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這是這一個星期收到的履歷表,請過目。」人事主任拿出了一大迭的履歷表,恭敬的放在唐耿的桌上,等待著唐耿的裁示。
原本公司在任用人事上有一套規則,可由于現在要聘請的是總經理的私人秘書,所以唐耿要求他要親自遴選。
唐耿看也不看那迭履歷表一眼。這一個月人事主任拿來的履歷表,他已經看得眼花撩亂。
沒錯,她們的學經歷幾乎都是上上之選,再加上那上頭黏貼的照片,每一張至少都可以算得上是中等美女,可他就是看不順眼。
他要的私人秘書,工作能力不用強到哪里,只要有一定的水準,在行事上都可以配合他就行了。
而請的既然是他的私人秘書,與他相處的時間自然很長,他當然就得找個自己看得順眼的,免得荼毒了自己的視力。
「總經理?」
「從有職缺開始,有多少人寄履歷表來了?」唐耿冷淡的問,看了腕上的限量名表一眼,整個人放松往椅背上靠。
「五百多名。」
「那你覺得你今日送上的這迭里頭,會有我要的嗎?」
听到唐耿的話,人事主任的額際開始冒出了大顆的汗水,他拿出折得方正的手帕開始擦著汗。
「這……」他看得出來唐耿已有些不耐煩了。「希望能有。」
「嗯。」縱使有些不願意,他還是動手翻了翻那一大迭的履歷表,眼眸不經意在掃過其中一張時,有些訝然。
「她……」
「總經理,有什麼問題嗎?」他見到唐耿抽出了其中一張履歷表,看了許久。
「就她吧!叫她一個星期後來上班。」
「總經理,這樣的決定會不會太倉促了點?還是我請這位小姐明日先到我那里……」
人事主任有點擔心,怕唐耿是因為挑得太累了,最後索性就隨便挑了。
「不用,你只要照我的話去做就好了。」
他下了指示,揮揮手,示意人事主任將其他的履歷表帶走,自己則注視著那剩下的履歷表上頭的照片良久,思緒回到了從前……
「耿,怎麼樣了嘛……你今天似乎是有心事,公司發生了什麼令你覺得不愉快的事嗎?」
一雙藕臂環在唐耿的腰際,軟軟溫熱的身體靠了上來,渾圓的胸脯不停的在他背後磨蹭著。
「是有一點事。」
想到只要再過幾日,就可以見到「她」,他原本抿著的唇,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會笑,那應該不是不愉快的事,是高興的事……」劉文姿開始臆測著,「關于女人的?」雖然她的臉上仍舊是掛著嬌媚的笑容,可是心中的妒火卻已冉冉升起。
她在唐耿的身旁一年多了,她與他是在一場社交酒會認識的,第一次見到他,她就喜歡上這位書卷氣息濃厚、帶著金邊眼鏡的紳士,于是她透過朋友的介紹,與他認識。
兩個星期之後,她與他上了床。
可,她發現越待在他的身旁,她就越不懂他。他不像她之前的那些男友這麼的愛她,她可是名模劉文姿啊!
但,她總感覺自己對他來說,似乎是可有可無。
有多少公子、小開、田僑仔成天捧著鮮花、鑽戒,到她走秀的地方等她,只為了和她吃頓飯,可她卻不屑一顧,只愛他……
「是挺高興的一件事,關于女人的沒錯。」他並沒有絲毫隱瞞。
唐耿套上了白色襯衫,扣上了袖扣與胸前的幾顆扣子,此時他的書卷氣全沒了,只剩下最原始的狩獵本性。
「耿,是關于我的嗎?」她大膽再刺探,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佔了多大的地位。
「很抱歉,不是。」為自己倒了杯酒,在品嘗醇酒的那一刻,他想到了那張履歷表。
「那件事」之後,他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她頭部纏滿了繃帶,整個人就像尊破女圭女圭一般蒼白且缺乏生命力。
也許這次的相逢,是上天給他的機會,讓他可以做些什麼,來彌補他之前做過的錯事。
這是他心中最深沉的痛!
「可以告訴我嗎?耿……」
「很抱歉,不行。」
斯文有禮的談吐,就如同劉文姿第一次見到唐耿時的樣子,可此刻對她來說,卻似乎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
「別再刺探我這些,我對妳沒什麼容忍度可言。」
听到唐耿的警告,劉文姿不敢再開口。
就算她在他的心中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她也寧可再繼續維持這種僅止于接觸的「床上關系」。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唐耿。
他是她第一個看得上眼的男人,第一個覺得能配得上她的男人……更吸引她的,是他背後傲人的財富。
徐釉君一踏入「唐氏集團」,就立刻接獲人事主管通知,要她直接進唐耿的辦公室,說唐耿會直接與她談。
可是她在唐耿辦公室里的沙發,一坐就是半個鐘頭、一個鐘頭……他卻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她的存在,仍舊低頭處理成堆的公事,不然就是偶爾接個幾通電話。
也許她該出聲,告訴他這間辦公室里頭還有其他人存在,請他不要只顧著做自己的事。
但她若是真的這樣說,又好像顯得踰矩了些。
徐釉君不懂,她不是只單純應征一個小小的總機嗎?怎麼會變成總經理的秘書呢?
吸氣、吐氣,她壓根兒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牽扯的,秘書的身分只會讓她與他過度接近。
不過看他這樣,也許……他早忘了她這個倒楣鬼了吧!如果是忘了,那就真的太好了。
「等很久了嗎?」一個低沉的嗓音在釉君身旁響起,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辦公室的人兒听見。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釉君,沒注意到有人開口,所以沒回話。
「我問妳等很久了嗎?」唐耿再問了一次,原諒她的漫不經心。
還是沒回話。
「我問妳是不是等很久了!」他問了第三次。
同樣的,她還是沒給他任何回應。
已經有些不耐煩的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他的動作不大,可她的反應卻遠超乎他的預期,她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幾乎可以說是從沙發上跳起來。
「你……什麼時候走過來的?」釉君一臉驚慌。
真糟,她竟然都沒注意到!不曉得這種行為,對壞脾氣的他來說,是不是已經構成了大不敬的行為?
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年前那個只知打架滋事的不良少年。
「一分鐘前。」
皮鞋踩在拋光石英地板上所發出的聲響,應該不算小吧?
他坐在釉君的對面,兩人中間隔了一張美麗的小茶幾,那張茶幾上的玻璃與木頭中間,以乳白色的海沙、貝殼與海星做裝飾。
她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可她听不太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如果在這個時候叫他重復一遍的話,似乎是件不禮貌的事,以她的經驗來說,在這個時候最好是沉默以對。
唐耿仔細的看著徐釉君那張臉,他印象中的她,是留著一頭離子燙的長直發,微風輕拂,就會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度,可現在的她,卻是一頭削薄、染上栗紅色的俏麗短發。
他皺了皺眉,這不是他喜歡的,不……應該是說,那個有著清湯掛面發型的她消失了。
「聊聊吧,如果我沒想錯,妳媽在我家當管家對吧?」
他又開口講話了。她偏著左耳,想听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好知道她該怎麼回答。
對他臉上浮起的問號,她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呃,不好意思,唐總經理,你可不可以坐到我的左邊來?」
她知道這個要求不合理,可是如果不這麼做,她真的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
唐耿挑眉,「我坐在這里不好嗎?與妳面對面的……」他才能看見她所有的表情,包括她的皺眉、她的慌亂。
由他的表情,她可以看出他不願意坐到她的左邊,真糟,她應該戴助听器出門的。
「妳怎麼了?我問妳話妳都不回答是嗎?」
他生氣了,她知道他在生氣,可她真的不曉得他在氣些什麼,是因為他說的話她沒有回答嗎?
「如果妳要繼續保持沉默、不開口,那沒關系,請妳出去,我沒時間與妳在這里耗。」原本他對她是有那麼一點小愧疚的,可這點愧疚也因她的態度而全部消磨殆盡。
「我……總經理……」
「出去,我很忙。給妳幾天的時間,在妳可以回答我的話、不會再當個啞巴之後,妳再過來吧,我沒打算請個聾子、啞巴當秘書。」他站起身,在走過她的身旁之時,拋下了冷酷的語句。
這一次釉君是真的听到了,他是站在她左邊說的,所以她听到了。
這句話傷的她好重,將她想忽略的殘疾,狠狠地從深藏的心中抽了出來,戳刺得血肉模糊。
她咬緊下唇,眼淚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轉,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滑落了下來。
聾子、啞巴……她根本不是來應征什麼秘書的,她也不想再見到他,她怎麼知道人事主任打來的電話會跟她說……出了一點小問題,所以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雀屏中選成了秘書了。
「我不是……啞巴……」她顫著聲回道,站起了身。
「很好,妳說妳不是啞巴,那妳怎麼不回答我的問話?一句話要我講個三、五遍的,要是我真用了妳當秘書,每件事我都得重復三、五遍妳才听得清楚我在說什麼,妳覺得我會不會生氣!?」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靠近他,以听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妳要知道,在這里我是妳的上司、妳的老板,我問妳妳就必須回答。」
「我知道。」她的頭垂的幾乎要貼到桌上。
「知道就要對我所說的話有回應啊!不要像個聾子、啞巴一樣!」
他的話再次傷了釉君的心,她更低垂下頭。「對……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只不過……」她遲疑著。
她不想因為往事,而讓他背負著罪惡感。
她知道那次只是個意外,誰也不想看到那種事發生的,更何況他們唐家已經對她做了最好的補償了,所以她不願他對她再有任何的歉疚。
可是不說,他又會誤會她,而且這件事根本瞞不了多久……
「只不過什麼?」他冷笑著。
「妳這次來這里應征,該不會也是我父母親叫妳來盯著我的吧?讓我想想,妳之前在我家不就是個稱職的小管家婆了嗎?」
「不是,是我自己來的。」她強調著。
她不想再讓唐家資助她,所以才打算自己出來找份工作的。
「我沒打算應征什麼秘書的,我也不覺得我適合這份工作。」她站起身,準備走人。
他說那些話只不過是氣話而已,他沒有要她走的意思,再相見……其實他真的很高興。
「為什麼不適合?還沒做就打了退堂鼓了是嗎?真不像我認識的徐釉君。」他認識的她,只要下定決心、看清楚目標在哪里,就會筆直的朝那里沖去。
「本來就不適合了,你會用一個右耳听不到的人當秘書嗎?這只會增加你的困擾而已。」
「妳在說什麼?右耳听不到!?」唐耿愣住了,定定的看著她,「妳說妳的右耳听不到?」
不會的……
他很難相信她竟然會有這項缺陷……這是何時開始的?
她雖然沒什麼音樂細胞,不過卻老是要求他拉大提琴、彈鋼琴給她听,她自認為有欣賞音樂的才能……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右耳失聰!不可能,絕不會發生這種事……
「所以妳要我坐到妳的左邊,是因為妳的右耳听不到?」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一種震撼。
她點點頭,「嗯,謝謝你給我機會,讓我解釋我的無禮。」
兩人之間似乎有著一條很深的鴻溝,就如同十年前一樣,他厭惡她、瞧不起她……
「你剛才說的沒錯,如果同一件事要你說個三、五遍我才听得清楚,你不覺得煩,我都覺得歉疚了!很抱歉……」
見她要離去,唐耿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為什麼?妳怎麼會听不到!」
他要知道原因,這對他來說很重要!
「告訴我!」
「听不到就是听不到,就如同你說的,我是個聾子,你日理萬機,大可以不用理會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她的話語略帶譏誚,刻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海天永遠無法連成一線,十年前是她一廂情願,但,在發生那件事之後,她已看清自己的身分及地位。
「原因!」他霸氣的語調,與他斯文的外表判若兩人,「不說清楚,妳今天就休想離開這里!」
「禁錮我?」她挑眉,水眸中滿滿的是不悅。
「呵……」他放開了她的手,「妳要這麼說也行,好一點的……也許妳可以想成是老朋友想敘敘舊。想要茶點大可大方開口,我可以差人送上。」
「听起來似乎不錯,你不忙?」
「原本是有點,不過妳的事我擺在第一位。」
「也許我該為這個新地位感到光榮。」她深吸口氣,譏諷地說,「你是與我對上了是不是?我記得你一向討厭我。」討厭她的叨念,討厭她跟前跟後。
「那是妳以為,我從未說過一句討厭妳的話。」
「我的耳朵听不到,並不是你造成的,你不用為那件事感到愧疚,而且托你的福,先生資助我學費、生活費,也許沒有你……我日子也不會過得這麼好。」這是實話,不是挖苦。
她的語調是平靜的,可卻對他造成極大的震撼。
「是那次的斗毆事件?」雖然已經是往事,可有時他閉上眼,想到她那副怵目驚心的病樣,仍會懼怕的猛然張開眼。
「對,右耳耳膜破裂,這就是你要我給你的原因,現在我可以走了嗎?我的時間很寶貴,貴公司若不用我,我還想到下一間公司面試。」
「不用了,我沒說不用妳。」他的手撫了撫小指上的尾戒,「妳也不用去別的公司面試,除了我這里,妳無路可去。」
只要他一聲令下,他不信有哪間公司敢大膽用她。
「為什麼?」釉君火了,「收起你的愧疚感!我不要你來干涉我的自由,甚至于是我的人生!你沒欠我什麼,也無須補償我什麼,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她就像一只被踫到痛處的貓兒,伸出利爪狠狠的撲向撫模她的人。
「來不及了。」他搖頭,「這是妳的錯,妳不應該寄履歷表到唐氏被我發現。」
「你打算怎麼樣?」
「是妳打算如何,也許妳該收起妳的利爪,明天起我要的是一位能干的秘書,我為人一向公私分明。」
「最好是如此。」釉君才不希望每天一到公司上班,面對的就是一雙悲憐的眼神。「現在我可以離開你的領地了嗎?還是你想紆尊降貴的幫我開門?」
雖然他未曾做過這種事,可若要他為釉君開門,他絕對不介意。
「如果妳希望我這麼做,那又有什麼問題?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他的雙手一攤,那白森森的牙齒看的釉君刺眼極了。
「掰掰。」她轉過身,旋即離去。
「明天九點,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