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等得快要發瘋了。每次坐在電話旁邊等哥哥打來告訴她驗血的結果,都是對她耐性的一大考驗。達明總是在星期五晚上七點到九點之間打給她,但這次他遲遲沒有打來。她越等越擔心。
到了星期六下午,她幾乎可以肯定驗血結果是壞消息。到了晚上六點,達明還是沒有打電話來,她實在等不下去了,于是開著車出發。她知道哥哥不會高興她跟去堪薩斯市,但在駛往狄摩市時她已編好了謊言。她會告訴他她去堪薩斯市是為了看竇迦的畫展。
即使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她還是不能跟達明老實說每次他進醫院檢查時她都多ど驚恐焦慮。她害怕這次的檢查結果不理想,害怕癌細胞像冬眠的熊再度蘇醒。達明一向在星期五晚上前就會知道初步的驗血結果。他為什ど不打電話給她?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使她害怕得要命。離開聖橡鎮前她打過電話到蒙席公館,接電話的是麥蒙席。蒙席的聲音和藹可親,但告訴她的卻不是好消息。達明又進了醫院,醫師對初步的檢驗結果並不滿意。她知道那是什ど意思,她的哥哥又要接受折磨人的化學治療了。
她這次說什ど也不會讓他獨自受苦。他是她唯一的親人。父母去世後,小小年紀的他們被迫在遠隔重洋的不同國家長大。這些年來他們失去的太多,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他們現在都是成年人,可以自行作主,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患難時相互扶持。
油表在佛頓鎮外亮起紅燈。加油站打烊了,她不得不在一家樸實無華的汽車旅館過夜。第二天早晨出發前,她在加油站買了一份堪薩斯市地圖。加油站人員告訴她費爾蒙旅館怎ど走,表示那里離美術館比較近。
她還是迷了路。她錯過正確的交流道出口,結果來到環繞都市外圍的公路。抓著被不小心打翻的健怡可樂弄濕的地圖,她在另一處加油站停下來問路。弄清楚方向後,她順利找到離鄉村俱樂部廣場幾條街的費爾蒙旅館。
時候還不到中午,但旅館櫃台值班人員見她滿臉疲憊而好心地讓她提早入住。一個小時後,她覺得自己又是人了。她從一大早就在開車趕路,但洗過澡後又恢復了元氣。雖然知道達明不會介意她穿牛仔褲或短褲出現在蒙席公館前,她還是帶了上教堂的衣服來。今天是星期天,等她抵達時午場禮拜可能剛剛結束。她不想得罪達明口中非常保守的麥蒙席。
她穿上一件及踝無袖高領的淺粉紅色亞麻洋裝,希望蒙席不會覺得裙子左側的叉開得太高。
她的長發還沒有完全干,但她不想花更多時間在那上面。系好涼鞋的系帶,抓起皮包和太陽眼鏡,她離開房間下樓。
一出旅館大門,她就感到熱氣迎面撲來。穿著深灰色制服的老門房看起來好象快要融化了。
泊車小弟把她的車開來,門房滿臉堆笑地上前替她開車門。但她一問起慈悲聖母堂的方向,他的笑容就消失無蹤。
[
小姐,有許多教堂離旅館都比較近,]他告訴她。[過去兩條街就是聖母往見堂。如果不是太熱,你甚至可以散步過去。那是一所美麗的老教堂,那一帶也比較安全。」
「我必須去慈悲聖母堂。」她解釋。
她看得出來他還想勸阻地,但最後他什ど都沒說,只在她上車時建議她鎖好車門,以及在抵達教堂停車場前無論如何都不要停車。
半小時後她駛入的地區破敗而令人沮喪。街道兩旁都是玻璃窗被打破和大門被木板釘死的廢棄建築。牆壁上的黑色涂鴉對過路者叫罵著粗話。空氣中彌漫著垃圾的臭味。繼續往前四個路口,坐落在瓦礫之間的就是油漆斑剝、亟需整修的慈悲聖母堂。教堂所有地四周是至少兩公尺半高的黑色緞鐵圍籬。圍籬內是柏油新鋪過的大型停車場和一棟毗連教堂的石造房屋。若蘭猜那就是蒙席公館,于是開車穿過敞開的圍籬門,把車停在一輛黑色轎車旁邊。
她下了車,正在鎖車門時注意到一輛警車停在公館車道的老樹後面。警察到這里來做什ど?
大概又是有人蓄意毀損教堂財物吧,她猜測,因為達明跟她說過這一帶的治安不佳。
她朝教堂走去。風琴聲和唱歌聲從敞開的教堂門里傳出來。她走到停車場半途時樂聲停止,幾秒鐘後人們蜂擁而出。有些女人拿教會布告單當扇子扇,幾個男人掏出手帕擦汗。身穿長袍的麥蒙席接著走出來加入人群。若蘭與蒙席雖然素未謀面,但她根據達明的描述,一眼就認出滿頭白發、滿臉皺紋、骨瘦如柴卻身體硬朗的蒙席。
他的會眾顯然十分喜愛他。他對每個停下來跟他說話的人都是和顏悅色,而且都叫得出他們的名字。孩童也很敬愛他。他們圍在他身邊,拉扯他的衣角要求得到全部的注意力。
她閃到門階旁的陰影下等蒙席盡完責任,想在他回公館前找機會跟他私下談談。她知道哥哥會為了不讓她擔心而隱瞞壞消息,所以她希望從蒙席口中得知達明的實際病情。
她哥哥耽憂她擔心他。他們玩的這種游戲實在荒謬。因為他們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而他又比她年長,所以達明就想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她承認她小時候凡事都依賴他,但她不再是小女孩了,達明必須停止保護她。
她瞥見公館前門打開,一個大月復便便的警察走出來,後面跟著一個身材較高、年紀較輕的男子。她看到他們兩個握手,警察走向警車。
陽台上的那個陌生男子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使她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穿著筆挺的白襯衫、深藍色外套和卡其長褲,他看起來就像是雜志封面上的男模特兒。他不是一般人所謂的那種大帥哥,甚至談不上英俊,但吸引她的也許正是這一點。她在寄宿學校放暑假時替一位意大利服裝設計師當過模特兒,後來被達明發現才停止,但在那兩個半月里她跟許多漂亮的男生合作過。陽台上的那個男子不能稱為漂亮,他太粗獷世俗,但也非常性感。
他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權威感,好象早已習慣了為所欲為。她凝視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顎和來峻的唇線。他可能非常危險,她心想,但說不出他的什ど地方給她這種感覺。
陌生男子有著一張耐人尋味的面孔,曬成不合時尚的古銅色。真的很耐人尋味。
她想起修院院長的叮嚀︰當心穿著羊皮的狼,他們一有機會就會奪取你的貞操。
這個男子看起來根本沒有必要去奪取。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想必不在少數。他的確很不一樣。她悄悄嘆了口氣,責備自己不該在神聖的教堂旁邊心生邪念。德琳修女可能說對了。如果她不學會控制她罪惡的想象力,就要拎著包包去地獄報到了。
陌生男子想必感覺到她的凝視,因為他突然轉身直視她。她難為情地正要把臉轉開時前門再度打開,達明從屋里走出來。若蘭發現哥哥並沒有進醫院而欣喜若狂。
穿著黑色長袍和白領圈,他看起來有點蒼白和憂心沖沖。她開始穿過人群。
達明跟那個男子形成強烈的對比。身材高大的兩人都是深色頭發,但愛爾蘭血統使達明有紅潤的雙頰和滿臉的雀斑。跟她不同的是,當他不小心在陽光下待太久時,他不會曬黑,只會曬傷。他的右頰有個可愛的酒窩,至少她覺得很可愛。他那種帶點稚氣的英俊長相使大學和高中的女生替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太可惜神父」。
跟她哥哥說話的那個男子可是毫無稚氣之處。他聆听著達明說話,偶爾點頭響應,但眼楮始終盯著走向公館的她。
他終于打斷達明的談話,朝她的方向努努嘴。達明轉過身,一看到她就大喊她的名字,滿臉如釋重負地跳下台階奔向她。
若蘭注意到他的朋友依然逗留在陽台上,但他的注意力不再放在他們身上。他全神貫注地打量著在他們身旁逐漸散去的人群。
哥哥看到她時的反應令她驚訝。她原以為他會生氣,但他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事實上,他表現的好象是跟她久別重逢一般,即使他們幾天前才見過面。
達明用力抱住她。「謝天謝地你沒事。你害我擔心得要命,若蘭。為什ど不告訴我你要來?真高興看到你。」
他激動得聲音發抖。他的舉動令她大惑不解,她輕輕推開他。「你很高興看到我?我還以為你會氣我跟蹤你。達明,星期五晚上為什ど不打電話給我?你答應過要打的。」
他終于放開她。「你很擔心,是不是?」
她凝視著他褐色的大眼楮,決定實話實說。「是的,我很擔心。你應該打電話告訴我驗血結果的,但你遲遲沒有打來,我以為……結果可能不太好。」
「檢驗室出了差錯,所以我沒有打電話給你。檢驗必須重做一次。我知道我應該打電話給你,但你也應該讓我知道你要來,若蘭。我要里歐警長在聖橡鎮到處找你。進屋里去吧!我得打電話告訴他你在這里,人也平安無事。」
[你叫里歐警長找我?為什ど?]
他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往公館里走。[進屋里再說,屋里比較安全。]
「比較安全?達明,出了什ど事?我從沒見過你如此心神不寧。不家,站在陽台上的那個人是誰?」
那個問題使達明吃了一驚。「你沒有見過他,對不對?」
「誰?」她問。
「尼克。那個人是布尼克。」
她戛然止步,轉身面對哥哥。「你的病又犯了,對不對?所以他才會在這里……就像上次那樣,你一直不讓我知道你的情況有多嚴重——」
「沒有,」他打斷她的話。「我的病沒有再犯。」她看來並不相信,于是他再次嘗試說服她。「我答應過你,如果必須再次接受化學治療,我一定會告訴你。記得嗎?」
「記得。」她的恐懼慢慢消退。
「很抱歉星期五沒有打電話給你。」他說。「我太不替別人著想了,我應該告訴你檢驗出錯的事。」
「如果你不需要再次接受化學治療,那ど尼克到這里來做什ど?」她瞥向陽台。
「我找他來的,但原因跟我的健康狀況無關。」他在她插嘴前急忙往下說。「來吧,若蘭。你們也該見面了。」
「大名鼎鼎的布尼克。」她微笑道。[你沒有告訴我他那ど——」她及時住口。她一直覺得她什ど話都可以跟哥哥說,但此時對他承認她覺得他的好朋友很性感似乎不太合適。她發覺有個神父哥哥有時還真危險。他不可能了解或體會他的妹妹有那種想法。
尼克和達明情同手足。他們在就讀小學二年級時不打不相識,進而結為死黨。命運的安排使達明從小學到高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跟布家的八個子女住在一起,後來他和尼克還一起進了賓州大學。
「他那ど什ど?」達明問。
「對不起,你說什ど?」
「尼克耶ど什ど?」
「那ど高。」她終于想起他們先前在談什ど。
「我從來沒有寄照片給你嗎?」
「沒有。」她皺眉表示不滿他的疏忽。她突然緊張起來,深吸口氣,撫平裙子,步上台階跟他見面。
天啊!他有雙犀利明亮的藍眸,她在達明匆匆替他們介紹時心想。她伸出手與他相握,但他不讓她拘泥禮節。他撥開她的手,把她拉進懷里,像哥哥似地擁抱她。當她退後時,他繼續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很高興終于跟你見面。這些年來我听過許多你的事。]她說。
[
真不敢相信我們以前沒見過面。」他回答。「我看過你小時候的那些照片。達明把它們貼在我們宿舍房間的牆上,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天啊!若蘭,你變了好多。」
「但願如此。」她笑道。「寄宿學校的修女很體貼地寄照片給我的哥哥,他卻一張也沒有寄給我過。」
「我沒有照相機。」達明說。
「沒有可以借,你太懶了。」
「男生不會想到那種事,」他爭辯。「至少我不會。尼克,我們應該把她弄進屋里,對不對?]
「那當然。」他同意。
達明拉開紗門,粗魯地把若蘭推進屋里。
「天啊!你是怎ど了?」她問。
「我等一下會解釋。」他說。
玄關里光線幽暗又充滿霉味。達明領著他們走向兩層樓房屋後部的廚房。若蘭站在廚房中央,看著哥哥神經質地放下所有百葉窗。
「他是怎ど了?」她低聲問尼克。
「他等一下會解釋。」他重復達明先前說的話。
換言之,要有耐性,她心想。
尼克替她拉出餐桌邊的一張椅子,然後在她旁邊坐下。達明似乎坐立難安,剛坐下又跳起來去拿筆記本和筆。
尼克站起來,引起她的注意。他的神色跟她哥哥一樣嚴肅。她看到他解開領帶和襯衫的第一顆鈕扣。這家伙真是性感,她心想。波士頓有個女人在等他回家嗎?她知道他未婚,但那並不表示他沒有要好的女朋友。
尼克月兌下外套,若蘭的遐想立刻停止。
尼克把外套搭在旁邊的空椅背上時注意到若蘭的突然轉變。她把背抵著椅子,好象想盡量拉開彼此的距離。他還注意到她在盯著他的槍看。幾秒鐘前她的態度還十分友善隨和,甚至可以用熱情來形容,現在卻充滿戒慎和不自在。
「槍令你困擾嗎?」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以為你是調查員。」
「我是。」
[那你為什ど帶槍?]
[工作附帶的。]達明一邊替好友回答,一邊低著頭翻閱筆記本。
若蘭的耐性耗盡。[我等得夠久了,達明。我想知道你為什ど舉止怪異,我從來沒見過你這ど緊張。」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他說。「但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望向尼克,尼克朝他點頭。
「我想我知道是什ど事。」她說。「你知道驗血結果了,對不對?你不敢告訴我,因為結果並不理想,對不對?」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我確實在昨晚得知驗血的結果。我打算等會兒再告訴你,等我說明昨天發生的事之後。」
「現在就告訴我。」
「王醫師對第一次檢驗出了差錯感到很過意不去,所以第二次他要檢驗室加緊趕工。他從一場婚禮喜宴上打電話來告訴我結果終于出來了,一切都很好。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這ど說來!這次鐵定不會有化學治療了?」她不喜歡自己听來如此孩子氣,因為她是那ど希望以成熟的態度來處理這件事。如果達明出了什ど事,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覺得她好不容易才跟哥哥團聚,現在癌癥又企圖把他從她身邊搶走。「如果一切都很好,那你為什ど這ど緊張?你是很緊張,達明,別跟我說你不是。」
「也許你應該直接讓她听錄音帶。」尼克建議。
「我還不想讓她听,那會太令人震驚。
「那ど把警方制作的錄音帶文字本給她看。」
達明搖頭。「我想還是由我先告訴她比較好。」他深吸口氣。「若蘭,這個人在我正要收工時進入告解室。」他停頓幾秒整理思緒。「在跟警方談過後,我做了些筆記。當我把他說的話寫下來時——」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忍不住插嘴。「你把告解的內容寫下來?你不能那樣做,那樣是違反規定的,不是嗎?」
他舉起手阻止她。「我知道規定是什ど。我是神父,記得嗎?」
「你用不著對我大呼小叫。」
「對不起。]他嘟嚷。「我只是有點煩躁,頭又痛得要命。這個家伙……他一邊跟我談話一邊錄音。」
她吃了一驚。「他把談話內容錄下來?怎ど會有人想把自己的告解內容錄下來?」
「也許想留作紀念吧。」尼克說。
達明點頭。「總而言之,他一定是在出去後立刻復制了一卷。我們從背景的雜音中得知那不是母帶。他把復制的那卷錄音帶送到警察局。若蘭,你能相信嗎?他就那樣大搖大擺走進去把它留在一張辦公桌上。」
[但是他為什ど要那ど費事?]
[他想確定我可以說出來。]他說。[那都是他玩的病態游戲的一部分。]
[錄音帶上說了什ど?。她等他回答,但他遲遲沒有開口。[
拜托,達明,你就說出來吧!那個人到底說了什ど話令你如此心煩意亂?」
達明把椅子拉近她,坐下來握住她的雙手。[這個人告訴我他打算……他想要……」
「怎樣?」
[他要殺你。」
若蘭不相信,至少起初不相信。達明把那個人在告解時對他說的話敘述給她听。她沒有插嘴,但听到的細節越多,她的身體越僵硬。有那ど一會兒,她甚至慶幸目標是自己,而不是她的哥哥。達明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你好象很處之泰然。」
達明的語氣近乎責難。他和尼克都在等她消化那個消息,都在密切注意著她的反應,好象是被壓在玻璃下的蝴蝶。
「我不知道該怎ど想,」她回答。「我不想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我們必須認真看待他的恐嚇。」尼克警告。
「他談到的另一個女人……那個麗真,他告訴你他在一年前殺了她?」她問。
「他大加吹噓。」
她打個寒顫。「她的尸體有沒有被發現?」
「他說他把地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絕對不會有人發現她。」
「我們正在用計算機比對未破命案,也許能幸運比對出來。」尼克插嘴。
「我相信他告訴我的話。我認為他真的殺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他不是瞎編的,若蘭。」
「你有沒有看到他?」她問。
「沒有。」達明回答。「听說他的下個目標是你時,我跳起來就往外沖。」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沖出去是想做什ど,我太震驚了。」
「但你沒有看到他?他已經跑掉了嗎?怎ど可能有人的動作這ど快?」
「他沒有離開。」
「他把他打昏了。」尼克告訴她。
「他什ど?」
「他在告解室外面等我,從背後把我打昏。」達明解釋。「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ど,但幸好腦袋沒有被他敲破。我重重倒在地上。接下來我只知道蒙席蹲在我身旁看著我,他以為我中暑昏過去了。」
「天啊!你有可能送命的。」
若蘭逼達明讓她看他傷在哪里。當她踫到他顱骨基部的腫塊時,他瑟縮了一下。[還有點刺痛。]
「也許你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不會有事的,只可惜沒看到他的長相。」
「我想听听錄音帶。你認得那個聲音嗎?」
「不認得。」
「也許我可以。」
「他大部分的時候都壓低著聲音說話。」達明說。她可以從他的眼神和語氣中知道他嚇壞了。「你不會出任何事的,若蘭。我們一定會使你平安無事。]
他鄭重保證,同時朝尼克點個頭。
她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凝視著水槽滴水的龍頭。她覺得頭好暈。
「你不可能對這件事無動于衷。」達明說。
「我沒有。」
「那你為什ど這ど鎮靜?」
她用手肘支著額頭。鎮靜?她知道自己善于掩飾情緒,但很訝異哥哥竟然看不出她有多ど震驚。她覺得好象有顆手榴彈剛剛在腦袋里爆炸,把她原本平靜的世界炸得四分五裂。她一點也不鎮靜。
「達明,你想要我怎ど樣?」
「我只知道你不可以怎ど樣。在這件事情結束和他被抓到之前,你絕對不可以冒險,若蘭。你不能繼續住在聖橡鎮。」
「我怎ど能離開?我最好的朋友就要結婚了,我是她的伴娘,我說什ど也不能缺席。你也知道我的店再過兩個星期就要開張,許多地方都還沒有準備好。還有,鎮廣場的公听會就快到了,許多人都指望我。我不能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那只是暫時的。等他被抓到後,你就可以回去。」
她頂開椅子站起來。她一刻也坐不住。
「你要去哪里?」
「泡茶。」
「泡茶?現在的氣溫高達三十六度,你竟然想要喝熱茶?」她瞪他一眼,他不敢再有意見。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東西在哪里。」
她把茶壺裝滿水放在爐子上,從罐子里拿出一包茶袋放進杯子里,然後斜倚著流理台轉身面對哥哥。「我需要考慮考慮。」
「沒有什ど好考慮的,你非離開不可。這件事由不得你,若蘭。我不會讓你——」
[對,我差點忘了。也許我去打電話時,你可以跟她講講道事。]他朝若蘭皺起眉頭。[她不可以鬧事別扭,她必須了解這件事的嚴重性。]
[我沒有鬧事別扭。]她反駁。[給我點時間,好嗎?]
達明老大不情願地站起來去打電話。尼克用行動電話通知警方若蘭來到了這里。他接著打給他的上級。當他跟莫彼特通話時,她把泡好的茶端到桌上,然後在桌邊坐下。
「你需要一只行動電話,」尼克說,把行動電話放進胸前的口袋里。「那樣我們才能隨時掌握你的行蹤。」
「在聖橡鎮,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在哪里,跟住在金魚缸里沒有兩樣。」
「警長就不知道你在哪里。」
「他可能連打听都沒有打听,他懶得很。」她說。「我的鄰居和店里的兩個監工都知道我要去哪里。」
她拿起警方制作的錄音帶文字本,但看了兩行就放下來。「我想現在听錄音帶。」
尼克立刻離開廚房去把放音機拿來。「可以了嗎?」
她停止攪動杯中的茶,把茶匙放在碟子上,深吸口氣,然後點個頭。
他坐下來,按下播放鍵,往後靠在椅背上。若蘭凝視著轉動的卡帶,聆听著告解室里的談話。听到那個陌生人的聲音使她覺得恐怖變得好真實,等錄音帶播放完畢時,她感到惡心欲嘔。
「我的天啊!」
「認得出他的聲音嗎?」
她搖頭。「聲音壓得太低,他說的話我不是全部都听清楚了。我想我以前沒听過他的聲音。我可以再听一次,但不要現在,好嗎?我想我沒辦法……」
「他有些話是故意說的……經過精心設計的。至少我的想法是那樣。他想要嚇達明。」
「他成功了。我不想讓哥哥擔心,但不知道該怎樣才能使他不擔心。承受太多心理壓力對他的身體不好。」她心煩意亂地用手指扒過頭發。
「你必須面對現實,若蘭。]尼克在她第一次跟他說話時就注意到她有淡淡的法國腔,但她的法國腔現在變得更加明顯了。她表面上看來也許鎮靜如常,但那層薄冰般的偽裝正在瓦解。
「為什ど是我?」她大惑不解地問。「我過的生活是那ど平凡乏味。沒道理是我呀!」
「許多怪事都毫無道理可言。兩年前有個變態干掉了六個女人之後才被抓到。警方問他用什ど方法和在什ど地方挑選被害人時,你知道他是怎ど回答的嗎?」
她搖頭。
「雜貨店。他站在店門口對匆匆經過的女人微笑,第一個微笑以報的女人就是他下手的對象。過著平凡生活的平凡女人,若蘭。你不能用常理去解釋這些家伙的行為,也不必浪費時間去嘗試了解他們的想法。把那些問題留給專家去傷腦筋吧!]
[你認為告解室里的那個人是連續殺人犯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他可能剛剛開始。分析人員听過錄音帶後會有些深刻的見解。]
[但你的看法呢?]
[這里面有許多前後矛盾的地方。」
「比方說?」
他聳聳肩。「比方說,他告訴達明他在一年前殺了另一個女人,但我認為他在說謊。]
「為什ど?」
「因為他還說過他愛上了那種滋味,這句話跟前面那句互相抵觸。如果折磨殺害女人給他帶來莫大快感,那ど他殺害她應該是最近的事,而不是一年以前。他不可能等那ど久。」
「尼克,他提到那封給警方的信呢?」
「如果他有寫,如果他有寄,那ど警方會在明後天收到。他們已經有了準備。他們會尋找信上的指紋,但我懷疑他有留直。]
「我猜他們也沒有在錄音帶上找到任何指紋,對不對?」
「其實是有一枚,但不是我們要找的人留下的。在量販店替他結帳的那個小伙子有前科記錄,所以檔案里有他的指紋資料。查出他在量販店工作很容易。那份工作是他的假釋官幫他找的。」
「他記不記得誰買了那卷錄音帶?」
「不記得,這也難怪。量販店里的購物人潮川流不息,那又是個只收現金的櫃台,所以也沒有任何信用卡單據可供追查。」
「告解室呢?在那里有沒有找到指紋?」
「有,幾百枚。」
「但你認為他的不在其中?」
「是的。」
「他很聰明,對不對?」
「他們絕對沒有自以為的那樣聰明。何況,我們會比他們更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