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趙,有李世芬當年案發時的資料嗎?」在病例室里,齊堯詢問著專管病例的護士趙美雲。
「案發時的資料?」趙美雲偏頭想著,「病例應該都給你了吧?」
「不是,我不是要找病例……」齊堯解釋著,李世芬的病例他已經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有沒有她殺人當時的資料?像是剪報、雜志什麼的。」
這幾天,他時常會想起上次杜麗凱對自己的描述。難道那時的巡警真的有意要侵犯她?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杜麗凱對那個巡警的反擊,應該可以認為是正當防衛。也許,看看當時的報導可以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有啊!」趙美雲回答,領著齊堯來到偌大的檔案室。「我們留的不是剪報,而是當時的整份報紙,所以你可能要在各個版面找一下。」她告訴了齊堯關于李世芬的檔案號碼,就留下齊堯一個人離去了。
檔案室雖然大,卻整理得很有條理,齊堯沒花多久工夫,就找到了好幾份關于李世芬殺人案件的報導。
未成年少女深夜殺害巡警!
午夜催魂花,妙齡女子心狠如狼!
在當時,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女子,在深夜的公園里殺了巡警,又加上她本身異常的人格分裂,引起社會上極大的關注,連續上了好幾天的頭條。幾乎從案發起,到法院宣判定讞,報章都持續地報導追蹤。
本報訊今日凌晨一時許,一位河濱公園的巡警蔡倫華(四十六歲)遭人以斷裂的路燈桿重擊後腦致死。凶嫌是一位年僅十七歲的李姓少女,被員警發現時,她躺在離死者不到五公尺的草叢中,滿身血跡︰衣衫不整,並昏睡不醒。
警方根據找到的凶器,上面沾有血跡及數枚清晰指紋,因此判定她嫌疑重大。少女對警方的訊問,一概不予回答。對于少女為何深夜出現于該處及行凶動機,目前警方已將她收押,做進一步調查……
齊堯看了多份報紙,除了有些報紙提到「衣衫不整」之外,根本看不出當時有什古怪的地方。
整件案子從案發到判決確定,歷時將近一年,也許是到了未了,新聞性已經降低了,齊堯看到關于這次案件的最後一份報導,只剩下一個小篇幅,算是做了交代。
本報訊發生于民國八十三年間河濱公園殺害巡警命案,凶嫌李姓少女
經鑒定具有人格分裂癥狀,法院認定她行凶時乃處于神智不清、心神喪失狀態,無法對自己的殺人行為負責,判定她入醫療院所給予強制治療……
再來,就是討論如何管理精神分裂病患的政策、省思,醫院、政府機關的言論、政策實施。
齊堯索性把報紙一丟,向後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
等事情發生了才再討論政策革新、管理有什麼用呢?還不是三天打魚十天曬網!做什麼事都只會唱唱高調、虎頭蛇尾,他早就受夠那些政客的官樣文章了。
不過,事隔了那麼多年,證據早就散失了,要找出死者蔡倫華到底想對李世芬做什
事已經難如大海撈針。也許他真想侵犯她,或者只是想制止她,這些事實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而已,不過,隨著蔡倫華的死亡、杜麗凱的失去意識,真相也就這麼石沉大海了。
想到這里,齊堯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無意識地翻閱手中的報紙。突然,一幀黑白照片就這麼跳入了他的視線里。
照片不大,印刷效果也不好,又因為事隔多年顯得陳舊難辨,不過,還是被眼尖的齊堯認出來了。
照片上是個女孩,長長的頭發,年輕的臉龐帶著稚氣,不過,那雙眼仍然令齊堯印象深刻,大大的雙眼帶著淡淡的哀傷。
那是邵慈若啊!齊堯確信自己絕對不會認錯,連忙閱讀一旁的相關報導。
台北訊昨夜八德路二段一處民宅失火,李姓一家四口三死一傷,僅其養女邵慈若(二十歲)存活,該女受輕微嗆傷,目前經醫院處理後已無大礙。
據警方研判,起火點應為客廳及廚房,疑為用火不慎,但仍不排除有人為縱火的可能。
死者資料如下︰李存德(五十一歲)、李張玉嬌(四十歲)、李豐成(二十七歲)……
那一段日子,火災不時發生,因此,報紙上只對這次的事件有這則小小的報導和照片,此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慈若的家里曾經發生過火災?齊堯忍不住又替邵慈若心疼了起來。全家除了她之外,
都在火場中喪生了。當時不過二十歲的她一定過得十分辛苦吧!根據報導,她還是死者的養女,說不定她的家人對她也不好呢!
那麼,她又是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因為打擊過大,所以才患了精神病,而
且還是重度精神病?齊堯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不過,信息實在太少了,他根本沒有任何頭緒。
「Miss趙,-知道邵慈若這個病人嗎?」走出檔案室,齊堯指著報紙上的照片問著正在一旁打計算機的趙美雲。
「邵慈若?」盯著照片半晌,趟美雲思索了良久,又在計算機的檔案庫里搜尋了一番,才像恍然大悟似地答道:「喔!邵慈若!我想起來了。是住在D區的病人,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姐。」
「-知道她是為了什麼原因才來翠園的嗎?哪一類的精神病?」第一次遇到知道邵慈若的人,齊堯顯得有些興奮,他激動地問著。
「不知道喔!」趙美雲笑著搖頭,「邵慈若好象是院長的遠親吧,她的病例都放在院長那里,我們這邊沒有。」
病例放在院長那里?那為什麼上次自己詢問院長時,他卻表現得沒有任何印象?齊堯的心中有著濃濃的疑惑。
「不過,當初我是听說邵慈若好象是因為被強暴,又加上驚嚇過度才變成精神病患的。」趟美雲的話就像一顆炸彈,在齊堯的心中轟然炸開。
「被強暴?」齊堯忍不住提高了聲調。
她被強暴了?是哪個喪盡天良的家伙?
「翠園里受到性侵害和虐待的案例好象很多。」吐了口氣,齊堯忍不住這麼說。
邵慈若是,前幾天和同事林肯醫生討論的案例也是,也許連杜麗凱也是個差一點受到侵害的例子,齊堯總覺得他在這里踫到的案例似乎都是如此。
「這是可以想象的吧!」趟美雲笑了笑,以一副像是在說「你們男人都不會了解」
的口氣解釋著:「一個遭受性侵害的女子,她的身心都會受到他人難以想象的傷害,如果是長期受到侵害,那傷害就更深了,你們男人是不會了解的啦!
「也許她的表面看起來是沒什麼,不過,心里的痛苦也許會逼她到達崩潰邊緣。一個女人瘋狂超來,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翠園里最多的就是精神病患,這樣的例子當然也多,那麼,你遇到的女性精神病患如果都有這樣的過去並不稀奇呀!」
「那麼,邵慈若到底有什麼過去,又受到了多大的影響呢?」齊堯禁不住問著。
「這我就不知道了。」趙美雲聳聳肩,「不過,會令她的精神狀況嚴重到變成永遠難以恢復,也許是十分悲慘的過去吧!她剛來時,我們都很同情她,看她長得清清秀秀的,年紀又輕,居然病況這麼嚴重,真是命運捉弄人。」
「她的病情到底有多嚴重?我看她很好、很正常呀!」齊堯忍不住好奇心又問了。
听趙美雲的口氣,邵慈若的病癥應該是很明顯的失常,可是自己和她認識了那麼久,除了她不會說話之外,根本就和平常人一樣呀!
「怎麼會?」趟美雲失笑道:「齊醫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邵慈若有嚴重攻擊他人的傾向,而且還是個啞巴呢!」
啞巴?怎麼可能?
齊堯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錯了。慈若是啞巴?那麼,自己怎麼可能連續听了她唱那麼多天的歌?
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這幾個月來,慈若從來沒有攻擊過自己呀!怎麼了?一定有哪里出了問題。
「不會的……不會的……」
到底是怎麼了呢?齊堯只覺得大腦中一片混亂,眼前浮現的全是自己和邵慈若這些日子以來相處的情形,卻找不出任何頭緒,只能無意識地喃念著。
「你不信?」趟美雲翻了翻桌上的行事歷,「平常D區是不讓人進去的,不過後天我正好要進去拿觀察紀錄,我帶你進去看看好了,讓你親自求證一下。」
「太好了。」難得有可以進D區的機會,齊堯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他一定要弄清楚,那一身是謎的邵慈若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齊堯第一次到D區來,D區不同于其它區域,位置偏僻,規模也比較小。整棟大樓的內部從走道到天花板所有陳設都是米白色的,顯得十分單調制式,不若其它區域,多少還能見到一些不同的色彩。
由于這一區的病人大多具有攻擊性,所以全部關在自己的病房里,不像其它區域,
有些病人可以到走廊散步,整個D區顯得十分安靜,在寧靜中還帶著些許落寞的死寂。
「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打開門上的小窗,趙美雲指著門上的名牌問著齊堯。
是嗎?慈若就在里面?齊堯禁不住心跳加速,湊近了還加著鐵柵的小窗朝內看去。
房間里的陳設很簡陋,四面的牆壁上為了避免病患傷害自己都加裝了厚厚的海棉,
此外,就是一張床墊,一只充氣小桌,上面凌亂地放了幾本書。
此時,床墊上正坐著一個女人。
女人的頭低垂著,長長的頭發披散開來掩住她的臉,讓齊堯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那是慈若沒錯!
幾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齊堯就可以確定她的身分了。
那一頭美麗的長發,那他天天都纏繞在自己手中的秀發,縱然是離得那麼遙遠,他還是可以認得出來。
這就是白天的她嗎?
這是齊堯第一次在白天見到邵慈若。白天的邵慈若和夜里的她簡直是判若兩人。就算是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還是給人一種死氣沉沉、呆滯無神的感覺,和夜里那個靈巧又充滿活力的她完全不一樣。
也許是發現有人在觀察自己,邵慈若偏了偏身體,把臉朝向牆壁,不發一言。
「她知道有人在看她了。」一旁的護士解釋著:「邵慈若一向不太喜歡別人看著她,個性有些害羞內向,據說當初因為某些事情驚嚇過度,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一直沒有辦法治愈,現在的她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處于恍惚狀態,不過,一旦她發現有陌生人出現時,是會主動攻擊人的。」
「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齊堯問著。他實在很想和現在的邵慈若說話,就算只有幾句也好。
護士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似乎不太願意答應:「依規定,除了主治大夫,其它人是不能接近D區的病人的……」
「麻煩-,我真的很想看看她……」
為了可以見到邵慈若,齊堯使出了渾身解數苦苦央求著護士。
注視著齊堯好一會兒,護士彷佛了解了什麼,原本一直堅持的態度才軟化下來,她嘆了口氣,「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想看她,不過,我就給你一次方便。但是,齊醫生,你自己要小心,千萬別受傷了。」再三交代過齊堯,她用鑰匙打開了門讓齊堯進去,然後和趙美雲一起離開了。
「慈若,是我呀!是我來看-了,記得嗎?」走進病房,齊堯迫不及待地走近邵慈若的身旁,輕聲呼喚著。
也許是听到有人在說話,原本面對著牆的邵慈若微微抬起頭,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認出齊堯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白天的邵慈若,簡直和以往齊堯認識的她判若兩人。雙眼木然空洞,全然沒有平日的靈氣。
「我來看-了,-記得我嗎?我是齊堯呀!」看到邵慈若的反應,齊堯心慌了。
邵慈若的眼光終于對上他的,她伸出手,輕輕扯著齊堯的衣角,沒有更進一步,讓人不明白她想做些什麼。
「-是慈若,沒錯吧?」看到她的這些舉動,齊堯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他開始懷疑,世界上是不是有另外一個長得像邵慈若的人?
她完全不是他認識的邵慈若,絕對不是呀!
也許她們有著相同的面容、同樣美麗的長發,但是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就像一般人印象中的精神病患,舉止遲鈍、表情無神,再加上不說話,唇角還帶著些不知何時流出的涎沫直至下巴,讓人更相信她應該是個精神有障礙的女孩,完全不會懷疑。
一個會念書、讀詩集的女孩,流露出的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神態;一個能夠在月光下輕靈地跳舞、唱著婉轉歌曲的女孩,行動也絕對不會這麼遲緩。
自己看到的人到底是誰?齊堯開始懷疑了。自己私底下來找尋邵慈若,結果找到的答案又是怎麼樣地出乎意料呀!
原本以為自己這麼做,可以解開總是籠罩在邵慈若身上的那層迷霧,為什麼挖掘到了現在,反而覺得迷霧更加地深不可測呢?齊堯對于這一切的未知有了更深的好奇。
「怎麼樣?還好嗎?」方才的護士進來了,問著齊堯。
他能怎麼回答呢?齊堯回過頭打算隨便找個答案敷衍她,冷不防手中一吃痛,哀叫了起來:「哎呀!」
低頭一看,不知邵慈若什麼時候已經執起了他的左手,朝著虎口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下去。
「齊醫生!」一旁的護士也嚇了一大跳,連忙跑過來拉著邵慈若的頭,期望她能松開嘴。
對于兩人的驚呼,邵慈若卻似乎完全不在意,只見咬住齊堯左手的她,從齒縫中發出一聲細細的冷笑,反而咬得更緊,還不停地用牙齒嚙磨著,令齊堯更加地疼痛難忍。
「慈若……慈若……」忍痛低頭望向她,齊堯只是喊著她的名字,根本舍不得反抗,就怕一不小心反而弄痛了她。
不論她到底是怎麼回事,齊堯還是舍不得看到邵慈若受傷。
邵慈若對于自己的名字卻似乎充耳未聞,仍然緊咬著齊堯不放。
「邵慈若,松口!」齊堯沒什麼行動,但看到自他手中汩汩流出的鮮血,反而嚇壞了一旁的護士。
私底下放齊醫生進來病房,不出事也就罷了,萬一他又出了什麼問題,一個護士怎麼擔待得起呢?她一邊按下了牆上的緊急鈴,一邊喊著邵慈若的名字,開始用手去揪她的一頭長發。
也許真是疼痛至極,邵慈若的口果然松了些,再加上听到緊急鈴的醫護人員由病房外趕了進來,也紛紛箝制邵慈若的手腳,預備打鎮定劑,才好不容易把齊堯的左手從她的口中拔出來,不過,他的左手早已血流如注,一塊肉險些被咬下來。
不過,被迫松開口的邵慈若卻沒有那麼容易放棄,她掙開了旁人的箝制,又跑上前來追逐著齊堯,伸出雙手準備要撕扯他的衣服。
「齊醫生,快走!」其它人連忙把齊堯推到門邊,開始動作迅速地為邵慈若注射鎮定劑,並替她穿上可以縛住手腳的緊身衣。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被眾人推擠到門口的齊堯,不顧他人的催促,仍然不死心地望向房內的邵慈若。
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向羞怯、溫柔得如同小鹿的她,會突然攻擊自己?齊堯覺得胸中滿是難忍的心痛,卻百思不得其解。
她真的是瘋了嗎?瘋到已經全然忘了他?齊堯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被三、四個身材魁梧的醫護人員制伏住的邵慈若,口中不斷發出模模糊糊的微弱申吟,被迫穿上了白色緊身衣。
面對手腳都將被綁住的命運,邵慈若不斷地擺動身子掙扎著,一頭長發也因為激烈的動作而四處散亂。不其然,她抬起了臉,眸子正對上了一直注視著她的齊堯。
不對了!
僅僅是不到一秒鐘的目光交會,齊堯就發現又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是她的眼神!
她的眼眸中盛著滿滿的哀傷,除了哀傷,還有更多他看不出來的情緒,像是心痛、羞愧……
那的確是邵慈若的眼神。是他所熟識、戀慕著的邵慈若沒有錯。
那麼,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注視著邵慈若,齊堯開口問她。
「邵慈若是會攻擊陌生人的,齊醫生,你還是先走吧!」一旁的醫護人員會錯意,開口回答了齊堯,還一邊把他向外推。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了?」看著終將如同一只受困囚籠的小動物一樣被綁得勁彈不得的邵慈若,齊堯一邊被往外推,口中一逞喃喃地問著。
不過,邵慈若仍然沒有給他任何答案。
一反平日的燠熱,今晚清冷如水,噴水池旁,一個孤單的人影坐在草地上,他望著天上的月色,面色十分凝重,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不多久,一陣細細的腳步聲踏著青草地由另一方傳來,輕輕的腳步由遠而近,越接近他,速度反而變得越慢,到了後來,幾乎從踏在草地上的足音都可以听出來人的遲疑。
原先坐在草地上人並沒有開口催促,也沒有回頭,只是耐心地等著,不知等了多久,月幾乎已到了中天,來人才走近他的背後。
「-來了,我原先以為今天他們不會放-出來的。」沒有回頭,齊堯淡淡地開口。
邵慈若沒有回答,只是有些遲疑地把手輕輕地放在齊堯的肩上,小心翼翼得像是害怕他會生氣、會嫌棄一樣。
是的,她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有誰會願意和一個瘋子在一起呢?而且,還是一個會亂攻擊別人的瘋子?
嘆了口氣,抓住放在自己肩上的冰冷小手,齊堯把她從自己的背後拉到身前來,望著她的眼光充滿了憐惜與不舍。
「-還好嗎?他們有沒有把-弄疼了?」拉她坐在自己大腿上,齊堯用手掌捧住她的臉,低聲問著,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擔心。
被緊身衣綁一、兩個小時,手腳只能緊緊地靠著身體,完全動彈不得,不僅不舒服,被綁的人一旦掙扎,也很容易受傷。
听到齊堯的話,也許是想到今天下午的那一幕,邵慈若臉上猛地一紅,匆匆低下頭,拚命搖晃。
「是嗎?」齊堯不信,徑自伸出手拉起她寬大的袖子,隨即倒抽了一口氣。
果不其然,邵慈若的雙手上滿是一道道青紅的淤痕,再拉住她抗拒的雙手,撩起衣袍下-,雙腳上的青痕也隨處可見。
「很痛吧!」心疼地輕撫著她的手,齊堯低下頭去細緬地吻著那一道又一道的青紫。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去看-,-也就不會這個樣子了。」
搖搖頭,邵慈若一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另一手則抓住了齊堯的左手。白天被她咬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現在齊堯的左手包著白色的繃帶。
把他的手舉到臉旁,邵慈若輕輕地吻著,眼淚無聲地流了滿頰。她低聲啜泣著,仍然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整個夜里的草地上,只听得到低低的嗚咽。
「為什麼-總是充滿了迷霧呢?我根本找不到-的任何資料呀!」把她摟進自己的懷里,齊堯低聲問著:「-總是什麼也不說,我到底該怎麼去了解-呢?我愛-,-知道嗎?」
邵慈若點點頭,淚水掉得更急了。
嘆了口氣,注視著她因為淚水而顯得迷迷蒙蒙的眼,齊堯吻去了邵慈若臉上的淚。
「哎,慈若,我該拿-怎麼辦呢?我好想多了解-一點呀!我想……」頓了頓,齊堯有些遲疑地說:「-是裝瘋的,對不對?」
原本偎在他懷里的邵慈若,听到這句話後猛地一頓,她推開了齊堯,整個人向後退了好幾步,睜著一雙驚愕的眼望著他。
看到她的反應,齊堯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繼續又說:「其實-是會說話的,神智一直都十分清楚,攻擊別人只是-故意裝瘋的一種方式對不對?」
他永遠忘不了今天下午臨走時最後看到她的那個眼神,那是一種充滿了心痛、不舍的眼神,像是在懊悔她咬了自己,卻又被逼得不得不咬。
那樣的眼神,絕對不會是一個心智崩潰的人所會有的。
邵慈若仍然不說話,只是紅著眼,滿眶的淚水眼看又要決堤。她激動地搖頭否認,但一切都顯得欲蓋彌彰。
「對不起,讓-為難了。」心疼地撫著她的臉,齊堯誠心地說著。
如果不是他這麼突然地去看她,也許她只需要靜靜地坐在房間里就好了,不必刻意裝瘋攻擊人、咬人。夜里的她是那麼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她一定不希望這樣瘋狂的自己被他看到吧!
而這一切都是他逼得她不得不去做的,當她不得不張口咬下去時,心中會有多痛、多麼難堪呢?
自己真是個傻子!她苦苦隱瞞住的事情,為什麼要這麼輕率、殘忍地去戳破?
「對不起……對不起……」越想越懊悔,齊堯緊緊地抱住她,只能不住地道歉。
搖搖頭,邵慈若再次伸出手阻止他再說下去。她看著齊堯,唇角露出了個淡淡的微笑,但那抹笑影中卻含著隱隱的悲哀。
「既然-沒有瘋,那麼,我帶-出去好嗎?」兩人相擁了許久,再抬起頭來,齊堯這麼要求著,語氣中是滿滿的興奮。
除了悔恨的情緒之外,有更多的是證實她果然正常的興奮和喜悅。
既然不是真的瘋,那麼,他們兩個人之間也就有著無限的未來和希望,只要她可以出去,他們可以結婚、生孩子,住在一起……
听到他這麼說,邵慈若卻彷佛沒有感受到任何喜悅的心情,她又搖了搖頭,眼神突然一黯,唇角的笑容也在瞬間消失了。
「-不要?為什麼?」齊堯不解,「翠園是專門收容精神病患的地方,既然-是正常的,就不需要再留在這里了呀!為什麼不肯跟我一起走呢?」
對于齊堯的追問,邵慈若只是把頭偏向一旁,仍然一點表示也沒有。
「更何況我的實習期間只有半年,到時候-不和我一起走,忍心和我分開?」看她不為所動,齊堯繼續勸著。
眼看再一個月他的實習就要期滿了,真的要-下她一個人走?他做不到!
更何況她才二十多歲,真的就要在這個小島上孤老一生嗎?
世界有許多事物等著她去嘗試、體會,她還有許多的可能、未來可以去創造,為什麼她要留下來?
他真的不懂。
黑夜匆匆逝去,白晝又將來臨,看著邵慈若離去的背影,齊堯知道,只有去找院長,才能真正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