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爺爺和女乃女乃兩人坐在長沙發上,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等待宣判的魔蠍和祖兒。
等待的時間十分難捱,見兩位老人家面色凝重,魔蠍不由得絕望地暗嘆。
祖兒雖不是爺爺女乃女乃親生的孫女,但卻是他們的心肝寶貝;而且,他們始終以為他和祖兒是親兄妹。
如今,真相大白,對兩位老人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想到這里,他悄眼瞄向祖兒,卻和祖兒的視線踫個正著。
她似乎對爺爺女乃女乃的答案也不抱希望,只見她頹喪低下的眼簾泛起隱隱淚光,魔蠍頓感一陣心疼,卻礙于兩位老人家,只得帶著愛憐,怔怔地看著祖兒悄悄抹去眼角逐漸形成的淚珠。
「唉!」女乃女乃驟起的嘆息,讓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心驚地抬起頭,只見老人家抿嘴點頭。「這樣,我跟你們爺爺就放心了,是不是,爺爺?」
「是啊!是啊!」爺爺呵呵地笑了起來。
「原本我跟你們爺爺倆還在擔心呢!」女乃女乃看著眼前兩位錯愕的年輕人慈愛地笑笑。「打從你們倆自倫敦回來後,我就發現祖兒有點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你們爺爺還說我神經過敏呢!」
「啊?」魔蠍不由得看了祖兒一眼,祖兒落落大方地迎視他,臉卻紅了。
只听女乃女乃繼續。「等我們看到柯尚時,就什麼都明白了,唉!哥哥呀!你該早說的,害我跟你們爺爺呀!一想到你們是親兄妹,就難過得覺都不能睡哩!」
「對不起,害您們擔心了。」魔蠍深感歉疚,郁郁的胸口卻已豁然開朗。
「哥啊!你就甭道歉了!」爺爺笑嘻嘻地說︰「幸虧你昨晚待了一夜,瞧咱們祖兒的感冒全好了!也只有你才治得了祖兒……,」
「爺——」不等爺爺說完,祖兒已經自沙發里跳起,羞窘地瞪視著爺爺。
魔蠍想到昨夜綿綿的綣繾,看著爺爺對祖兒的嘻逗,不禁感到臉上一陣燥熱。
突然,一陣傳呼的電子聲響打斷了客廳熱鬧和樂的氣氛。
魔蠍看了看腰間的呼叫機。「我有點事,得走了。」
「是什麼事?今天是禮拜天耶!」祖兒看著他起身,順口問道。
「工作!」他走向大門。「爺爺,女乃女乃,我走了!」
「是什麼工作連禮拜天都不放過?」她很自然地跟著他的腳步走到門口。
魔蠍回身看她,臉上蕩起一片溫柔。「怎麼以前都沒听你過問我的工作?」
祖兒偏仰著臉,半睜著眼,嘴角卷起迷茫的笑意。「現在不一樣了嘛!」
那微睜的瞳眸流轉著盈盈眼波,那輕啟的紅唇散發著醺醺的誘惑,那低柔的嗓音飽脹著溫溫的嬌媚,像是要彌補過去被強壓制住的愛戀似地,他強烈地感受到祖兒對他巨大的吸引力。
這是他願沉醉其中,永遠不醒的魅惑!
魔蠍看著那令人心醉的容顏,情不自禁地俯下臉,深深擷吮著只為他綻放的芬芳。
「要乖乖听話!」
終于,他離開她灩紅的唇瓣,輕點了下她的鼻尖,不舍地轉身,走了。
祖兒看著輕輕闔上的大門,帶著滿足轉過身來,當她幸福的目光與兩位老人家興味盎然的神情猛然相觸之際,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我……,我要去上課了!」她頂著發熱的臉頰,避著爺爺女乃女乃含笑帶謔的眼光,往房間快步走去。
「是什麼課?今天是禮拜天耶!」爺爺忍不住調侃地模仿她先前的口氣。
「爺——」
祖兒困窘地喊了一聲,臉上的潮紅早已蔓延至頸,但是,內心的甜蜜卻感染了兩位老人家。
然而,走出這棟舊公寓的魔蠍卻錯過了感染到這片歡笑的機會,祖兒一句無心的話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
是什麼工作連禮拜天都不放過?
他該如何開口告訴祖兒?
「祖兒,我的工作是拿蠍子的毒素混以劇毒,讓人中毒身亡。」
隨著心中響起的字句,祖兒驚疑輕蔑的神情猝然浮現眼前,魔蠍痛苦地閉上眼楮,他說不出口,他無法告訴祖兒真相!
或許,他該收山了,在祖兒發現以前……
「退出?」在這幢花園華廈的頂樓里,一個有著鷹鉤鼻的中年男子睜大了眼看著魔蠍。「為什麼?」
「我厭倦了,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就這樣,湯。」魔蠍泰然地答道。
「可是,」湯顯然沒有接受這些過分簡單的理由,神色顯得氣急敗壞。「你別忘了,你是魔蠍!」
「那只不過是一個代號罷了!」魔蠍看著窗外無雲的藍天悠悠地道。
湯看了他許久,深思地問︰「你是有了女人,對吧?」
魔蠍把視線調向他,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他站起身來,從電視櫃里拿出一卷帶子放進錄放影機里,不一會兒,電視螢幕便現出幾個月前山難的新聞報導,魔蠍沉默地看著電視上轉換的鏡頭,不覺微蹙起眉。
「是這個掉到山底下的女孩吧?」湯朝魔蠍瞥了一眼道。「明白我是怎麼曉得的嗎?」說著,他便在其中一個畫面上按了暫停鍵。「瞧見醫院這一幕沒有?打開太平門要走出去的,不正是你嗎?是你救了那個女孩吧?」
魔蠍仍舊沒有回答,只是眉心鎖得更緊了。
「我想,你該不會平白無故的去當山難搜救員吧?而且,我听Wendy說,在這之前,你也曾救過這個女孩子。」
「她是我從小讓人領養的妹妹。」盡管嘴上這麼說,魔蠍明白湯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果然,湯立即振振有詞地忿然反彈。「胡說,你叔叔跟我是什麼關系,你的情況我會不清楚嗎?你這個所謂的妹妹,我看充其量也不過是路邊撿來的!」
這句話的表面是把當時的情況說對了,但言下之意,卻暗指祖兒的來路不明,頓時,一陣怒火燃燒著魔蠍的神經。
「湯,」他深吸了口氣,終于咬著牙開口了。「我知道,沖著叔叔的關系,你待我很好,可是請你注意你的用詞!」
湯再次深思地看著他,魔蠍這一身火藥味,是前所未有的,以前的魔蠍,總是不為情字所動;而眼前的魔蠍,卻為他隨口的一句話給激怒。
「能讓你挺護到這種地步,這個叫祖兒的小東西,我看除了漂亮外,應該還有點別的。」
魔蠍沒有回答,只是面無表情地迎視著湯含嘲帶諷的眼光。
只見湯把手一揚,繼續說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做,我再勉強你也就不夠意思了!不過,我手邊還有一件Case,只要你把這回的交易做完,你就金盆洗手,跟這行完全沒瓜葛,怎樣?」
魔蠍沉吟良久,猶豫著該不該點頭。
「最後一件!在伊拉克,就算幫我最後一次忙吧!魔蠍,」湯采取了低姿態。
「你該不會連這點人情味都沒有了吧?」
是最後一件!魔蠍在心中衡量著,只要這最後一場交易完成,他就能拋棄他的殺手身份,從今以後帶著祖兒隨處自在地漫游;或許可以在國外,買下一片農場,就只有他和祖兒,還有爺爺女乃女乃……
隨著這看得見的美好遠景在魔蠍腦海逐漸成形,他的心似乎也跟著飛翔起來。
只要最後一回!在眺望明亮的未來之際,魔蠍接下了最後的任務。
偎坐在湯身旁,始終不發一言的Wendy看著魔蠍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便看到湯開始在撥電話。
「人家不過是個小女孩,你這樣對付她,好嗎?」她听著他講完電話,不安地問。
「你剛剛也看到魔蠍要月兌離我的堅決態度。」湯點燃一根雪茄,吸了一口。
「魔蠍是我見過最完美的殺手,讓他就這麼退出,是我莫大的損失。」
「可是……這跟那個女孩有關系嗎?」
「你看不出來嗎?」湯的手在她豐腴的胴體上游動著。「魔蠍現在的心全都系在這小妞身上,我只是要讓魔蠍日後做起事來,不會有後顧之憂。」
「那你要怎麼做呢?」Wendy看著電視螢幕上清麗的輪廓道。
「魔蠍是職業級的人,絕不能用職業級的水準來做這件事。」
「所以你找了些混混……」
湯張狂地笑起來了,順手在Wendy飽滿的胸脯捏了一下。「你真聰明!」
秋陽斜斜地在西邊掛著,街道的車輛熱鬧地往來著。
祖兒踩著輕盈的腳步走在街上,隨手將剛買的眼鏡套放在外衣的口袋里;軟皮制的是給爺爺,繡花的是女乃女乃的,這是好久以前就想買給兩位老人家的東西,爺爺女乃女乃用來裝老花眼鏡的套子早已老舊,所以……
想到老人家開心的樣子,祖兒便忍不住掩嘴而笑,下課時才兩點多,順路逛逛街,便買到找尋已久的東西!今天真幸運!
昨晚接到魔蠍掛來越洋的電話,不知他在哪個國家?她曾隨口問起,听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便也沒再追問,反正這不是很重要!
嗯!還是早點回去,她簡直等不及看爺爺女乃女乃接到這小禮物時歡喜的笑臉!祖兒愉快地走向無人佇立等候的公車站牌,這個時候,正是一天中候車時間最大的空檔,她輕哼著歌,倚著站牌,左顧右盼地等著公車來臨。
「小姐,請問一下。」一個微帶腔調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
「什麼事?」她轉過頭去,看到一個身量較她稍高些的男子站在她旁邊。
「你看,車來了!」那人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祖兒很自然地抬起頭,只見一輛半舊的黑色轎車朝她駛來,正待開口相詢,卻不防腰間驟然一刺。
「你干什麼?」
她驚喊一聲,轉頭瞥見身旁的陌生男人對她無聲地笑笑,收起一支針筒。
「別……」她看著他緩緩走上前來,隨即感到一陣暈眩,本能地靠著公車站牌。「別過來……」
眼看著那男人伸過手來,一把抱住她的腰身,祖兒要推拒,卻渾身失去力量,只透過半睜的眼皮看著那男人將車門打開。
然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夜晚來臨,祖兒沒有回家。
爺爺女乃女乃心憂如焚地等了整夜的門,仍不見祖兒的蹤影。
他們曾試著報警,然而才剛過一夜,時間太短,警方無法受理,就在爺爺失望地放下話筒後,電話響了。
「喂?」爺爺勉強打起精神拿起電話,但一听到對方的聲音,隨即眼楮一亮。「啊!你在哪兒呀?祖兒她……她不見了!」
「什麼?」在電話這一端的魔蠍以為自己听錯了。「祖兒不見了?」
「是啊!是啊!昨天下午就應該回到家的,……」這回換女乃女乃講電話。
祖兒不見了?這怎麼可能!頓時,魔蠍的腦中一片混亂,是爺爺女乃女乃在開他玩笑?還是祖兒又在惡作劇?
「喂?喂?」听筒里所傳出的聲音卻明白顯現了老人家的焦急。「你有沒有听進去?祖兒她……」
「報警了嗎?」他極力維持冷靜。
「警方說還不到二十四小時,所以不能算失蹤……」女乃女乃哭哭啼啼地道。
「我現在人在機場,馬上趕回去!」
不等女乃女乃回答,魔蠍便掛上電話,立即奔至機場門口,跳進計程車,朝台北狂馳而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見魔蠍旋風似地沖進客廳,兩位老人家像是有了倚靠地松了口氣。
「昨天祖兒去學校上課,」爺爺忍著喉間的哽塞,費力地說︰「依平常的時間,她最晚都會在傍晚前進門的。」
「但昨天,她卻沒有回來……」魔蠍勉強維持冷靜,卻說不下去了。
「這孩子會跑到哪兒去了呢?」女乃女乃終于忍不住老淚縱橫。「她一向都會準時回家的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女乃女乃,先別想那麼多!」魔蠍壓下心頭的憂邑,強迫自己冷靜思索了好一會兒,強作鎮定地說︰「今天下午還等不到祖兒,就報警。」
「你要上哪兒去?」兩位老人見魔蠍往門外走,不由得緊張地問。
「我這就出門去找找看,隨時會打電話回來。」魔蠍吊著一顆心,悒悒地踏出了大門。
「你回來了!」湯正在日光浴室里,枕著Wendy豐腴的玉臂享受池中水力按摩,見魔蠍出現在門邊,隨即親密地喊道︰「一切順利吧!」
魔蠍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眉心卻緊緊深鎖。
「你看起來心情很差,」湯灌了口冰啤酒,關心地問︰「什麼事讓你這麼困擾?」
沉默了幾分鐘後,魔蠍緩緩開口。「能幫我個忙嗎?湯。」
「當然,只要我幫得上的,你就說吧!」湯的語氣十分豪邁。
「祖兒,」一想到心所珍愛的女子下落不明,此刻不知在何處受苦,魔蠍就心痛難當,不覺深吸口氣。「祖兒突然失蹤了,你的人脈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一找?」
「祖兒?」湯揚眉思索了好一會兒。「噢!你是說你那個挺漂亮的小東西嗎?她怎麼了?」
「她昨天去學校上課後,就一直沒回家。」魔蠍忍痛重復著祖兒失蹤的過程。
「這個小東西才二十出頭,正是愛玩的年紀,該不會是自己離家出走……」
「祖兒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不待湯把話說完,魔蠍就斷然地道。
湯似信非信地點點頭。「好!我馬上替你找找看,說不定她現正在什麼地方玩得很開心呢!」
「湯,」魔蠍忍住不耐,神色凝重地看著他。「祖兒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知道了!」湯現出了解的笑意。「這個祖兒一定很特殊,要不然怎麼能抓住你的心?就像Wendy抓住我的心一樣!」說著,他便在水中抓了身邊的女人一把。「對不對?Wendy。」
Wendy沒有回答,只是格格地嬌笑著。
「湯!」魔蠍低沉輕喝一聲,神色冷淡地看著與情婦調笑的湯。「祖兒的事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湯毫不思索地笑著答應。
見魔蠍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許久,湯臉上的笑容驟逝,讓Wendy拿過電話。
「喂!肉包,事情進行得怎樣?」湯冷漠地朝電話「嗯」了幾聲。「很好,哦?有國外市場?那不錯!不用了!我不想分紅,不過,記住!這事跟我無關!」
湯滿意地掛上電話,看了正凝視他的Wendy一眼,聳聳肩。「魔蠍說過,那小東西的事就拜托我,我這是受人之托。」說完,便哈哈大笑。
魔蠍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出湯華麗的住處,雖然湯答應幫忙,但是卻掃不去他內心絲毫的愁雲慘霧。
我……我不要當你妹妹!……再也沒辦法以妹妹的身份看到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會嫉妒得發狂,我不騙你!
祖兒!他的心驟起一陣痙攣,祖兒初次對他傾訴的情衷,現在想起,更教他柔腸寸斷。
……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一直都是……
祖兒!微風似有似無地拂過,魔蠍無法克制地想著祖兒在他懷中的凝眸淺笑,念著祖兒在他耳畔的柔聲細語,他的心中不斷淒愴地呼喚,不知祖兒是否听到他的叫喚,她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