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桑摩根听完後說。「然後呢?」
蘭蒂皺皺鼻子,調整一下眼鏡。她坐在父親的客廳中,等黛芬從臥室出來。半小時後她們要去上嬰兒營養課程。
「喬爾走了。菲力說今晚要帶我出去用餐計劃未來,我說我有別的計劃,你也知道菲力這個人,他說改在明天晚上好,我好不容易把他送走,他住在市內一家旅館。」
「喬爾呢?你怎麼跟他解釋?」
「我沒解釋。我不敢去面對這件事,趁安全的時候沖到走廊搭電梯。」
「你就這麼溜了?」摩根很意外。「這不像你的作風。」
「我沒辦法,我得溜出來,此後就沒回去過。」
黛芬穿著大紅孕婦裝走出來。「怎麼回事?」
「兩個男人為我吵架。」
黛芬很驚訝地看著她。「他們不是為你吵架,是為桑氏大打出手。」
蘭蒂的胃部一緊。黛芬真是一針見血。「說得好,這我倒沒想到。」
摩根蹙眉。「菲力可能的確是看上你的財產。」
「桑氏是筆很大的遺產。」黛芬也說。「難怪突然有兩個追求者為你爭風吃醋。」
蘭蒂感到有點不舒服。不可否認的,喬爾跟她要好可能是想控制桑氏。「你知道嗎?捷徑常有陷阱的,一旦掉下去,可就損失慘重了。」
XXX
一小時之後,蘭蒂很盡責地跟黛芬坐在一起听課。指導員宣布要開始學習做蔬菜泥的藝術。
鍋盆的鏗鏘聲和學員的談話聲在教室中此起彼落。指導員韓大夫是著名幼兒營養專家,此刻正在巡視,時而以高昂的聲音給予忠告。
黛芬全神貫注,低頭看著櫃子上的食譜。
「胡蘿卜去皮切碎。」她念道。
「我來。」蘭蒂拿了根胡蘿卜,以迅速有效率的方式削皮。
黛芬大為驚駭。「不,不是這樣,小心別削掉太多,你把最有營養的部分也削掉了。」
「我不認為如此。我看過報導,說蔬菜的營養是在表皮下方,不是在表皮上。」
「我不管你看過什麼,你削得太深了,讓我來吧。」黛芬把胡蘿卜和削皮刀搶過來。
蘭蒂讓到一邊。「你今天去產檢如何?」
「很好,謝謝。」黛芬說。「她說一切正常。」
「你好象不太相信。」
「有太多變數了,是不是?天曉得最後一刻會不會出錯。」
「不會的,不會有事的。」
「她是市內最好的婦產科大夫之一。」
「你說過了。」
「她寫了幾篇有關高齡產婦的論文。」
「你給我看過了。」
黛芬打量切得很精確的胡蘿卜。「不知道切得夠不夠細。」
「到最後會攪成碎泥,粗細不同沒有關系的。」
黛芬繃緊嘴巴。「如果你感到無聊,我很抱歉,你不必陪我來上課的。」
「我知道。如果我不來,爸爸會難過,我們是為了他才這麼做。」
「是的,我記得。」
蘭蒂略略合上眼。「黛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麼沖,我沒有感到無聊,你的課很有趣。我只是剛出遠門回來很累,回來又發現菲力來找我,我想我得好好睡一覺。」
「你不必道歉。我知道你仍對你爸爸再娶的事耿耿于懷,如果你克服不了敵意,最好去找心理醫生。」
蘭蒂咬牙切齒。最近大家都叫她去做心理治療。「我沒有敵意。」
「否認非上策。」黛芬舀了匙胡蘿卜到小蒸鍋中。「書上寫要煮多久?」
蘭蒂看看食譜。「十二分鐘。通常我不會煮那麼久,你何不煮五、六分鐘看看可以了沒有?」
「這是給嬰兒吃的。」黛芬說。「一定要煮得很爛。」
「好吧。」
「計時,要整整十二分鐘。」黛芬說。
在煮胡蘿卜時,韓大夫就自制嬰兒食物的營養價值作簡短演說。等十二分鐘過了,黛芬掀開鍋蓋,把胡蘿卜裝到榨汁機。
「做得不錯嘛!」蘭蒂說。
黛芬向她投以冷淡一瞥。「要榨多久?」
「一分鐘,然後停下來,攪拌一下,再榨一分鐘。」
「幫我計時。」
「我想時間不必算得那麼準,只要榨出汁就可以停下來了。」
「我還是照食譜來。」
蘭蒂翻眼望向天花板。廚藝嫻熟自如的黛芬居然變得這麼死板。她看著手表。「好,開始。」
榨汁機隆隆響起。
「好了。」蘭蒂說。
黛芬掀起蓋子。「看不到任何粗片胡蘿卜了。」
「看起來已經像胡蘿卜汁,我們可以停了。」
「不,食譜上說攪拌後要再榨一分鐘。」黛芬攪了攪,蓋上蓋子。「好了嗎?」
「好了。」蘭蒂看著秒針。「停。」
韓大夫這時走過來看看榨汁機。「噢,天哪,你們榨得太爛,是不是?」
黛芬一驚,抓過食譜。「可是這邊寫總共榨兩分鐘。」
「這要視量決定。」韓大夫說。「今天我們用的量少,下次試榨一分鐘看看。」
「好吧,一分鐘。」黛芬瞅著榨汁機。韓大夫又巡往別處去了。
蘭蒂看出黛芬已泫然欲泣了。「黛芬?」
黛芬取下榨汁機,倒掉里頭的胡蘿卜汁。「念下一個食譜給我听。」
「黛芬,只不過是幾根胡蘿卜罷了。」蘭蒂攬著她的肩。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黛芬縮開,用圍裙拭拭眼角。「趕快念,好嗎?」
蘭蒂小心翼翼念下一道食譜。韓大夫說這回的結果十分完美,黛芬這才松口氣。
半小時之後,她們下課。黛芬坐上駕駛座。「這門課不錯,韓大夫擁有嬰幼兒營養學的博士學位。」
「你說過了。」
「她是這方面的權威。」
「我不知道。花一百塊錢學習做蔬菜泥有點太過分了,你給我五十元,我教你。」
黛芬緊抿雙唇直視前方。「你不明白。」
「最近是有很多事我不明白。」
印第安那州的生活還是簡單多了,蘭蒂心想。
XXX
喬爾猛按電鈴,直到摩根出來應門。
「蘭蒂在這兒嗎?」
摩根摘下閱讀眼鏡,打量這位不速之客。「她跟黛芬出去上營養課了,馬上就回來,要不要進來等?」
「當然要,要不然她又溜走了,滑溜得像鰻魚一樣。」
摩根領他走進客廳。「你是說我女兒嗎?」
「是的,她明知今天下午我想找她談,她卻一溜煙跑了。」喬爾一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她跟你說過她前任未婚夫來過?」
「他是被桑氏產業吸引過來的,至少內人是這麼認為的。」
摩根坐在喬爾對面,把方才看的書放到一邊,喬爾瞥了一下書名,桑摩根著的「電腦分析之中世紀邏輯應用。」
「那本書是你寫的?」喬爾問。
「是啊,剛印好的,今天才寄到,我相當滿意。」
「中世紀邏輯學真的可以應用到電腦分析上嗎?」
「是的,中世紀邏輯學家發展出很成熟的分析方法。」
「你沒開玩笑吧?」
「把狄菲力的事告訴我吧。」
喬爾以指尖敲著扶手。「姓狄的趁我們到外地時霸佔了蘭蒂的辦公室,我一進門就對我發號施令。可是蘭蒂叫我別把事情鬧大,說等一下再跟我談,結果呢?她就這麼一走了之,我已經找她兩個小時了。」
「我想蘭蒂對最近的事感到有點手足無措,對爭風吃醋的男人束手無策。」
「她不是省油的燈,問題出在狄菲力,他想把她迷得神魂顛倒,他想要我的公司,去他的!」
摩根打量喬爾。「我一點也不意外,狄教授一向是有點野心勃勃,他一直在尋找理想的實驗室來試驗他的管理理論。」
「桑氏又不是實驗室。」喬爾皺眉頭。「他能插手桑氏的唯一方法是娶蘭蒂,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原來如此。她知道嗎?」
「她應該知道。」他有點坐立難安,便站起來踱到窗口。城市之光透過雨幕映過來。又一個美麗的景致,他心想。又一個雅致的家。桑家人還真懂得生活。
他看看手表,不知蘭蒂何時會回來,她非向他說明不可。
然後他要帶她上床。去他的狄菲力!
「狄菲力的魅力似乎對你構成不小的威脅。」
「他只不過是個騙子罷了。」
「你確定?」
「當然。」喬爾又看看表。
「我女兒不是傻瓜,不會輕易上當。」
「她或許很精明,可是太情緒化,無法時時細想。」
「是嗎?」摩根有點不悅。
「是的,她也很天真,太容易相信別人。」
「胡說!若蘭蒂決定嫁給狄菲力,也是有充分的理由。從她五歲開始,我就要她在做任何重要決定時把其背後的邏輯概述給我听。我深信她絕不會尚未評估一切就貿然決定婚事。」
喬爾轉身瞅著他。「我們講的是同一個女人嗎?」
「是的。」
「我無意冒犯,可是我想你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了解你女兒,她很情緒化。」
「胡扯!她聰慧、理智、具有分析能力。」
喬爾發火了。「如果她決定嫁給狄菲力,你又打算怎樣,坐視不顧?」
「蘭蒂已經二十九歲了,如果她還沒有學會冷靜思考,我擔心也嫌遲了。不過就現在情況看來,我相信她會做正確的抉擇。我懷疑她在無法信任他的情況下會嫁給他。」
「因為他跟那個女學生有一手?實際一點,摩根,像他那種花言巧語的人是不會讓這種小事妨礙他的。他想得到我的公司,那表示他打算先控制蘭蒂。」
摩根端詳他。「你問過蘭蒂這種可能性有多大嗎?」
「我跟你說過我還沒機會跟她好好談談。」他听到前門有聲響,便停了下來。
「我想是黛芬和蘭蒂回來了。」摩根說。
「是該回來的時候了。」
「摩根?」黛芬在門廊喊。
「我在這兒。」摩根起身迎接妻子。「我們有客人。」
「是什麼人?」黛芬走進來。「噢,喬爾,你好嗎?」
「很好,蘭蒂人呢?」
黛芬扭頭看。「就在這兒。蘭蒂,是喬爾來了。」
「我听見了。」蘭蒂一臉戒備地走進來。「你到這兒做什麼?」
「你猜呢?」
她緊抿嘴巴。「你不必來打擾我父親。」
摩根替黛芬月兌下大衣。「一點也不,親愛的,我們正在談狄菲力膠來西雅圖的可能意圖。」
「我們都很清楚他的意圖。」喬爾說。
黛芬很一本正經地點頭。「是的,原因很明顯。」
摩根縮攏嘴思考。「我不得不同意桑氏企業是很好的誘因。」
喬爾感到很滿意。至少大家都同意他的看法,狄菲力是一大威脅,蘭蒂一定也明白的。他瞅著她,看她對大家采取聯合陣線有何反應。她臉上帶著叛逆的表情。
「多謝各位的關切。」她冷冷說道。「我很高興你們沒有一個稍微有想到菲力可能是為了我才來西雅圖的。」
摩根和黛芬面面相覷,又看看喬爾。喬爾真希望自己方才的處理方式不同,但已太遲了。他跨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
「來吧,我送你回家。你是不是開車來的?」
「不是,我搭公車。」
「那麼我們就不必擔心你的車了。」他向摩根及黛芬頷首示意。「晚安。」
「晚安。」摩根的目光移向女兒被喬爾緊握住的胳膊。「隨時向我們報告情況。」
「當然。」喬爾陪蘭蒂走向前門。
他們走進迷蒙的雨中到車內時,蘭蒂一直沉吟不語。喬爾斜瞄她一眼。
「喂,」他說。「很抱歉讓你的自尊心受損,不要把它當做個人的事,好嗎?」
「不要把它當做個人的事?」她直視前方的擋風玻璃。「喬爾,我跟你說過你在應付女人時太過遲鈍。你不必試著減輕打擊,我的自尊心已經受損了,你只是越弄越糟罷了。」
「你不想要他回來,即使他跪下來求你。」喬爾爭辯道。「你的自尊心太強了。」
「是嗎?」
「是的。現在別提私人感情方面,咱們從生意的角度看吧。」
「今天我不想談生意。」
喬爾不理會。「你有沒有叫姓狄的別踫桑氏?」
「要跟他說任何事都是困難的。此外,這是他的專長,有時他很煩人,辦事卻很在行,經營公司很有一套。」
「我才不管他有幾套。我不會讓他利用以前跟你的關系來染指我的公司。」
「你知道嗎?我有點擔心黛芬。」她幽幽說道。
「嗯?」話題突然一轉,他有點接不上來。「黛芬?黛芬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她很害怕。」
「誰?黛芬?」
「是的。」
「怕狄菲力?」喬爾皺眉。「我想這實在沒什麼必要,沒什麼事我和你處理不來的。」
「她很害怕懷這個孩子,怕得要命。」
喬爾終于明白她講的完全是另一碼子事。「怎麼回事?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就我所知,一切都很順利。」
喬爾搜索枯腸想就這件事說些聰明話。「我想多少有點恐慌是正常的,我是說,雖然現代科技進步神速,生產仍然是痛得很,可是女人至少不會死于難產了,是不是?」
「統計數字顯示可能性很低。黛芬也知道這一點,我想她也不是怕痛。」她頓了頓。「我覺得她有一種特別的恐慌。」
「蘭蒂……」
「今晚我感覺到她真正的恐懼。我突然明白她一再強調要找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醫院,又去听最著名的專家上課,是她處理恐懼的方式。」
「大家都知道滿懷希望的母親多少是有點神經質的。」
「是嗎?」
「是的,因為荷爾蒙或什麼的關系。」他笑笑。「我敢打賭你一定看過類似的報導。」
「事實上有的。可是我還是認為黛芬的恐懼不太正常,她簡直嚇壞了。這跟她平日作風不同,平常她都是很冷靜、很有邏輯的。」
「我相信她不會有事的。」
蘭蒂的頭向後靠著椅背。「天曉得,我又沒懷孕過,也許我也會神經兮兮的。」
一想到蘭蒂懷孕,喬爾心底突然涌現奇妙的感覺。他想象她挺著大肚子的模樣——懷著他的孩子——他就產生前所未有的佔有欲。路口的紅燈一亮,他連忙踩煞車,車子吱吱響了一長聲。
「喬爾,怎麼了?」
「沒什麼。」他倒吸一口氣。
此後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話。千百個念頭在喬爾腦子里打轉,他卻不知如何啟齒。
在蘭蒂公寓的電梯中,蘭蒂盯著數字板瞧。「我猜你是打算不請自來,到我的公寓住一夜了?」
喬爾打量她的側面,看不出她的表情。「我打算不請自來,到你床上過夜。我們很要好,記得吧?」
「你該不會想要搬進來吧?」她戒備地看著他。
「老天,我們不必遵守什麼規則,沒有人會檢查我們做得對不對。」他取過她手中的鑰匙。很奇怪,他有點自覺受到傷害。「如果你不想要我留下來過夜,直說無妨。」
她臉紅了。「我只是不確定你想要來,因為今天發生了那些事。」
「你是說狄菲力的事?」喬爾打開門。「我是不高興,不過那是公事,而這是私事。」
「我可不肯定這兩者涇渭分明。」
喬爾掩上門。「听我說,我只說一遍。你不必擔心我會為了得到桑氏而娶你,十五年前也有人指控我為了得到一家公司而娶一個女人,我才不讓別人再這麼指責我,懂嗎?」
她專注地打量他。「那麼我該擔心什麼?」
喬爾緩緩綻出笑容,拉下她的夾克拉鏈。「今晚你什麼也不必擔心。」
她眼眸中閃著亢奮的光芒,他可以感覺激情如閃爍的能量自她體內竄起。她以舌尖舌忝舌忝嘴角。
「你看看你。」他吻著她的粉頸。「你已經燃燒起來了,而我只不過才月兌下你的夾克。我跟你說過這次我會慢慢來的。」
蘭蒂遲疑地清清喉嚨。「呃,我想我最好先去換上睡衣。」她轉身想往臥室走去。
「換什麼睡衣?根本不需要。」喬爾抓住她,把她推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