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寂寞女子的相思情事 第六章 作者 ︰ 冷荷

這是一幢位于半山腰的飯店,從頂樓餐廳,可清楚的望見台北市的夜景以及河景。橋面上的車流」河岸兩旁閃爍的霓虹燈與映在河中的燈影交織得美麗非凡。

當林伯伯和華總經理絮絮閑聊肘,我的眼光凝視著落地窗外,久久舍不得離開。

「藍小姐,你病剛好,應該多吃一點。」華少維好意的招呼著我。

林伯柏一听,顯得既驚訝又生氣。他忙著追問︰「小沂,你生病了?什麼時侯的事?」

華總經理見狀,向我露出抱歉的表情。我苦笑一會兒,然後委婉的向林伯伯解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只不過淋了一場雨,患了感冒,休息幾天馬上就好了。」

「你工作這麼累,又不懂得照顧自己……」林伯伯還想繼續說下去,我連忙阻止他。

「我知道,那次實在是因為趕時間,所以才會冒雨去開車,以後我一定會小心留意的。」

听完我的一番話.林伯伯才勉強點點頭,不再叨叨嚇嚀。

「對了,華總經理,謝謝你送的花。我早就應該向你道謝的,沒想到一回到工作崗位。就有一大堆留言及待完成的工作,忙得我暈頭轉向……」

「沒關系,那是我一番心意。」華總經理仍然保持一貫禮貌。

我抬頭凝視他的目光。他英挺的眉宇間流露出一種全然的誠摯,而目光中出現瞬間一逝的溫柔光彩。

然而。我卻發覺自己竟然無法坦率的接受他隱藏在眼光中的情意,我倉皇的避開了他的注視,內心卻怦怦作響……

他看我保持沉默,為了不讓氣氛太僵,他轉而與林伯伯聊起商場上的一些人事,我便在一旁側耳傾听。

盡管皖玫的兩個弟弟已在林氏企業擔任要職,但是,眾所周知的是,整個林氏企業的掌控權,仍操給在林伯伯手中。

名義上,林伯伯似乎已將公司交給了兩個兒子,呈現半退休狀態。事實上,他仍然高高在上的在幕後主控著一切業務。況且,在公司里,也一直保留著他總裁的頭餃。之所以會形成這種局面,實在是因為他的倆個兒子,毫無乃父之風,遇事優柔寡斷,缺少商場中應有的決斷魄力。

林伯伯原指望兩個兒子,能讓他教、訓練為林氏的接班人。不料,天不從人。

更何況當初,林伯母生下皖玫之後遭逢意外,導致無法生育,原本美滿的家庭也國外人的介人而毀于一旦。每思及此,林伯伯總不免暗自唏吁。然而,往者已矣,來者可追,兒子再怎麼不爭氣也還是他的接班人,公司也遲早要交給他們,倒不如讓他們開始接手,好跟在他身邊學著如何管理。

不過,公司所有的正式文件仍由林伯伯過目,簽署同意後,才頒布實施。畢竟,憑借林伯伯在商界和國際間立下的威信,仍可幫助他的兩個兒子,並且可為公司護航。

言談之間,華總經理一直對林伯伯非常敬重,從他倆的談話中所得知的資訊,再綜合上次采訪的經驗,我終于恍然明白。在采訪華總經理的創業過程中,他曾提及他之所以會有今天的成就,可說是歸功于貴人相助,而那位貴人正是林伯伯。

等我把整個事情的始末完全串聯起來後,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忙昏了,怎麼沒想到呢?

華總經理在事業草創期間。曾受林伯伯的全力支持和資助,因此而能一帆風順,大展鴻圖,兩人也從此成為忘年之交。

從林伯伯的一言一行中,看得出他非常賞識華少維,甚或有意延攬他為林氏效力。我心想,在爾虞我詐的商場,能有如此知交好友,且相互欣賞,的確是非常難得的一件事。

我自知不是做生意,的料,因此無法參與他們的談話主題。此時,我猛然想起皖玫當時所一直逃避的壓力和責任,如今,經過了這麼些年,我才終于了解其中一、二。嬌弱的她,溫馴的個性的確不適合扛下這樣的重責大任……

陷于沉思中的我,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想必是引起了他們兩人的注意,只見他們幾乎同時往我望過來。華少維乘機看看手表,說;「林老,時間也不早了,我看您也該回去休息了,而藍小姐病剛好更需要早點休息,今天就到此為止,改天再聊吧!」

林伯伯點點頭,然後交代他說︰「你方不方便替我送凌沂回去?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家總是不太方便。」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真的不用麻煩。」我連忙推卻。

「哪有讓女士自行回家的道理?這可有辱我們紳士的作風呢!」華少維以幽默的口吻說著。

「可不是嗎?凌沂,這可是我們男士最基本的禮貌呢!你就別再拒絕了。」林伯伯也在一旁游說著。

我看看他們,為了不讓林伯伯擔心,便點點頭答應了下來。和林伯伯道聲再見,便尾隨華少維步出餐廳。

華少維開車的技術沉穩而優雅,收音機放出輕柔的音樂。我安穩的坐著,心情顯得異常平靜。

「原來你竟是林老的干女兒,看來,我們的交情可是非淺呢!」他說完,朝我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你和林伯伯的關系的,我真是太糊涂了!不曉得你是否會有這種感覺,有時真覺得這個世界」這個城市所發生的事情,只能用‘奇妙’兩字來形容。在台北市紛紛攘攘的人群中,有些人跟你擦肩而過,自此之後,便可能一輩子再也無緣相見,而有些人卻可能與你締結更深的緣……」我心有所感的說。

「你的意思是指‘冤家路窄’羅!」他促狹的說。

我一听,再看看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你還挺幽默的,以前我一直覺得你滿嚴肅的。」我乘機說出自己的想法。

「也許就工作而言,嚴肅一直是我所習慣的態度,我喜歡就事論事,不過,我對待員工可不會老擺著一張臭臉喔!關于這點,我可得鄭重聲明。」

听了全一番話,我又是無法掩住笑意。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說你笑起來很特別……嗯,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我搖搖頭,然後說︰「從前在學校的時侯,是有很多人形容我笑起來很特別。不過,他們是指,居然有人笑起來時,竟仍是-副不可捉模的表情。」

「哦!是嗎?我倒覺得看到你的笑容,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秋天的晚風……」他正努力的試著用形容詞來貼切的說明他的感覺。

「哈!怎麼說呢?」我仍不太懂他的意思。

「秋天是一個令人身心舒爽的季節,而秋夜的微風,不僅溫柔且充滿詩意。」他似乎有些陶醉的說著。

「哇!你什麼時侯又變成一名詩人了,我看,你可以考慮作家這行業呢!」我調侃他說。

「哦!你真的這麼認為嗎?」他認真似的微詢我的意見。

我點點頭。

「看來,我倒是可以好好考慮看看。」他裝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對了!你是怎麼認識林伯伯的呢?」看來好奇心幾乎已是我的職業病之一了。

他看了看前面的車況,又轉過頭來看我,隔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說︰「其實,我認識林董事長已經十多年了。那時,我還只是一名普通的業務人員。因為我們公司當時正好承接林氏企業連鎖飯店全面電腦化的case,而我負責維修的部分。由于林董事長極為好學,雖然他並不專門。但他非常慮心,只要一有問題,他便立刻和我討論。而不會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于是我們便因此熟稔起來。」

「然後,他逐漸發現你是一個勤奮」負責的青年,因此便鼓勵你出來創業。」我接續下文推敲著。

「沒錯,當時他常常激勵我,且十分肯定我的能力。但是創業需要一大筆資金,對于剛退伍的我而言,根本毫無能力,所以,我想讓自己再多磨練幾年,等籌足了一筆錢後,再逐步實現自己的理想。」說到這兒,他的眉宇間泛起一抹意氣風發的自信神采。

「然後,林伯伯主動提出,他願意自林氏企業拿出一筆錢來幫助你,而你也接受了。」

「嗯,本來林董事長有意讓我到林氏企業上班,但林氏當時只有食品、飯店、紡織等企業,並沒有我所善長的電腦,所以林董事長便提出願意無息貸給我一筆龐大的創業基金……而那一大筆錢,在我公司開始有盈余時。即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慢慢償還給林氏。他的知遇之恩,是我此生永難忘懷的。」

「難怪你們這對忘年之交,看起來果真是感情深厚。」我不禁打心里羨慕著他們。

「這些年來,我的確是把他當作父親一樣的看待,不管是商場上的重大決定或是私人的情感問題,我對他幾乎是毫無隱瞞。」

我會意的點點頭。

「其實,你和林董事長不也是如此嗎?」他反問我。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反正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所有的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

「從大學時期,我和皖玫即是最要好的同班同學兼室友,可說是情同姊妹。那時侯對于林伯伯肅穆的外表,倒使我敬而遠之,再加上當時皖玫對他相當不諒解,所以,最初的幾年,我對他的感受一直相當生疏。「直到……直到,」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皖玫的死,才改變了很多現況,或許正因為她的死,我們才真正的去面。對事實,然後嘗試著接受。」

華少維神情嚴肅的說;「那次事件對林董事長打擊非常大,認識他這麼多年,我從不曾看過他如此沮喪,宛如換了另外一個人。當時,他把自己關在房里整整三天,不許任何人打擾他。等我再次看到他時,平時干練果斷的、他仿佛老了十幾歲。還好他又重新站了起來,我想,一半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你對他的愛與依賴吧!」

「不!我的影響力並沒有那麼大,是林伯伯一股不服輸與堅強的意志救了他自己。」

車子拐進了一條巷子。

「就停在這吧!我就住前面那棟公寓,」我邊說邊往前指。

他把頭探出車外,「這兒的環境滿不錯的,挺清靜,還好有管理員,對于單獨住宿的單身女孩而言也比較安全。」

「太晚了,不請你上去坐了。再見!」」說完,我朝他揮-揮手,便向大樓走去。

我可以感受他仍然一直佇立在原地,目送著我進入電梯。

第二天,不到六點鐘,我就清醒了過來,在床上翻來覆去。想想,干脆起來把昨天的采訪稿整理整理。

八點不到,我人就已到了辦公室,為自己泡了一杯」茶,便坐下來,準備利用上午的時間把稿子完成。

等工作暫一段落時,我抬頭看了桌上的立鐘,居然已經快十一點了。估量一下自己目前的進度,在下午上班前應該可以交稿,心情便覺輕松不少。

心瑋看我一得空,立刻一溜煙跑過來。她深知我有種怪癖,只要看到我埋首疾書時,絕對不能找我講話,否則,我要不是來個相應不理,就是擺個臭臉,準教人看了馬上知難而退。

對于我這種毛病,幾乎全公司的人都領教過了,即使是總編,也深諳我的個性,因此有事找我必定等交稿後,到時,無論是多艱巨的任務,我都極願全力配合。

「凌沂,你昨晚跑到哪兒去了?整個晚上,我不知打了幾通電話,結果,就只听到答錄機的留言。」

「哦!找我什麼事?」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昨晚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印象中,這種情況到是很少見呢!」

打破沙鍋問到底,向來是她的習慣,否則她要是得不到答案,那麼當事人也別想有安靜的時侯。

我無奈的看了看她,聳聳肩,故意裝出一副無可奉告的神情。

沒想到她真的中計了,雙眼瞪得老大,似乎發現了什麼重大機密似的。

不過,看她一副興奮莫名的樣子,倒真令人發噱。心一軟,也就打消繼續捉弄她的念頭了。

「好了,你就別胡猜,我只不過跟人家出去吃個晚餐罷了,值得這樣大驚小怪?」我有意把話題蒙混過去。

不料,心瑋仍緊追不舍,「吃晚飯!跟誰?怎麼那麼晚還沒回家呢?」

「拜托!心瑋,你別婆婆媽媽的行不行?我已經成年了,更何況你又不是我的監護人。」可不正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咦!凌沂,你一定是有事瞞著我,對不對?我看你還是從實招來,別再做無謂的抗爭了!」

「你別亂用句子好不好?虧你還是中文系畢業的呢!」

「哇!你想轉移話題了,看來此事大有蹊蹺。不然你也不會如此顧左右而言他了!」

「心瑋,你知道嗎?我到今天才發覺,你其實應該到報社跑社會新聞,光是憑你的好奇心與鍥而不舍的精神,就足以讓你奪得最佳勇氣獎了!」

「你以為光損我,就可躲過這一關嗎?我看你還是算了吧!除非……」心瑋雙手在胸前交叉,一副誰也不能夸她何的強硬態度,「除非,你不想好好靜下來寫稿。」

我就知道她遲早會使出這招撒手 ,只好舉起雙手投降。

「還不是就跟林伯伯和華少維羅!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華少維?你已經開始跟他約會啦!連我都被蒙在鼓里。」心瑋投射過來的眼光中,似乎在埋怨我不夠意思,竟連這種「大事」,都不肯泄漏半句。

「你別太快下結論,也才是我和他第二次見面,況且,其中還有一個林伯伯呢!你的想像力也未免太豐富了。」

「嗯!看來此事真是曲折離奇,毫不單純。」心瑋自以為是的說。

「昨天我不是去采訪嗎?然後,我就順便到林伯伯公司去看他,畢竟自己也好長一段時間沒去看望他了。沒想到,就在林伯伯的辦公室遇見華少維,而且,他們還是十幾年的忘年之交了。因為機會難得,便三個人一塊去吃飯聊天。」我一口氣把整件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怎麼樣?這下,你可听明白了吧!」

心瑋點點頭,不過,她隨即又提出一個讓我招架不住的問題。

「可是,宏毅企業也算是近年來國內頂有名的企業之一,而他竟然會親自出現在林伯伯的辦公室;可見,你口中的林伯伯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哦!」

我心一緊,不由得暗自佩服心瑋的推理能力。看來,我又更加確定了她在這方面的潛能了!

「你猜得沒錯,林伯伯就是林氏企業的總裁。」

心瑋的大眼楮因驚訝而圓睜,這個消息對她來說,似乎是始料未及的。

「什麼?你說你常常去看的那位……林伯伯,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林氏企業的董事長?!」

「沒錯。」我的回答簡單而明了。

「凌沂,我真覺得很不可思議呢!我常常在媒體上得知林氏企業的一切消息與動態,卻沒想到,你竟然和這樣一位名人如此熟稔,真是讓人覺得意外。」

「八年前,我第一眼看見他時,我的感覺與表情幾乎就跟你一模一樣。不過,跟他相處日久,你會發現,他其實滿具親和力的,私底下的他和外界所形容的強悍」果決,其實有極大的出入。」

「也許吧!這我倒相信,就誠如人有理性與感性的相異面,卻又是共存的,不是嗎?」

「你看,你的老毛病又來了,總愛亂比喻!」對于心瑋的天真,有時真會令人啼笑皆非。

「你最愛抓我的語病,反正,你總會弄懂我的意思叫這不就得了?」心瑋賴皮的說。

「那是因為我太了解你了,想要裝不懂還真是困難呢!」我莫可奈何的說,然而在心中也很慶幸和心瑋這段天真而友好」親密的情誼

「對了!我只知道你認識林伯伯已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了,但是,你卻從未提及你們認識的經過,尤其對于他的身分,你的保密功夫真是一流。」看來心瑋的好奇心是一發不可收拾……

「對于林伯伯的真實身分,倒也不是我刻意要隱瞞,口不過覺得實在沒有公開說明的必要。搞不好,有人還會以為我是利用哪種方法,竟然高攀一個國內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家,那種承受異樣眼光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這點倒是真的,尤其林氏企業向來是媒體爭相報導的焦點。不過,我還是挺佩服你的,你不但不仗恃著此點而妄自炫耀,居然還守口如瓶……」

我捶了她一下,不以為然的︰說;「哇!你真以為我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嗎?真是太過分了!」

「一看你這麼生氣,總算報了你掩飾實情的大仇了,好了,大人不記小人過,看來,我也不該再跟你斤斤計較了!不過,你可得答應我,我的直覺告訴我,你還有一籮筐的故事還沒對我坦白呢!是不是?」說到這里,心瑋轉變成一種嚴肅的臉孔。

我順從的點點頭。

「對不起,並不是我有意不肯坦白,而是,我的確需要時間來沉澱這些紛擾我多年的記憶,只要一有機會,你絕對會是我精采故事的第一位听眾。」

「真的?你可不能騙我,來,我們來勾手指,-言為定。」

我舉起小指,迎向早已等在一旁的心瑋,鄭重的蓋上手印,心中。暗自說著;也許,真是時機到了……

請了多天假的正中銷假回來上班,桌上堆滿一大堆東部的名產和紀念品。只是他神情自若的發給辦公室的所有同仁。

隔了一會兒,他捧了-一些名產和一盒包裝精致的錦盒過來。那朱紅色的錦盒瓖飾著古典式的圖案,頗令人愛不釋手。

「謝謝你!正中,好漂亮的錦盒!」我的心情頓時也覺愉悅起來。

「打開來看看,希望你會喜歡。」正中一臉期待的說。

我迫不及待的打開錦盒一看,里頭是一塊水晶的石頭,上頭鐫刻著;

度鳥欲可向

奔雲亦自閑

我看了一眼,向他說︰「謝謝!對我而言,這的確是極具意義的紀念。」說完,我伸出手,只見正中寬厚的大手覆蓋在我的手上,先是緊緊的握著,似乎斷然的緩緩放開,霎時,他臉上堅毅的線條,逐漸展現一種歡顏……

看著正中轉身離去的背影,我心中漸次升起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同時也有種泫然欲泣的沖動……是我辜負了他,衷心期盼他能遇到一位更適合的他的女孩。

這件事能如此完美的劃上句點,確實讓我受寵若驚。一面暗自感謝他的善良與包容,另一方面,我也在心底提醒自己︰情感一事傷人最深,今後,更應加倍謹慎。以免再次造成遺憾……

由于太過匆忙,我差點撞到一名正在餐廳穿梭的侍者,我一面道歉,一面忙著搜尋陳聿侖的身影。

約好和陳聿侖一起吃飯,,自己卻整整遲到了半個鐘頭。從采訪地點趕回辦公室,放下相關資料,便又火速趕了過來。

沒一會兒,我便在靠窗邊的位置找到了他,他正專心的翻閱著雜志。我快速往他的方向挪近,他正好抬起頭來,看到我,隨即露出一臉的笑容。

「對不起!我遲到了。」我滿懷歉意的表示。

「沒關系,利用等你的時間,我倒是看了幾篇不錯的文章呢!」

我看到他手上的雜志,正是我們發行的刊物。

「哦!你是不是在暗示我遲到的時間實在太離譜了。」

「听到你這種口氣,真令人熟悉,很高興你仍保持著以住的純真與俏皮。」陳聿侖語重心長的說。

這時,侍者走了過來,陳聿侖體貼的說︰「趕快點個菜吧!我看你一定餓了。」我頓感貼心的點點頭,此刻,肚子似乎也听到了我的宣告,已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我恍然大悟,從中午到現在,都還沒空吃下任何東西呢!

所以,當送上第一道菜時,我便津津有味的吃著。

陳聿侖把一小塊牛排放進嘴里,然後問我,「凌沂,畢業後這八年來,你都在做些什麼呢?」

「在工作上的經驗,我倒是極為單純,一畢業,我就在這家雜志社上班,一直到現在……」

「可以想見,你已經把你的所學、興趣與能力發揮得極好。我剛看過你寫的東西,文筆真是犀利」精采。來,敬你一杯,恭喜你事業得意!」說完,陳聿侖舉起酒杯向我敬意。

「謝謝你的夸獎。」我舉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陳聿侖似乎覺得很訝異,「照理說,你跑新聞這麼多年,酒量應該不錯才對呀!怎麼看你喝酒如此保守。」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

「沒辦法,我酒一沾唇,就馬上臉紅,反倒是因為有這層保護色,別人于心不忍,也就不忍太強迫我。所以,一直到現在,我的酒量仍是淺得可笑。」

陳聿侖听了,連連點頭。

「你呢?近來可好?」

「我畢業後,選擇了精神科,當時很不得家人的諒解,他們認為憑我的成績與各項條件,應該選擇較熱門的科別,可以為自己將來開業做準備,甚至我的女朋友還為此和我大吵一架,然後就因此和我分手了。」

「看來,你的確比一般人要有勇氣多了。」

「起初幾年,我的確為了我的勇氣付出不少代價。當初之所以如此堅持,只因為它是我的興趣,但是後來,許多現實因素與環境的涉入,讓我覺得挫折感十足。甚至有幾次,我還暗自後悔當初過于天真的想法……」

「哦!那現在呢?你還會後悔嗎?」

陳聿侖搖搖頭,語氣堅定的說;「現在我非常肯定,也非常慶幸自己做了這項選擇。」

「其實,這幾年精神科已算是新興的熱門科別,不是嗎?」

「嗯!尤其現代人的壓力太大了,又沒有適合的管道可以舒解,長期壓抑的結果,便常造成一些《精神宮能癥》,我現在的門診就是經常踫到此種病例。」

「很高興你終于找到了支持你理想的力量了,來,我也應該敬你。」

柔和的燈光」優美的音樂,加上美味可口的食物,我和陳聿侖沉醉在此種氣氛中,盡情愉悅的聊著。但是,我心中卻非常明白,我們倆似乎盡量避免談論盤據在記憶中的那件事,以及那個人。然而,我們也都明白,有關那段記憶早已深深的刻在我們心里,永遠也擺月兌不掉……

咖啡端上來時,陳聿侖品嘗了一口,然後定定的看看我。有一刻的時間,我幾乎以為他就要說出于超的名字來,以致我的心怦怦的迅速跳個不停。

「凌沂。依我的了解,你一直到現在都還沒結婚,這麼多年了,依你的條件,應該有不少男孩子追求你才對呀!是不是你的眼光太高了?」陳聿侖半是促狹的問道。

我聳聳肩,在內心對自己說︰該來的遲早會來的,此刻,我是多麼希望上天能賜予我更多的力量,讓我更加堅強。

「老實說,畢業至今,由于工作的關系,我確曾遇過不少人,他們的條件都非常優秀。在前幾年,由于心情的緣故,我幾乎完全不考慮和任何人陷入感情中。但是,漸漸的,我告訴自己,何必呢?逃避永遠無法解決任何事情,因此,我開始和其中幾位較談得來的對象做進一步的交往。盡管如此,即始終無法培養出一種感覺,總有一股讓我無法跨越友情界線的無力感。最後,為了不要再傷害別人,我甚至已經放棄了談戀愛的念頭。也許,我已悄再擁有愛人的能力,而我對愛情的憧憬也已埋葬在隨著歲月消逝的年少記憶中了……」

「不!凌沂,你從來就不是悲觀的人,以前的你經常露出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與一顆善良」純摯的童心。那時我就知道,不管經過多少歲月,你永遠都不會失去它們,因為,一旦如此,你絕對會是第一個鄙棄你自己的人。」

「陳聿侖,你把我說得太好了,我真的不像你說的那樣。自從在感情上連續傷害過不少人後,不要說是別人,就連我自己都發覺自己早已變得冷漠」無情了……人遲早會變的,不是嗎?」

「如果是別人,我相信。但是,你,絕對不會!如果你真是如你自己所說,是一個無情」冷漠的人,那麼,你絕對寫不出如今你在雜志上所寫的所有文章。在你的字里行間,相信每個讀者都能讀出你對這個社會的關懷與熱愛,我絕不相信,一個缺乏愛心的人能寫出這樣的東西……」

听完他的話,我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

「凌沂……」只見陳聿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嗯?」我從冥想中跳出來,轉頭凝視著他。

「也許,經過了這麼多年,你仍然沒有忘記子超,就因為子超在你的記憶深處始終佔據著重要的地位,以至于你根本無心用一種較為客觀的心情去接受其他人……」

我嘆了一口氣,感嘆自己終究還是逃不開記憶的陰影。盡管,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也許,在我的潛意識里仍然——直在等待著什麼……

在這一瞬間,我始終不敢抬頭,因為,我以為會再也隱忍不住壓抑多年的淚水。我持續了近三分鐘的靜默。

大概陳聿侖感受到了我內心的掙扎,他伸出手緊握住我。右手因握拳而指關節泛白。緩緩的,深怕刺傷我似的的說︰「子超到目前為止,仍然單身。」說完,他臉色平靜的瞅著我。

等了整整八年,我終于又有了子超的消息,也等到了自己心中一直渴望的答案。一時之間,我心中百感交集,是興奮」是驚喜,也有種莫名的恐懼。

不過,我企圖保持表面上的沉靜。

「這麼多年來,你和子超一直都保持聯絡嗎?」我試看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是的,但是信卻寫得不多,畢竟,我們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倒是今年年初,我曾到美國參加一個醫學的研討會,還特地跟子超約好,在他家住了幾天。」陳聿侖仍然小心翼翼的仔細敘述。他看我不接腔,便又繼續說著。

「子超如今在美國醫學界已擁有不錯的盛名,尤其有關他的醫學臨床報告,無不引起普遍的重視。中國人得以在當地享有此種成績,的確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最令人感到敬佩的是,不管是什麼媒體的采訪,子超從不諱言自己以身為中國人為傲,更以曾接受台灣的大學教育為榮……」

我凝神聆听著,昔日子超的身影又浮現在我眼前。是的,子超終于成功了,他已一舉攀登了自己所編識的理想的巔峰了!

「在美國與他個處的那幾天,他帶我參觀了他的研究室,那是一個極受尊重,且設備優良的研究環境。況且,在他手下的研究員盡是些來自各國,最優秀的人才。剛開始,我甚至自卑的對自己喪失了以往的自信,但是,子超不卑不亢的研究態度,果真令我心服……」

說完,陳聿侖燃起一根煙,吐出一圈圈的白煙,也兀自沉湎在自己的思維中。

「子超對我說,醫學研究是一條既艱辛又漫長的路途,只不過比我稍稍領先了幾小步,然而,若是以一個長程的目標來看,他的成就似乎顯得微不足道。他的一番話,便是鼓勵我再次面對自己工作的一個轉折點,除了將最新醫學技術與觀念帶回國內之外,我得到了更多的信心與支持的力量……」

「我真的很為他高興,他終于做到了。」我喃喃自語。

「子超還說,他之所以那麼努力,無非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帶著他的成就與成果回到這里,一個最令他難忘的地方……」

我心一驚。怎麼會呢?子超還會願意再回來這里嗎?在我如此無情的對待他之後,他怎能仍對這個地方眷戀不舍呢?

「凌沂,你知道嗎?當初子超告訴我有關他的想法時,我的直覺是覺得他真傻。以他在美國的地位」成就,大可安穩的過完他風光多彩的一生,若是回到國內,他勢必得放棄優渥的待遇」優良的研究環境……這些對好不容易擁有這番成績的人來說,犧牲實在是太大了。但是,一直到我和你重逢,如今又和你談過一席話之後,我想,我已經可以懂得為什麼子超願意放棄外在的名利了!畢竟,有些東西,並不是你努力過,或追求過,就可以輕易擁有的,而且,一旦缺少了它,你的生命甚至會覺得遺憾,或是不安……我想,你跟子超一直到、目前為止,都無法忘懷彼此。即使你們各自實現了自己的理想,但是,在你們的心中,均留下了一個角落,互相等待。」

對于陳聿侖的剖析,我開始覺得心好亂」好亂,也產生些許的不安,因為,自己深藏、多年的秘密卻被多,年未見的他識破,那種赤果果的感覺使自己心慌得不知所措。

「凌沂,你應該明白,你並不快樂,你的成就只會加深你的寂寞罷了,只是你不肯勇敢面對它,你就永遠無法自求解月兌的。相同的,子超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搖搖頭,緩緩吐出一句,「不可能的,我曾經傷他如此之深,子超不會原諒我的。」我的語氣中透出濃厚的絕望。

陳聿侖听了,卻堅定的說︰「不會的,子超不是這種人,盡管當時他不曾向我明白的提起你,但是,以我和他多年的交情,我知道他仍然在內心惦念著你。」

是嗎?我在心中問著,是我把幸福推離自己的,難道我還有機會再一次擁有嗎?

「自皖玫之後,我曾認真交過一個女朋友,沒想到還是分手了,之後就全力投入工作中。幾年過去了,也就習慣了。」從他的語氣中,我听出了些許的落寞。

「關于皖玫的事……我覺得很抱歉。」如果我能早點知道皖玫的想法,也許就可避免‘將陳聿侖牽扯進來了。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怪任何人。畢竟感情一事,是絕對不能勉強的。所以你毋需說抱歉的,真的。」陳聿侖泰然自若的說著。

「說說你理想中對象的條件吧!我或許可以幫你介紹介紹。」心瑋的身影從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彼此能談得來是最重要的。不過,我希望女孩子的個性能夠活潑一些,這樣一來,生活比較能充滿樂趣。」

「哇!我現在就有一位適當人選呢!」我不禁也興奮起來,一掃剛才的陰霾。

「看你那麼高興,可見你的熱心一點兒也沒變!」

吃完飯後,陳聿侖堅持送我回去,臨分手時。他遞給我一張名片,然後語重心長的拋下一句「這是子超在美國的地址,如果你想通了,就寫封信告訴他你的決定吧!」

我接過子超的名片,手竟忍不住輕顫起來。

「陳聿侖,你能不能答應我,暫時不要讓子超知道有關我的事情,因為我必須確定自己的想法,免得再一次造成莫須有的傷害。」我考慮了一會兒,決定請陳聿侖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他先是一愣,然後極不情願地點了一下頭。「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但是我不希望你再逃避了。」

「我知道.我會好好想一想,畢竟我們都已經等待了整整八年的時間了!」

我吁了一口氣,向陳聿侖揮揮手道再見,便逕自上樓。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房內流泄著柔和優雅的鋼琴演奏曲。我放棄了與睡眠的對抗.起身為自己沖了一杯熱可可,然後,倚在窗口,儲視十樓下的市街夜景。

馬路上仍有川流不息的車流,接近地面的霓虹燈還遠遠近近的閃著七彩虹燈,迷朦的霧讓景物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就如同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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