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獲得最後的勝利。那個臭婊子命令她的律師班菲勵等她去世滿六周時再宣讀遺囑。拖延令約翰火大卻無能為力,她連死後都還想繼續控制他。
班菲勵是瑟琳在嫁給約翰前雇用的。他是著名的班戴鮑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之一。班菲勵知道自己的利益在哪里。那個糟老頭一味迎合瑟琳。據約翰所知,瑟琳婚後至少把遺囑更改了三次,但他六個月前偷看她的文件時,他仍然是主要的受益人。那次之後,他嚴密監控她的電話和訪客,不讓她有機會再和那個逢迎拍馬的律師談話。
自從瑟琳死後,約翰的帳單就越堆越高,大部分都是逾期未付的;蒙克更是緊逼著他討錢。為了安撫他,約翰不得不把獎金提高到二萬。
約翰在班菲勵的豪華辦公室里越等越生氣。
約翰再度看表。三點四十五分。他和死黨們約好了在「杜利酒吧」慶祝。他知道他們可能正要離開辦公室。
他背後的房門打開。約翰沒有回頭,也不打算先開口說話,不管那使他顯得多麼幼稚。
「你好。」班菲勵的聲音極其冷淡。
「你讓我等了四十分鐘。」約翰沒好氣地說。「趕快開始吧!」
班菲勵沒有道歉。他在辦公桌後面坐下,把一個厚厚的檔案夾放在桌上。他的身材矮小,滿頭鬈發已經斑白。他緩緩打開檔案夾。
房門再度開啟,兩個年輕人走過來站在班菲勵背後。約翰猜他們是地位較低的合伙人,但還來不及問他們來做什麼,菲勵就簡明扼要地說︰「證人。」
班菲勵撕開封蠟開始宣讀,約翰的情緒不再緊繃。但十五分鐘後,他氣得全身發抖。
「遺囑什麼時候更改的?」他努力壓低聲音說。
「四個月前。」班菲勵回答。
「為什麼沒有通知我?」
「別忘了,我是瑟琳的律師。我沒有理由通知你瑟琳改變心意。你在婚前協議上簽過字,你對她的信托基金沒有要求權。我制作了一份遺囑副本給你帶走。瑟琳的指示。」他圓滑地補充。
「我要提出異議,別以為我不會。她以為她可以留給我一百美元,其余的都送給某個天殺的鳥園,而我不會對遺囑的有效性提出異議?」
「那並不完全正確。」班菲勵說。「她還送給雷氏家族四十萬美元,由她的姨丈雷杰可和她的三個表弟妹瑞敏、藍柏和米雪平分。」
「我不信。」他怒斥。「瑟琳厭惡那些人,她認為他們是貧窮白人。」
「她一定是改變心意了。」班菲勵說,他用指尖輕敲文件。「遺囑里寫得很清楚,她的每個親戚都會收到十萬美元。還有一件事,瑟琳很喜歡她的照顧者,相信你也注意到了。」
「她當然喜歡她。那個女人對她一味承順逢迎,毫不掩飾對我的厭惡。瑟琳覺得那樣很有趣。」
「哦,是的。」班菲勵繼續說。「她留給魏蘿莎十五萬美元。」
約翰听了差點吐血。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叫蒙克順便殺了蘿莎。他憎惡那個自命清高、目光犀利的婦人。開除她時,他覺得很爽。但現在她也瓜分走他的錢。
「每一塊錢都是我的。」他咆哮。「我會抗爭到底,你這個自命不凡的混蛋。」
班菲勵絲毫不受影響。「悉听尊便。但是……瑟琳認為你可能會想對她的遺囑提出異議,所以她要我把這個密封的信封轉交給你。我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但瑟琳向我保證,你在看完信後會決定放棄法律訴訟。」
約翰簽收後搶過信封。「我不明白我的妻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怨恨地說。
「也許你看了信就會明白。」
「把遺囑副本給我。」他嘟嚷。「我向你保證,無論瑟琳在信里寫什麼,都改變不了我的心意。我一定要提出訴訟。」
他甩門走出律師事務所,怒火在他胸中燃燒。接著他想到堆積如山的帳單和蒙克,他該怎麼辦?
「天殺的臭婊子!」他咕噥著鑽進他的敞篷車。
停車場里很暗。約翰打開頭頂的閱讀燈,撕開信封。里面共有六張信紙,最上面的那張就是瑟琳的信。約翰掀起信紙察看她還保留了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東西。
約翰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他慌張地翻回第一張開始看信。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他不斷地喃喃自語。
約翰發狂似地以七十英里的時速在車陣里穿梭,不知違反了多少交通規則。
他的手里緊抓著瑟琳的信。他不停地用指節猛敲儀表板,希望儀表板是她的臉。臭婊子!滿肚子陰謀詭計的臭婊子!
他無法相信,不願相信她對他做了什麼。她在虛張聲勢嚇唬他。一定是的。她到死後還想操縱控制他。她不可能突破他在電腦里設下的種種防護措施,她沒有那麼聰明。
等他駛進他家的車道時,約翰就快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都是騙局。他誤判距離,來不及踩煞車而撞到車庫門。他咒罵著跳下車,沖到側門時才發覺車子還沒有熄火。
他再度咒罵一句。冷靜,他告訴自己,保持冷靜。那個臭婊子只是還想使他生氣驚慌而已。但他必須確定。他沖過空蕩蕩的屋子,匆忙間撞倒一張餐椅。進入書房後,他用腳勾上房門,撲向書桌,打開電腦電源,然後坐進軟墊椅子里。
「快點,快點,快點!」他嘟嚷著用指尖敲擊桌面,等待電腦完成開機。開機完成的畫面一出現在電腦螢幕上,他就插入磁碟片,鍵入密碼。
他把文件卷動到瑟琳在信中指示的那一行。果然在第十六行、一年多前那筆交易的正中央被插入了五個字︰汝不可奸婬。約翰像受傷的野獸般狂吼。「死肥婆!」他大叫,怔怔地倒向椅背。
行動電話響了,但他沒有理會。應該是死黨打來問他為什麼還沒有到。也可能是蒙克打來問見面取款的時間及地點。
天啊!他要怎麼對蒙克說?約翰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思索解決之道。蒙克就交給達樂去應付。畢竟沒有達樂的允許,蒙克連嗝都不敢打一個,蒙克一定會听達樂的話同意讓約翰延後付款。
但他該怎麼對死黨們說呢?撒謊無法使他擺月兌夢魘,拖延只會使情況惡化。他必須告訴他們,而且宜早不宜遲。
他亟需喝一杯。他穿過房間走向吧台,看到冰桶里空空如也,氣得把它打到地板上。瑟琳在世時,她總是使冰桶里裝滿冰塊,無論是白天或黑夜。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變得很重要。她從床上管理這個家,就像她用抱怨和要求使他疲于奔命一樣。
他倒了滿滿一杯威士忌回到書桌前,靠在桌緣上灌了一大口,希望烈酒能使他鎮定下來面對即將來臨的折磨。
行動電話又響了,這次他接了起來。是培頓打來的。
「你在哪里?我們在等著慶祝你大發橫財。趕快過來。」背景里交雜著音樂聲和笑語聲。
約翰深吸口氣,他的心髒好像快爆掉了。「沒有橫財。」
「什麼?」
「我們遇到問題了。」
「約翰,我听不清楚你在講什麼。你說橫財還沒有到手嗎?」
「其他人跟你在一起嗎?」
「對。」培頓回答,語氣謹慎起來。「我們甚至替你點了酒──」
「听我說,我們遇到很嚴重的問題了。」
「哪種問題?」
「不方便在電話上說。」
「你在哪里?」
「在家。」
「要我們過去你家嗎?這個問題需要現在商量嗎?」
「對。」
「到底──」
「大事不妙了。」他叫道。「過來再說。」
約翰不容培頓多問地馬上切斷電話。他又倒了一杯酒回到書桌後。夜幕低垂,他怔怔地凝視著發光的電腦螢幕。
十五分鐘後,麥隆和培頓同車抵達他家門口。達樂尾隨而至。
約翰帶他們進入書房,打開電燈,指指攤平在書桌上的信。「看信,然後痛哭流涕吧!」他咕噥。他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麥隆拿起信默默閱讀。看完信時,他把信扔回桌上,然後撲過去掐住約翰的脖子。「你這個笨蛋!」麥隆面紅耳赤地大吼。「你讓你的妻子取得我們的記錄?我的天啊……」
培頓把他拉開。「冷靜一點,麥隆。」
「你看完信後再叫我冷靜。」麥隆咆哮。
達樂從椅子里站起來,拿起桌上的信大聲-給培頓听。
親愛的約翰︰
冗長的道別令人厭煩,所以我的道別會簡明扼要。
是我的心髒,對不對?原諒我陳腔濫調地說一句「我早告訴你了」,但一切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死于心髒衰竭,對不對?你終于相信了吧?我終究沒有疑病癥。
發現我更改遺囑,什麼也沒有留給你,你一定吃驚得連站都站不穩。我太了解你了,約翰,此刻你決心對遺囑的有效性提出異議,對不對?也許你會聲稱我精神錯亂或病入膏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我猜在看完這封信後,你會決定遠走高飛,避風頭去。我可以確定的是──你不會提出異議。
你一定也在想你在我死後支出的那些龐大花費。我要求等我死後六周再宣讀遺囑,因為我知道你會忍不住揮金如土,所以我要使你陷入絕境,不得不為了避債而到處藏匿。
我為什麼要如此殘忍地對待你?懲罰,約翰。你當真以為我會讓你把錢花在你的姘頭身上嗎?沒錯,我知道她的事。其他的那些女人,我也都知道。
你是不是氣壞了,親愛的?好戲還在後頭呢!我把最令人吃驚的事保留到最後。我不是「笨豬」。沒錯,我听到你在跟你的姘頭通電話時用那種字眼罵我。起初我傷心、幻滅又生氣,哭了整整一星期。後來我決定報復。我開始搜查你的書房找尋證據,我一心想知道你花了多少錢在你的那些姘頭身上。等你離家上班,我就會移動我的「大」,起床下樓到你的書房。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但我總算猜出你的密碼,進入你的秘密檔案。哦,約翰,我萬萬想不到你和你的「播種社」死黨們竟然如此邪惡墮落。有關當局會怎麼看待你們的不法勾當?我復制了每一個檔案,為了證明我說的是實話,趕快回家叫出名為「並購」的檔案。移到第十六行。我在你們最近的一筆交易中插入了一小段文字,只是為了讓你知道我到過那里。
你擔心嗎?害怕嗎?我卻洋洋得意。試想,知道你在我死後會坐一輩子的牢有多麼令我開心。你看到這封信時,列印的資料已經送出去給某個會擇善而行的人。
你不該背叛我,約翰。
瑟琳
☆☆☆
米雪坐在聖克萊社區醫院、外科部藍醫師的辦公間里埋首文書工作。她已經完成九份病歷,還有兩份待完成。大部分的病人都是藍醫師的。他去歐洲做旋風式旅行,所以她這兩個星期都在代他的班。但他明天就會回來上班,到時她就可以正式開始她多年來第一次的休假。
但在病歷完成前,她哪兒也去不了。還有郵件。天啊!她從她的辦公間抱了一大疊未拆封的郵件到藍醫師的辦公間來,發誓在處理完那些郵件前絕不休息。筋疲力盡的她看一眼手表,忍不住大聲申吟。清晨四點十五分,一件嚴重的機車車禍使她比平時提早一小時起床。她從那時起就腳步不停地忙碌著。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她把手肘靠在那疊完成的病歷上,用手掌托著臉頰,閉上眼楮。
三十秒後,她已經睡著了。米雪在當住院醫師期間學會了打盹兒的好處。她已經練就了隨時隨地都能睡覺的本事。
「米克醫師?」
她猛地驚醒。「什麼事?」
「-需要一些咖啡因。」一個護士在經過時說。「要不要我替-弄杯飲料來?-看來筋疲力盡。」
米雪毫不掩飾她的惱怒。「梅涵,-把我叫起來就是為了告訴我,我看起來很疲倦?」
那個年輕貌美的護士剛從學校畢業。她到醫院來上班還不到一個星期,但已經記住每個人的名字。她剛剛接到通知說她通過了國家考試。今天沒有任何事能影響她的好心情,連一個對她怒目而視的外科醫師也不能。
「我不知道-那樣怎麼睡得著。一分鐘前-還在講電話,緊接著就鼾聲大作,口水滴到病歷上。」
米雪搖頭。「我不打鼾,也不流口水。」
「我要去餐廳。」梅涵說。「要不要我帶什麼東西給-?」
「不用了,謝謝。我正準備下班,只需要處理完郵件就可以走了。」
一個助手打岔。「米克醫師?」
「什麼事?」
「急診室有-的快遞。」助手說。「我想-得去簽收,看來很重要。」她補充。「希望-不是挨告了。」
「米克醫師在這里的時間不長,不會挨告。」梅涵插嘴。
「投遞員說包裹的寄件人是紐奧良的一家律師事務所,說一定要由-親自簽收-要我怎麼跟他說?」
「我這就下去。」
米雪把完成的病歷放進發件箱里,把未完成的那兩份放在整疊郵件的最上面,然後走樓梯下樓到急診室。投遞員不見蹤影。秘書看到她時跑過來交給她一個牛皮紙大信封。
「-的包裹在這里,醫師。我知道-很忙,所以我告訴投遞員我有權代-簽收。」
「謝了,愛蓮。」
她轉身準備上樓回到外科部,但被愛蓮叫住。「先別謝我,醫師。日落道發生大車禍,救護人員正載著一車受傷的小孩子過來。還有兩分鐘就到了,我們需要-幫忙。」
米雪帶著大信封進入醫師休息室拿了一罐健怡可樂,然後回到護理站坐下。她需要咖啡因幫助她恢復精神。她放下罐子,伸手去拿信封時,急診室大門開啟,一個救護人員嚷著叫人幫忙。
「這里有人大出血。」
米雪站起來就跑,把信封忘得一干二淨。
☆☆☆
沒有人是孤島,孫利昂也不例外。他的綽號叫「伯爵」,因為他的犬牙比門牙長許多,笑起來像吸血鬼。如果他帳冊副本里的勒索數字正確,那麼他吸的可不只是血而已。
利昂交游廣闊,他的朋友無不對布塞奧恨之入骨。沒有塞奧的努力,利昂不會供出對同黨不利的證據,不會以污點證人的身分在波士頓大陪審團面前作證,導致國內最大的黑道幫派之一崩潰瓦解。
塞奧在手術後三天返回波士頓。即使利昂的案子已經終結,六個黑道大哥鋃鐺入獄,塞奧仍然有無數的報告要歸檔,無數的文件要記錄。他在司法部的上司勸他保持低調。塞奧以前收到過死亡恐嚇,他雖然不曾掉以輕心,但也不曾讓它們影響他的工作。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他每天都在辦公室辛苦地加班工作。
終于,最後一份文件歸檔,組員交出最後的報告,塞奧關上辦公室門啟程返家。他身心俱疲。工作的壓力對他產生了影響,他開始懷疑他的努力到底改變了什麼。他累得無法思考這個問題。他需要好好睡一覺。不,他需要好好睡上一個月。也許到時他可以看得比較清楚,可以決定接下來該何去何從。他該接受司法部提供的工作,領導一個新的犯罪研究小組?還是該回去開業,每天過著開會協商的生活?無論如何,他都會是直接跳回跑步機上。他真的像家人說的那樣嗎?藉著不停地工作來逃避人生?
司法部的幾個主管都強烈要求他暫避鋒頭,至少等到利昂的家人冷靜下來。此時此刻,暫時拋開一切在塞奧听來是個不錯的主意。在路易斯安那州平靜垂釣的畫面在他的腦海浮現。離開紐奧良之前,他答應回去發表那篇他沒來得及發表的演說。他猜與其另外選一個好日子,不如就趁現在吧!演講完後,他可以繞去看看雷杰可吹噓的那個釣點。放松一下正是他需要的。但他急于再到路易斯安那州去還有一個理由,而那個理由與釣魚毫無關系。
手術後三周半,塞奧回到紐奧良,站在講台上等待掌聲平息,好讓他能夠對再次從全州各地前來的警察演講。突然之間,她出現在他的腦海里,打亂了他的思緒。她有最燦爛的笑容,像裝在瓶子里的陽光。她還有最惹火的身材。他想起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盯著她看。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會有他那種反應。當時他只是生病,並沒有失去知覺。
他正在努力回想與她的對話時,突然發覺掌聲停止了。所有的人都期待地望著他,等他開始演講;他卻生平第一次怯場了。準備好的講稿,他連一個字也想不起來,甚至忘了講題是什麼。他瞥向講台上的演講題目和大綱,索性來個即興演講。他簡明扼要的演說獲得滿堂彩。他們工作過度,壓力過大,難得有一個夜晚可以輕松地吃喝玩樂。他越早結束有關他們每日出生入死的陳腔濫調,他們越高興。預訂三十分鐘的演說結果不到十分鐘就講完了。听眾起立鼓掌歡呼,反應熱烈得令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走回飯店的途中,他思索著自己的反常行為,推斷自己就像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他的麼弟查瑞。查瑞近來三句話不離「美眉」、「火辣」和「性」。
塞奧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但猜一切都會在開始釣魚時恢復正常。他喜愛釣魚,每次駕駛「玫蓓號」出海,他都能完全放松。那種感覺幾乎和性一樣美妙。
星期二上午,在出發前往寶文鎮前,塞奧先和兩位紐奧良警察局長一起吃早餐,然後順便去看辜醫師。辜醫師讓他插號,以便能訓斥他在手術後沒有按時回診。在說教完畢後,他檢查塞奧的傷口。「愈合得很好。」他說。「但若有並發癥,你的麻煩就大了。你不該在手術後那麼短的時間就飛回波士頓,那樣做太愚蠢。」
辜醫師坐到檢查床旁邊的凳子上。「老實說,我不認為會有並發癥。米克的刀開得很出色,向來如此。」他說。「她的刀法和我一樣精湛,這可是最高的贊美。她是國內最優秀的外科醫師之一。」他點頭補充。「被她看到你有麻煩算你走運。我提議她加入我的小組,甚至暗示合作關系。她真的很有天分。」他強調。「當她拒絕我時,我鼓勵她接受專科訓練,但她不感興趣。她太固執,看不出她是在糟蹋自己的天分。」
「怎麼說?」塞奧一邊問、一邊扣回襯衫鈕。
「在窮鄉僻壤從事普通醫療。」辜醫師說。「米克不會有多少刀可開。這不是糟蹋天分是什麼?」
「寶文鎮的鎮民可能會有不同的看法。」
「他們是需要一個醫師,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是……」辜醫師撥弄著棉花棒罐的罐蓋。
「但是什麼?」
他突然蓋好蓋子站起來。「寶文鎮並不像她說的那樣純樸善良。今天上午我和她討論她轉診給我的一個結腸切除病患時,她告訴我,她的診所遭人惡意破壞。被翻得亂七八糟。」
「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夜里。警方正在調查,但她告訴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線索。知道我怎麼想嗎?」
「怎麼想?」
「不良少年在找麻藥,找不到就搗毀診所。」
「有可能。」塞奧說。
「米克不會在診所里放藥性強勁的麻藥。沒有醫師會那樣做。需要那種藥物的病人應該住院治療。實在令人遺憾。她努力工作都是為了開那家診所,返鄉開業是那麼令她興奮。」他停下來搖搖頭。「我擔心她。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不是不良少年干的,那麼可能是有人不希望她回到寶文鎮。」
「我要去寶文鎮跟她父親釣魚。」塞奧說。
「那麼你可以幫我一個忙。」他說。「我有另一箱醫療器材用品要給她,你可以替我帶過去。你在那里時可以順便調查一下這件破壞案件。也許是我反應過度,但是……」
「但是什麼?」
「她害怕。她沒有那樣說,但我听得出來。我跟她通電話時,感覺到她有別的事沒有告訴我。米克不容易受驚嚇,但她在電話上听來很苦惱。」
幾分鐘後,塞奧抱著一大紙箱的醫療用品離開醫院。他已經從飯店退了房,行李和釣具也已經放進租來的車子里。
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最適合駕車奔馳在鄉野之間。
下午兩點多,麥隆、培頓和約翰煩躁不安地等待達樂到來。他們在約翰的書房里等了一個多小時,越等是越焦急。達樂一如往常姍姍來遲,看來跟其他人一樣疲憊憔悴。
「你到哪里去了?」麥隆在達樂走進書房時劈頭就問。「我們等了好久。」
「我跑得腿都快斷了。」達樂沒好氣地說。「少擺臉色給我看,麥隆。」
「我們是不是該收拾行李逃往國外?」培頓問。「警方會找上門來嗎?」
「天啊!別說那種話。」麥隆開始冒冷汗。
「我想我們還沒有必要收拾行李。」達樂說。
「找回我們的檔案副本了?」培頓熱切地問。
「還沒有。」達樂回答。「我查出律師事務所雇的是哪一家快遞公司,然後去了那里。幸好他們還沒有把收據寄回事務所,我弄到一張影本。我立刻打電話給蒙克,他立刻出發。瑟琳把資料寄給一個親戚,路易斯安那州寶文鎮的雷米雪醫師。」
「我不懂。瑟琳為什麼要等到她死後才寄給親戚,而不是在一發現時,就交給聯邦調查局調查員?」麥隆問。
約翰回答道︰「我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瑟琳堅信婚姻應該天長地久,她絕不會放了我。她會用她發現的東西來牽制我。過去這兩個月,她一定是認為我慢慢在回心轉意。我對她好得令人作嘔。但瑟琳的報復心極重。無論我對她多好,她還是要在死後送我進監牢。但我萬萬料想不到她會把檔案寄給斷絕關系的親戚。」
「那個醫師簽收了嗎?」培頓問。
「簽收了。」
「可惡!我們完蛋了。」
「別打岔,讓我說完。」達樂說。「我跟送包裹的那個投遞員談過。他說他先去雷醫師的家,但她不在,于是他轉往醫院投遞。他說她在急診室簽收了包裹。」
「干麼管她在哪里簽收的?」約翰問。
「我正要講到那個。」達樂回答。「投遞員記得他開車離開停車場時,差點撞到一輛疾駛而來的救護車。他說第一輛救護車後面緊跟著另一輛,他在等候時看到救護人員抬出四個小男孩。他記得他們的衣服上都是血。」
「那又怎樣?」培頓問。
「我的猜測是,雷醫師那天晚上非常忙碌。」
「只因為你猜醫師沒空看檔案報警,我們就該坐以待斃嗎?」麥隆問。
「你閉嘴好不好?」達樂厲聲道。「蒙克一到寶文鎮就驅車前往聖克萊醫院,雷醫師果然在手術室里。蒙克告訴其中一個助手他想要和醫師談投資機會,問她他該不該等。助手告訴他雷醫師有接連的兩個手術要做,還要好幾個小時才會出來。」
「還有呢?」約翰問。他坐在書桌後用指尖輕敲著桌面,達樂壓抑住叫他停止的沖動。
「收據上顯示她在五點十五分簽收的包裹。」達樂查看筆記本。「我問了調度中心,救護車抵達的時間是五點二十分。所以……」
「她不可能有時間拆包裹。」培頓說。
「蒙克趁雷醫師在手術室里時,在她家的電話線上裝了竊听器。」達樂說。「當他再回到醫院時,急診室正在換班。他乘機溜進醫師休息室搜索雷醫師的衣物櫃,他甚至請一位助手幫忙。他告訴助手有個包裹不小心送錯了人。」
「她相信了?」
「蒙克在必要時可以變得很迷人,」達樂說。「而且那個助手年紀很輕。他們什麼都沒找到,但她告訴他許多有關雷醫師的事。」
「也許雷醫師把包裹帶進手術室了。」約翰猜測。
「我懷疑。」達樂說。「助手說她和一個病人一起上去的。」
「蒙克接著怎麼做?」
「等。雷醫師很晚才離開醫院,他跟蹤她。她開車到一家診所,進去時帶著一些文件。蒙克本來要搜她的車,但她沒有熄火,那表示她不會停留很久。」
「她出來時還帶著那些文件嗎?」
「據他所看到的,沒有。」達樂回答。「但她-著一個背包。總之,他繼續跟蹤她回家,確定她睡著後闖入屋內搜索。他在洗衣間找到背包,先把它翻了一遍。」
「包裹不在里面。」約翰說。
達樂點頭。
麥隆開始在房間里踱步。「她一定是把它放在診所了,也許她想等到今天再來處理。」
「蒙克回到診所去搜尋,包裹也不在那里。他向我保證每個角落都翻遍了。唯一的問題是,他弄壞了她辦公桌抽屜的鎖,不得不搗毀那個地方,使它看來像是不良少年干的。」
「包裹到底在哪里?」約翰毫不掩飾他的憤怒。「我無法相信那個臭婊子把它寄給她的表妹。她討厭她的親戚。」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達樂說。「但我想到……」
「什麼?」培頓追問。
「她不可能知道包裹里是什麼東西。」
☆☆☆
塞奧很容易就找到路易斯安那州的聖克萊鎮,但怎麼找也找不到既沒有路標又不在地圖上的寶文鎮。不願承認自己真是妹妹口中的路痴,塞奧不停地開著車兜圈子,直到汽油快要用完,不得不停下來加油。他在付錢時認輸地詢問加油站人員知不知道寶文鎮在哪里。
滿臉雀斑、輕微斗雞眼的青少年熱切地點頭。「我知道寶文鎮在哪里。你第一次來嗎?」他不等塞奧回答就接著發問。「你在找那所新高中嗎?就在克里門街。嘿,我敢打賭你第一次來。」他把塞奧上下打量一番,然後眯眼點頭。「我知道你為什麼來這里。」
「是嗎?」
「你來面試教練的工作,對不對?給我說中了,對不對?你看到廣告來應征,對不對?我們听說有人可能感興趣,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傳聞果然是真的。我們真的需要幫助,因為費先生對足球一竅不通。他是音樂老師,但我猜你已經知道了。你會接這份工作嗎?」
「不會。」
「為什麼?你連地方都還沒看過。我覺得你不應該連地方都沒看就做決定。」
塞奧的耐性逐漸消失。「我不是足球教練。」
男孩不信。「你看起來應該是教練。你的身材看來像是年輕時打過足球。」
年輕時?那個小鬼以為他幾歲?「听著,我只想知道怎麼走──」
男孩打斷他的話。「啊,我懂了。」他猛點頭。
「懂什麼?」明知不該,塞奧還是問了。
「這是秘密,對不對?我是說,這個職位的人選必須保密,直到兩周後校長在周會上宣布。對了,教練,我叫紀凱民。」他握住塞奧的手。「很高興認識你。」
塞奧咬緊牙關。「我在找寶文鎮。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怎麼走?」
凱民舉起雙手做出安撫的手勢。「好嘛,犯不著發脾氣。但這是秘密,對不對?」
塞奧決定虛與委蛇。「對,這是秘密。現在告訴我寶文鎮怎麼走。」
凱民咧嘴直笑。「看到那條街沒有?」他問,指著加油站前的街道。
「看到了。」
「那是榆樹街,但連一棵榆樹也沒有。我是踢球員。」
「你是什麼?」
「踢球員。費先生說那是我應該擔任的位置。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把球踢出四十碼。」
「是嗎?」
「我也可以當你的棄踢回攻員。我跑得很快。」
「听著,凱民,我不是足球隊的新教練。」
「對,我知道,在正式宣布前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教練。」
「寶文鎮在哪里?」塞奧的語氣凶惡起來。
「我正要說。」凱民說。「如果你開車走在榆樹街的這一邊,也就是東邊,那麼你就是在聖克萊鎮上。如果你不知道哪一邊是東邊,我有時也會搞不清楚,那麼只要看到人行道就知道你在聖克萊鎮上。寶文鎮沒有人行道。」
塞奧咬牙切齒。「寶文鎮到底在哪里?」
「我正要說。」他保證。「如果你穿過榆樹街,好比你在走路……」
塞奧真的很討厭這個小鬼。「怎樣?」
「那你就到了。」
「到了哪里?」
「寶文鎮。懂了嗎?榆樹街的這邊是聖克萊鎮,那一邊是寶文鎮,就這麼簡單。我真的很希望你讓我擔任踢球員。」
塞奧一邊數鈔票、一邊問︰「有沒有听過‘天鵝酒吧’?」
「當然有。」他說。「沒有人不知道‘天鵝酒吧’。就在寶文鎮另一邊的沼澤深處。屋頂上有只大天鵝,一找到就會看到。」
「那麼告訴我怎麼找到它。」
凱民這次一口氣把方向指點清楚,描述完錯綜復雜的路線後,他說︰「要知道,聖克萊鎮民喜歡把寶文鎮當成他們的郊區,但那令寶文鎮民非常不爽。」
塞奧把找回的零錢放進口袋里,向凱民道謝,然後走向車子。凱民追過來。「先生,尊姓大名?」
「布塞奧。」
「不要忘記了。」他喊道。
「什麼?」
「我該當你的踢球員。」
塞奧咧嘴而笑。「我不會忘記的。」
車子一開上榆樹街,凱民就跑回去打電話,把關于布教練的秘密消息告訴所有的朋友。
十分鐘後,塞奧行駛在另一條看似沒有盡頭又沒有標示的砂礫路上,路的兩邊是茂密綠葉和枝椏掛滿灰綠苔蘚的柏樹。天氣又濕又熱,但寧靜優美的風景使塞奧搖下窗戶,嗅聞泥土的芳香。
沿著道路緩緩行駛時,他可以看見樹林後方的沼澤。他想要停下車來好好欣賞風景,甚至到處走走。接著他的念頭一轉。鱷魚不是棲息在沼澤區嗎?沒錯,-們確實是沼澤動物,還是別散步吧!
他來這里做什麼?為什麼要大老遠跑來釣魚?因為她在這里。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傻。他考慮掉頭把車開回紐奧良。沒錯,他應該那樣做。如果動作快,他可以趕上晚班飛機,在午夜前回到波士頓。他屬于那里,不是嗎?想要釣魚,他可以駕船出海去釣大魚。
他在發神經,就是這麼回事。明知道應該回頭,他卻繼續開車往前。
道路又轉個彎,「天鵝酒吧」赫然出現在正前方的小路盡頭。一看到那棟建築物,他就爆笑出來。天啊!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酒吧。它有波狀的灰色側面和傾斜的金屬屋頂,看起來像是老舊的大型谷倉,但屋頂上的大天鵝足可驗明正身。只不過它根本不是天鵝,它是紅鶴,而且一只翅膀靠一根細鐵絲岌岌可危地吊著。
砂礫停車場里停著一輛破舊的小貨車。塞奧把他的車停在它的旁邊,然後下車月兌掉西裝外套,一邊卷起藍襯衫的袖子,一邊走向酒吧大門。他走到一半時想起穿外套是為了遮掩腰際的手槍和槍套,但天氣悶熱得令他不想再穿上外套,他決定不去擔心手槍會惹人注目。米雪已經知道他隨身佩戴著槍。何況,他正忙著思索杰可問他來做什麼時,該怎麼回答。他懷疑杰可會喜歡听實話。我迷上了你的女兒。是啊!實話可以使他解月兌,但一定也會使他的鼻子挨上一拳。
大門虛掩著,塞奧推開門走進去。他看到杰可在吧台後面用抹布擦拭著木頭台面。塞奧拿下太陽眼鏡放進襯衫口袋里,朝杰可點個頭。希望杰可記得他,否則他還真不知該對他說什麼。他來寶文鎮的另一個理由是什麼?釣魚。對,他想要釣魚。
杰可記得他。他一看到塞奧就像鄉村歌手開唱前那樣大喊一聲,然後扔下抹布,在工作服上擦干手,滿臉笑容地繞出吧台。「想不到。」他說。「真想不到。」
「杰可,你好嗎?」
「好,塞奧。我好得很。你來釣魚嗎?」
「是的,先生。」
杰可熱切地抓住塞奧的手猛握。「真高興見到你。前天我還在跟藹玲說我們還會相遇,這會兒你就在眼前了。」
塞奧知道藹玲是什麼人。杰可在醫院時提到過他的妻子。
「尊夫人好嗎?」他禮貌地問。
杰可看來吃了一驚,但迅速恢復鎮定。「內人蒙主恩召好些年了。」
「很遺憾。」塞奧越來越困惑。「如果你不介意,請問藹玲是什麼人?」
「內人。」
「哦,那麼你續-了。」
「沒有,藹玲去世後我一直沒有再娶的沖動。我不認為我能再找到一個和她一樣好的女人。」他停頓下來,微笑一下。「我就知道你會主動出現。我考慮過打電話給你,但知道那樣做,米克會剝了我的皮。何況,我認為你會想辦法到寶文鎮來。」
塞奧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杰可的話。杰可接著說︰「我知道只要我使你想起釣魚,你自然會想辦法休幾天假。真正的釣手永遠無法抗拒釣魚的誘惑,無論他有多久沒拿釣竿了。你說是不是?」
「是的,先生。」
「如果你果真是天生的釣手──我有預感你是──那麼我非和你配對參加下周末舉行的釣魚大賽不可。我向來和老友瓦特搭檔,但米克昨天不得不摘除他的膽囊,他在短時間內都不適合釣魚。他已經叫我另覓搭檔了。到時你還會在這里吧?」
「我還沒有想過要在寶文鎮待多久。」
「那就一言為定。你會待下來。」
塞奧忍不住笑了。「你說的是哪一種比賽?」
「喔,那可是這個地區的年度大事,」他說。「方圓百里內的釣手都會來參加比賽。每個人在報名時都得繳交五十美元,累積起來可是一筆為數不小的獎金。過去五年來,我一直想打敗柏萊世和他的弟弟察禮。從比賽創辦以來,每一年的綬帶和獎金都被他們拿走。高級釣具使他們佔盡優勢。比賽規則並不復雜。你只管釣魚,時間終了時裁判在眾人面前把你釣到的魚過秤。事後會在這里舉行供應肯猶美食的宴會。對了,你覺得我的酒吧怎麼樣?」他問,朝四周比了比。「不錯吧?」
塞奧感興趣地打量周遭。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在硬木地板上。桌子靠牆擺放,椅子倒放在桌面上。水桶和拖把靠在吧台角落上,左邊有一台點唱機。吊扇在扇葉緩緩轉動時卡噠作響。跟外面的高溫相比,屋里異常涼爽。
「很不錯。」他說。
「我們在周末都可以做不少生意。」杰可說。「真高興見到你,小伙子。米雪也會很高興,她不只一次提到你。」
不知何故,他覺得最後那句話特別中听。「她好嗎?上午我去看辜醫師時,他告訴我,她的診所遭人破壞。」
「他們企圖搗毀她的診所,毫無道理。他們沒有拿走任何東西,只把它翻得亂七八糟。可憐的米克只來得及檢查現場。她今天早晨發現診所遭人破壞,但剛回家換好衣服又被叫回醫院去動手術。她沒空處理善後,只好叫我和她哥哥幫忙收拾。我告訴你,她總是筋疲力竭。我怕她隨時會倒下。」
「我沒事,爸爸。」
塞奧聞聲轉頭,看到她站在門口對他們微笑。她穿著卡其短褲和沾到油漆的紅白條紋運動衫。
他努力不去盯著她的腿看,但就是做不到。她的雙腿修長勻稱……簡直是美得沒話說。
「布先生,你怎麼會到寶文鎮來?」米雪問,祈禱她的聲音听來夠冷靜。發現他在父親的酒吧里使她大吃一驚,當他轉身對她微笑時,她只感到兩腿發軟。她的心開始小鹿亂撞,她十分確定她臉紅了。有何不可?就像手術室的護士說過的,布塞奧帥呆了。
「問那種問題是待客之道嗎?」她的父親說。
她無法從看到塞奧的驚愕中復原。「你打電話叫他來幫忙嗎?」她問父親,指責地皺起眉頭。
「我沒有,小姐。別對我橫眉豎眼-的禮貌到哪里去了?塞奧開刀住院時,我邀請他來跟我一起釣魚。」
「爸爸,你無論見了誰都邀請他來跟你一起釣魚。」她說,然後轉向塞奧。「你真的是來釣魚的?」
「事實上,我──」
杰可插嘴道︰「我剛剛已經告訴-了。知道我決定怎樣嗎?我要讓塞奧和我搭檔參加下周末的釣魚大賽。」
「你感覺如何?」她問塞奧,回到醫生的角色令她感到安全自在。「有沒有並發癥?」
「拜-之賜,我非常好。除了釣魚以外,我來這里還有一個理由。我想要賠償-那件被我弄壞的禮服,但最重要的是想向-道謝-救了我的命。」
「很中听,是不是,米克?」杰可笑得合不攏嘴。「-當醫生不就是為了救命?」
「對,爸爸。」她說。
「塞奧,肚子餓不餓?」杰可問。「中午已經過了,我敢打賭你還沒有吃午餐。我在爐子上炖了一鍋秋葵湯。到吧台邊坐。米克,拿一瓶冰啤酒給塞奧。」
「白開水就可以。」他說。
他跟著米雪走向吧台,注意到她馬尾巴隨著她的步伐跳動。她的年紀到底多輕?天啊!也許他正面臨中年危機。對,一定是這樣。米雪讓他覺得自己又年輕起來。只不過他才三十二歲。這個年紀就有中年危機是不是太早了點?
杰可把一大碗濃稠的秋葵湯放在塞奧面前,遞給他餐巾和湯匙。「當心。」他警告。
塞奧把湯攪了攪,舀起一大匙就往嘴里送。兩秒鐘後,他眼淚鼻水齊流,又是咳嗽又是喘氣。他好像剛剛吞下了熔岩。他抓起水杯猛灌水。
「我想你這次煮得太辣了。」米雪說。「你加了多少特制辣醬?」
杰可遞給塞奧另一杯水,看著他邊咳邊喝。「只加了一瓶。」他說。「我-的時候覺得有點淡,本來打算再加一點。」
米雪搖頭。「他來道謝,你卻想辣死他。」
塞奧還是無法說話。杰可把手伸過吧台來猛拍他的背。塞奧想叫他住手,但他十分確定他的聲帶被燒壞了。
米雪遞給他一塊法國面包。「把這個吃下去,」她命令。「會有幫助。」
「我敢打賭你現在要喝那瓶冰啤酒了,對不對?」杰可在塞奧吞下面包時間。
塞奧點頭。喝了一大口杰可遞給他的啤酒後,他轉向米雪說︰「我上午見過辜醫師。」
「我以為你沒事。」她說。她已經繞到吧台後面,正在排酒杯。
「我沒事。」他回答。「但我沒有回診。手術後幾天,我就飛回波士頓去了,但他們重新安排時間要我演講,所以我又來了。晚做總比不做強。」
「你回家時一定覺得自己去了半條命。」她說。「逞強會害死你的。」
「差不多。」他承認。「總之,辜醫師告訴我,-的診所遭人破壞。」
「-听見了吧,米克?我沒有告訴他。」杰可說。「我提議過打電話給你。」他對塞奧承認。「因為我只認識你這一個聯邦調查局探員。」
「我是司法部的檢察官。」他澄清。
「聯邦調查局歸司法部管轄,對不對?」
「對,但是──」
杰可不讓他說明。「這就是我想打電話給你的原因。我認為你或許可以查一查這個案子,但米克不听。你知道那些不良少年還對她的診所做了什麼嗎?他們用黑漆在白牆上噴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字。他們還撕碎她的檔案,污染她的醫療用品。米克得從頭再來了。對不對,寶貝?」
「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時機剛剛好。我要休兩個星期假,正好可以慢慢收拾診所。」
「但那應該是-的假期-應該好好休息、釣釣魚。」他轉向塞奧說︰「我的女兒是樂天派,得自我的遺傳。我說,塞奧,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處理這個狀況?」
「-報警了嗎?」他問米雪。
「報了。」她露出惱怒之色。「聖克萊鎮的警察局長聶邦恩受理了報案。他正在調查,他和我爸爸一樣認為是不良少年在找麻藥。希望我沒有在診所里放麻藥的消息會傳出去,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我恐怕沒辦法做任何建設性的──」
杰可不以為然。「你替政府工作,身上又帶著槍。除非訓練過你如何使用它,否則司法部不會給你武器。」
「爸爸,你听來像是要他殺人。」
「我只是說他是專家。聶邦恩是個好警察,我們很幸運有他當局長。但兩個腦袋比一個強,你說是不是,塞奧?」
「我懷疑局長會樂意我干涉他的調查。」
「沒那回事,他會很樂意有你的協助。」
「天啊,爸爸。那只不過是破壞案。邦恩會抓到那些不良少年的,給他一點時間。」
「米克,小乖,去冰箱幫我倒杯冰牛女乃來。」杰可說。她一走遠,他就傾身挨近塞奧,低聲說︰「自尊心太強是我女兒的缺點。她固執又獨立,認為她可以獨自對抗全世界,但她當醫生已經夠辛苦了。那也許是破壞案,也許不是。既然你要在這里度幾天假,我認為你應該調查一下這個狀況。何況,她救過你的命──你自己說的──你在這里時替她留意、留意也是應該的。」他回頭看一看,然後低聲說︰「我在想,讓你住在她家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他看到米雪走出廚房而連忙補充道︰「別讓她知道我對你說這些話。」接過女兒遞來的牛女乃,他故意大聲說︰「沒錯,我認為邦恩需要另一種意見。我的話說完了,你們不會再听到我提這件事。」
米雪咧嘴而笑。「多少天內不會?」
「不準跟-爸爸頂嘴。我只是認為塞奧可能會想幫忙。」
「我想要看看診所。」塞奧提議。
「太好了。米克現在就可以帶你過去,今晚你可以住在我家……或是米克家。」杰可心照不宣地瞥塞奧一眼。「我們兩個都有客房。別跟我提什麼汽車旅館,你是我釣魚大賽的搭檔,所以也是我的客人,你每天都可以到‘天鵝酒吧’來吃免費的三餐。」
「不用了,謝謝。」他急忙說。
米雪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想塞奧不喜歡你的秋葵湯。」
她再度對他露出那種笑容──那種燦爛無比的笑容。他到底陷入什麼樣的處境里?這趟釣魚之旅變得越來越復雜。「我差點忘了。」他說。「辜醫師要我帶一箱醫療用品給-,東西在車子里。」
「他真是個好人。」
「他在糾纏她。」杰可說。
「他已經有太太了,爸爸。」
「我的意思是說,他纏著要她搬去大都市和他一起開業。」
敲門聲打斷他們的談話。酒吧大門被推開,一個青少年探頭進來。那個男孩體型壯碩,體重看來超過二百五十磅。
「雷先生?」他用發育期變嗓的聲音說。「你還沒有開始營業,我進去有沒有關系?」
杰可認得那個男孩,他是華岱爾的大兒子力略。岱爾和櫻紅生了八個兒子,個個高大健壯,自從岱爾不幸在工廠的絞碎機意外中受傷後,華家的經濟就更加拮據。幾個年紀較大的兒子都在打工貼補家計,直到他們的父親復原。
「力略,你知道我的規矩。未成年人一概不準踏入‘天鵝酒吧’,無論白天或晚上。你不希望我的賣酒執照被吊銷吧?」
「那當然,先生。」
「你來找工作嗎?」
「不是。我已經在聖克萊鎮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每個周末到包裝工廠幫忙卸貨。我們只是想知道還要多久──」
「我們是誰?」杰可問。
「就是我們幾個人。」
「跟你一樣都未成年嗎?」
「是的,先生。那些女生大概也是,但他們──」
「你先進來,孩子。把門關上,你把蒼蠅放進來了。別忘了代我問候你的父母,告訴你爸爸星期天我會去看他。」
力略面露困惑。「好的,先生,但是──」
「你走吧。」
「爸爸,你不覺得應該問問他來找你有什麼事嗎?」米雪問。
塞奧開始往門口走。「也許他們有人知道診所破壞案的內情。」他說。「我們應該跟他們談談。」
「我想我可能太急了點。」杰可承認。「力略,有人生病或受傷嗎?米克,也許-該出去看看。」
力略拚命搖頭。「不是那種事。我是說沒有人受傷。」他轉身把頭探到門外喊︰「各位,他身上佩戴著槍。你們說酷不酷?」
男孩在米雪往前走時轉回身來。他瞄一眼她的腿之後急忙轉開視線。「不,小姐,我是說,不,雷醫師,沒有人需要。我是說,我們都喜歡看-……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要說,沒有人生病或受傷。真的。」
力略的臉越來越紅。美女當前仍然出言有序顯然非他力所能及。塞奧非常同情他。
「關于診所破壞案,你有沒有听說什麼?」她問。
「沒有,雷醫師。我有像-爸爸要我爸爸告訴我的那樣到處打听過。大家都不知情,這有點奇怪,因為做出那種事的人往往都愛自夸-懂我的意思嗎?只不過這次沒有人夸耀。跟我談過的人都不知情。真的。」
「那麼你來這里有什麼事,力略?」
他的眼楮沒辦法不盯著米雪看,但手指還有辦法指向塞奧。「呃……我們只是希望……呃,也就是說,如果他不介意……呃,也許布教練可以出來見見一些隊員。」
米雪心想,她一定是听錯了。「你剛剛說什麼?」
「也許布教練可以出來見見一些隊員。」
她眨眨眼。「布教練?」
塞奧不知道該說什麼。力略怎麼會以為……接著他恍然大悟地放聲而笑。「加油站的那個男孩──」
力略打斷他的解釋,對外面大喊︰「教練要出來了,大家準備好。」
杰可輕推塞奧的背。「小伙子,不如出去搞清楚這麼吵吵鬧鬧的是怎麼回事。」
「這完全是誤會。」塞奧跟在米雪後面走向門口,打算把事情解釋清楚。但他一踏進屋外的陽光里,震耳欲聾的歡呼就響起。他駭然環顧周遭。停車場里擠滿各式汽車和至少四十個青少年,每個都在高聲叫喊和吹口哨。
四個活潑的金發少女齊步向前,她們穿著相同的短褲和紅上衣。其中一人拿著一對紅白彩球,她帶領其他人呼喊口號。
「恐怖份子的怖。」她高喊。
其他人立刻齊聲尖叫回應。「怖!」
「塞翁失馬的塞。」她接著喊。「奧林匹克的奧。加起來是什麼?」
「考倒我了。」塞奧挖苦道。
「布塞奧!」眾人高喊。
米雪忍不住笑了出來。塞奧舉起雙手企圖使群眾安靜。「我不是你們的教練。」他高聲說。「听我說,這完全是誤會。加油站的那個男孩──」
沒有用。根本沒有人理會他的抗議。興奮過度的青少年們尖叫著跑向他。
事情怎麼會變得如此不可收拾?他感覺到杰可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于是回頭望向他。
杰可滿臉笑容地說︰「歡迎光臨寶文鎮,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