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雖然停了,但仍刮著冷風,一輪月牙正高掛在樹梢,在清寂的天空中散發著銀色的光芒。
一陣陣悠揚的笛聲在空氣中飄蕩
「哇!今年的風雪真是大啊!」幾個丫鬟踩過凍結的泥地,發出一聲聲的驚嘆。
「啊!真想快點回屋子烤火取暖。」丫鬟們抱著最後一批柴火準備分送至各院。
「癈話少話,快點做事!妳們想跟春意一樣被趕出莊嗎?」年紀較長的夏蟬立即催促她們手腳快一點。
小丫鬟們連忙噤聲,不敢再多說一句。
眾人皆面面相覷,抿緊嘴,各自揣好懷中的柴火。
夏蟬在一旁無奈地搖搖頭,她早跟春意提醒過,烏鴉永遠是配不上鳳凰的,叫她別再痴心妄想,可是,春意偏偏不听她的勸告,這下好了,被莊主硬生生的攆出莊了吧!
「蕭統領在會議廳耶!」小丫鬟探頭探腦地察看著屋內的動靜。
「別在這里亂看,快點去干活吧!」夏蟬大聲斥喝著小丫鬟們,反正知道太多,對她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
還不如趕緊乖乖地干活,早點做完,早點歇息吧!
「啪啪!」待笛音停歇,童曄起身輕輕鼓掌。
「多謝莊主賜教。」蕭人仰轉過身,淡淡地頷首,頎長的身軀半倚在窗欞上,身上穿的白色綢衫襯托出他高貴的風采。
真不愧是人中龍鳳啊!童曄看著他那副氣宇軒昂的模樣,不禁要拂掌贊嘆。
是他眼拙了,這樣文武全才的男子,怎麼可能是個普通的江湖客呢?若非蕭人仰攪亂了莊內女眷的心湖,他也不會派密探去探查他的家世,因而知道他竟是名震江湖的翔雲幫幫主。「莊主要蕭某過來會議廳,只是要我吹笛為莊主解憂?」強壓抑住心中的厭惡感,蕭人仰開門見山的詢問。
他知道春意已被趕出童家,這一次,童曄必定是為了替童旻討回公道才叫他來的,而他也在等這一刻。
「你必須娶童旻,蕭幫主。」童曄低沉,肯定的口吻像平時在宣布某些事項時般,沒有商議的余地,不需征詢別人的意見,他定定的凝視著蕭人仰的眼楮。
「好!」
對蕭人仰的答案,童曄覺得有些錯愕,原先他還以為會有一段勸服的過程呢!「你同意?你沒任何意見?」
「沒有。」蕭人仰簡短地回答。
一種詭異的氣氛在兩人間彌漫。在靜默了好一會兒後,蕭人仰才緩緩開口道:「你怎麼知道我的真實身分?」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要得到你的身家數據,對我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聞言,蕭人仰只是淡淡一笑,「我堂堂一幫之主在貴莊當護院,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我只在乎你對童家有沒有惡意。」童曄考慮了半晌才回答,「再說,有這麼個武功高強的人在童家,對童家而言,倒是挺有利的!」
蕭人仰微微冷笑了一下,隨後開口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難道你一直在等我來找你?」童曄惱怒地看著他理所當然的模樣。
如果蕭人仰知道他遲早會找上門,那他為什麼先前不主動開口提婚事呢?他是存心想佔童家的便宜嗎?還是以為沒人察覺到他和旻兒之間的關系,所以想瞞天過海?
「應該說,不管成不成親,你都一定會來找我的。」蕭人仰直視著童曄不悅的表情,「因為莊主很關心小姐,絕不會讓她受委屈的,所以,遲早一定會來替她找回公道的,不是嗎?」被人看穿心思的童曄沒好氣的悶哼一聲!
雖然他欣賞蕭人仰,但此刻,他卻不認為童旻在他身上會得到幸福,他要是不趕快將婚事處理好,莊里不知還會有多少丫鬟為這個男人窩里反呢!
「既然莊主已經知道我的身分,那我也不好在擔任護院的工作,翔雲幫會改派其它的好手過來接替我的職位。」蕭人仰突然打斷童曄的沉思。
「那是你的事!」童曄不滿的看向蕭人仰,「我只要求婚事越快越好,但婚後你必須先暫時住在這里?」
「這是為什麼?難道我無權帶走我的女人?」
無視蕭人仰眼中的薄怒,童曄端起商人本色,開始和他談起條件。「旻兒的身體原本就不好,若再在寒冷的天氣中經過長時間的舟車勞頓,她可能會支撐不住,所以,我要求『暫住』並不過分。」
「好!我就暫住一陣子,等她身體好一點的時候,我立刻帶她走。」蕭人仰說完後,就怒氣沖沖的轉身離去。
「我會撥一個你們暫住的院落,不會委屈你的。」
「那我真應該感激涕零了!」離去前,蕭人仰只撂下這句話。
哼!如果他真想保護童旻,就不該硬將她塞給他,他都擺出一副薄幸郎的模樣,童曄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難不成他非要要等到玉石俱焚之後才後悔不已?
連最愛的女人都可以變成仇人,對于這個世界,他也沒什麼好留戀的,等報完仇後,他也將隨天地一起毀滅。
「小姐、小姐!」夏蟬急切地跑進繡房。
「怎麼了?」童旻正失魂落魄的趴在床邊。
她看著窗外皚皚的白雪,不禁嘆起氣來,自從春意被趕回家後,她整天就是這副德行,即使佳期在即,她也提不起興趣。
雖然她如願以償的嫁給蕭人仰,但她的好姊妹卻不能跟她同行,而且,她一想到等過完這個冬天,她就要離開這自小熟稔的地方,到人生地不熟的北方去生活,她的心里就感到一絲惶恐。
為什麼大哥會那麼討厭春意呢?還把她趕回家去,連她出面說情也沒用。
夏蟬趕忙把錦織坊送來的鳳冠霞帔遞給童旻,「為小姐裁制的嫁衣已經送來了,小姐快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哦!」看見如此精致華麗的新娘嫁衣,童旻不禁露出一抹近來難得見到的笑意。看見主子總算高興些了,夏蟬不禁松了一口氣。她知道小姐和春意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她知道自己無法取代春意在小姐心中的地位,她也只有努力想法子讓小姐開心。夏蟬一面把瓖子兩百多顆珍珠、翡翠的鳳冠遞給童旻,一邊稱贊道:「這鳳冠好漂亮呢!」「哇!好重喔!」
童旻將鳳冠接過手,盯著上面綴滿的寶石和珠花,臉上的表情憂喜參半,她嬌嗔的說:「哎呀!這麼重,人家哪里戴得動啊?」
「戴不動又何必看得這麼仔細呢?」一陣譏誚的嗓音突然從房門外響起,只見步非煙正站在房門口,冷冷地盯著童旻。
「哦!是煙表姊啊!好久不見了。」
見到曾是她最大威脅的情敵出現,精神欠佳的童旻突然變得神采奕奕,趕忙起身迎向多日未上門來的步非煙。
「也沒有很久吧?只是幾天沒見罷了!」步非煙抿緊薄唇,勉強牽動嘴角說道。
「也沒錯啦!那妳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步非煙只要瞪著童旻那張嬌美可人的容顏,她就覺得很不甘心!
童旻緩緩的接過夏蟬端來的茶水,溫柔地放到步非煙的面前,對著一臉怒氣的步非煙說:「怎麼?煙表姊心情不好嗎?」
步非煙強忍住想把茶水打翻的沖動,憤恨地退了一大步。「妳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了,雖然妳搶到了蕭大哥,但那並不是妳自己的功勞,都是靠表哥幫妳罷了!沒什麼了不起的。哼!妳也不想想,蕭大哥怎麼會喜歡一個不健康的女人呢?」
「仰哥要娶我,妳不高興啊?」童旻故作無辜地眨眨眼。
「妳少在那邊得意了,也別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情的樣子!」步非煙氣得眼楮幾欲冒出火花,她狠狠地盯著童旻那張佯裝可憐的臉,火大的想一拳打歪她那張偽善的面具。「大家都知道其實蕭大哥喜歡的人是我!」
「煙表姊,妳這樣講太沒道理了吧?」童旻放下茶水,極力捍衛著她的自尊。
縱使蕭人仰從沒開口說愛她,但他是娶定她了!而他一定是喜歡她,才會娶她,她了解他的個性,除非他願意,否則,別人怎麼逼他都是沒用的。
「呵!他是真的喜歡妳嗎?我告訴妳吧!听說表哥查出他的真實身分其實是翔雲幫幫主,然後」她以鄙夷的眼神看了童旻一眼後,又緩緩說道:「表哥為了想和翔雲幫攀上關系,所以就逼他娶妳啦!」
「妳胡說!我從來不知道他是什麼幫主!」
「他又不想娶妳,干嘛跟妳講這些?」步非煙用力的恥笑童旻的無知,她才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搶她夫婿的女人呢!
「妳」
童旻氣到渾身發顫,伸手直指著步非煙,只差沒跳起來跟步非煙打架了,突然,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一個人影,只見蕭人仰正默默地站在繡房門口。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啦?
「我怎樣?妳說啊!」步非煙一副指高氣昂的模樣。
童旻氣呼呼的看著一副置身事外模樣的蕭人仰,她絞緊手絹,忍下破口大罵的沖動,立即掩面轉身,祭出她向來無往不利的法寶——她開始低聲掩面啜泣。
她知道他舍不得看見她受委屈,因為,他原本就是愛她的啊!只是沒說出口罷了,不過,她明白,他一定會愛她直到永遠。
「蕭大哥?」步非煙一個抬頭,就看見蕭人仰正面色不善的看著她倆。
哼!那個討人厭的童旻,只要一看見有男人出現,就會哭得特別起勁,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博取同情,讓男人因心疼她而為她抱不平。
「煙姑娘來找小姐聊天啊?」蕭人仰並沒有走近童旻,反而含笑地看著步非煙,但他眼中奇怪的光芒,卻看得步非煙心中直發毛。
「對啊!」步非煙感覺到蕭人仰眼中的殺氣,所以,只好識相的趕快走人。
「那怎麼不來找我聊呢?」
「什麼?你要我去找你?」
步非煙詫異的看著他那張俊逸的臉孔逼近自己,完全忽略了一旁的童旻。
蕭人仰風度翩翩地對步非煙微微一笑,童旻則是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瞪著他們。
她看見蕭人仰和步非煙站在一起,彼此含情脈脈的樣子,心都快碎成兩半了,為什麼會這樣呢?他不是要娶她嗎?怎麼會不理會她的眼淚呢?
「沒想到你還是在乎我的。」步非煙以勝利者的姿態朝童旻眨眨眼,然後故意拉住蕭人仰的手臂說:「人家好久沒有听你的笛聲了,你可不可以現在吹給我听。」
蕭人仰拿起系在腰間的玉笛。
「不過,我不想在這里听。」步非煙按住蕭人仰的大手,凹凸有致的軀體主動緊貼在他的身上,附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到我的輕煙閣去吧!只許你吹給我一個人听喔!」
「好啊!那我們就走吧!」
「不準走。」童旻立即閃身擋住他們的去路。「蕭大哥,你都還沒看到我穿嫁衣的樣子,你就要走了嗎?」
童旻極力想扳回失去的顏面,他那勉強擠出的笑容卻顯得很僵硬。
她即將要嫁入蕭家,當他的新娘子了啊!為什麼他對她忽冷忽熱的?如果他不在意她,又何必要娶她呢?
「沒關系,反正我再過幾天也看得到。」蕭人仰看也不看童旻一眼,就任由步非煙把他拉出童旻的繡樓。
「蕭大哥,走快點啦!」
靜默的空氣中,獨留兩人的歡聲笑語,童旻難以置信地瞪著門口,沒想到他們真的丟下她一起走了
蕭人仰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童旻越想越不甘心,她氣呼呼的邁開步子,想把蕭人仰追回來問個究竟,但卻一個不小心,腳步一個踉蹌,她就被門坎絆倒,整個人摔趴在門口,甚至因此而昏迷了過去。
「小姐、小姐!」
夏蟬見她快跌倒時,想上前攙扶住她,卻已來不及,她只得大聲地呼叫,以致整個繡樓的丫鬟都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原本凍結的空氣,彷佛因為紛飛的雪花而顯得更加混亂了。
可憐人病里殘春,花又紛紛,雨又紛紛。羅帕啼痕,淚又新新,恨又新新。寶髻松風殘楚雲,玉肌消香退湘裙。人又昏昏,天又昏昏。燈又昏昝,月又昏昏。元?蘭楚芳?折桂令
大雪漫天飛舞著。
童旻神志恍惚地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窗上的窗花,眼里的淚水無法控制的掉了下來。如果蕭人仰不愛她,為什麼還要上門提親?他為何不跟她說清楚,他喜歡的是步非煙還是她?
「小姐、小姐!」一踏入廂房,夏蟬隨即扯高嗓子喊著。
「怎麼了?」童旻抬起頭看她。
難道是蕭人仰來看她了嗎?但在看清楚夏蟬的背後並沒有人時,她又失望地低下頭,兀自擺弄著手上未完成的窗花。
「小姐」看著憔悴不堪的主子,夏蟬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她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主子獨自流淚、獨自傷心。
再過一旬,他們就即將成親了,而且,等到春暖花開時節,主子就會隨著蕭統領回到江北去,到時,她的人生就不再與童家有關了。
可是,現在見到他倆這種情形,夏蟬真不知道該不該將這些事告訴莊主,請他來出面解決。「小姐,妳額頭上的青腫才消,怎麼可以動這些容易傷神的東西呢?妳應該先把精神養好些,等當新娘子的時候才好看啊!」
看著夏蟬端出來的參茶,讓童旻原本就沒啥生氣的臉色更加沮喪了。
「當新娘子也不一定要成天喝藥吧?」童旻眼巴巴地向夏蟬乞求,「夏蟬,妳幫我喝完好嗎?」
「小姐」
「旻兒,我要告訴妳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步非煙興高采烈的沖勁繡樓,「蕭大哥說,等他和妳成完親後,就會到杭州去跟我娘提要娶我當二房的事喔!妳身體不好,連針線都拿不動,他的確是需要一個身體健康的女人陪他處理幫務。」
和蕭人仰聊了一個晚上,終于得到他的承諾,以致步非煙興奮得滿臉通紅,急著跑來向童旻炫耀。
童旻一臉幽怨的靠在床頭瞪著步非煙。
她都還沒進蕭家門,蕭人仰就想娶二房了?這怎麼可以?上次步非煙在院子里欺負她時,他明明是幫著她的啊!
「妳騙人!」
「我哪有這麼閑,吃飽了撐著騙妳啊?」步非煙又得意洋洋地表示,「蕭大哥跟我說,他原本就比較中意我,只是莊主逼他娶妳,他也沒辦法,只好答應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妳應該知道我的性格,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我非得到不可,所以,即使是當二房也沒關系。以後,我們就共侍一個夫君吧!」
「妳亂說,我才不信呢!」
她才不相信步非煙的鬼話咧!但既然他知道她跌倒,頭還撞了個包,為什麼不來看她?還讓表姊來說這些鬼話刺激她?
恍惚間,她彷佛听到心被撕裂的聲音。
她再也掩飾不了心中的痛,淚水緩緩落下。
步非煙見狀,依舊故意嘲諷她,「旻兒,以後我們就是『好姊妹』!妳是大房,可別再動不動就欺負我,我還要請妳多多關照呢!」
「煙姑娘,我們小姐受了傷,頭上腫了個包,身體很不舒服,妳晚點再過來和她聊天吧!」夏蟬瞪著耀武揚威的步非煙,忠心的護在主子的身前。
「妳這個狗奴才,本小姐要說什麼話,妳管得著嗎?」
「奴婢不敢,只是小姐還沒吃藥,若再因為受到什麼刺激而暈了過去,奴婢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向莊主交代。」夏蟬凶巴巴的瞪著步非煙。
童旻低著頭,咬緊牙根,遏止住自己的任何反應。
「妳」步非煙被夏蟬這麼一激,只得氣得拍拍走人!
這次和童旻的「爭論」最沒意思了,居然連丫鬟的反應都大過主子,即使贏了,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
不過,能得到蕭人仰的人,她也應該滿足了,至少,她是翔雲幫的二夫人,旻兒的身體不好,以後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還可以扶正呢!想到這兒,步非煙便嘴角微勾,愉快地離開了。
「小姐、小姐!」夏蟬搖搖默不作聲的童旻。
童旻的臉色慘白得有如槁木死灰,她緩緩地抬起頭,呆愣愣地看著一臉擔心的夏蟬,抽噎了好幾下後,終于放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覺得她的心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