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澄澈明透,像一片鏡子,映照著地面一片美景。峰巒疊翠的遠山,翁郁蒼勁的森林,柔軟女敕綠的草地,深深淺淺的綠與天際、海面澄邃明亮的藍相映成輝。
海風吹起,將潮潤溫暖的濕意送過森林,拂過草地,最後,卷起立在窗口的女子額際烏黑的發絲。
她眨眨眼,燦亮的明眸專注地凝望著遠處,一只身形美麗的白鳥在森林與豪宅門牆之間反覆回旋,仿佛精靈的孩子頑皮地炫耀-高超的飛行技巧,又像高傲的貴婦優雅地展現-的容姿。
她望著,良久,不覺有些怔了。
白鳥優雅美麗,自由自在地遨翔,仿佛天地之間盡是-睥睨的領域。
曾經,她對世界的態度也一如白鳥,自信滿滿,她相信,只要自己願意,沒有到不了的國家,沒有征服不了的人心。
她曾經憑著模特兒的身分紅遍歐洲,事業版圖以歐洲為中心,逐漸擴向亞澳、美洲。
她曾經立誓,東方寶貝不只要令歐洲人仰慕,更要令同是亞裔的亞洲人真心誠服。
她曾經是那麼一個以事業為重的女人,沒料到,在一趟返國的旅程中,她遭人綁架,之後便一直被軟禁在這座豪宅。
豪宅雖大,但對曾經擁有世界的她還是太小,她失去了白鳥的自由,成了被囚于牢籠的金絲雀。
她是金絲雀,照理說該一心一意掙月兌囚籠的束縛,重新飛向廣闊的天地,可不知怎地,在日復一日與主人的相處中,她淡了雄心,有了牽掛,忽然覺得也許外頭的世界並不比這座牢籠美好了。
因為外頭的世界,沒有他。
什麼時候開始,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幾乎能與整個世界比擬了?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離開他會是讓人心酸、難過、痛苦不堪的折磨?
什麼時候開始,她除了思念最親最愛的家人、好友之外,也懂得思念他了?
而對他的思念,甚至更深、更濃,更刻骨銘心……
天!他不過是離開這里幾天而已,不過是出門辦事,很快就會返回,而她才短短幾天不見他,竟然心底、腦海全裝滿了他的音容形影,甩不開也拋不掉了。
他究竟去了哪里呢?那天他在書房說很快就會放她離開,隔天便不見人影,連德瑞也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他要去首都辦事,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去首都辦什麼事呢?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這幾天,她心底一直盤著這樣的思緒,一刻也掙月兌不了……
天!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竟然──喜歡上他了?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收回流眄的眸光,轉過身,呼吸逐漸急促。
她伸手撫住加速律動的胸口,「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可能喜歡上那樣一個男人?」她喃喃自語,嗓音蘊著驚慌與不信。
她屏著呼吸,試圖說服自己這樣的感覺只是錯覺,這樣的思念只是莫名,她不喜歡他的!不可能想著他,不可能盼著見到他,不可能只因為見不到他便魂不守舍!
不,她不可能喜歡他,不可能喜歡一個以強硬手段軟禁自己的男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想著,她強迫自己深深呼吸,寧定心神。
她怎麼可能喜歡那個陰沉古怪的男人?他──甚至不曾說過他喜歡她……
蒼白的唇角拉起苦澀的笑弧。
她搖搖頭,轉身打算落下窗簾,遠處順著石板路蜿蜒而來的黑色車影卻驀地攫住她目光。
是他嗎?是──米凱嗎?
他回來了?
縴細的身軀迅速一旋,縱然滿心告誡自己無須如此激動,可她仍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去。
黑色轎車在宅邸主屋前優雅停定,接著從後座走下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一身黑色軍裝,俊逸挺拔,五官端正的臉龐神情凜然嚴肅,可燦燦藍眸,卻爍著意味深刻的銳芒。
他不是米凱!
匆匆從大門迎出的裴藍先是一怔,接著,瞳眸驚愕地圓睜,「路西法!」她驚慌地喊,認出了父親身邊最得力的屬下。
他是路西法,哈斯汀王國最負盛名的青年將軍,男人對他充滿敬佩,而女人則滿懷痴迷。
他來這里做什麼?他──找到了她嗎?
裴藍眨眨眼,心跳驀地狂野,無法抑制。
她知道自己應該為即將得到解救感到高興,可不知怎地,她卻感覺莫名的凌亂與慌張。
「你怎麼會來這里?路西法。」
路西法朝她淡淡一笑,「我來解救-,裴小姐。」跟著,他轉頭對車內下令,「下車吧,米凱-班德拉斯。」
隨著他冷淡指示下車的正是豪宅的主人,他雙手交握在前,面上毫無表情。
米凱!
裴藍瞪向他,眸光由他冰封的臉龐往下一落,凝定他上著手銬的雙手……
她驀地倒抽一口氣,「你逮捕了他!」質問路西法的語氣不覺帶著指控。
路西法淡淡訝異,半晌,才靜定開口,「我是逮捕了他,裴小姐,-放心,他現在傷不了-了。」一面說,他還一面晃了晃手中指著米凱的槍,顯示自己的主控權。
「你──」她瞪視神態悠閑的路西法,心神慌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米凱被逮捕了,他會受盡萬眾唾棄,更會被打入陰濕黑暗的監獄,一個人孤伶伶地度過好幾年。
他會被送進監獄……
「裴小姐為什麼一副這麼震驚的模樣?」見裴藍蒼白異常的容顏,路西法不解地挑眉,「難道-不願我逮捕這個綁架-又軟禁-的男人嗎?」
「我──」裴藍深呼吸,視線由滿臉疑惑的路西法轉向同樣淡淡不解的米凱,她倏地握緊雙拳,「我──」
他會被送進牢房,而她,不願見到那樣的場景──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咬緊牙關,終于下了決定。
「-別緊張,裴小姐,這家伙威脅不了-了,有什麼話盡管說出來吧。」
「我──」她閉了閉眸,知道即將逸出自己唇間的話語也許會震驚全國,「米凱他──沒有綁架我,我是……自願來到這里的。」
***
「什麼?」突如其來的宣稱驚怔了裴俊,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女兒。
他不明白。原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飽受折磨、憔悴不堪的女兒回到家來,可卻沒想到她不僅外表看來一切安好,甚至還說這次無故失蹤不是遭受綁架……
「藍,-昏頭了嗎?」他急急撫住女兒冰冷的頰,「是不是那家伙威脅-什麼了?別怕,爸爸在這里,他不敢動-一根汗毛的……」
「不,不是的,爸爸。」裴藍急忙搖頭,望著父親寫滿焦慮的老臉,她忽地不敢正視,低垂眼簾,嗓音低啞,「我是──自願的。」
「-──-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裴俊質問。
「是真的。」
「為什麼?」
「因為我想逃開。」她深呼吸,終于鼓起勇氣望向父親,神情哀傷,「工作壓力實在太重了,我受不了,所以才想消失一陣子。」
「-──」裴俊瞪她,「所以-就躲在那個男人家里,連電話也不打給我一通?」
裴藍深吸一口氣,心髒緊緊絞著,「對不起,爸爸。」她垂落眼簾,知道這樣的道歉固然可以解救米凱,卻也會重重傷了老父的心。
「-!」怒火燃上了裴俊的眼眸,他又氣又急,不願相信一向最疼愛的女兒竟然這樣任性自我,「-難道不曉得這樣一來,我這個作父親的會有多擔心嗎?我──我差點以為-死了……」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她眼淚掉得更凶了。
「不要叫我爸爸!」他憤怒地甩開她的手,「我沒有-這種不孝的女兒!」
「爸爸,你放了……放了米凱吧。路西法不肯相信我,求你相信我,求你──」她哀求著,一字一句切割著老父的心,也扯裂自己的心。
「-──-氣死我了!」拋下最後一句後,裴俊驀地轉身,大踏步離開。
留下淚眼婆娑的裴藍。
***
「……負責承辦東方寶貝綁架案的檢察官表示,日前遭到逮捕的班德拉斯家族掌舵者──米凱-班德拉斯今日已被釋放。檢察官說明,由于軍務大臣裴俊撤銷對米凱的控告,裴藍本人亦聲明並未遭受綁架,因此檢方決定撤銷此案。目前,東方寶貝正于首都飯店二層舉行記者會,說明一切經過……」
鏡頭切換,螢幕上首都電視台當家主播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清艷容顏的特寫。
是裴藍。
米凱瞪著座車上接收影像的螢幕,右手不覺抓緊皮質椅墊。
「這次造成這麼大的風波我真的很抱歉。」清雋的語音敲擊米凱耳膜,「在此我要宣稱,我真的沒有遭到綁架,這次事件只是誤會。事實上,米凱是──我的朋友。」
朋友!
隨著場內媒體記者一同動蕩的,是米凱驚愕不已的心。
他瞪著螢幕,瞪著嵌在那張無瑕臉龐上美麗璀亮的明眸。
明眸掃視場內驚疑不定的記者,氣韻從容,仿佛她說的,只是平淡無奇的實話。
但明明不是啊,她在說謊!
她是──為了救他而說謊。
一念及此,米凱面色更陰沉了,緊抓住椅墊的手指泛白。
「Melinda,-跟班德拉斯真的是朋友?」
「那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的父親會宣稱-遭到綁架?而-又兩個禮拜毫無音信?」
「-的經紀人也表示,-從來不曾跟她說要去度假啊,她甚至還安排了許多工作時程……」
一連串的問題炸向立于高台上的裴藍,她听著,首先深深鞠了個躬。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因為前陣子工作壓力實在太大,我一時承受不了,所以才任性地選擇暫時消失。因為我這樣的任性,驚擾了愛護我的父親以及所有關心我的朋友,我感到非常抱歉,真的非常對不起……」
不,她無須道歉,更不必公開召開記者會將一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因為錯的人是他,錯的人是他啊……
「該死!」看著螢幕上裴藍謙卑地鞠躬賠罪,米凱終于忍不住出聲詛咒。
而他身旁負責駕車的黑發青年,在看了他鐵青的臉色一眼後,嘴角翻飛起微微戲謔的弧度。
「看來東方寶貝對你真的不錯啊。」他淡淡地評論。
米凱皺眉,悶悶開口,「她實在不必公開道歉的。」
「如果不這麼做,你恐怕也不能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黑發青年笑著,眸中掠過類似淘氣的光芒,「雖然我是一定會去救你啦,不過不保證之前你會不會遭到什麼嚴刑拷問。」
「達非!」米凱瞪他一眼。
「OK。我不開玩笑了。」達非舉起一只手表示投降,「話說回來,那個裴大小姐對你是真的不錯啊,難道她不恨你軟禁她嗎?」
「她──」米凱皺眉,同樣不解。
她為什麼要救他呢?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為他月兌罪呢?
「……大小姐該不會愛上你了吧?」
米凱聞言,呼吸一窒,狠狠瞪身旁的達非一眼,「我沒心情開玩笑。」
後者對他冷寒的眸光毫不畏懼,只是輕輕地笑,「不只我,這些記者也有同樣的看法呢。」
米凱閑言一凜,眸光再度飄回螢幕。
「……Melinda,-跟班德拉斯家族的掌舵者該不會正在交往吧?」
「是啊,Melinda,-跟他在談戀愛嗎?」
「難怪要躲到他家度假了,呵呵。」
「听說班德拉斯府邸不隨便邀請人進去的呢。」
「說說看那座豪宅是什麼樣子可以嗎?Melinda?」
記者們此起彼落,問話開始帶著輕松嘲謔的意味,可站在台上的裴藍並不生氣,唇畔依舊淺淺蒙著面對公眾媒體時一貫溫煦親切的微笑。
「我跟米凱並沒有交往。」清婉平和的嗓音輕易壓過滿場記者的吵鬧,「我說過了,我們只是──朋友。」她重覆一開始的宣稱,語氣靜定。
只有米凱注意到,突然迅速流轉過她眸中,一抹淡淡憂傷。
藍!
他倏地握緊雙拳,下頷微微抽凜。
達非的嗓音繼續拂過他耳畔,「她這樣的舉動肯定會惹惱安東尼了,本來以為你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沒想到輕輕松松便平安無事。嘖嘖,」他搖搖頭,「這下他肯定氣瘋了!」
「嗯。」米凱沉吟著,忽地,瞳眸一-,「他會不會再度對她不利?」
「這個嘛,很難說。」達非深思地敲著下頷,「照理說他現在已經差不多準備就緒,不需要再拿裴藍做為要脅裴俊的籌碼,不過──誰知道呢?也許他會因為你而故意傷害她……」還沒說完,他便遭米凱捏痛手臂,「喂,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語氣帶著嘲弄。
米凱卻渾然不覺,灰藍眼瞳直直瞪向螢幕上裴藍強自鎮靜的容顏。
「我必須去保護她──」
***
記者會圓滿結束。
在應記者們要求拍下最後一張照片後,裴藍在幾名保安的護衛下匆匆離開會場,唇邊淺笑的弧度亦跟著迅速一斂。
她覺得好累。
實在不想笑了,方才足足一個小時的記者會她感覺自己已瀕臨極限。
她希望那些沒拿到邀請柬的記者沒打算在飯店外執著地等候她,因為她大概已沒有繼續微笑的力氣。
她真的不想再假裝了。
坐上經紀人瑞秋特地開來接她的藍色寶馬,裴藍立刻將一張清麗容顏面對窗外。
方才花了一個多小時面對一群記者的追根究底,她現在實在沒有力氣面對自己的經紀人了。
可偏偏瑞秋不放過她,「小姐,拜托-,下回別搞這種失蹤游戲了,-曉不曉得這陣子我為了應付那些廣告主跟媒體,簡直快透不過氣了。尤其是植村秀,他們對-不能在廣告推出後立即配合宣傳感到很惱火……」
「對不起,瑞秋,過兩天我會親自去跟他們一一道歉的。」
「那最好了,還有,這幾天-可能要忙一些,我們得先把之前欠下的工作全部清一清,才好談新的合作邀約……」
「瑞秋。」裴藍輕輕打斷經紀人的滔滔不絕,「我可以暫時停止工作一陣子嗎?」
「什麼?」瑞秋開車的方向盤一彎,差點撞上街道旁的安全島,她連忙拉回方向,接著,才將噴著火焰的雙眸瞪向裴藍,「-說-不想工作?」
裴藍不語,沉默良久,終于點了點頭。「是。」
「-怎麼搞的?」瑞秋瞪大眼,咬牙切齒的表情仿佛有殺人的沖動,「Melinda,難道-不顧-的事業了嗎?」
見經紀人又急又氣的模樣,裴藍心底不禁流過歉意,表面上卻眉眼不動,「我想休息一陣子,在家里陪陪我的父親。」
「休息?」瑞秋驚喊一聲,「不行的,Melinda,-要知道,前陣子-不事先通知一聲,無緣無故消失兩星期,也許那些喜愛-的人可以不在乎-的失蹤掀起了軒然大波,可是這兩個禮拜里跟-約好拍廣告、封面、采訪、宣傳活動的廠商可都氣壞了呢,統統打電話跟我抱怨-太任性,性子比較激烈的還威脅說要告-違約!」她搖搖頭,重重嘆息,「我一個個說好說歹,好不容易平息了這些人的怒氣,-大小姐這下子居然跟我說-不想工作了?」
「……對不起。」裴藍斂眉低眸,抱歉已極,「我會親自向他們道歉。」
「-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打算在家里躲一輩子?」瑞秋眉頭攢得更緊,「瞧-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什麼也沒想。就只是──不想工作而已。」裴藍低語,朦朧的眼眸漫無目的地望向車窗外。
窗外,天色陰暗,像是要下雨了。
她揚起毫無表情的秀顏,凝望鉛灰色的天空,凝澀沉重的色調,正如她現在的心情。
離開他以後,她以為自己的生活會回到常軌,回到以前的生活軌道──與他相識之前的軌道。
她以為自己會像從前一樣,精力充沛地工作,對每一個仰慕她的人微笑,偶爾跟男人約約會,享受被追求的浪漫滋味。
她以為自己可以很開心,就算剛開始有些牽掛,但腦海很快就能拋去他的形影──
但,不成了。
已經出軌的人生永遠抹不去曾經有他存在的記憶,出軌的心也找不回從前跳動的韻律。
她,似乎變了。
好友們也都這麼說。
她平安無事的消息一傳開後,正在外地調查凶殺案的矢島薰立刻打電話過來,足足與她聊了一個多小時,準備出國開會的梁冰為她延後行程,親自到她家確認她平安後才放心離去,而身在英國進行親善訪問的安琪莉雅女王也在獲知消息時,立刻要求與她進行影像通訊。
三個從中學時期便一直要好到如今的好友在與她談過後,不約而同下了個結論。
「藍,-變了。這種頹喪黯然的模樣不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一個人接受她失蹤兩星期是為了躲避工作的托辭,她們全敏感地認為她跟米凱之間必然發生了什麼。
「-是不是愛上他了?」她們如是問她。
「不!當然不會!」她激烈地否認,可她們,卻不肯輕易相信。
「等回來後再好好審-吧。」好友們都笑著這麼對她說道。
她們究竟想知道些什麼呢?而她,又能告訴她們什麼呢?
告訴她們自己為了一個無故軟禁她的男人魂不守舍?告訴她們她為了救他不惜撒下漫天大謊?
天!一念及此,裴藍不禁伸手掩住臉。她不敢面對自己──
「……到家了,Melinda。」瑞秋的嗓音拂過裴藍耳畔,她眨眨眼,這才驚覺在不知不覺中車子已返抵她家門。
她開門下車,轉身對一路載她回來的經紀人道謝。
「Melinda,我看-精神不太好。這樣吧,我讓-休息兩天,兩天後我再來找-,好嗎?」
「謝謝。」面對經紀人貼心的建議,裴藍嘴角一揚,勉力扯出淺淺微笑。
「那我走-,再見。」
「再見。」
送走瑞秋後,裴藍旋身,才剛抬眸,眼瞳便映入老父關懷的臉龐,他對她微笑,伸出雙臂。
「爸爸!」裴藍望著父親,不知怎地,鼻尖竄上一陣酸楚,翩然投入他懷里,「你還怪我嗎?爸爸,是不是還怪我讓你擔心?」她嗓音哽咽,「對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沒關系,藍,爸爸不怪。」見女兒如此憔悴的模樣,裴俊心髒一抽,他伸手拍撫著她顫抖的背脊,「爸爸最疼-了,怎麼會怪-呢?」
「可是──」她仰起頭,神情楚楚可憐,「你這兩天都不怎麼理我。」
「還撒嬌呢。」裴俊點點她的鼻尖,「-不理我這個老爸才是真的吧。這兩天就看-為了那個米凱到處奔波,一下上調查局,一下開記者會,哪里還顧得上我這個老頭啊?」
「爸!」听聞父親似真似假的抱怨,裴藍忍不住焦急,緊緊拽住他衣襟,「你誤會我了。我其實一直想跟你說話,可是……我不敢,我怕你還怪我──」
「傻丫頭,我早就不怪-了啊。」裴俊微笑,愛憐地凝望她。
「真……真的嗎?」裴藍不敢相信。
「真的。瞧-,哭得這麼丑,還不快擦擦眼淚?」裴俊逗她。
裴藍聞言,不禁笑了,「討厭!你就愛逗我。」她伸展衣袖拭去了頰畔淚痕,接著攬住父親的臂膀,「走吧,我們回屋里,我煮紅茶給你喝。」
「唉,好一陣子沒喝-煮的紅茶了,不曉得技術退步了沒?」
「怎麼會退步?我煮得可好喝了,連他都──」未完的語音驀地消逸,裴藍僵住身軀,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會提及那個男人。
「他?他是誰啊?」裴俊追根究底。
「不,沒什麼。」裴藍搖搖頭,試圖掩飾自己一時異樣,「我們快進屋里吧,外面好冷呢。」
裴俊卻不肯前進,一張老臉似笑非笑地圈住裴藍。
「爸!」她被他看得不自在,俏臉一紅,「你干嘛這樣看著我?」
「嘖嘖,臉紅了。」裴俊挑眉,一面感嘆似地搖了搖頭,「真是女大不中留,想著男人了吧。」
「什麼想男人?」裴藍怒瞪老父,瑩頰卻不爭氣地更紅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啊?」
「其實有什麼關系?藍,如果-跟米凱真的那麼要好,老爸也不反對啊……」
「什麼嘛!你別亂說……」
「我可不是胡言亂說。」裴俊輕聲笑道,「那小子自己都承認了呢。」
「什麼?」裴藍一怔。
「他剛來我們家,跟我坦承是因為實在太喜歡-,才不顧一切邀請-在他家住下,呵呵,沒想到這小子小時候體弱多病,長大後追起女孩子還頗大膽的嘛。」裴俊評論,眼角眉梢盡是笑意。
裴藍听著,卻是完全迷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這是怎麼回事?」面對眼前這個膽敢應她父親之邀,毫不客氣住下的男人,裴藍既是迷惑,又禁不住滿腔怒火,「你怎麼會在這里?」
後者只是淡淡挑眉,嘴角勾起懶洋洋的微笑,「-不歡迎我嗎?藍。」
「我──」裴藍一窒,只覺得又氣又恨,忽然有股沖動,想伸手撕去他臉上笑意從容的面具,「你該死!你……說要讓我離開,結果卻厚臉皮地住到我家來──你究竟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
「-不喜歡我的糾纏嗎?」米凱眨眨眼,狀若無辜,「我以為-大費周章召開記者會救我出來,就是希望能夠再見到我……」
「你──你臭美!」裴藍氣絕,忍不住跺了跺腳,明眸噴出兩道烈焰狠狠灼向他,卻是毫無辦法。
「-舍不得我因為綁架-的罪名入獄,對嗎?藍。」他輕柔地問道,凝望她的眸光意味深刻。
她咬緊牙,因為那樣深邃的眼神而心跳不已,卻也憤怒不已,臉色忽紅忽白,變化萬千。
米凱看著,眸中玩笑的光芒斂去,「謝謝-,藍。」他溫柔地望她,「謝謝-為了救我不惜說謊。」
「你……千萬別誤會,我救你不是因為喜歡你,只是──」她咬牙,忽地別過頭去,「因為你並沒有真正傷害我──」
他聞言,靜靜微笑,伸手輕輕撫住她的頰,「我永遠不會傷害-的,藍。」
低啞溫柔的承諾像蘊著某種濃烈的情感,裴藍听著,心跳一停,怔然凍立原地。
「藍。」他輕輕喚她,緩緩低下臉龐。
她卻驀地躲開,連續倒退了好幾步,「你別踫我!」語畢,她轉過身,像一陣旋風似地逃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