色仍然恍惚,但固執的表情已逐漸爬回她的俏臉上。「為什麼親我?」
符震雷沒說話,她本準備放棄得到答案時,他才深沉開口說︰「把這段忘了吧!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可是——」
「曉依,」他突然暴喝一聲,打斷了她正要出口的反駁。
「要是你敢告訴別人,我就說是你誘惑我,是你對我性騷擾的!」
曉依狠狠的倒抽一口冷氣,她緊咬著下唇,面無表情的跨上愛車,漂亮的禮服被那粗魯的動作撕出了個裂口,兩人沒再說話,只有再一次的四目相對,冷冷的——宛若墜入深淵的冷絕。
小綿羊在曉依火力十足的催油下越騎越遠……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無影無蹤……
符震雷抬頭仰視天際,墨黑的天幕里只看得見飛機閃爍的信號燈,莫名的寒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緊揪住了他。
若不快刀斬亂麻,他倆或許會發展生段月兌軌的愛情故事、他將跟一個女人同時爭奪雷曉依,這是他厭惡的、鄙夷的愛情,他寧願不要!
可是,方才曉依離去時沮喪的表情,就像受傷的小動物那般的無助,他永遠也無法忘記啊!唉!今夜肯定會是個失眠的夜了。
踩著沉重的步伐,繞過屬于兩人的辦公室,走向小丘後頭另一處溫馨的小木屋,這是他的住處。
看著那溫暖的小木屋,不知怎的,今夜居然顯得特別的孤單寂寞。
近千坪的大辦公室是符震雷的經紀王國,他手下擁有許多手腕靈活的經紀人和負責統籌的一流助手,這是他最大的資產,當然,他付出的薪水也絕對不俗。
除了一、二樓辦公室,三樓以上全是設備新穎、隔音效果絕佳的健身房、SPA、一流的餐廳及休息室,這不但讓簽約明星有個安全隱密的環境休息,也是許多明星願意繼續跟他簽約的原因。
四樓則是符震雷專屬的王國,而樓梯是唯一的通路,所以打掃得光亮潔淨,符合他愛走樓梯的需求。
在四樓的走道上,他踫到了簽約明星中屬第二級的肉彈小咪。
小咪嗲聲嗲氣的向他抱怨爬樓梯弄壞了她的鞋,還「順便」提醒他,她等會兒在五O三休息室,期待他待會撥個空,親自到休息室向她「賠罪」。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賠罪」是什麼。這種暖昧的邀約他不是沒接受過,但是,瞪著她艷若鮮血的唇瓣,他卻覺得惡心反胃。
胡亂的敷衍她之後,他便逃到六樓的特別室。這個樓層可以看清第二棟他辦公室的一切,所以,這里便當作是他個人的健身娛樂室,與他有特別交情的人才能夠進來。
他已經逃避整整一個星期了。這幾天他總在這里待到下班時間,以內線通知曉依可以下班了,等她離開後,他才回辦公室處理自己的事務。
中午他會吩咐餐廳替曉依送午餐,而他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身菜市場衣著的她,百般無聊的坐在精心布置的涼亭里用餐。雖然她一臉的沮喪,可飯還是吃得精光,連工作也沒有絲毫的耽誤。
逃避不是辦法,他是該和曉依好好的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