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昏暗,一切景物仿佛置身于迷蒙的煙霧中,白煉烽步履輕盈似一縷輕煙般回到了自己的房前。
當白煉烽正暗自慶幸沒人發覺自己外出,而舉步踏人房間時,一道渾厚低沉、微含怒意的嗓音卻突然自暗處響起。
「你去了哪里?」
偃邪殘毫無預警地出現,著實令白煉烽心頭一驚,原本要關上房門的手略微一顫。遲疑了一瞬才關上房門,並將房內的燭火點上。
「教主。」明亮的燭火照亮昏暗的房間,白煉烽一眼便看見早已坐在椅子上等待他的偃邪殘。
「我在問你話,你是不會回答我嗎?」
俊邪深邃的臉龐,散發著明顯易見的怒氣。
今日一早,他因有事召喚白煉烽,下面的人卻告訴他到處找不到白煉烽,他等了一整天仍不見白煉烽的人影,整個火氣已被挑起。
「我只是出去走走。」偃邪殘的等待讓白煉烽感到意外,而他的質問更讓他覺得訝異,畢竟偃邪殘從未在意過其他人的存在,此刻怎會在他房間等待?
白煉烽突然想到,偃邪殘肯定是為了月琉璃的事來找他,恰好找不到人,才會生氣的在他房里等他回來。
思及此,白煉烽內心不由得泛過一抹苦澀,只有與月琉璃有關之事,偃邪殘才會想到他。
偃邪殘注意到白煉烽眼中一閃而逝的傷感,但他卻未多想,反而對白煉烽的回答有些質疑。
「是嗎?真的這麼簡單?」白煉烽怪異的舉動實在令人懷疑。
「嗯,的確只是這樣,教主,如果沒事,夜已深,屬下想先行休息,教主您請回吧!」他去找月琉璃的事當然不能讓偃邪殘知道,所以他刻意走近床沿,狀似要休息了,希望偃邪殘能離開。
「哼!我看你是作賊心虛,所以才希望我早點離開。」
白煉烽急于打發他走,以及回避問題的態度,讓偃邪殘心中的疑惑加大。
然而白煉烽竟然無視他的存在,當著他的面就月兌下外褂想上床就寢,這舉動讓偃邪殘覺得被忽視,憤而起身走到白煉烽的身邊。
忽地,一個念頭在偃邪殘腦中閃過,令偃邪殘不禁猜測白煉烽今日出去一整天,有可能是去與月琉璃見面。
「說!你是不是找到琉璃了?」
一想到有此可能,一種被人欺騙、隱瞞的不快,快速竄進偃邪殘心里,壓抑不住的怒意讓偃邪殘氣得緊扣住白煉烽的手腕,進而逼問白煉烽。
「沒有。」過去再怎麼生氣,偃邪殘也從未對他動手,此刻他肯定是氣過了頭,才會對他如此粗暴。
當然,這也讓白煉烽更加確認月琉璃在偃邪殘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沒有?答得如此快速,肯定心中有鬼,快說!」
為什麼他對白煉烽總是看不順眼,尤其是白煉烽的眼楮。
他的眼楮總是那麼的明亮,像是完全可以看透他的想法似的,讓身為一教之主的偃邪殘總覺得自己被那雙眼眸緊緊控制住。
這樣的感覺對偃邪殘來說是一種侮辱,所以他才會百般刁難白煉烽。
仿佛只有見到白煉烽難堪的模樣才會讓他覺得快樂。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如果教主您不相信,屬下也沒有辦法。」
緊抓手腕的力道重得讓白煉烽血液都無法順暢,半晌,他開始覺得整只手漸漸麻痹,但盡管如此,白煉烽仍沒有松口的意思。
「你……」見白煉烽如此堅持,讓偃邪殘更加氣憤,深邃的眼眸幾欲冒出火花般,閃耀著點點星火。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不希望我找回月琉璃,是因為你想代替他,對不對?」氣極、怒極的偃邪殘已完全失去理智。
因為憤怒,再加上白煉烽身上不斷傳來的馨香,讓偃邪殘已然失去控制。
「你……」偃邪殘的每一句話听在白煉烽耳里,就像一根根針直刺進他的心,白煉烽沒想到偃邪殘竟如此看待他,這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羞辱。
此時此刻,白煉烽一刻也不想與偃邪殘待在同一個地方,既然偃邪殘不願離開,那他離開總可以了吧!
「你以為你走得掉嗎?」
白煉烽使盡全力想要掙月兌偃邪殘的箝制,卻只是換來偃邪殘更加不留情的對待,他強硬地將白煉烽甩在身後的床鋪上。
「不……」
★★★
夜里,遼闊的天空就像被籠罩在黑色的布幕下,看不見一絲光芒,更不見一點星辰,放眼望去,塵世間的一草一物,仿佛全被黑暗所吞沒。
望著暗黑的天際,司徒冰馳只覺得自己仿佛被那一片黑暗所籠罩,壓得他幾乎快透不過氣來,只能痛苦地皺著眉頭。
不一會兒,司徒冰馳又為自己莫名的感傷感到好笑。
黑夜與黎明,只是自然的景象,黑夜總是會過去,黎明亦會來臨,他又何須感傷?
司徒冰馳相信,他與月琉璃會在這樣的情境下相遇,必然是上天的安排,或許彼此身上都背負著不為人知的過去,但那都應該不是問題。
最重要的一點是,必須早點拿到解藥。
據司徒冰馳了解,紫幻迷煙的解藥一半在司徒世家,一半在弁邪門,只有兩者混在一起,才能解除紫幻迷煙的毒性。
離開司徒世家多年,如今若因為想取解藥而回去,可能會遭遇些麻煩,但為了救月琉璃,這些麻煩司徒冰馳相信自己可以應付,另一半解藥才是真正讓司徒冰馳煩惱的,他若沒猜錯,解藥必定在偃邪殘身上,白煉烽要如何從他身上拿取解藥呢?偃邪殘畢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而且,如果白煉烽為了偷解藥而出事,月琉璃一定會很難過。
正當司徒冰馳思考著該如何取得解藥之際,一聲細微的申吟聲,吸引了司徒冰馳的注意力。
★★★
月琉璃發現自己全身赤果的置身于雪白的床上,無法自由動彈的四肢,仿佛被牢牢釘于床鋪上,他只能睜著驚恐害怕的雙眼,緊張的凝視著四周。
忽然,一個如野獸般的男人出現在自己眼前。
那男人一見到月琉璃便撲了-上去,雙手毫不留情地撕裂月琉璃身上的衣服,月琉璃掙扎著直想避開,但因被綁住而無法動彈,只能任人宰割……
內心深埋的陰影,在夜里化作恐怖的夢魘不斷追著月琉璃。
一陣陣痛苦壓抑的申吟聲,緩緩從月琉璃的口中逸出,雖然聲音不大,仍清清楚楚地傳人司徒冰馳的耳中,司徒冰馳緊張得沖到月琉璃的房門前。
「琉璃!琉璃!」
迫切地敲著門,卻怎麼也得不到回應,司徒冰馳心急的推開門,急促地呼喊著讓他擔心的人兒。
「嗯……不……」仍陷在痛苦夢魘中的月琉璃並未听見司徒冰馳的叫喚,仍持續承受著痛苦,不斷發出申吟。
見月琉璃受夢魘的侵擾,神情極為痛苦,絲毫沒有听見他的呼喚,司徒冰馳感到百般心疼,趕緊將月琉璃整個人自床上拉起來,用手輕拍月琉璃的臉頰,嘗試著能喚醒月琉璃。
是誰在叫我?是誰……
溫柔關切的聲音隨著司徒冰馳聲聲的呼喚,一點一滴地滲入月琉璃的夢境,夢中那壓迫著月琉璃的重量,漸漸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暖意包圍著他,也因此……月琉璃自睡夢中逐漸清醒過來。
「不……不要……放開……我!」
剛醒來,神智尚混沌不清,分不清楚現實與夢境,月琉璃錯把夢中那名男子的影像與司徒冰馳重疊在一起,極度的恐懼自心中竄升,迫使月琉璃神情陷入驚惶,他猛然掙扎,推開司徒冰馳就想往外沖。
沒預料月琉璃醒來會有此反應,雖感到錯愕,但司徒冰馳很快便反應過來,伸長手臂,攔腰一抱,將月琉璃拉回。
「琉璃,你看清楚,我是司徒冰馳啊!」
知道月琉璃此時神智不清,也知道月琉璃可能將他當成另一個人,司徒冰馳並沒有半點怒氣及絲毫鄙夷,胸口反而涌上滿滿的心疼。
不……他不要……不要……
只要一想起被侮辱的畫面及丑陋的自己,就令月琉璃感到害怕。
「琉璃……」見月琉璃仍不停掙扎,司徒冰馳索性將他整個人擁進懷里,緊緊抱著他,希望能減輕月琉璃心中的恐懼。
靠在司徒冰馳厚實的胸膛,月琉璃感覺到從司徒冰馳胸口傳來的平穩心跳聲,時間仿佛停止在這一刻,空氣亦不再流動,他以為世間只剩不肯與司徒冰馳。
漸漸地,月琉璃思緒恢復清明,不再慌亂掙扎,整個人完全平靜下來。
★★★
「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司徒冰馳那寬厚溫暖的胸膛令月琉璃感到安心,舍不得離開,但一想到自己是如此的污穢不堪,月琉璃就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接受司徒冰馳對他的好。
司徒冰馳無言地松開手臂,卻仍不放心地握著月琉璃的手腕。
從月琉璃清楚說話的語氣,司徒冰馳知道月琉璃已經清醒,但見他仍低垂著頭似是不願面對他,讓司徒冰馳仍放不下心。
「我真的沒事。謝謝!」司徒冰馳太過于溫柔,讓月琉璃很想就這樣讓時光停留在此,但他知道這終究是不可能的事。
月琉璃勉強自己抽回手。
「既然沒事,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司徒冰馳以為自己已逐漸進入月琉璃的心房,沒想到今夜月琉璃竟又突然築起高牆,拒絕他的關懷。
這樣的變化讓司徒冰馳完全不能接受,他無法相信在自己即將要踫觸到月琉璃的心時,卻又硬生生地被拒絕于心門外,他無法讓月琉璃一個人活在孤獨寂寞的世界里,而那個世界里甚至沒有他的存在。
「我真的沒事,你可以放手了。」不敢看他是因為伯看了之後心就這麼沉淪,因此月琉璃只好選擇逃避。
這段日子,就是因為過得太快樂,讓月琉璃忘記自己是個多麼污穢骯髒的人,他是個只適合在黑暗生存的人,縱使逃離了弁邪門也改變不了事實,那已然烙下的印記,是永遠也無法抹去的。
「不,我不放!我才不相信你沒事,我知道你想要逃避。」
他可以不問、不強迫月琉璃說出他曾經經歷的所有事,但他卻不希望月琉璃選擇用逃避來面對他們之間的感情,這樣對他來說不公平。
司徒冰馳怎麼也不願意放開手,他知道自己一旦放手,月琉璃就會逃走。
「沒有,你不要亂想。」
司徒冰馳的語氣中透露出太多的情感,讓月琉璃緊張得直想要掙月兌,急于抽回被司徒冰馳緊握的手,就怕被司徒冰馳過燙的溫度給燙傷。
「叫我冰馳,我喜歡你叫我冰馳,不要再叫我司徒冰馳。」
連名帶姓的叫,只會讓他覺得自己與月琉璃之間的距離似乎很遙遠,像是他永遠都無法觸模到月琉璃的人那般遙遠。
「我……你不要這樣。」
他懂!他當然懂司徒冰馳的意思。
這也是他為什麼遲遲不肯喚司徒冰馳名字的原因。
月琉璃害怕一旦他拉近與司徒冰馳之間的距離,幸福的時光就會消失,所以他才選擇維持兩人現在的關系,不想跨越,亦不想破壞這個平衡。
「琉璃,不要拒絕我,也不要逃避,我知道你懂我的心,我也知道你在害怕什麼,難道你就不能給我、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讓我來保護你,好嗎?」
司徒冰馳當然明白月琉璃心里在想些什麼,因此他更加不可能就這樣讓月琉璃逃開,司徒冰馳希望他能以最真的情感,來撫平月琉璃心中的傷口,讓他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機會?」他還有機會嗎?
司徒冰馳的話讓月琉璃微微呆愣住,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可以重新來過,甚至擁有他渴望的幸福。
不得不承認,司徒冰馳的話的確讓他在內心燃起些許希望,但消極的他仍抱持著一絲懷疑。
「是啊!琉璃,給我一次機會吧!讓我好好保護你。」
司徒冰馳將月琉璃擁進懷里,以他最真誠的情感來宣誓自己對月琉璃的真心,絕對不會讓月琉璃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我真的可以嗎?」月琉璃再一次詢問,想要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擁有司徒冰馳對他的感情,這樣的幸福又是否會在轉眼問消失?
「恩,當然可以,琉璃你當然可以。」
听見月琉璃略顯猶豫,司徒冰馳知道月琉璃已經相信他,願意給他與自己一個機會,霎時,司徒冰馳內心燃起一線希望。
「冰……馳……」
此時此刻,月琉璃再也克制不住,眼角的淚水緩緩流下,晶瑩的淚沿著臉頰滑落,他喚著司徒冰馳名字的同時,也情不自禁地回擁著司徒冰馳,感受他胸膛的溫暖。
司徒冰馳確定月琉璃終于卸下心房接受自己時,嘴角忍不住揚起笑意,緊緊擁抱眼前的人兒。
司徒冰馳在心里暗暗發誓,今生今世,他絕對不會再讓月琉璃受到一點傷害。
★★★
能夠真誠地面對彼此,讓司徒冰馳深覺此生再也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令他覺得幸福。
手里握著月琉璃的手,懷里擁著月琉璃,司徒冰馳忍不住嘴角微揚,濃厚的笑意漾滿整張臉,連眼角都帶著笑意。
「你有必要笑成這樣嗎?」
自從他答應要給彼此一個機會後,司徒冰馳便終日眉開眼笑,讓月琉璃真的忍不住想問司徒冰馳有必要如此夸張嗎?
「我覺得很滿足。」幸福的定義,就是如此簡單,能夠與月琉璃在一起,並且像現在這樣緊緊擁著月琉璃,對司徒冰馳而言,是多麼令人滿足的事情。
听到這樣的回答,月琉璃反倒覺得不好意思。
「你不要亂說好不好?」
月琉璃害羞地輕輕推拒著司徒冰馳,對于他那太過于露骨的情意感到不好意思。
「我沒有亂說,我對你是真心真意,你要相信我。」他握住月琉璃的手,湊近自己的嘴邊,眼里有著顯而易見的濃情。
「相信、相信,大情聖,口渴了嗎?」
司徒冰馳眼里漾著濃濃情意,讓月琉璃有點無力招架,趕緊抽回自己的手,逃避地轉移話題,再這樣與司徒冰馳相望下去,月琉璃覺得自己仿佛快被吸人那深邃無底的黑瞳中。
月琉璃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溺在司徒冰馳的寵溺中,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雖然他這麼做對不起司徒冰馳,可是他實在沒有別條路可走,這是他唯一能做的選擇。
一想到這里,月琉璃的神情不免泛起一絲淡淡的哀傷,不再像方才面對司徒冰馳時那般開心喜悅。
因為月琉璃背對著司徒冰馳倒茶,所以司徒冰馳並沒有看見月琉璃異樣的表情。
「嗯……先喝口茶吧!」
轉身將茶水端給司徒冰馳,月琉璃臉上已恢復正常,看不見有任何悲傷情緒。
「好。」面對月琉璃的好意,司徒冰馳當然不疑有他,馬上就口飲茶,一點也沒有遲疑。
茶一人喉,當他再面對月琉璃時,發現月琉璃原本掛在嘴邊的笑容已然消失,司徒冰馳正覺得怪異,準備開口詢問時,一股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
「恩……怎麼會……怎麼……」他忽然覺得眼前所有的景物變得扭曲、模糊不清,他很快的聯想到月琉璃倒給他的茶水有問題。
「為……什麼?」
不久前,月琉璃還親口答應要與他在一起,怎麼現在會對他下藥?他實在無法置信,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那日的允諾只是他在作夢,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可是那日的情景是那樣的真實,應該不是他的幻覺……
為什麼他會看不清楚月琉璃的臉呢?
「對不起……冰馳……」
眼看司徒冰馳漸漸失去平衡,卻仍想走近他、抓住他的手,讓月琉璃只能往後退,卻無法伸出手去扶住司徒冰馳。
最後,迷藥的藥性完全發揮作用,司徒冰馳整個人昏迷倒地。
見他倒下,月琉璃才定近司徒冰馳身邊,跪坐在地。
「對不起,可是我只能這麼做……冰馳……」司徒冰馳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在控訴他的背叛,讓月琉璃的眼眶瞬間盈滿淚水。
在見到司徒冰馳倒下的剎那,月琉璃眼里的淚水完全無法控制地成串流下,若不是因為昨夜收到那把黑色小刀,他也不會這麼做。
小刀上綁著兩樣東西,一樣是迷藥,另一樣是……一束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