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我來陪嫂子說話解悶兒──」
君老夫人板起了臉。「你呀,還是來解我的悶兒吧!我這個娘等著你彩衣娛親呢。」
她伸出手,力大無窮地將拚命干笑的采凡拔走,直接回到她的院落。
關上門,采凡連忙斟來茶水,先甜甜娘的心。「娘!」
「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這幾天多待在府里修身養性,你明兒個就滿十八了!」
「我討厭這個生日。」采凡一臉不願,小嘴兒嘟得半天高。
「你順便討厭我這個娘算了!」
「娘!」她跺著小腳。「我又不是有意沖犯您!」
「有意無意,反正都沖犯到就對了!」君老夫人雌虎發威。
就在這同時,下人叩門而入。「老夫人,姑爺下榻的院落打掃干淨了。」
采凡轉過身,老大不高興。「打哪來的「姑爺」?」她都還沒出閣呢!
「小小姐,這個……」下人手足無措。
「喚他「衛公子」就得了,再讓我听到你叫一聲「姑爺」,咱們就走著瞧!」
「你先下去吧!」老夫人吩咐道,面向女兒。「你究竟要逃避到幾時?」
采凡咬著下唇,回也不回一句話,作沉默的抗議。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女圭女圭親早在你三歲時便訂下,莫非你在怨娘?」
「不怨娘。」她扁著嘴嘟囔。「但為什麼要我嫁給滿口孔孟的笨家伙?娘不也說過,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不是你嫁給爹的感想?」
「采凡!」君老夫人厲聲一喝。「不準詆毀你爹!」
她的丈夫,君府老爺原是儒官出身,多年前因為得罪上級而被參,削除官籍與俸祿;舉家落魄時,他大老爺兩腿兒一伸便嗚呼哀哉,累得一家老少差點翻不了身。
幸好長子君設陽夠硬挺,在武狀元擂台比試掄了魁回來,還當上護國大將軍,這才將君家的聲威全挽救回來。
君老夫人未嫁之前,芳名李若男,原本是武館之女;她性情悍烈,雖然對丈夫的軟弱感到憤怒,但心里其實仍然深愛著他。
「我沒詆毀他。」采凡好生委屈。「我只是不想嫁給書呆子,我討厭听他們教條一堆、討厭他們附庸風雅、愛做作兼惡心巴啦。」
「衛勛風不是這樣的人。」君老夫人打包票。
「你怎麼知道?」她擺明了不信。
「我就是知道。」說著,君老夫人露出了微笑,想到了那男子的健朗模樣,卻也為女兒堅強的忘性嘆息。「對了,是誰告訴你,衛勛風是個標準書生?」
「娘,您生了個腦袋給我,難道我不會想嗎?書香門第出品,當然是書呆子。」
「哦。」奇異的,君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擴大,像知悉某個重大秘密。「你遲早會見識到他的好。」
「喲,還沒見他,娘的心就已經偏向他了,不公平!」娘的厚此薄彼使她更堅定,要用今兒個扛回來的番茄好好「伺候」他一頓。
「你總有一天會知道,娘的心始終是向著女兒的。」娘總是為女兒盤算,唯有血脈相連的母親才會知道,哪種男人真正適合女兒。
而她為她訂下女圭女圭親的男子,一定收得了這小妮子;不但收得了她,還保證讓她服服貼貼。君老夫人偷偷一笑,瞧她現在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到時候發現衛勛風的本事之後,只怕她巴著都不肯放手了。
「萬一他不像你說的這樣,那怎麼辦?」采凡挑釁地問著。
「我看你最近也沒閑著,是去張羅了不少整人把戲,等著上場吧?」君老夫人言笑晏晏,不用目睹,光用膝蓋也想得出女兒的心思。
啊,討厭,都被娘看穿了!
「是又怎麼樣?」她脹紅著小臉,虛張聲勢。
「如果他不像我保證的那樣,你就用那些招數對付他,如何?」
君采凡與她娘擊掌為盟,躍躍欲試。「好,咱們就一言為定!」
陽光燦爛,將軍府里外一片熱鬧。
早在幾天前,顥城已經流通著小道消息,听說護國大將軍的麼妹早已訂了女圭女圭親,雙方約定在女方滿十八歲時,前來討論婚嫁事宜。城里的人們莫不睜大雙眼,等著瞧瞧將軍府的未來女婿。
于是,今兒個打從顥城經過的年輕男人們,無不被熱情探視的眼神嚇個半死。
「又一個陌生男人走過來了!」有人高聲報信,大伙兒巴巴地瞪著那可憐的家伙,直到他以壁虎的姿態貼在牆邊逃走,才終于放過他。
「到底這人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啊?」從日出等到午後,人們等得煩了。
將軍府里,君采凡也問著同樣的問題。
在她的堅持之下,君老夫人與君設陽勉強同意,讓她用壽星唯一的願望,換取一個不成體統的機會──坐在君府內最高的一棵樹上,先睹為快。
「耐心點,再等等。」君老夫人坐在涼蔭下,一臉氣定神閑。
「也許他根本就忘了這回事。」采凡懷著無窮希望。
「別人或許會,但衛勛風絕不失約。」君老夫人篤定極了。
又偏袒他!采凡模模鼻子,繼續學小猴兒左右觀望。
來往的男子那麼多,活像觀光客都在這一天跑進了顥城,看得她眼花撩亂,幾乎要睡著。就在螓首輕點的時候,一陣更亢奮、更嘹亮的呼聲遠遠傳來。
「請問您是不是衛家公子?您看起來挺像的呀!」
「不管是相貌,還是氣度,都像一等一的文人,肯定是啦!」
被問及的男人,一臉儒雅的笑,只笑不語。他挺著胸膛、飄揚衣袍,一臉優越地直往將軍府邁進,視身旁好奇的人眾如不見。
不會是這姿態忒高的家伙吧?采凡咋舌。瞧瞧他單薄得可憐的身子骨,這家伙一定手無縛雞之力。如果他就是衛勛風的話,那娘允準她的事兒就……
她伸出小手手,興奮地握住藏在衣袖間的「秘密武器」。
那男人走入將軍府,在眾目睽睽之下,準確無誤地趨向君老夫人,往前一跪。
「小佷衛勛風,拜見君老夫人。」
一剎那,所有的聲響靜止,這正是所有人屏息以待的一刻──
「你是衛勛風?」君老夫人不著痕跡地將盼望的神情斂得一干二淨,她嚴冷的語調因為與平時無異,根本沒有人起疑。
就在這時,采凡從袖里掏出「秘密武器」,她拉起彈弓、爛番茄就位、目標瞄準,啊噠,發射!
啪!一大坨紅艷艷的漿汁在男人的背心炸開,伴隨著甜爛與酸腐的綜合氣味。
「小小姐,你在做什麼?」驚訝呼聲此起彼落地響起。
「我討厭書生、討厭他們故作優雅,甚至連清一色的藏青書生袍看了都討厭,尤其是你,衛勛風!」她大聲宣告著,天不怕地不怕。
瞧那家伙一副多禮多情的樣子,眉兒眼兒都笑咪咪。干麼?上輩子沒笑夠啊?
「君采凡!」君設陽低吼出聲,喑啞的嗓音暗含爆炸般的威力。
她做了個鬼臉,掏出更大的爛番茄,向將軍府的最高權力挑戰!
啪!第二顆番茄炸彈再次正中目標,賞衛書呆一身酸臭!
「哼,我就是不喜歡你,又不怕你知道,怎樣?」采凡的手指撇過鼻子,噓他。
衛公子陪著笑,他自稱是「君采凡的未婚夫」,風風光光地進場,卻落了個尷尬窘迫的下場;對于難以招架的君采凡,也只能暗地里咬牙切齒了。
「哎呀!」人群中,有個嘴角咬著草的瀟灑男子朗朗一笑。「這丫頭,還是這麼調皮。」
他低頭瞧了瞧潔淨無漬的衣衫,幸災樂禍地吹了聲口哨。
那顧盼得意的模樣,仿佛在慶幸著那些精挑細選過的爛番茄,不是砸到他身上。
十五年前,衛勛風十歲,君采凡三歲。
衛府後院的石椅上,兩個婦人正在閑聊,三歲大的漂亮女女圭女圭在一旁搖搖擺擺地學步,粉女敕小嘴里咕噥著沒有人懂的童言稚語。
她依然說得很開心,只是兩個大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真想不到咱們一塊長大,命運卻差這麼多。」說話者,是衛家大太太唐水意,一臉無精打采。「你是君爺的唯一妻室,我卻只在衛爺心中佔了一半不到的地位。當元配有什麼用?你瞧後頭那房多強勢!一天到晚老爺、老爺地巴個不停,就連兒子也爭氣,硬是把衛家的長子嫡孫、我兒子衛勛風擠到天邊去。」
對于她酸溜溜的抱怨,君家夫人李若男只是以低頭喝茶掩飾翻白眼的沖動。
一個時辰,她整整听她抱怨了一個時辰!
她和唐水意是兒提時代的好朋友,住在同一條街上,她是武館的女兒,唐水意的爹娘則以賣豆腐腦營生。
兩人年紀相當,也差不多同時出合;雖然都嫁入官宦之家,但往後的命運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唐水意顯然是個滿月復牢騷的失寵元配。
她是覺得,一個人的命運取決于個性,唐水意自幼便軟怯怯,敢有不滿,卻不敢大聲說出來。從來不出面爭取自己權益的人,又怎能怪別人總是吃定她?
她試過對她宣揚「為自己而戰」的理念,唐水意只當馬耳東風地處理掉了。
「大概是兩家的營生有差吧,你家開武館,靠拳頭說話,所以你脾氣硬;我家賣豆腐腦,合該我天生軟綿綿,隨人啃上頭來。這是天性,改不了了!」
听完她的推拖之詞,李若男差點氣得冒煙!
老實說,要不是惦著情誼,讓她寧可忍受抱怨也不願拋棄手帕交,她早就不來串門子了。
嘖,知不知道到衛府來多委屈?!「英明偉大」的衛老爺只準她從後門出入耶!
「還有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衛勛風!」唐水意的抱怨一發不可收拾。「任二房的兒子騎在他頭上,也不懂得親近他爹、求取表現,一有閑工夫就往樹上鑽,講也講不听。看我將來還得指望他呢,真是作夢!」
「我偏偏就喜歡他這種看淡名利的個性!」李若男一听到她的批評,立刻反駁。
衛勛風哪里不爭氣了?他從來不會見高拜、見低踩,對誰都是一樣客氣有禮的態度,除非被人欺上頭來才予以反擊。如此性格,怎能叫做不爭氣?
「衛家人勢利眼又討人厭,你要你兒子學他們那樣,以後也開後門「放」我進來找你聊天?」她大聲地說著,已經很難再忍受她抱怨的惡習。「盡管要你兒子去學他爹吧!學個狗眼看人低!!」
就在這時,偶爾跑進後院里追逐的衛府二少爺衛函禧和他的伴讀,互相使了個眼色,揪起了搖晃亂走的女女圭女圭。
「你們做什麼?」李若男瞪著酷似衛老爺的衛函禧,一臉氣怒。「放她下來!」
「我只是想表達一下對你們的感覺。」衛函禧仗著有衛老爺的疼愛,將女女圭女圭高高舉起,存心找麻煩。
「住手!」唐水意也慌了,幾乎可以想見小采凡被摔得粉碎的情景。「我叫……「拜托」你住手啊!」事到緊急,她不忘用可憐兮兮的口吻哀告。
「輪得到你來對我-嗦嗎?」擅長欺善怕惡的衛函禧將女女圭女圭拋給伴讀。「喏,給你,我不要聞她的臭女乃味兒!」
「我也不要!」伴讀有樣學樣,女圭女圭馬上又被扔過去。
小采凡騰越半空中,沒有哇哇大哭,反而瞪大雙眼,好像在思索這是什麼情況。
「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李若男卷起衣袖,追著衛函禧跑。
就在這時,向來不與手足起爭端的衛勛風,突然從樹上一躍而下,筆直地朝衛函禧走去。
他步履堅定,沒有一絲紊亂,神情中透露著超乎年紀的內斂與沉穩。
「干麼?你也想玩?」瞄見他,衛函禧示威地舉起女女圭女圭。
小采凡正面瞧見他的臉,眉心一皺,打從心里討厭這個鉗著她的家伙。她歪著頭,噗嚕噗嚕地冒出口水泡泡,粉拳準確地敲上他頭頂,連小腳兒都順便踢上他胸口。
反擊!
「噢,你打我?」衛函禧一臉錯愕。
力道雖然不重,但震撼力絕對不小。軟軟的一拳一腿,已經讓在場的人徹底明白︰小采凡的個性絕不好惹!
瞧她還難纏地使著連環踢,衛勛風的眸底閃過一線光彩。這女圭女圭有趣!
「你笑什麼笑?」衛函禧惱怒地吼,將她舉離自己遠一些。
「笑什麼你也管不著。」他聳肩,眉間有著好整以暇的笑意。「只是要告訴你,我想玩的,是另一種更好玩的游戲。」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身量突然一矮,長腿旋掃,蹬中了衛函禧膝後。
衛函禧吃了這一記,一個站不穩,手中的女女圭女圭便被拋飛出去。
「采凡!」李若男大聲尖叫,幾乎昏厥,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凌空。
一身粉女敕的女圭女圭掠過半空,只見衛勛風追上去,使著不知打哪學來的盤天梯,足下輕蹬幾記,剛好截住女女圭女圭。
「采凡!」李若男嚇得幾乎要指天發誓,再也不進這座爛宅子。
塵土輕揚,男孩、女娃安然落地。
「先別急,瞧我親愛的弟弟跪著給你們致上最高的歉意呢!」衛勛風懷擁著小采凡,一臉嘲弄地看著疼得跪在地上的手足。
「哼,咱們走著瞧!」衛函禧勉強站起來,氣得偕同伴讀跑開。
衛勛風聳聳肩,露出不以為意的笑容,將威脅當作耳邊風。
「啊,噠噠。」女女圭女圭也伶俐,大難過後,在他懷里笑得很開心。「抱、抱抱。」
有別于對待衛函禧的「暴力」,小采凡對衛勛風展現可愛甜美的笑容。
那屬于女乃娃兒的格格笑聲,像道陽光,灑進了他心里。衛勛風也笑了,一反以往不痛不癢的神情,展現出真心的愉悅,逗她開心。
「來,讓我抱她。」李若男飛撲過來,緊緊地攬過女兒。
小采凡不斷掙扎,一直朝他比手劃腳,不願意回到母親的懷抱,拚命閃動靈溜溜的大眼楮,直瞅著衛勛風瞧。
「幸好有勛風。」李若男松了口氣。「這小子身手了得,動作也靈活。」
「只差不愛念書,不知道得了功名的厲害。」唐水意忍不住又嘀咕一句。
是嗎?
李若男瞧著俐落上樹的衛勛風,他雙臂枕在腦後,又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樣。
記得有一回,她無意中在樹叢間听見他流暢的背書聲。衛勛風到底是不愛念書、不愛用念書當作爭寵的籌碼,抑或是……根本不在乎他爹對他的無聊評價?
「在二房那個馬屁精少爺的告狀下,我瞧他今晚是少不了一頓訓了。」見李若男橫過來的白眼,唐水意轉了話風。「啊,采凡好伶俐,小小年紀會認人呢!」
一想到小娃兒朝著衛函禧齜牙咧嘴,揮動小拳頭的模樣,再想到她給衛勛風的甜美笑容,兩個女人都笑暖了。
「他們倒是很投緣,」唐水意突發奇想。「不如替他們訂下女圭女圭親吧!」
「好主意!」李若男瞧衛勛風可瞧得歡喜。
「這事兒不用向你家老爺報備?」
「他呀,滿嘴經世濟民,真要斗口,哪比得過婦道人家的大嗓門?」君家一向是秀才遇到「妻」,有理說不清,李若男說了就算。「那你作得了主嗎?」
話一月兌口,唐水意便听愣了。
一時的沖動提議,決定兒子的婚姻大事,她能作主嗎?
想到丈夫平時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的態度,她自嘲地笑了笑。
「得了吧!衛府不得寵的大少爺,誰理他娶誰?我不替他合計,難道讓他以後打光棍?」她一臉的無奈與認命。「難得你不嫌棄他。」
當然不嫌棄,瞧她的女圭女圭女兒多喜歡他,到現在一雙眼楮還往樹上溜去呢!
李若男信誓旦旦地說著︰「水意,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看走了眼!」
衛勛風不是池中之物,絕對不是!
時光荏苒,轉眼間兩年的時間過去了。
「若男,快,這邊走。」唐水意拉著手帕交,從衛府的後門直往前廳闖。
「你做什麼?我沒空跟你瞎鬧著玩。」被她急急找來的李若男,有些不悅。「我家老爺被朝中對頭陷害,現在皇上要削官斷俸,你不知道我忙著打點嗎?」
都怪她那個二楞子丈夫,空有滿月復經綸卻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上級,現在人家把一堆罪名往他頭上栽,躲都躲不掉。
听說皇上正在氣頭上,她那呆老爺竟還不死心,奏折一本本呈上去,累得她趕緊張羅,趁皇上老兒還沒扭下他的頭以前,備好家當,離開關京。
「我就是知道你為這事兒焦頭爛額,這才趕緊找你來。我要幫你啊!」
「「幫」我?」李若男眼楮一眯,有不祥的預感。
「今兒我們老爺心情好,你快隨我去見他,只要跪地求情,他不會不幫你的。」
「求情?」李若男腳步一頓,沒有發覺人已經來到大廳外。「門兒都沒有!」
她用力轉過身,這時衛家老爺已經出現。「君夫人,今天「又」想來求什麼?」
「搞清楚,我從沒求過你什麼!」她就討厭衛家人自視甚高的模樣,好像只要跟他們沾上一點邊,就是來討好處。
「若男,你別這樣。老爺,她是來求你為君爺說話,你在朝中有勢力,請為君爺美言,我求你……不,是若男求你。」唐水意慌張說著,唯恐錯失良機。
「憑什麼要我幫他?那個二楞子書呆哪配當官?他早就該塌台啦。」
李若男閉了閉雙眼,衛爺輕蔑的口氣與唐水意不死心的請求,令她心火更熾。
「唐水意,你閉嘴,強出頭前先想想你在這府里的實質地位。要爭,就替你自己爭吧!」她平生最恨求人,唐水意還幫她求了她最不屑的人,雖然是一片好心,但誰規定好心就一定得領情?「我絕不求你!皇上老兒不賞飯吃,我們就回去吃自己。君家總有飛黃騰達的一日,但願到時衛府別來攀龍附鳳!」
衛爺冷冷笑著。「口氣這麼大,我瞧你個君家還有什麼戲唱!」
大廳前爭吵得正激烈,衛府後面的草坪上,一坐一臥,兩條悠閑的人影。
衛勛風長臂枕于腦後,仰望著白雲朵朵的藍天,陽光溫煦地照在他身上。
他的嗅覺思念枝葉清新的味道,觸覺也想念撫模樹皮時粗糙的感覺,他喜歡躺臥在大樹的干臂上,享受徐徐涼風,听鳥鳴啾啾。
但是,當那個眼神靈動的小女孩站在樹下朝他招手,他卻發現自己已經躍下樹,被她拉著跑到草皮上。
「勛風哥哥,」小采凡盤腿坐在他身邊,煩惱地傾听遠處的咆哮。「娘又在氣氣了。」
家里好像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大家都陷入愁雲慘霧,她不知道怎麼回事,誰都沒有閑工夫解釋給她听,于是她想到了她的勛風哥哥。
今天早上,一听到娘說要到衛府,她馬上爬起床,踩著兩板腳丫子,賣力跟來。
「最近你娘常這樣?」衛勛風拔了根草,嚼進嘴里。
「娘說爹爹得罪了壞人,不能再當官。」她困惑極了,手指扯著他的衣擺。「勛風哥哥,什麼是「官」?」
「一種無聊的頭餃,唬人用的。」他微微一嗤,唇角揚起輕諷的弧度。
「真的很無聊嗎?」小采凡擰起眉頭。
「當然。」至少他是這麼認為。
始終不懂,一個人好好的閑雲野鶴不做,為什麼偏偏要到廟堂之上去拚個你死我活?這不是無聊,又是什麼?
「那爹爹為什麼要一直寫信向皇上求情?」她不懂「奏折」、「平反」的意思,只能從辭匯中找了相近的字眼代替。
「因為他想不開,不懂自由自在的樂趣。」
小采凡驚呼。「呵,我娘也是這麼說耶,她還說我爹爹是個驢腦袋。」
多貼切的形容!衛勛風忍住笑。「那你呢?你怎麼想?」
「我希望爹爹多點時間陪我玩,別老是待在書房寫大字,或對著花跟月亮,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小采凡認真抱怨著。「而且每一句都是七個字的喔。」
衛勛風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不知道她爹听到這些話將作何感想,他那一首首動人的詩篇,全被不解風情的小采凡貶得一文不值。
「不過,如果壞人真敢來欺負爹爹,采凡就打扁他們。」她舞動小拳頭,擺出戰斗的姿勢,女敕唇兒倔強地噘起。
她,君采凡,天生是個鮮活爽辣的小嬌娃!
這兩年來,看著她成長,不但個兒抽高了,就連那喜惡分明的個性也逐漸成形,在他的心中,她形象的建立遠比其他小毛頭來得快。
沒有人像她一樣,喜歡就說喜歡、討厭就說討厭,心口如一得讓人激賞也讓人嘆息,就像她喜歡他,每回到衛府總要他陪伴,她討厭欺負過她的衛函禧,偷偷地使壞,在他走過時伸出腿兒絆住,非要他摔個四腳朝天不可。
他喜歡她夠率真也夠直接的個性,最最喜歡的是那大快人心的「仇將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