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莫非照常去打籃球。這是城里最好的健身中心,市委機關籃球隊常駐于此。安期生是球隊隊長,雖然因為生活飲食習慣他的身材已經稍稍發福,但還是可以從他的臉上看見年青看時期的清秀。
莫非同大家打了招呼,就在場邊換衣服。
陳哥先過來了,「你小子,看你就是個小白臉子,一肚子花花腸子,我還以為那個胖子是你老婆呢,原來另有其人,」
陳哥剛參加藍球隊幾個月,故而沒見過葉小希。
「不過,你女朋友太傲氣了,不如那個人好。漂亮這東西靠不住,過兩年老了就啥也沒剩,但性格好就不一樣了,像那個,那個」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賈晨的名字,「反正就是我看見那個,雖然長得差點兒,但性格開朗,能開得起玩笑能喝得起酒……」
他還沒說完,安期生過來了,「說什麼呢?」
陳哥一見安期生,立刻一副狗腿相,「領導來了,我這不和大律師探討點情感問題嗎?」
「得了吧,就你這樣的還能探討那麼高尚的話題呀?」
「不能,所以呢,領導,你看是不是這個理,漂亮沒有賢惠實用吧?」賢惠,陳哥為自己猛然間迸出這麼個高雅的詞兒而沾沾自喜。
「行了,做準備活動去吧。」安期生打發掉司機老陳,轉頭問莫非,「怎麼了,我听個支言片語的。你們什麼時候有共同話題了?」
莫非也不想瞞著了,「葉小希回來了。」
安期生明白了,「那你什麼意思呀?想和她攤牌呀?」
「葉小希回來是因為她病了,她得胃癌了,末期。」莫非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楚。
安期生坐下來,半天沒說話,「那你可不能讓她知道了,」他想了想,「她還不知道吧。」
「不知道。」
「我早就說過你,你們早就應該把婚結了,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她想怎樣就怎樣唄。」
安期生點點頭,「你這麼做是對的,人得有良心。別干讓自己後悔的事兒。」
莫非皺眉,良心,後悔,這些詞他這幾個月偶爾會想,但他不願意想這些。現在呢,形勢逼人強,非得讓他做個有良心有情義的人,似乎也還不賴……
「哎,哎!說你呢!——」安期生推了莫非一把,「大禮拜為什麼不陪小希去。現在你還有心思來打球呀?」
「小希今天有事兒!你讓我自己在家呆著,我也受不了呀。」莫非申辯道。
「你得多陪陪她,都什麼時候了?……」安期生當領導當慣了,喜歡按照自己的思維發號施令。
賈晨一早提著一堆水果來看望葉小希,雨瞳去開的門,兩個人在客廳里聊了好半天,葉小希才下樓。
葉小希先說話,「昨天真是謝謝你了。」
「別客氣,你現在好點了吧。」
「嗯,喝什麼?雨瞳,你怎麼不給客人倒水呢?」
雨瞳笑道,「我忘了,對了,瑪姬,你喝什麼?」
「不用客氣的,」
葉小希今天穿著一件棉麻及膝長袍,同樣質地的長褲,踩著一雙軟底練功鞋,頭發極松散的綁了個麻花辮子搭在胸前,披了一件暗紅色的羊絨披肩,隨意靠在沙發上,一副悠閑的樣子,相比之下,刻意打扮過的賈晨更顯老態。
賈晨心里驚訝,怎麼一夜之間,葉小希像變了個人,若不是知道她病入膏肓,她很難把葉小希同病患聯系到一起,當然了,她臉色還是蒼白的——莫非這就是回光返照?
葉小希看賈晨遲疑,便道,「我沒事,該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現在是想開了,一味的傷心難過也不是辦法,既然時間有限,總得找點樂子。」
賈晨原來就是想勸慰她幾句,倒沒想到她已經想開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瑪姬姐姐,你若沒什麼事我就不留你了,我今天還有事要做。」
賈晨听到主人送客,忙起身告辭。
雨瞳去送賈晨,回來看葉小希悠閑的站在窗邊,「你倒說說看,想找什麼樂子?」
「剪頭發吧,最近掉得厲害,辮子只有以前的一半粗,要不咱們兩個去燙頭發吧!」
雨瞳的父母接到孩子要回來吃飯的消息,從早上開始忙,買菜,洗菜,做菜,忙了一上午,桌子都擺好的時候,雨瞳領著葉小希回來了。
葉小希先被批評太瘦,按在桌子上先喝了碗湯。
雨瞳爸退休之後鑽研廚藝,做得「三頭」宴自稱一絕,今天只做了兩頭,即鏈魚頭和蟹粉獅子頭,另外一個扒燒豬頭是過年才做的。雨瞳媽做了三丁包子,先給每個姑娘夾兩個。吃完飯,收拾桌子,然後花牌擺上,葉小希手癢,打了兩圈還不過癮,非要打足四圈。還同以前一樣,先贏後輸,但是她從來不計較輸贏,而且贏來輸去的都只是籌碼,並無太大賭興在里頭。
四個人邊打牌,邊說北京的那些小吃和名菜,說到最後把點心都拿到牌桌上吃。雨瞳吃得多些,邊吃邊講相親的經歷。惹得父母連連說,「那種男人再有錢也不能嫁的,不正常,變態。」
雨瞳爸又說,「你同小阿姨講,哪能不了解清楚就隨便介紹的?」
「這年頭,大家都盯著別人的口袋,只要有錢管是什麼人都覺得伊好。……小阿姨也是听朋友介紹的,再說伊去國外那麼多年,這要不是多交往幾次,哪能看清楚伊的人品。還有呀,那個人的外衣褲子是從來不洗的!伊講加拿大空氣老干淨,不用洗衣服!阿拉就納悶了,外邊再干淨,儂總要出汗的吧,室外再怎麼干淨也是有灰塵的伐,——啊唷,難怪看他黑漆漆的就是一副骯髒相,他是真的從里到外都髒的!」
小希打她一下,「人家在吃東西呢,你總講髒呀髒的。」
「錯了錯了,講這種人倒胃口。」
吃過晚飯,二老催她們回去,怕夜路不好開車的。兩個人連吃帶拿,混了一整個下午,回到家,很意外的看到莫非等在樓下的客廳里。
莫非看到煥然一新的葉小希也非常驚訝,「我給你打了一天的電話,你都不接。」莫非的證據有點慍意,他要找她從來都是隨傳隨到。
「嗯,」
「為什麼不接呀?」
「沒帶電話呀?」
雨瞳沒有像以往那樣回避,莫非有點不自在,他先從腰包里拿出個信封來。
「這個是你的股票開戶卡和銀行卡什麼的。」莫非又道,「還有我有點話想同你單獨說。」
葉小希把信封遞給雨瞳,「你幫我拿上去吧。」
雨瞳上了樓,臨走之前說,「別讓小希累著!」
莫非听見雨瞳上樓拉門關門,「我哪里得罪她了?」
「別理她,相親不順煩著呢。」
「哼,就她那樣的,……」莫非見葉小希神色不悅,于是轉換了話題,「小希,咱們也這麼多年了,我呢,一直想闖出名堂賺了大錢之後再結婚的,沒有辦法給你一個盛大豪華的婚禮,我是不甘心的。但是現在的情形不一樣,我想我們還是應該先結婚。然後一起面對所所有的問題。」
話不長,莫非說完了有種很輕松的感覺。當然,他也沒忘從褲兜里拿出一個裝著戒指的小絲絨盒子。當初兩個人熱戀時,他也向小希求過婚,只兩句,我愛你,嫁給我。
小希為這兩句話等了這麼多年。現在听到了這番話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你終究還是有點責任心的,對吧?
小希很嚴肅的說,「你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是為了可憐我?」
「我說了,咱們這麼多年,現在雖然不是個好時機,但是我不想……」
不想什麼呢?莫非有點詞窮,面對小希的目光他說不出事先想好的冠冕堂皇的,
「好。」小希點頭,「那麼我們就結婚吧。」
「那……」
「我累了,咱們改天再談吧。」
這邊莫非關大門的聲音剛落下,雨瞳就從二樓轉彎的地方下樓來。
「他講什麼?」
「你不是都听見了嗎?」
「你打算怎麼辦?」
「哈,沒有什麼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是真心的吧。」
「你說呢?」
「這屋里怎麼有股餿味兒?」我開窗透透氣。
葉小希上樓,雨瞳跟著上來的時候,葉小希在屋里打電話,「……行,你快訂票回來吧。我想早點處理完。……掛了。」
雨瞳看著葉小希,「這個發型倒蠻適合你的,簡直像換了個人。」
「一會兒別忘了關窗。」
葉小希去換衣服,雨瞳突然想起什麼,「妞兒,那肥婆送的水果怎麼辦?好像是台灣進口的,都不是便宜貨呀。」
「吃,吃不了就送,今天怎麼忘了老爹老媽帶些去?」
「明天送,一樣的。」
「我可不敢去,每次去都撐得我!」
「你不會少吃呀?」
「已經少吃了。但你爹做的魚頭鮮得哩,沒話講!」
雨瞳笑,「我得我家老爺子七分功力就可以橫霸江湖了!你行呀,這麼多年可算是繼承了我爹的衣缽,要不咱們開個私家菜館吧。就在你家,反正樓下的都要走了,與其租給不熟的人,還不如咱們做生意來得實在。你說呢?」
「你不嫁人了?」
「唉喲,嫁人這個東西實在是沒啥意思,我也就是憋著一口氣,非要活得比那個王八蛋精彩!」
「一個人不精彩嗎?兩個人始終是無法契合的。特別是都這麼大了,都被鬧得千瘡百孔,還有力氣掩飾什麼,迎合什麼,改變什麼嗎?」
雨瞳看向小希,「我真覺得你變了,自打剪完這個頭發之後整個人都月兌胎換骨了。小希,你該不是哪個小說里穿越來的吧!你這情商現在好比精通宅斗家斗宮斗的……」
「得了吧你!」
「沒錯,這會兒連這眼神兒都帶著殺氣,月復黑級BOSS。」
「行了,穿越小說家,趕緊去樓下關窗戶,再看看大門有沒有鎖好。」
雨瞳下去了,上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剛才莫非放在客廳茶幾上的小盒子。
「可以呀,」雨瞳拿出戒指,簡單的圈上面瓖了顆小鑽石。「這個,這個,這個有沒有0.1克拉呀?」
她對著屋里的頂燈照著,「而且不亮的,」
她拿給葉小希看,葉小希微微一笑,「925銀可能配真鑽?」
雨瞳失笑,「這倒真是莫氏風格,小氣得咧連個幾千塊都不肯花!」
「即使買個真的等我死了也賣不上價。」
「可以給下一個戴呀。」
葉小希冷笑。
雨瞳想起,即使葉小希沒瘦的時候,那雙手也是小巧縴細,普通人可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