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任迅翔離開後,除了用餐時間之外,湛初陽幾乎都躲在房里,往往一整天兩人都沒說上一句話。
兩天後,江遠情銷假回公司上班,情況仍然沒有改善,她心里覺得奇怪,卻不知道該怎麼打破這個僵局。
直到她終于受不了了,準備下班就回去找他攤牌,問清楚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時,卻接到老板娘瞿諾的緊急電話,要她立刻前往東部出差。
唉,只好等出差回來再處理了。
誰知,兩天後等她回到家,卻驚慌地發現--
湛初陽搬走了!
當天晚上,他撥了一通電話給她,簡單地說明他搬回了湛家,與三個弟弟共同生活。
電話中,他還是一副淡然無所謂的口吻,讓江遠情氣極了。如果他對自己毫不留戀的話,她又何必表現得依依不舍?
反正他又不在乎!
江遠情刻意讓自己很忙碌,累到每天回家倒頭就睡,根本沒有時間胡思亂想。
是的,她不想念他,一點都不想……可是,她倒在床上都已經兩個小時又四十九分了,羊也數了七千多只,眼楮卻依舊瞪得大大的,一點睡意也沒有。
可惡!
她又生氣又委屈,只能捶枕頭出氣。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這天,洛可裳終于要從埃及回來了。
江遠情特地請假,開車到機場接回久違的好友。
一路上听洛可裳邊唱邊叫、手足舞蹈地訴說異國風情,她微笑回應,伸手按開車窗,讓呼呼的風吹去焦躁的心緒。
有別于洛可裳精神奕奕的模樣,她顯得十分無精打采。
「遠情,你知道嗎?那人面獅身像好震撼啊,還有那金字塔……」洛可裳興奮地向好友轉述這趟出國的所見所得。
可惜,江遠情一點也沒將她的叨叨絮絮听進耳里。
終于,洛可裳停下像機關愴般滔滔不絕的小嘴。
「遠情?你在想什麼?一臉若有所思的呆相,很奇怪哦。」她湊近好友,仔細端視。
江遠情輕輕推開那張好奇的小臉。
「沒啊,哪有什麼,我只是沒睡好,有點精神不濟而已。讓開啦,你擋住後照鏡了。」
「是嗎?」她疑惑地道︰「可是你感冒不是好了嗎?難不成又復發?」伸出手探了探好友的額溫。「奇怪,沒有發燒啊,溫度挺正常的--」
「小洛,你怎麼知道我之前感冒?」她抓住好友的手。「是不是初陽?你遇到他了?」
「其實,在你來接我之前,我和學長約在機場的咖啡廳見面。」洛可裳老實坦誠。
江遠情一愕,濃濃的思念泛上心頭,她好想見他一面哪……
他呢?也如她想念他一般,難以入眠、食不知味嗎?還是早已忘了她?
她好想知道他的近況,卻仍為他的不告而別而生著悶氣,所以,她忍下逼問好友的沖動,故作冷淡地道︰「是嗎?他還是那麼閑啊!」
洛可裳瞄了她一眼。
哼,好友的脾氣她還不知道嗎?明明就喜歡人家還要硬ㄍㄧㄥ!
「才不是呢!」她夸張地拍了下手,小臉湊近江遠情,故作神秘地道︰「他現在可忙死了!」
「忙?」
「對啊對啊!」她點頭如搗蒜。「你一定不曉得,學長他可是個大名鼎鼎的珠寶設計師呢,當年許多國際知名的珠寶公司都爭相網羅,沒想到他卻在巔峰時刻選擇辭職出國,不知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鏡。現在好不容易他回國,自然多得是公司捧著大把鈔票想聘請他。」
她以身為作家的敏銳嗅覺發誓,遠情早就對人家芳心暗許,只差這臨門一腳,就可以把兩人踹去一同共游愛情海了。
而她很樂意當那個愛神小鬼邱比特,呵呵……
「你說什麼?」江遠情听到好友在耳邊強迫放送的消息,她眼楮瞪得好大,一臉不敢置信。
原來,湛初陽根本就不是閑閑沒事做,比起她這個小小婚禮經紀公司的特助,他可是國際聞名的珠寶設計師呢!
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一點也不了解他……或許,是她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江遠情維持了好幾天的平靜表情,在這一刻出現了裂縫,沮喪得像顆泄了氣的皮球。
「有這麼值得驚訝嗎?學長的氣質不同于一般男人,尤其是那誠懇有禮的態度,在大學時不知風靡了多少女孩。」當然,他的才華也是吸引人的一大主因。「加上他那比其他男人更細膩的心思……呵呵,這個不用我多說,相信你已經感受到他細心體貼的一面了。」她笑眯咪地說。
這兩個人啊!如果要用美食來比喻的話,一個是精致又高雅的提拉米蘇,高貴且引人注目;而另一個就像蜜豆女乃,雖然不善于表現自己的優點,叮是其中所蘊涵的養分及口感,卻值得讓人細細品嘗。
雖然看起來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可配在一起,卻契合得不得了。
江遠情頭痛地揉揉額角。「你夠了沒有?去了一趟埃及,你變成了一枚大花痴了嗎?」
「人家是在跟你說正經事啊,結果卻被罵花痴,當你的好朋友真辛苦。」洛可裳往後靠向椅背,碎碎念著。
「我也不輕松啊!」江遠情隱忍了許久的委屈,在這一刻全爆發出來。「你以為我過得很開心嗎?我晚上睡不著、飯也吃不下,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從早上工作到半夜,累個半死,結果還失眠!瞧瞧,我就說愛情不可靠,看我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啊哈,終于承認了吧!「喜歡人家就說啊,坦誠愛意又不會讓你少一塊肉。」洛可裳在一旁偷笑。
「你不懂!」她一臉泄氣樣。「他會如此了無牽掛的離開,代表他根本就不喜歡我,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真的?即使學長被人搶走也沒關系?」
「我才不在乎。」她瞪了好友一眼,決定專心開車。
「這樣子啊……那你一定也不想知道,最近學長的三個弟弟有多麼積極地為他找對象-?」洛可裳故意拉長音調,眼角瞥到她握住方向盤的手抖了一下。
江遠情壓下陡然升起的怒氣。「去去去,他的一切都跟我無關!」
「听說,梅筱音又回來找他了耶!」她懶懶地再投一枚火球。
車子可疑地蛇行了下,洛可裳不禁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早早便抓穩了把手。
「別亂說,梅筱音跟她的丈夫可是商界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江遠情力持鎮定。
「難道你沒看到最近的報導--梅筱音已經向丈夫提出離婚的要求嗎?」洛可裳翻啊翻,從隨身行李里找出剛在飛機場買的最新八卦雜志。
斗大的標題在江遠情眼前晃蕩--
模範夫妻形同陌路,豪門婚事撲朔迷離。
緊急煞車!輪胎與柏油路摩擦出恐怖的刺耳聲響,結結實實地嚇了洛可裳一跳。
「遠情?!」她尖叫,在大馬路上突然煞車,這女人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江遠情一把搶過雜志,快速地翻閱。「這不可能是真的!當初是梅筱音拋棄了初陽,現在人家想回頭吃草,那個笨男人就傻傻地答應復合嗎?!」
「你不是說不在乎嗎?」洛可裳吹吹指甲,涼涼地譏諷道。
「我--」她倏地閉上嘴,惱羞成怒地瞪向一臉好計得逞的好友,惡狠狠地道︰「既然你那麼喜歡埃及金字塔,要不要試試台灣的‘夜總會’?」
她很樂意載她去第一殯儀館「觀光」!
「好嘛好嘛!這麼凶……」她湊了過去,「想不想知道學長約我喝咖啡的目的是什麼?」
「要說就說,別來這一套。」都幾歲了,還玩這種說秘密的游戲?
「好好好,說就說嘛。」她嘟起嘴,一臉羨慕地道--
「學長他啊,前幾天打國際電話給我,和我約在機場的咖啡廳見面,我以為他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結果居然只是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他說你感冒剛好,很需要營養,要我注意你有沒有按時吃飯,別讓你把提拉米蘇當正餐吃,不可以空月復喝咖啡,要不然會鬧胃痛,還有啊,他說如果你真的很不舒服,叫我撥他四弟的私人手機,好隨時都可以找得到他四弟--」
「別說了。」一直沉默的江遠情終于出聲,眼眶紅紅的。
「這樣,你還覺得學長不喜歡你嗎?」洛可裳笑吟吟地問。
笨蛋、大笨蛋!
江遠情開著車子,又哭又笑。
她送洛可裳回家後,震蕩的心情久久無法平復,于是又駕車在馬路上狂飆,來到了海邊。
她月兌下鞋子,赤果的雙腳踩在冰涼的海水里,讓思念的情緒更加洶涌。她腳步一顛,跌坐在沙灘上,潮來浪去,她不想躲,全身被海水拍濕,雨水也在這時飄落,可她心里卻依舊盈滿暖意。
她想見他、好想見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思念,江遠情掏出手機,按下了那組洛可裳告訴她的電話號碼。
等待接通的時間,像是一世紀那麼久,終于,在她的勇氣幾乎要散盡前,電話被接起--
「喂。」低沉的嗓音,依舊是那麼溫柔好听。
「喂,是我……」這是自己的聲音嗎?略顫的聲音有著些許情怯。
「遠情?」湛初陽馬上認出她的聲音,緊張地問︰「怎麼了?你人在哪里?為什麼聲音在發抖?」
暖熱的濕意從眼眶盈溢而出,江遠情抬高頭,帶著濃濃的鼻音開口,「因為我心里好難過,所以到海邊吹吹風,可是……在下雨,沒人幫我撐傘……」她想起那一晚,他與她共撐一把傘,分享過愛情的溫暖,可是,今天卻只剩下她一個人。「你可好了,在家里享受親情的溫暖,把我這個朋友丟在一旁。」
听見「朋友」兩個字,湛初陽沉默了。
江遠情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海水,浪潮打向腳邊,碎成一片片的白花。
「然後,我剛才跌了一跤,現在坐在海水里,又冷又濕的,好狼狽……」她吸了吸鼻子。
「既然如此,為什麼又到海邊去?」他听了好心疼,好想立刻飛奔到她身邊,心中的焦急再也掩藏不住。「你感冒剛好,實在不應該再去海邊吹風,要是又發燒了怎麼辦?」
「如果我生病,你會來照顧我吧?」她反問。
好長好長的一陣沉默,長得讓她幾乎以為他掛掉了電話。
「我想……任迅翔會比我更有資格。」他忍痛回答。
「喔。」她隨意應了聲,沒多加解釋,握住手機一逕地說著,「初陽,你知道嗎?你搬走後,我每天都睡不著,這幾天數的羊,已經足以開一家超越金氏世界紀錄的大牧場;每天每天,我看著牛排卻吃不下,老想著你做的女乃油培根義大利面和巧達湯……
「很奇怪,我愛吃的提拉米蘇,現在也變得不像以前那麼好吃,應該是習慣了你做的口味吧……還有,我不喝咖啡了,因為你說過,我不能空月復喝咖啡,所以只好改喝小時候最常喝的蜜豆女乃,或許它真的比較營養吧,我現在很少鬧胃疼了……」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她沒有告訴他,每次喝蜜豆女乃時,她都會想起溫柔的他,眼淚總忍不住要滑落……
「遠情?」他察覺到她不尋常的鼻音。「你哭了?」
「我才沒哭,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哭了?」她好強地抹去眼角的淚水。「我才不會為了一個沒膽追求我的人掉眼淚!」
「遠情……」他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她話中的意思,會是他所想的那樣嗎?
「叫我做什麼,反正你根本不在乎我!」
他嘆了一聲。「遠情,我希望你能幸福。」
她聲音哀怨,「你只想對我說這句話?」
「要不然呢?」
「你不在,我找不到幸福……」她站起身。
手機那端一陣寂靜。
「繼續。」許久,他終于出聲。
「我好想念你親手做的提拉米蘇。」她微笑,拍拍身上的沙上。
「還有呢?」听得出聲音有隱約的笑意。
「我喜歡生病時,被你心疼呵護的感覺。」
「然後呢?」
「沒有你,我睡不著。」她坐進車里,發動引擎。「還有最後一句話,我想親口對你說--」
我喜歡你。
江遠情在心中默念這四個字,然後悄悄地切斷通話,將手機關機。
最重要的這句話,她要留到面對面時親口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