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暗!暗得她不知自己是否正張著眼。
被震醒的祖兒想伸展四肢,卻心驚地發現自己手腳被牢牢反綁住,完全動彈不得,想張口大喊,才發現嘴巴已被膠布緊緊黏貼住。
突然,一個顛簸令她的身子飛起,右臂猛地踫撞鐵板似的東西,攪得她一陣頭昏眼花,接著一股刺鼻的油味隨著隱隱的引擎運轉鑽進她的鼻端。
是車子!她在車廂里!她被綁架了!一陣駭異爬過祖兒的背脊,搔弄著她的神經,天哪!這是怎麼回事?她是在作夢吧!
像是要粉碎她的自我安慰似地,車身再次重重地一顛,這回震得她胸口涌起一陣欲嘔的沖動,更震得她必須面對現實——她的確被綁架了!
但是,為什麼這些人要綁架她?祖兒想不通。不知現在幾點,爺爺女乃女乃一定擔心死了!還有哥!
身陷在這樣令人恐懼的黑暗里,想起上回和魔蠍通電話,好像已經是千百年前的事了!隨著逐增的恐懼,對魔蠍的思念在祖兒的心里驟然轉濃。
然而,他人現卻離她有千萬里之遙,祖兒心中悲嘆著,他是否知道此刻的她身在何處?
祖兒,祖兒,我的祖兒……
被惶駭包圍的她仿佛听到魔蠍在她耳畔的親密低語。
哥哥——她心中忍不住迷茫地呼喚起魔蠍。
車身繼續不穩地顛跳著,祖兒不知道此刻究竟是黑夜還是白晝,更不知道自己將被載往何處……,
一天過去了!朝陽依舊活力充沛地從東邊爬起。
魔蠍站在校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陸續走進校門的大學生。
這是祖兒就讀的學校,在祖兒失蹤的那天早上,她也像其他無憂無慮的大學生一樣,快快樂樂地來上課,悠悠哉哉地下課,然後呢?然後祖兒上哪兒去了?
他茫無頭緒地在這附近走了一夜,從不間斷的電話里,知道了爺爺女乃女乃已報警,但和他一樣,在家里坐立不安,輾轉難眠,食不知味。
在失蹤前的幾個小時里,祖兒究竟走過哪些地方?魔蠍想著,不由得移動腳步,在學校附近的街道毫無目的地走著。
她會去逛街嗎?還是在路邊等公車?還是……
「咦?這麼漂亮的女孩不見了,還是這里的大學生哩!唉!真沒天良!」
一個粗嘎的聲音打斷了魔蠍的深思,轉頭一看,是個擺路邊攤的中年婦人,正一面看著手中的報紙,一面在跟隔壁攤子的主人聊天。
由于祖兒幾個月前的墜山事故造成轟動,加上這次失蹤,昨晚新聞又如火如荼地報導著,此刻他們談論的絕對是上了新聞頭條版的祖兒,魔蠍听在耳里,痛在心里,打算快步逃開這些旁觀者談論的聲音。
「嗯?這個女孩有點面善,好像才見過沒多久。」
這話教魔蠍猛煞住腳,只見隔壁攤子的主人拿過婦人的報紙,看著報上所刊登的照片,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
「對啦!」那攤子主肯定地搖搖那婦人的手臂。「這女孩就在那天來跟我買眼鏡套,你記不記得?那時候你還跟她推銷你的純銀手鐲,她很心動,可是沒買,說錢不夠,你想起來沒?就是那天!」
魔蠍的心陡然一動,隨即轉過身來。
「對不起,」他對面前的兩人禮貌地頷首,抑住劇烈的心跳。「我跟您打听一下,您剛說那個女孩是……」
「就是那個失蹤的女孩呀!」攤位主人打量了下魔蠍。「你是警察嗎?那正好!不過,你可不能抓我!」
魔蠍明白,因為在這里擺地攤是違法的。
只听那攤位主人說︰「那個女孩很漂亮,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刻,她那天買了這個和這個,說是要給老人家的。」
看著攤位主人所指的皮制與繡花兩種眼鏡套,又看了那婦人所販賣的銀飾一眼,想像著祖兒歡喜地為爺爺女乃女乃買下眼鏡套,卻推拒了令自己心動的飾品,魔蠍頓覺一股酸意沖上眼眶,祖兒,他的祖兒,如此教人心疼的祖兒……
「那麼你知道她後來往哪個方向走嗎?」他及時收回心神,鎮定地問。
攤位主人搔搔頭,往前一指。「往那個方向去,好像要搭公車吧!」
「謝謝!
他轉身迫不及待地朝攤位主人所指的方向奔去,果然在沒多遠的地方,便看到好幾個公車站牌,在這些站牌中,他找到了回家的路線,原來祖兒就是在這里搭車回家。
魔蠍朝四下望了一圈,走向最近的書報攤,買了份報紙。
「請教一件事,」他攤開報紙,指著刊登的照片。「听說這個女孩失蹤的當天曾在這附近出現是嗎?」
那書報攤主抬頭看他,細小的眼縫閃了閃光。「不知道,沒看見。」
「是嗎?」魔蠍淡淡地應著,並不相信,那閃著精打細算的眼光瞞不了他。「真可惜,我們正在懸賞,知道消息的,最高可以拿到二十萬。」
「二十萬?」那人錯愕地看著魔蠍,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懸賞數目太少,看來就算有人知道消息也對這錢看不上眼,我回去請示上級取消這項懸賞算了。」魔蠍說完,轉身便走。
「等……等等!」那人連奔帶跑地拉住魔蠍。「我……我知道,我有看到報上的女孩那天在那里等車……」
這話雖說得有點語無倫次,但足以令魔蠍屏息。
他竭力穩住心緒猛烈起伏,平靜地揚起眉。「然後呢?」
「然……然後……」這書報攤主顯然十分覬覦這二十萬的賞金,得硬生生咽下口水才得以繼續。「有個男的走過來站在那女孩旁邊,他們好像講了一下話,有部黑色轎車就從另一頭開過來載走了他們,車號字母……我記得是OA……。
魔蠍會意地點點頭,禮貌性地道了謝謝,便要走,卻被那人一把拉住。
「警察先生,」他顯然從魔蠍模稜兩可的話中斷定魔蠍是警方人員。「我……我的二十萬賞金是……」
「噢!」他自懷中掏出一張名片。「打這個電話,找李組長就行了。」
「謝謝!謝謝!」那人連連打恭作揖,絲毫不懷疑魔蠍扯出的「謊言」。
魔蠍沒理會,逕自走向一座位于遠處的電話亭,撥了個號碼。
「喂?有空出來喝個小酒嗎?」魔蠍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店就任你挑!」
車子行走了多久,祖兒不曉得,只知道那後車廂里的顛簸加上刺鼻的汽油味,攪得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當祖兒被帶出車外時,夜幕已低垂,從困頓昏沉的眼中所見到是一幢頗為華麗的宅第。
這是哪里?她弄不清楚為什麼會被綁架到這里,這也是台灣的一部分,卻是她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被帶到一個肥胖得像坨面團,正咬著雪茄的男人面前,那男人用極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從其他人對他恭敬的態度看來,祖兒推想,這胖子可能是這幫歹徒的首腦。
「這是什麼地方?」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
這個問題竟然讓眼前這群綁匪暖昧地笑了起來。
胖子並沒有笑,只用那對被脂肪蓋得差不多的細眼冷冷看了她一下,噴了口雪茄警告。「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要不然受罪的是你!」
他說著,便讓人替她松綁。
「你們為什麼要綁架我?」她揉著酸痛不堪的四肢,氣憤地質問。「我家又沒錢!」
那個胖子竟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沒錢不要緊,人漂亮就是本錢!」
她不懂,但胖子沒給她時間問,便差人將她鎖在小房間里。
一听到上鎖的聲音,祖兒本能地沖到門邊,徒勞無功地用力扭轉門把、拍打房門,但是門仍舊一動也不動。
久久,她終于頹喪地坐在門邊,想起了爺爺女乃女乃,想起了魔蠍,想起了不久前,她還開開心心地替爺爺女乃女乃買了眼鏡套,她還因為和魔蠍通了電話而感到幸福甜蜜。
想到這里,她下意識地踫踫口袋,那癟扁的感覺讓她的心驀地一涼,東西呢?她明明放在口袋里的呀!
祖兒怔呆了幾秒鐘後,仍不相信地用手猛往口袋里掏。盡管里面空無一物,她仍固執地掏了許久,才頹然放棄。
眼鏡套不見了!那是要給爺爺女乃女乃的東西呀!是在什麼地方掉的?
仿佛落水失去了救生的浮木似地,她終于嚶嚶地哭泣起來。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隨著無助的飲泣,整日下來的顛簸與驚惶也在此時轉化成疲憊困頓,最後她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昏昏地睡著了。
「哥哥,快來救我……」在意識尚存的剎那,祖兒不覺低喚了一聲。
華燈初上,這一家龍蛇雜處的酒館客人稀稀落落,真正熱鬧的時刻還沒到。
一個相貌猥瑣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朝內張望了一番後,走向一個坐在角落里,面無表情,輪廓俊偉的男子——正是魔蠍。
「好久不見了!」那中年男子一坐在魔蠍對面,顯然很熟絡,對前來招呼的服務生要了啤酒。「找我有事?」
「找你,自然是有生意讓你做,」魔蠍將上身微往前傾。「黑色Chysler轎車,車號字母OA。」
那人想了想,看了看魔蠍,顯然不滿意。「就這樣?」
「當然不只,這得看你能給我什麼。」魔蠍又懶懶地往後靠。
「好吧!看在你我交情不錯的份上,這消息算是送你的,」那中年人說著,便將上身傾在桌邊,聲音極輕。「肉包,有可能是他的。」
魔蠍揚了揚眉,沒有動作,眼光卻瞬也不瞬盯視著對方。「做什麼的?」
「人口買賣,海內外都有市場。」
「最近的動向?」
中年人將送來的啤酒一飲而盡,魔蠍會意,立即招來侍者送上新的一份。
「這就是我喜歡跟你合作的原因,」中年人愉快地灌了口酒。「不過……」
「我說過,」魔蠍把放在臂上的手微微一掀,露出一捆卷好的大鈔。「該你的,我絕不會少給!」
「好!有你的!」中年人呵呵笑了兩聲。「不過這條是隱密消息,听說他這兩天有貨要送到澳門,從高雄出發,海運,現在有可能在……」
祖兒睡得並不安穩,房間外的喧嘩像噩夢似地攻擊著她,朦朧中仿佛有只大毛蟲,緩緩自她的腳往上爬來……
她倏地驚醒,然而那只大毛蟲竟仍緩緩地朝她的大腿內側爬去。
她反射性地飛快伸手用力拂開腿上那種令她毛骨悚然的感覺,卻意外地被人反手一抓,定楮一看,自窗外透進來的昏暗月光里,她只能勉強看出一團黑影,不由得本能地尖叫起來。
那個黑影立即掩住她的口,阻止她的繼續尖叫。
「不要叫!你叫就讓你下場淒慘!嘿嘿!而且你很快就要給賣掉,這麼好的機會我不利用一下,就枉費我做人了!」
隨著那婬邪威逼的聲音,黑影帶著極響的肉欲喘息朝她身上急急騎伏過來,陣陣欲嘔的骯髒感淹沒了她的神經。
她驚慌的尖叫透過對方用力壓抑的手掌悶悶傳出,惶駭令她忘了抵抗。
然而,就在對方猴急地要壓在她身上之際,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讓祖兒及時推開他。
對方一怔,恨恨地罵一聲,再度撲上前來。
見對方被自己斷然推開,這回祖兒的勇氣驟增,手腳並用地死命踢、咬、捏、踩、踏、扭、踹,沒頭沒腦地全用在這個色鬼身上。
等到祖兒疲累地停下手時,藉著外面透進來的月光,才發現這個采花賊已經癱軟地倒下。
靜觀良久,她見這入侵者一動也不動,仍小心地用腳戳了戳,見他毫無反應,才放心地喘了一口氣,頹勢地癱坐在地上,手腳因適才的驚嚇仍止不住地顫抖。
怎會踫到這樣的事情?她陡然想起了魔蠍,心頭不禁一酸。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一想到要眼睜睜看著你成為別的男人的新娘,我就心痛難當,祖兒,告訴我該怎麼做才好?
此時此刻,真希望能靠在他結實的肩膀,讓他緊緊地擁著,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夢!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心頭濃濃的酸意隨著思緒的驟起,化為思念與惶懼的淚水,從祖兒的眼角汨汨流出。
突然,那團倒在地上的黑影抽搐地動了一下,祖兒下意識地掩住喉頭的驚叫,稍稍平息的顫栗在這瞬間又懼駭地抖動起來。
她……她必須逃離這個地方!
南台灣的夜晚是很溫暖的,然而,置身于此地的魔蠍卻全然感受不到。
他把租來的車停在路邊的隱密處,深沉地盯看一幢獨棟獨院的華宅,猶豫著該不該光明正大地走進去;畢竟肉包綁架祖兒只是他的想法,並無證據,而且,據那中年人講,肉包和湯還有點交情。
他該怎麼做?或許該先問過湯,但是這事已經迫在眉睫,而湯人卻在北部。倘若湯知道自己從第三者那里打听到這段關系,湯極可能會追查那個第三者,這反而害了那個第三者。
沉思良久,他決定要先潛進車庫一查究竟再說。
祖兒,但願他能在這幢宅院里找到祖兒,魔蠍衷心祈禱著。
祖兒硬生生地吞下滿腔的駭悸,避著那團不動的黑影,悄悄移身到房門邊,意外地發現門居然沒上鎖,可見這個人是趁其他人沒注意時溜進來,也有可能是看守她的人。
她謹慎地將頭探出房門外,見四下無人,立即走出房間,朝廊道的盡頭快步走去。
當祖兒正慶幸自己平安地走到廊道盡頭之際,後面驀然響起一片呼叫——
「你們這些飯桶在干什麼?居然讓那女的跑出來!」
「快追!」
「別跑!」
祖兒頓感全身血液被凝凍住似地,听得呼叫的聲音越來越近,本能地拔腿就跑,見彎就轉,不分方向。
不知這樣跑了多久,祖兒只知道那後面傳來的腳步聲緊緊追著她,而前面卻到了盡頭,不由得心一慌,見有房間便想也沒想地伸手扭轉門把。
門沒有上鎖,祖兒急急開門逃進那房。
及時關上門後,祖兒不假思索地上鎖,側耳緊貼在門上,屏息傾听良久,外面原本嘈雜的腳步聲與咒罵在剎那間,似乎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太好了!她躲開了他們的追捕!祖兒松了一口氣,疲軟地將頭靠在門上。
現在只要等待機會,她便能逃離這個鬼地方,想辦法回到台北,和爺爺女乃女乃團聚,安穩地倚進魔蠍避風港般的懷抱里……
隨著相聚的心念轉動,祖兒幾乎忘了自己仍置身險境,直到她轉過身來,視線朝房內投射過去,她的臉龐倏地失了血色。
那癱在大號沙發上面團似的男人,悠哉地咬著雪茄,噴吐著雲霧的情景明白清楚地告訴她,她的厄運才要開始。
「你挺會挑地方躲的嘛!」胖子噴了口白煙,懶懶地道。
夜靜悄悄地籠罩大地,沒有人注意到在靠近這華宅的陰暗角落里,潛伏著一個身影。
這個壯碩的身影有著幾乎與圍牆同色的黯淡外衣,在靠近大門的陰影下,等待著機會。
這個機會不用等太久,一部房車駛進這幢宅院時,在大門稍作停留。
避開監視器的範圍,魔蠍有了房車做為屏障,警衛忽略了一閃而過的身影,他很順利地潛了進來。
車庫與房子並不相連,因此不費半點力氣,便讓魔蠍找到了。
他拿著手電筒,只停留半分鐘,便在十多輛房車中,找到了有OA車牌的Chrysler。
每部車都插著鑰匙,包括魔蠍找到的那輛轎車,然而車內卻沒有遺留任何綁架的痕跡可尋。
難道是他弄錯了嗎?魔蠍深吸一口氣,若有所思地瞅著面前的房車,陡然眼楮一亮,他差點忘了還有後車廂!
他悄悄打開車廂,手電筒的照明雖然微弱,但足以讓他看清後車廂內的一切。
當兩樣眼鏡套模樣的東西驟然躍入眼簾,魔蠍的心不禁猛地一提,小心翼翼地揀起,確實是這兩只眼鏡套,一只是皮制,另一只則是繡花,雖然外表有點髒了,但可以肯定是沒有用過的套子!
所以祖兒的確被他們給綁來了!為什麼?這個肉包……
人口買賣,海內外都有市場。
中年人的話驟然在他耳邊響起,一股寒意沿著背脊直竄後腦,是在什麼時候,祖兒被肉包盯上了?肉包又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盯上祖兒?
听說他這兩天有貨要送到澳門,從高雄出發,海運……
祖兒!他無法再思考下去,祖兒!他必須馬上找到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