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都不說話呢?」靠站在後花園的樹干上,望著天上的明月,齊堯問著懷中的人。
依偎在他懷里的邵慈若搖搖頭,還是什麼也不說。不只是現在,這段時間,邵慈若從來沒有對他說任何一句話。
「慈若,-為什麼不對我說話呢?」他還記得她的歌聲是那麼地悅耳,為什麼現在她卻不再對他說話了呢?
得到的回答還是笑著搖頭。
自從他不再躲在樹後偷看她,而是兩個人實際正面接觸之後,齊堯就沒有再听她說過話了,連以前她時常唱的那兩首歌也不曾再唱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起初齊堯以為她怕生,所以不敢在他面前唱歌、舞蹈,現在兩個人認識都快三個月了,他們已經彼此擁抱、接吻過,兩個人不能算生疏,她卻還是一句話也不曾說過,彷佛生下來就是啞巴。
為什麼?她有美好的嗓音、細細軟軟的聲調和歌喉呀!從前的她會低低地自言自語,她的聲音透過晚風吹向在一旁偷听的他耳里是那麼清靈透明,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那用寫的好嗎?」齊堯又要求。
邵慈若還是搖頭拒絕了,只是用一雙大眼定定地望著他。
面對她的反應,齊堯感覺一股說不出的怪異,就好象是在和一個不會說話的女人談戀愛一樣。如果她真的是不會說話,那倒也就罷了,可是她會說話呀!這一點,齊堯是很確定的。
那麼,她為什麼總是不對他說話呢?她只是專心听著他說話、望著他,有時用一些簡單的手勢表示自己的意思……
「用筆談很簡單的,-可以寫得簡單一點,我會懂的。」嘗試著說服她,齊堯在口袋中模索著隨身攜帶的筆和記錄紙。
既然她會讀書,應該就會寫字,相信用筆談對她而言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邵慈若伸出雙手扶住齊堯,拉扯著他的袖子阻止他翻找口袋的動作,一邊為難地搖著頭,唇形微微顫動著,像是在告訴他︰不用了,她不要用筆談。
「沒關系的,很容易呀!」繼續游說她,齊堯拉開了邵慈若扶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
就在這麼一拉一扯之間,一件小小的東西從齊堯的上衣口袋掉出來。「咱」地一聲掉在地上,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只小小的打火機,綠色的塑料外殼,上面還貼著常見的泳裝女郎,就像一般便利商店中出售的廉價打火機一樣,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邵慈若低下頭撿起它,在手掌中反復檢看著,又舉起它對著月光,透過透明的瓦斯液體望著月亮,眼神頓時變得十分專注。
「這只是打火機而已。」齊堯解釋著。
他沒有抽煙的習慣,這只打火機是他為了在遇到杜麗凱的時候,可以便于測驗她對火光的反映才隨身帶在身上的。
小島上並沒有便利商店,而島上的一般居民使用的又是傳統火柴和打火石,齊堯一直用不習慣,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在醫院的雜物室角落中找到這個打火機。
不過,邵慈若很顯然地沒有注意到齊堯在說什麼,她望著打火機,右手撥動打火掣,看著小小的火苗在風中顫動,無聲地伸出了左手……
「小心!」
她在做什麼?!
一旁的齊堯眼明手快地伸出手掌打掉了打火機,反手把邵慈若的左手抓在手里,心焦地問著:「怎麼樣?有沒有被燙到?」
怎麼回事?都那麼大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愛玩火嗎?居然會把自己的左手伸到火苗上,要不是他推得快,她的手現在一定早就被燙傷了。
不過,邵慈若並沒有回答齊堯的話,她只是盯著被打落在草地上的打火機,像是看到什麼寶物一樣,急忙掙月兌了齊堯的擁抱,又低去把打火機撿起來,繼續撥著打火掣,看著火花發呆。
「好玩嗎?」看她那副像是小孩子看到糖果的表情,齊堯笑了。
打火機的確比火柴方便多了,也難怪一直居住在小島上的她看到打火機會那麼新奇。
邵慈若還是望著火光,只是唇角露出了小小的笑容,點頭算是回答。
「小心點,別又被燙傷了。」齊堯笑著扶邵慈若坐在草地上,讓她背倚在自己胸前,寵愛地捧起她的發在唇邊細細地吻著,打算讓她看個夠。他喜歡看她那樣的笑容,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般天真無邪。
得到了允許,邵慈若玩得更快樂了,她撥動打火機的速度越來越快,看著火苗一明一滅,臉上的笑容更加深刻。而齊堯也就這麼任她玩著,只在一旁看著她天真的笑容。
這麼反復玩了許久,邵慈若的眉開始微微皺了起來,像是在思索什麼。
「怎麼了,慈若?」旁邊的齊堯當然沒有忽略這個變化。
邵慈若對他的問話沒有反應,開始朝著四處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麼,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齊堯原先掉落一旁的空白記錄紙上。
撿起那一疊記錄紙,邵慈若將它用火引燃,滿足地看著火勢增大,還游戲似地將手湊近去取暖。
不過,小小的一疊紙很快地就燒完了,注視著只剩下灰燼的碎屑,邵慈若看似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好玩嗎?喜歡看火?」齊堯問她。
乖順地點點頭,邵慈若眼中還流露著不舍。
看到她那惹人憐愛的表情,齊堯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吻上了她的唇。
邵慈若並沒有抗拒,她雙手緊扯著齊堯醫生袍胸前的翻領,小小的身子還有著細微的顫抖,深深地吐了口大氣,或許有些緊張,但並沒有退縮的意思。
知道她並不排斥,齊堯更積極了,他右手緊摟著邵慈若的肩,左手掌則從寬大的病人袍下-鑽進去,撫模她敏感的膝蓋內側肌膚。
初踫到他的手掌,邵慈若像是觸電般猛地驚跳了一下,掙扎的身子反而被齊堯摟得更緊,她的小手搭在齊堯的手臂上,分不清是要推拒還是想扯近。
「慈若……」低吟著邵慈若的名字,齊堯心疼地吻著她,手更往上探,開始摩挲著她細致的大腿肌膚,嘴唇則下移至她衣袍的領口肆虐著。
在齊堯的撫模下,邵慈若的吸呼開始急促起來,她微閉起眼,額頭滲出小汗珠,張唇大口地吐氣喘息著。
用唇頂開她的鈕扣,齊堯細細啃咬著她胸口白皙的肌膚,逐步向下,最後,含住了挺立的紅色花蕾。
扯住齊堯的雙手忽地一緊,隨後改而環上了他的肩,緊緊攀附著。面對齊堯溫柔細膩的撫觸,邵慈若禁不住低吟一聲,向後昂起頭,露出弧度完美的頸項,整個身子的重心都落在齊堯的懷抱里。
「慈若……我的慈若……」不停低聲叫著懷中佳人的名字,齊堯一手揉搓著邵慈若胸前的挺起,另一手則順著大腿往上探,終于到達了女性的所在。
「嗚……」猛地一聲低呼,原本沉浸在激情中的邵慈若像是大夢初醒般,伸出雙手開始猛然推拒齊堯更進一步的探索。
「怎麼?不要嗎?為什麼?」發覺她的抵抗,齊堯有些納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原本接受的她態度轉變那麼快,他的手並沒有停,仍然在周圍徘徊。
面對齊堯半強迫的舉動,邵慈若仍然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狀似焦急地拚命搖頭,一雙大眼盛滿了驚慌,兩只手徒勞無功地拉著齊堯的手,希望能阻止他的動作。
齊堯一向不是個會強迫女人的男人,更何況是這種事情。不過,此時的他卻發現了一件很怪異的事。
被一個男人使強,對女人而言可以說是莫大的傷害,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受到這種委屈,她們可能會尖叫、會開口拒絕,可是,為什麼邵慈若到了這個地步仍然不肯開口呢?
連說句「不要」、高聲呼救都不肯。
「慈若,-還是不信任我嗎?和我在一起沒有安全感,所以才不對我說話?連開口大叫救命都不肯?」頹喪地抽開雙手,齊堯沮喪地說。
原本他就不愛強迫女人,剛才不肯立即停下動作,不過是為了試探邵慈若會不會開口而嚇嚇她而已,沒想到她還是一句話也不肯說。
因為她仍然不信任自己、在自己面前不自在,所以才不對他說話嗎?相處那麼久了,難道她還是對自己不能適應?
听到這句話,邵慈若驚慌地抬起頭,倉皇地望著他搖頭,急切的神色像是在強調她對他的真心。
「那是怎麼回事?」灰心的齊堯有些氣急敗壞。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會有什麼呢?她不肯說,又不願用筆談,要怎麼樣兩個人才能溝通呢?他不喜歡這種好象只有自己一頭熟的情形,那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
看他真的生氣了,邵慈若執起了齊堯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手心簡短地寫了幾個字:我是為了你。
「為了我?為什麼?」看到這樣的答案,齊堯也愣住了。
面對他的問題,邵慈若搖搖頭,不願意再回答。
「慈若,到底怎麼回事?-還瞞著多少事沒有告訴我?」齊堯不死心地問著。為什麼她彷佛全身上下都充滿著迷霧?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肯說?
邵慈若只是望著齊堯,眼中滿是悲傷,之後,她指了指將要泛白的天空,表示天快亮了,她必須要回到D區病房去,就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等!」齊堯喚住了將要離去的她。
邵慈若回頭,大眼滿是笑意,像是早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一樣。
「-……喜歡我嗎?」吞了吞口水,齊堯又問了一次,這個問題每天他們要分開前他都會問一次。
還是如同每一次的回答,邵慈若笑著點點頭,消失在樹林後。
她一離開,齊堯就像是全身力量都被抽干了一樣,癱在草地上,嘆了口大氣。
不會說話就真的差這麼多嗎?這些日子以來,都是自己在對她說話,對她描述自己對她的情意、迷戀,而她卻一句話也不曾說過,只是單方面的接受他,卻從來沒有任何主動的響應,讓他有一種如果自己不牢牢抓緊,她就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在夜空里的感覺-
喜歡我嗎?這听起來像是個呆問題,不過,要不是自己每天都會問一遍,而她也始終是旨定的答案,連齊堯都快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想到這里,齊堯不禁撫著自己的額頭苦笑了起來。
什麼時候自己也變成十七、八歲的少年了呢?非要听到對方的一句愛語,才能確立自信心?
戀愛中的男女,不論到了什麼年紀,對愛情的渴望都是一樣的吧!
「小奇?他很好呀,長得高高瘦瘦的,有點斯文,雖然戴眼鏡,也有些青春痘,不過很帥喲!」坐在昏暗的樹蔭下,杜麗凱像是跌入往日的回憶一樣笑著說。
「喜歡他?」坐在一邊的齊堯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機點著了一小根蠟燭,放在兩個人中間,繼續問著,不過,就算她不回答,答案也昭然若揭了。
「當然,不過,我和他是沒有緣分的。」
對于這一點,杜麗凱倒是很大方的承認。她伸了個懶腰,搖曳的火光在看似不在乎的臉上照射出幾許隱約的落寞感。
這段日子的夜里,只要兩個人相遇,齊堯就會點燃一根蠟燭,兩個人圍著火光談天。
蠟燭的火光並不大,只要不是正對著杜麗凱的雙眼,也就不至于會刺激她發狂、不舒服。而長時間接觸微弱的火光,也希望可以讓杜麗凱漸漸對光線適應,增加她對火光的忍受度。
齊堯心里一直知道,在兩個人格之間,自己對杜麗凱多少是有些私心的。
「怎麼了?」他又問。
「不適合嘛!」攤了攤手,對于這個問題,杜麗凱回答得很籠統,「我和他,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樣,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
「沒有這麼嚴重吧!」齊堯失笑,瞧她說得像是在吟詩似的。
「是真的呀!」知道齊堯在嘲笑自己,杜麗凱不服氣地回過頭來白了他一眼,接著解釋:「第一次遇到小奇,是在夜里的河邊,我去散步,而他則是因為考試沒考好,跑去河邊大吼大叫發泄情緒。」
瞄了一眼微弱的燭光,杜麗凱的臉上瞬間露出了像是強忍住痛苦的表情,別開臉,又繼續說了下去,口氣十分平淡,就像只是在描述一個別人的故事,和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
「當時,坐在橋下的我接住了他往下亂丟的書包,惡作劇地大聲嘲笑他。我知道我這麼做很缺德,不過,本來就是嘛!考試成績不好,有什麼好哭的,他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啊!他當然很生氣,不過,我們還是因為這樣認識了。後來他每天補習完,都會來河邊找我……」吐吐舌頭,杜麗凱笑著說。
「那很不錯呀,那個小奇一定也很喜歡。」齊堯笑著說,听她這麼描述,就和一般高中生的戀愛差不了多少,令他想起了自己高中時代的那些青澀戀情。
「雖然只有晚上可以見面,我們還是逛了很多地方,像是半夜的兒童樂園、電影院……」杜麗凱抬起頭,透過樹梢的枝葉空隙望著夜空的某處,聲音听起來有些恍惚,齊堯甚至不能確定她是在說給他听,還是在自言自語。
「我們處得很好,他也說他很喜歡我……後來他發現我只在夜晚出現,不肯在白天和他出去,他問我原因……」說到這里,杜麗凱的聲音越來越小,突然,她回過頭雙手抓住齊堯的肩膀,眼中滿是淚水,「我可以騙他,我可以胡亂找個理由騙他的!可是,我居然告訴他實話!我告訴他……我不過是個人格分裂的一部分,我什麼都告訴他了!一听到這里,齊堯心中暗叫不妙。
一個不過才十七、八歲的高中男生,能期待他對人格分裂有多少認識和接受?小奇接下來會有的反應,他幾乎已經猜到了。
「他說我是瘋子、是妖怪呀!」杜麗凱幾乎是心碎地喊出來的,她雙手蒙住臉,哭泣得不可自抑。
「別傷心了,他還年輕,什麼也不知道……」一把將她擁入懷里,齊堯有著說不出的心疼。
听到自己喜歡的男孩子這麼說自己,沒有一個女孩可以承受得了的,不過,這些事早已事過境遷,齊堯再怎麼安慰杜麗凱都來不及了。
「他說我是瘋子……」在齊堯懷里的杜麗凱仍然掩面哭泣著,「他開始躲我、怕我……他說過喜歡我的呀,為什麼說我是瘋子?因為這樣,他就不喜歡我了嗎?」
听到這些話,齊堯也無言以對。他只能緊緊抱著杜麗凱,希望能夠給她一點支持、安慰。
要責怪那個小奇嗎?一般成年人對于自己不懂的事物都會害怕,他又怎麼能要求一個少年人能多麼成熟?他不過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而年輕人總是說話特別瞻前不顧後,最是傷人,一直到了現在,仍然在別人的心頭上留著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哭了許久,杜麗凱好不容易控制了她的情緒,從齊堯的胸前抬起頭來。
她擦了擦眼淚,紅著一雙兔子似的眼楮,強忍著還要落下的淚水,表現出一副成熟明理的樣子。「反正,小孩子嘛,我也不需要太在意。總之,我們就這麼分手了。」
忍不住伸出手去模模杜麗凱的頭,像是在安撫一個小女孩,齊堯只是微笑,什麼也沒有說。
真的不在意嗎?如果不在意,她又怎麼會在事隔了那麼多年的現在,還哭得那麼淒慘?
「蠟燭已經熄了……」望向一旁所剩無多的蠟燭,杜麗凱嘆了口氣,「還有沒有?我們再點一根吧!」
齊堯掏出打火機,卻被杜麗凱一把搶了過去。
「麗凱?」他疑惑地看著她。她想做什麼?
這段時間以來,因為杜麗凱畏光,所以她幾乎不敢看火,連打火機都不太敢拿。每一次她都是縮在一旁等齊堯點燃了蠟燭,才敢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望著火光,沒想到今天她居然主動搶去了打火機。
「我已經受夠了這種受光線威脅的日子,我也想自己點火看看……」杜麗凱有些遲疑地回答,還是低頭望著手中的打火機。
「不要勉強……」齊堯擔心地勸阻。
也許是因為剛才回想起了關于與小奇相處的過往,才使得杜麗凱有這樣的想法,不過,這種舉動對她而言還是太危險了,沒有人可以預料得到看到突來火光的她會有什反應。
失去意識?主動攻擊人?不僅她危險,或許連在一旁的齊堯都是危險的。
「我還是想試試……」拿起打火機和蠟燭,杜麗凱深吸一口大氣,緊閉著眼撥動了打火掣。
發抖的手指試了好幾次才點著了火,火苗顫巍巍地被點燃,然而杜麗凱還是閉著眼不敢直視。
「麗凱……-要不要看看?火點起來了喲!」雙臂環抱著杜麗凱的肩膀,齊堯低聲誘哄著她。
是嗎?听到他的話,杜麗凱原先閉著的眼微微睜開了一條縫,全身因為緊張和興奮劇烈發抖。
「看看呀,是-自己點起來的喔!」齊堯不放棄地勸說。
要杜麗凱鼓起勇氣,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如果現在她沒有鼓起勇氣看看自己點的火花,那麼一切都是白費,以後她還是會害怕火苗的。
好不容易盼到杜麗凱睜開了眼,不料看到火光的她,反應卻像是發了狂似地丟開了手中的打火機與蠟燭,整個臉色霎時變得蒼白,高聲嘶叫了起來。
「不、不!走開、走開!」被丟到地上的蠟燭點燃了旁邊的一小堆枯草,火勢頓時加大,成為一個小火堆,四處的草地上還散著點點火苗。
而受到火花刺激的杜麗凱,就像是被獵人追捕的獵物一樣,倏地從草地上跳起來,卻因為重心不穩,又跌回草地上,正好就落在火苗旁邊。被迫面對火光的她,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只能在草地上踢著、爬著,讓自己可以離火苗遠一點。
「沒事的、沒事的……」齊堯見狀,低聲勸哄著,生怕受了驚嚇的她不知會跑到哪里去,又攻擊了什麼人,連忙一把緊摟住她。
「走、走!不要殺我!我不要死呀!」感受到火光對自己人格的威脅性,杜麗凱的恐懼升到了頂點,她在草地上翻滾身子,短發上沾滿了枯草,米白色的衣服上滿是泥沙,口吐白沫,嘴中不斷喊著破碎的詞句:「不要過來!走開!走開!」
花了好大的工夫,齊堯才制伏了杜麗凱,讓她躺在草地上,用自己的手壓著她的雙手,身子則把她壓在自己身下,這才止住了她亂動的身體。但是杜麗凱仍然尖聲嘶叫著,叫聲一聲比一聲淒厲,到了後來,嗓子也越來越啞。
「死!我不要死!壞人、殺人凶手!走開!」
「乖乖,麗凱乖,沒有壞人了,沒有人要殺-了喔!」齊堯連忙哄著。
小小的一堆枯草很快就被燒光了,而四周的草地又是不易燃的新鮮青草,火花只燃燒不了多久就熄滅了,只在四周的空氣中留下一股燃燒青草的味道。
「壞人……壞人……」火花熄滅,杜麗凱的情緒也逐漸恢復穩定,也許是已經耗盡了力氣,她的嘶叫聲漸漸變小,到了後來,只留下斷斷續續的干號與申吟。
「沒事了,沒有壞人了……」輕輕扶起她,齊堯掏出手帕仔細擦干淨她一臉的塵土和淚痕。
淚水和泥沙,再加上驚慌失措的神色,把杜麗凱的臉弄得狼狽不堪,令人看了忍不住心疼。而飽受驚嚇的杜麗凱,此時還是一臉驚魂未定的神色,靠在齊堯的懷里,一點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瞧-,髒得像只小花貓。」仔細擦干淨了杜麗凱的臉,瞧她仍是一臉失措茫然,齊堯打趣地說著,希望氣氛可以不要那麼尷尬。
「小花貓可沒有我這麼可愛。」白了齊堯一眼,杜麗凱順勢偎入他的懷中撒嬌地說。
對于她突如其來的行為,齊堯愣了愣,總認為兩個人的肢體接觸太過親密了,不由得臉上有些發熱,不知該把手放在哪里。但又擔心她才剛遭受心理的重大沖擊,不敢貿然推開她,只好當作對待自己的妹妹一樣任她靠著。
唉!他可從來沒有過妹妹呢,只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弟弟。
「那天晚上也是一樣……」把臉埋在齊堯的胸前,杜麗凱的聲音听起來變得有些含含糊糊的,「我坐在草地上,那個人就拿著手電筒走過來,好亮、好難過,我叫他不要照了,可是他都不听,還一邊笑一邊故意照我的眼楮,讓我都沒有地方逃……」
齊堯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大氣,如果那個被殺死的巡警是因為這麼對一個女孩惡作劇才招致毒手,他也不知該如何置評了。
當一個女孩痛苦的要求他不要再使用手電筒,他卻不懂得同情,才會遭到這樣的下場。不過,會因為惡作劇就惹來殺身之禍,大概是那位巡警作夢也沒想到的後果吧!
「他抓住我的衣服、手腳,我當時嚇壞了,根本沒有辦法掙扎,連叫也沒有力氣。」
「抓住-的衣服和手腳?」齊堯這時听出了點端倪,覺得這樣的麼述有些古怪。
只是單純的惡作劇,似乎沒有必要做這樣的行為吧!
「是呀!」杜麗凱比了一個衣領被抓住的手勢。「我本來想叫,可是他蒙住我的嘴,我也叫不出來……」
「抓住-的衣服?-知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听到杜麗凱的敘述,齊堯不禁心生疑惑,全身發冷。
一個男人抓住女孩子的衣領、手腳,甚至蒙住她的嘴,為的是什麼?
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可是齊堯實在不願意去證實自己的猜測,一個擔任巡警職務的男人,本身就是為了要預防有人趁著黑夜為非作歹,怎麼還會想到要乘機欺負女孩子呢?
「我當時根本沒想那麼多,只是感覺到自己就快消失了。」杜麗凱搖搖頭:「那時只知道為了保住自己的命,其它什麼事都不重要了。現在想起來,也許他是想乘機強暴我也不一定。」
「可憐的麗凱……」齊堯忍不住雙手摟緊她,女孩子遭遇到這樣的事,也未免太不幸了。
「沒什麼。」重重嘆了口氣,杜麗凱語氣輕松地說:「後來一陣強光,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根本忘了我到底做了什麼。而且,他並沒有得逞,不是嗎?」
那個男人後來就被人發現死在公園的樹下,頭被人用鈍器打傷,根本沒有機會完成惡行。
一個女孩子生活中所會遭遇到的危險和威脅,遠比男性想象中的要多得多。更何況是杜麗凱這個專以夜晚世界為生活重心的女孩,所遇到、看到的危險狀況更比一般女性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也許是如此,她才對自己的遭遇不當一回事吧!
「沒關系,那一切都過去了,我們現在只要好好活下去,恢復健康就好了。」用手指梳理著她的發,齊堯對她打著氣。
「嗯。」杜麗凱用雙手摟住齊堯的頸子,撒嬌地說︰「不管是小奇還是那個晚上,他們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愛的人是你,你呢?你愛我嗎?」
齊堯聞言心中警鈴大作,他有些不自在地稍稍推開了杜麗凱,不知該怎麼回答。
應該怎麼回答呢?他明白自己的確是對杜麗凱特別關心,縱然她是他的觀察案例,但是對于和李世芬有著同一個身體的她而言,自己的確是比較偏袒杜麗凱的人格。
只是他是以心疼妹妹的心情去關心她,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令他忍不住有更進一步想法的……是邵慈若。
杜麗凱誤會了,也許是他的行為令她產生誤會。他必須拒絕她的心意,在她還沒有誤會得更深之前。
可是,要怎麼說呢?在她受了那麼多的身心創傷之後,他該怎麼說才不會傷害到她?
察覺到齊堯久久沒有響應,杜麗凱抬起頭望著他,看到他一臉為難的神色,她就明白了。「你不愛我嗎?」
「我很疼-,我沒有妹妹,-就像是我妹妹一樣……」齊堯困難地擠出話來,覺得這樣的台詞就像演三流肥皂劇一樣地老套荒謬。
「只是妹妹?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一把推開了齊堯,杜麗凱質問道︰「為什麼每天晚上來找我、陪我說話?只是妹妹嗎?我不信!」
「麗凱,我是-的醫生呀!」齊堯急著解釋。
既然她只在晚上出現,自己當然會在晚上來找她呀!
「醫生?」听到這個解釋,杜麗凱大笑了起來,「原來我只是你的一個病人而已,齊大醫生,我只不過是你的一只白老鼠、一個觀察體是嗎?」
「不是這樣的,-不要這麼形容自己……」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呀,他怎麼會把她當實驗老鼠看呢?
「那你告訴我,你和我在一起,是真的把我當作朋友,還是在做實驗、在觀察我?難道你不是拿著那些紀錄、病例在分析我嗎?」抓著齊堯的衣領,杜麗凱大聲指控著。
「我……我是為了-好……」齊堯不知該如何回答。
和她相處的時候,他是真的把她當作朋友看待。但是,他也不能否認,他的確每次都把兩個人的談話內容記錄下來,不斷觀察、推敲,想找出人格分裂的病因和弱點。
「為了我好?」像是听到什麼笑話似地,杜麗凱的聲音突地變得尖銳,「真的是為了我?那你告訴我,在她和我之間,你選擇誰?在你的心里,你最後會護著哪一個人?」
「我希望能夠讓-們兩個人都留下來……」齊堯痛苦地回答。雖然這個目的很難達成,但他還是真心這麼希望著。
不能偏袒杜麗凱,也不想放棄李世芬。
「兩個都留下來?不可能。」杜麗凱連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絕了他,「我和她不能共存,李世芬和我,最後只能留下一個!」
話一說完,她就氣憤地猛力推了齊堯一把,趁他狼狽跌倒在草地上時,快步跑離了他。
呈大字型癱在草地上,齊堯無力得連爬起來的也沒有。
「好冷。」望著在微露曙光的天空中即將淡去的點點星子,齊堯有些苦澀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