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如火爐,午時的東門外焚著高熱,一場與眾不同的刑罰即將演出。
听說今天不是讓劊子手行刑,而是有名的戰將軍將以劍殺死伏乞蔑公主,那真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特別刑罰,想必好看又精彩得很!所以刑場周圍萬頭攢動,大家都想等著看好戲。
慕夜顏跪在刑台上,挺挺而立,冷眼而望。
她在看齊戰,那個站在皇帝身邊的齊戰。她沒有任何情緒,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早該在齊戰俘虜她的那一刻就死了,只是她寡廉鮮恥,多苟活了好些日子,還被他騙得團團轉。如果時光能倒轉,她真希望自己戰死沙場。
齊戰立在皇帝身邊,望著遠處的慕夜顏。昨晚他想盡辦法要見慕夜顏,卻都無法如願,現在他更沒機會對她說清楚了,握劍的手隱隱顫抖。
刑放看了齊戰一眼。「二師兄,抱歉。」事情到此地步,他也無法給齊戰任何幫助了。
齊戰淡道︰「是我自己的錯!」深沉悲痛的體悟,卻是直到現在才明白。
「好了,行刑吧!齊愛卿,拿著你的‘追夜劍’,干淨利落地一劍刺人她的頸項,讓她知道你劍法的厲害!」皇帝有股看戲的心態,畢竟,死一個人對他而言,實在沒有多大的感覺。
「行刑!」一聲喝令,全場肅靜。
齊戰看著遠處的慕夜顏,怎麼也移動不了腳步走向她。
「齊愛卿。你怎麼了?」皇上瞧他一眼。「為何還不過去動手?」
「皇上,我不殺女人。」齊戰持劍的手握得死緊。「求您降罪!」
「嘩!降什麼罪?哪有殺敵的將軍不殺女人的道理!」皇帝低喝。「快快過去,用你精準無比的劍法殺了她!」
齊戰做不到!望著遠處的慕夜顏,他做不到!
全場一片死靜,等了許久,卻不見齊戰動手,眾人開始發出不耐的耳語。
皇帝瞧他拖拖拉拉,面子上掛不住。「齊戰!你這是在抗旨嗎?好!你若不去,等一下朕就降罪于你!現在,朕就讓士兵一人一劍刺死她!」話中的怒火燒得嘩剝響。
「皇上!我去!」齊戰一見主子一臉怒意,再望向刑放暗示他快去的神情,只好咬緊牙,不得不應聲答應,緩緩走向慕夜顏。
那種一人一劍的戲碼,齊戰曾經見過,是皇上的花招之一,極痛且殘忍!
看見齊戰終于走了過來,慕夜顏冷冷一笑。「戰將軍,你下手可得狠一點,別讓我笑話你!」
齊戰立在她身前。「你誤會了,我不是——」
「廢話少說!我會听錯嗎?未來的駙馬!」慕夜顏不想再听他的甜言蜜語和任何借口。「來啊!用劍刺人我的頸項!這不是你的夢嗎?這不是你多年來的夢想嗎?你的夢終于可以實現了,你還在等什麼?」
不!齊戰只想緊緊地抱住她,不想用劍殺她。劍在他的手‘中顫抖,他怎麼也無法揚起來刺向她。
他不要這樣的情節和發展,他想改變這一切啊!
誰知慕夜顏卻陡然伸出上了鐐銬的雙手,在一瞬間握住劍鋒,將自己的頸子往劍尖送。
「不!」齊戰想抽回劍,卻又止住手勁,因為她握得死緊,而且若他硬將劍從她手掌心抽出來,她的掌心肯定會被劍割得極深。
「齊戰,現在是不是比夢境更真實?」慕夜顏微微一笑,但眼神卻冰寒到底。
齊戰的身子隱隱顫抖著。
追夜劍的劍尖泛著金光,金光指向慕夜顏柔軟的、縴細的、白皙的頸項。
那是她的頸項!她細致、皓潔、溫暖、幽香的頸項!
那是他最貪戀的味道,他曾經以唇燃燒的味道!他曾經將臉深深埋在其中,輕喚著她的名的依戀!
「齊戰!你在做什麼?」皇上的震怒聲飄了過來。「殺了她!」
「殺了她!」群眾的聲音在一旁鼓噪。
「齊戰,你怕了嗎?」慕夜顏握劍的手更緊了,感到劍尖上的頸子一陣刺痛。
然而,那刺痛卻比不上心中絕望的痛楚!慕夜顏的眼眶濕了,她想哭。
「你放開手,快逃吧!」劍尖傳來的真實觸感,讓齊戰感到絕望。不,他要改變命運,他要改變夢境中的預言!
「不!只要再多用一點力,你的劍就能刺穿我的頸,就能結束一切。這樣最好,我巴不得你快點結束我的生命!」慕夜顏將頸子更往劍尖送,絕望讓她不想活。「你不是說過,我這條命是你的嗎?我不要你施舍的命,你取回去吧廣她對不起自己的心、對不起她的族人!她可以想見,她死了之後,伏乞蔑也會跟著亡國吧!
追夜劍一點一滴地貪戀著她的血、舌忝噬著她的血,緩緩往她的頸項鑽。
不!不要!齊地想大聲喊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第一滴殷紅的血,在金光里沿著劍尖緩緩流了下來。
他的心如同被撕裂,痛到心坎里,可是他依舊叫不出聲。
那劍尖正在謀殺他最貪戀的味道!
她是他最深愛的人啊!
齊戰的手顫得更厲害了!但慕夜顏的手卻握得死緊,還隱隱用勁,讓劍尖能夠拼命往前鑽,讓她的血色混著金光,淌出了一道金與紅的血流。
兩個人都在用勁相對,一個想讓劍往自己的頸子送,一個卻拼命止住劍勢。
不知為何,慕夜顏竟然不感到疼,她用淚眼怔怔地望著齊戰的臉。
如果她死了,希望下輩子不要再被他這張臉、這雙充滿狡黠的眼與笑意給騙了。
如果下輩子會再愛上一個人,她希望那個人不會是齊戰!
她閉上眼,濕潮匯聚成的淚水,緩緩流下來,在銀面具上閃著光亮。
陽光好刺眼,齊戰仿佛看見夢境……她頸上的一絲鮮血與熱淚匯成了泉,猛地噴灑而出,濺上他的手和臉的夢境畫面……
不!他不要用劍殺她!他不要!
他定神屏氣,運內力、使暗勁,努力將劍勢回收,不肯讓劍尖往她的頸子里深刺。
如果真有所謂的命定,就讓他做第一個改變命運的人吧!即使因此惹來天怒,他也在所不惜!
太陽曬得好熱,頸子發疼,既絕望、又痛苦,慕夜顏再也挺不住了,眼前一暗,身于癱倒。
「慕夜顏!」齊戰手中的劍同時跌落,他即時攬住她柔軟的身。
「住手!放開她!」攀然出現一聲狂吼,兩個人影撲向齊戰與慕夜顏。
齊戰回身接招,一掌劈向來人,這才看清是兩個蒙面人,一高一矮,由身形看來是一男一女,其中男子的胸口被齊戰一擊,忍住痛,乘隙奪過慕夜顏,將她緊抱。
「我們走!」男子低喝,旋身逃離。
眾人驚訝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就連皇帝和刑放也不免微微錯愕。
自從當今皇帝登基以來,天下刑法嚴厲而且人民敬畏,從沒人劫過國,更何況是膽敢當著皇帝的面前搶囚犯,完全不將皇帝的權威放在眼里。真是太狂妄大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膽狂徒!」刑放一聲沉喝.心中微驚,這是他的疏忽。
據齊戰所說,當時伏乞蔑拒絕降和,不願簽定盟約換回夜將軍,又只在送京途中營救過一次就知難而退,再加上最近伏乞蔑又受到初規的侵犯,照理說,伏乞蔑應該沒有心思及心力派人遠型兒師來救人才是。況且,內地有錦衣衛盯抓造反份子,根本不會有人膽敢劫國或刺殺皇帝,所以他並未加派更童兒師衛兵守護刑場及皇帝。
想不到太自信之下,反而讓有心份子有機可乘。
衛兵雖不多,但平日訓練有素,在刑放的揮手之下,其中一隊立刻追著劫匪而去。
齊戰立在原地,望著慕夜顏的身影不見,希望她逃得遠遠的。
刑放卻飛身到齊戰身邊。「二師兄,你想放她走,還是得先做做樣子去追他們啊!我安排皇上回宮,隨後就到!
真是當局者迷,還是刑放冷靜!齊戰點頭,提起追夜劍追去。
一男一女抱著慕夜顏╴路進出京城。轉進城郊外的樹林里,被兵車給追上了,兩方人馬正在相斗。
不過轉瞬間,以少敵多的男子身上已經中了多處刀傷,衣衫全是血,腳步不穩,被他扶著的慕夜顏搖搖欲墜,而女子臉上的黑布也已經被割破,露出幾條深深淺淺的血痕。
齊戰飛身而下。「住手!」
一聲慘呼,男子的胸口又被砍中狠厲的一刀,慕夜顏跌坐在地上,女子搶上前去扶住男子與慕夜顏。
兵車全住了手,望著齊戰。
「你們快點回去保護皇上,這里只有兩個人,我來收拾就夠了!」齊戰將兵卒趕走。
兵卒相信且听命于齊戰,依言離去。
「你別想帶走公主!」男子恨恨地扯下面罩喘氣。
「帕斯?!」慕夜顏輕呼。喉頭好痛,整個人虛弱無力,聲音也顯得暗啞。
帕斯捂著血流不止的胸口,嘴角也付出了血。「我不會再讓你帶走公主的!」說完,猛烈咳出幾口血,跌坐在地上。
「我不會帶她回官或殺死她的!」齊戰解釋。
「騙人!」妲碧揭下蒙面黑布,美麗的臉上已是斑斑刀痕。「你的劍刺在公主的頸上!」她趕忙撕下衣袖,替慕夜顏止血。
齊戰不想和他們辯駁,只是將眼光落在妲碧扶住的慕夜顏身上。「我只想和地說幾句話。」
「休想!」帕斯怒吼,吐出更多血。
「依我看,你就快死了,別再發什麼脾氣,否則只會死得更快,更早看不見你舍命相救的公主!」一個聲音冷冷地自樹後轉來,是嚴冷凜然的刑放。
帕斯盯著刑放,喘著氣。妲碧望著帕斯,眼里蓄滿淚水。
慕夜顏看一眼受傷嚴重的帕斯與妲碧,心中一片淒苦。
「你還有什麼話說?我們之間已經沒有話可說了。」望著齊戰,她的喉間好疼,說出來的聲音沙啞而無力,幾乎失聲。
齊戰揮開妲碧扶著慕夜顏的手。「不,還有很多很多話!」抱起她,走向肩落。
「公主!」妲碧起身想阻止。
一只手管冷冷地擋住了她。「他不會殺她,也不會帶她走,難道你還不明白他們兩個人之間不單純嗎?我勸你先去看看那個快死的男人,看他有什麼遺言要說吧。」刑放面無表情,沉冷阻止。
齊戰抱著進夜顏,不理會她力量薄弱的掙扎,轉至無人能見的角落,將她放坐在地上,靠著樹干。
慕夜顏一臉的淡漠,面色蒼白,喘著氣冷眼看他O
齊戰不語,心頭劇疼,從懷里拿出金創藥,舒展她的掌心,沉默地替她涂抹;接著將眼光緒在她的頸項上,喉頭的傷口還在流血。
他還是扭轉了預言!他努力止住了劍勢!還好他利得不深,不像夢境中一樣深、一樣噴濺著血啊!齊戰以指替她輕輕擦抹上藥,然後包扎。
慕夜顏靜靜地看著他。她不明白,為什麼他還要對她如此小心翼翼、百般呵護地裹傷?
「是我沒對你說。在我去伏乞島之前,皇上將挹嵐公主用婚給了我,那並非因為我愛挹嵐公主,也不是我自己要的。」齊戰柔聲說道。
「你為什麼要隱瞞我?難道我沒有資格知道?」慕夜顏的唇角發顫,無法忍受自己為什麼一看見他這雙深情的眸,就沒藥救地軟弱起來。她根本不該再听他的謊言!
「那是因為,我的心里從來沒有過挹嵐公主,遇見你,我的心里從來沒有想到挹嵐公主。」齊戰看著她。「是我的錯,我應該要告訴你的。沒錯,我是欺騙了你,因為該說的話我沒說,但是,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
慕夜顏不語,強壓著心中的悲傷。
她的心好痛。即便今天他所說的都是說話,她還是選擇相信他!她相信他的謊話,不是因為她傻,而是因為他說謊的技巧太高超了,讓她完全不想懷疑。
她相信他,只是這幾句話她便相信了他,她的恨意又灰飛煙滅了。
「你現在就走吧!」齊戰決定放開自己的手。
「什麼?」慕夜顏驚愕,放她走就是陷他自己于危險中啊!
「我要你現在離開。」齊戰十分冷靜堅定。「回去伏乞蔑吧!現在伏乞蔑需要你,我軍的副都督正在邊境待命,你大膽頂嘴以及剛剛劫國的事,一定會讓皇上惱怒,他恐怕會下令攻取伏乞蔑。我與師弟們立即回朝,盡量力勸皇上不要以蠻力征服伏乞蔑,而你也得立刻回去救自己的國族,說服你父王與我們談和。只要結盟、我們便會派兵幫忙抵御侵犯你們的韃靼。夜顏,你得回去證明你不是亡國滅族的妖孽,而是以生命救了國家的人。」
「那麼你呢?」原來他是替她著想。「你追出刑場卻沒能逮我回去,便是懈怠職責,必招來生命威脅,甚至身敗名裂,失去所有的名位與權力!」
「沒錯,也許我放了你會失去名利,但我卻得到了‘自由’,我可以決定要與誰廝守一生,我可以做一個山林野夫,一漁樵耕隱……」齊戰輕觸她如花的唇,那是他的想念與不舍。
「齊戰,那不是你!」慕夜顏深凝著他的眸。「‘自由’並不屬于所有人,‘自由’並不是每個人最好的生命方式。齊戰,你屬于戰場,你屬于絢麗的光芒,如果失去了戰場,你便會失去了你的光澤,你便不再是你!」
「對!所以應該要有個更好的方法!」刑放悄然出現,站在一隅。他並非想要偷听情人間的戀語,只不過……「二師兄,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快點回去做交代,別讓皇上起疑而加派人馬過來,到時在眾目躍躍之下,你不好放人,我也無法對逃犯視而不見。」
「公主!」妲碧在一旁悲愴說道︰「你快走吧!」
「妲碧!」慕夜顏微驚。「那你們呢?」
妲碧沒有流淚,神情卻比哭還淒涼。「帕斯他……剛剛死了,我要陪在他身邊。」
慕夜顏心中一拗,帕斯為她而死了!
「戰將軍,你真會放公主走?」妲碧看向齊戰。
齊戰唇角一抿。「是。妲碧,我會讓她好好地離開!」
「那麼,你真心愛我的公主?」妲碧終于明白,主子與齊戰之間那種深沉的默契與交流,是濃濃的情意。
那情意,教她感動!她知道她該怎麼做了,她想要和那冷凜嚴峻、毋枉毋縱的刑放做一場交易。
「刑放,一路上听說你嫉惡如仇、某公不私,如果齊戰放走了我的公主,你抓他不抓?他有罪無罪?」妲碧走近刑放,悄聲問道。
「有罪之人,我當然抓。」刑放談談答道。
「那麼你告訴我,如果現在有一顆戴著面具的項上人頭可以讓你交差,讓你可以不抓齊戰,也不殺公主,那麼,這個交易你談是不談?」
刑放神色一變,看著妲碧。這個女人不只美麗,還很聰明、有勇氣。他開始明白她的腦子里在作什麼決定了。
「你願不願意成全我所提的這場交易?」妲碧相信刑放明白她的意思。
刑放沉默了,妲碧的交易是最好的選擇,對齊戰和慕夜顏而言真是兩全其美的好方法。但是,他竟然有一絲絲的不忍心!
妲碧微微一笑,轉過身。「公主,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但是面對著你我又說不出口,讓我走到村後去說吧,這樣我才說得出口。」也才下得了手啊!
刑放的手微微一顫,有點沖動想拉住妲碧,可是他又硬生生地止住自己的手。他幾乎無從選擇!
「公主,其實我比你還清楚你的真實長相。我常常悄悄偷看你的臉,卻一次也沒有對你說出真相,那是因為我的自私心在作祟!」妲碧嘆了一口氣,聲音從樹後悄悄傳來。「我一直沒對公主說實話,我一直隱瞞著公主。從十歲起我便跟著你,實際上,我也算是遮住你臉孔的幫凶。我讓眾人認為你長得極丑,那是因為……我的自私及虛榮心在作祟!公主,其實你是我這輩子所見過最美的女子,雖然你的臉上有著那一塊如蜘蛛般的小小紅色胎記,而且是伏乞蔑人最害怕、最禁忌的東西,可是我看著你,卻每每被你的臉深深吸引著。公主,我相信,一旦你拿下面具,就算臉上有著小小的禁忌,可你那有點邪魁和神秘的美,仍是足以讓天下男人的魂魄被你所吸奪吧!你美得足以讓所有美人感到自怨自憐啊!」
「妲碧,別說了,你出來吧!」慕夜顏知道,妲碧心中一定很苦。
「公主,即使你遮著臉,還是吸引了帕斯的心。即使他沒見過你的臉,他還是莫名地喜歡你。我真的不懂,他為什麼會喜歡你?也許,這是沒有原因的,感情就是沒有原因的吧!就像我喜歡帕斯一樣,也說不出原因。這麼多年來,明知他喜歡你,我還是放不下對他的感情。但是,即使我多努力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眼里還是只有你。公主,我喜歡帕斯,我對你又嫉妒、又羨慕!我不願意告訴你真相,只因為我不希望你搶走我的光采與美名。我是個自私又卑鄙的女人,我的臉蛋好看,可我的心卻很丑陋!」
慕夜顏听見妲碧抽泣與顫抖的聲音,心里好難受。
「公主,我愛帕斯八年了!雖然他到死還是喜歡你,可我……卻還是想……追隨在他身邊……」妲碧哭了,「公主,我對不起你……我……無法再……跟著你了……」
「妲碧,別說了、別說了!」慕在顏再也不想听,她沖向妲碧。
怵目驚心的景象瞬間映人眼簾,慕夜顏不由得慘呼。
妲碧坐在樹後,手上那柄沾滿了血的小刀,緩緩地從她的手中松月兌。那鮮血來自妲碧頸項上那一道極深的刀痕,那痕溝里噴濺出來的血,染紅了她滿身的衣裳。
「妲碧!」慕夜顏抱住癱倒的妲碧,替她止住血,並立即拿出藥丸想塞到她口中。
「不,公主……你……不必救我了……我剛剛……下手很用勁……」妲碧滿面滿頸的鮮血,勉力伸手握住慕夜顏的手。
「你瘋了!」
「公主……我想成……全你和戰將軍……」妲碧綻笑喘息。「反正……我可以跟在帕斯身後……一起到……陰曹地府……即使他不愛我……不願回頭看我……可……看著他的背影……我也會……很開心……」
「這哪里是成全?!你這是自殺!」齊戰皺起眉。
「不!這是她和我談的交易。」刑放的濃眉微緊,一向嚴凜的心被撼動了。
「公主……這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我死了之後……讓刑放……斬下我的首級……戴上你……的銀面具……拿我的頭……我的尸首回去……做交代……」妲碧費盡力氣,臉色已是虛弱蒼白。「公主……你看,我還用刀……割了好幾下臉……將臉毀容才……不會被人……認出是我……」
齊戰望著妲碧,察看她的傷口並把探脈息,已是傷勢深重、脈象混亂。
「戰將軍……你不……明白,我虧……欠公主……我一直欠……她這一……份情,今天……我終于能……還她了,我心頭……反而輕松……」妲碧望著慕夜顏。
「妲碧,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樣啊!你何苦……」
妲碧落下兩行淚,滑落在頸間的血清上。
「妲碧,我不曾怪過你,何況你真的美極了!」慕夜顏的唇微顫。
「公主,我的……自私……讓你活得……很痛苦……我的虛榮……建立在你……的痛苦上,我早該將……這秘密說出來……那樣……你會對自己……的臉……多一點……自……信的……」妲碧吐出一大口血,淚水落在慘不忍睹、血肉模糊的花臉上。
「妲碧,我一點兒也不在意啊!」慕夜顏扶住妲碧,不肯讓她再說。妲碧哪里知道,她最大的痛苦是因為得不到父王的愛,得不到父王的正視啊!
妲碧笑了笑。「公主……戰將軍……看重你……那是他……有眼光,也是……你該得的……幸福。公主,其實……國王一直是……關心……你的,實在是……因為明軍的……壓境和……韃靼……來犯,國王是……真的派不……出兵來,而……且他病……了,只能讓我……和帕斯來看……看你,想辦法……救你,他不是……不愛你……」
慕夜顏心頭一熱,一股熱淚涌上眼眶。「妲碧……」
妲碧再吐出一口血後,頭,垂了下來。
慕夜顏的淚水一滴滴地落在妲碧的身上。妲碧是她最親密的同齡戰友,也是唯一讓她又羨慕、又嫉妒的女子,想不到在妲碧心中,卻藏了這一件心事。
齊戰望著眼前之景,這是兩個女人之間的秘密,卻也是兩個女人之間的恩仇,如今沒有刀光劍影,只以一條人命來解決所有的恩仇,是過分平靜與淒涼。
「唯今之計,我們就該成全妲碧。」刑放面無表情,沉聲說道。
「你早知道她的主意,為何不阻止她?!你好冷血!我怎能借妲碧的犧牲苟活?」慕夜顏顫顫起身,齊戰連忙扶住她。
刑放不語,多年來他早已听多了別人罵他冷血。他抱起妲碧的尸身,淡淡說道︰「你的面具摘下來。」
「我做不到……」慕夜顏不住地搖頭。
齊戰握住她的手。「不能讓妲碧白死!而且,伏乞蔑真的需要你,妲碧重要,你的國族更重要。」
慕夜顏怔怔地望著妲碧。好痛苦的決定、好痛苦的選擇!但是,如今她真有選擇的可能嗎?她能夠一直站在這里;等著國族滅亡嗎?
她不能讓自己的國族滅亡,她已經讓帕斯和妲碧為她犧牲了,她還能讓整個伏乞蔑的人全死光嗎?
她的內心交戰著,她在想著更多的方法。但,她真的無法可想了!情勢已至此,她真的只能讓妲碧的心願完成,不讓妲碧白死。
慕夜顏傷拗難當地取出鑰匙,摘下面具,戴在妲碧臉上。「刑放,請你善待妲碧的尸身……」
「如果能夠的話,我會做到。」刑放望一眼慕夜顏的臉,心中一震。
她的臉上有一個圖案,像什麼呢?蜘蛛川\花?濺落的水珠?真是見仁見智吧!像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掩不住整體的絕艷,重要的是他的師兄齊戰如何看待她!
真是絕艷的美、蠱惑般的美,難怪二師兄會動了真情。
刑放愣了幾秒,而後別過臉淡道︰「二師兄,我剛才安排皇上回官時,已經悄悄吩咐四師弟駕車過來,他等一下應該會趕來這里,你讓差越安排她離開國境吧!你得跟我回它去!我在前方等你。」遞給齊戰深沉的目光,刑放抱著妲碧的尸身飄然而去。
齊戰將慕夜顏擁進懷里。「回去吧!為自己、為我、為國家活著,我們不要再當敵人了!」
慕夜額將臉貼著他冰冷的鐵衣。「你會回去娶挹嵐公主嗎?」心中有股又酸、又疼、又辣、又寒的滋味在奔竄著。
她沒有理由叫他不娶.也沒有資格叫他與她一生相守。這一生,她要不到的東西太多了,有過齊戰的深情與溫柔笑意,她應該懂得滿足,不應有恨……
他看著她深深吸引人心魂的臉。「等我!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你!總有一天,我會再度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