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常說了那麼多絕情的話後,寶貴兒終究還是厚著臉皮留下來。
而且她作好決定,不管他說了多少難听的話,更加地苛刻對她,她還是堅持留下不走。
昨日在他情緒激動時,無意顯現出的真性情,讓她窺見了他的內心深處有張悲傷與憤怒交織成的網,密密地將他縛住,無法逃月兌,只得日復一日地在囚痛苦的牢里。
她這才發現,他的心病遠比她所想象的嚴重。
若心病一日不除,他就無法逃離悲慘的深淵,往後只能自怨自艾的過一輩子。
人生苦短啊,為何要這樣為難自己?
她已經對他伸出手想幫助他,為何他寧願獨自承受,也不願敞開心胸?
寶貴兒的縴縴細指撫模著素白的外衣,這是吳常曾經披在她身上的。她輕合雙眸,回想當時在半夢半醒間,帶有淡雅男子氣息的指尖觸踫她的感覺。
即使只是片刻停留,她仍可感覺到他的指月復輕柔如羽毛般滑過她的臉龐,帶著陣陣的暖意與溫柔。
若不使梅樹復活,又如何讓我已死的心再度跳動呢?
她的耳畔仍回蕩著他絕望的話語,但她知道他的心並沒有死透,不然怎麼會如此溫柔地對待她?
他的溫柔將她從夢魘里解救出來,她又怎麼能輕易地舍棄他呢?
「有什麼辦法,才能讓他重新燃起對幸福的渴望?」
寶貴兒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直至破曉雞啼,仍無法得到答案。
看看時辰,是給少爺打洗臉水的時候了。
掏起寒冷的水洗去整夜未睡的疲憊,她如同往常一般捧著洗臉水,帶著甜美的笑容,來到吳常的房間。
「少爺,起床了喔!」
她進入內室,里頭卻沒人,連被子也折得好好的,所有的物品都沒動,只有這幾天謫仙書肆送來的新書及文房四寶不見了。
吳常是故意要躲她嗎?
寶貴兒放下銅盆,知道他可能在哪里,于是先到廚房準備些東西,然後送到書房去。
「少爺,寶兒拿點心來給你吃喔!我還泡了上好的白毫烏龍,快開開門,不然冷了就不好喝了。」她拍打著緊閉的門扉,卻不見里頭的人有所回應。
正當她玉臂酸疼,喉嚨疼痛之際,經過的吳行雁看到這個情形,忍下住嘆口氣,對她喚道︰「寶兒,-過來,我有話要對-說。」真是個傻丫頭,她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嗎?
「吳總管,少爺還在生我的氣,所以把門關起來不理我。」她垂頭喪氣地向他走去。
「傻丫頭,少爺每隔一段時日便會關在書房里,不到半個月是不會出來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的氣,但倘若他出來後還是堅持要-走,那我也只好依命帶-走了。」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吳行雁著實不忍,但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她繼續受傷害。
「我知道了,吳總管。」事情至此,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嗎?不,她不願就這樣放棄。「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想辦法讓少爺回心轉意?」
看這丫頭還真有毅力,吳行雁勉為其難的再違逆主子的命令一次。
「不過這是最後的機會,-要好好把握。」
「嗯,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讓少爺收回成命的!」寶貴兒心中重燃起希望,嬌俏的臉蛋又恢復原來的笑容。
「好,那-好好努力了,我等著看成果。」他被她那股活力感染,揚起唇角,心情愉快地離開。
待在書房里的吳常將他們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冷哼一聲。「哼!該死的行雁竟然吃里爬外,幫起外人來。」
他冷然的嗓音不經意的飄了出去,听進寶貴兒的耳里。
「吳常,我知道你听得見我說話。現在我要說的事很重要,你最好一字一句給我听清楚!」她知道吳常最討厭別人在他面前囂張,但只有這樣做,才能夠吸引他的注意。
這是拜托他回心轉意該有的語氣嗎?吳常冷淡地垂眸,沒有回應。
但寶貴兒不管他有沒有應聲,繼續說道︰「從現在開始,我要跟你挑戰!如果你贏了,我會收拾包袱走人;相反的,若我贏了,你就不可以再趕我走。」
吳常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這寶丫頭好大的瞻子,竟然向他挑戰?不過,若是能讓她心甘情願的離開,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說吧,-想跟我挑戰什麼?」
听見他清冷的嗓音傳來,寶貴兒高興地揚起眉,連忙回道︰「你不是曾說過,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嗎?」
「那又如何?」她不是也沒辦法反駁他的說法嗎?
「如果我有辦法證明這句話是錯誤的,你就不能趕我走喔!」她有些緊張,怕他不答應。
「好,我答應-的要求。」他饒富興味地一笑,想看她究竟有何能耐。「說吧,-要如何證明我的話是錯的?」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但寶貴兒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現在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將掌心輕貼著門扉,想象是握住他的手那般,堅定地道︰「我,會讓已死的紅梅再度綻放。」
這寶丫頭究竟是天真還是愚蠢,竟然把他的話當真?
要讓已死的心再度跳動,就得先讓死去的梅樹開花,這只是他故意為難她,要她打退堂鼓的話,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認真了。
原本要寫些東西的吳常,看著空無一物的素紙,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將懸空已久的毛筆擱下,端起茶碗啜飲一口,企圖弄清腦中紊亂的思緒,不料看見澄淨的碧綠茶湯,又讓他憶起她清靈的水眸,思緒再度被攪得混亂不堪。
本來他以為寶丫頭只是在說笑,不過從她近日的態度看來卻不是這樣。
她每日均為僅剩枯枝的梅樹整除雜草,施肥澆水,但替他送來三餐、茶水和保暖的衣物後就匆促離去。
不曉得她究竟在忙些什麼,只見她嬌俏可人的鵝臉蛋日益消瘦,平日靈動有神的美眸也漸漸失去光彩。
這丫頭為什麼如此拚命?難道真的只為了要他別趕她走嗎?
吳常將紙揉成一團丟到地上,四處越來越多的紙團以及心頭旋繞著無法得知的疑惑,讓他煩躁了起來。
離開他這個寡情冷血的主子,到和善的行雁身邊當差不是比較好嗎?為什麼要留在他這里找罪受?他實在越來越搞不清這丫頭的心思了。
「少爺,我送午膳來了,你要記得吃。還有,昨兒個夜深時還見你燭火未熄,別用功過度,早點歇息啊!」
門外響起寶貴兒的聲音,听來有氣無力。
吳常放下手里的茶碗,走近窗邊推開一道細縫,將她的面容收入眼底。
「該死,她到底在搞什麼鬼?教我記得吃飯,自己卻沒有吃;教我早點睡,卻一副憔悴的模樣,好像三天三夜沒睡。行雁到底在干什麼啊?竟然放任她這樣不管。」他眉頭皺起,暗咒了聲,雙眼卻始終不離那看來好像又瘦了一圈的小丫頭。
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像風一吹就會被刮走,加上她眼楮下方的陰影與蒼白的唇瓣,就像是失色的花兒一般快枯萎了,令他頓時涌起怒氣,想推門而出,告訴她別再傻了,他根本不值得她這麼做。
閉了閉眼眸,他硬是將這股沖動壓下。
他知道若是這麼做,一切就毀了,他以後再也無法在她的面前裝出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態度,所有的事情都將不受他控制,連那些他所厭惡的陳年舊事,也將會一一地攤在陽光下,受眾人的責難輿輕視。
眾人的眼光他不在乎,那些人只是把他視為一個任性自私的公子哥兒,未曾對他付出過關懷,可是她和其他人不同,即使面對他無情的嘲弄,仍繼續對他付出源源不絕的暖意,成了他唯一在意的人。
因為如此,他怕一旦讓她看清他真實丑惡的面目,她不知會多麼鄙夷,多麼失望,這才是真正教他害怕的原因啊!
「快走吧,別再對我付出關懷了,我會感到罪惡的。」吳常痛苦地低喃著。
「還有,你需要什麼就寫在紙上放進提籃里,我見到就會張羅來的。最近天冷了,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我走-!」
門外殷切的叮嚀終于結束,他驀然睜眼,望著她單薄的身影漸漸走遠。
「我這是怎麼了?」他微皺眉心,撫上胸口,竟然覺得有絲悵然。
他握緊掌心,克制住不該出現的情緒,不斷地提醒自己,別愛上任何人,因為他無法承受再一次被拋棄的痛苦!
破碎的傷口難以愈合,他再也不願增添另一處新傷。
吳常瞳眸里的痛楚逐漸隱去,恢復原有的冷凝,長睫染上淺淺的灰暗,喃喃地對自己說道︰「我絕對不會心軟的。」
期限一到,他就將她送到謫仙書肆去,離他越遠越好,到時,他的心將不再有任何波動,宛如一攤死水。
而令人高興的是,明天就是痛苦結束的日子了。
寶貴兒已經好幾天沒合眼,搖晃著沉重的腦袋瓜,撐著快要上下貼合的眼皮,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寶貴兒,-千萬不能睡著,不然明日梅樹就開不了花了。」嘴巴雖這麼說,但她的精神已開始恍惚,連眼前的景物也漸漸模糊起來。
憑著僅剩的些許意識,她伸手模來茶杯湊到唇邊,希望藉由濃茶讓腦子再清楚些。
「沒了?」杯子見庭,她提起旁邊的茶壺晃了晃,同樣空空如也。
想到燒水沏茶還須費些時間,可是眼前還有一大堆尚未完成的事,她嘆了一口氣,決定還是算了。
「慘了,沒有濃茶可以喝,注意力越來越來不能集中了。」疲憊如海浪一波一波襲來,她覺得好累好累,額頭已經快貼到桌面。「不可以。不可以,-若是放棄這次機會,他就會真的完全鎖住自己的心了。」
寶貴兒勉強撐趄身子,繼續裁剪手中櫻紅色的絹紙。
「快天亮了,我得快點才行!」心里一急,她被銳利的剪子劃破了手指。
「好痛!」劇烈的痛楚襲來,她下意識地甩著手,不小心把血珠甩到一旁的絹布上。
「糟糕,這下毀了!」那血珠在刻意留白的地方暈開了。
「發生什麼事了?在外面就听到-的叫嚷。」吳行雁走進來,看到那抹怵目驚心的鮮紅。「哎呀,-的手受傷了,得快點包扎。」
「我沒關系,重要的是得趕緊掩蓋這點血污才行。」她取來毛筆蘸些色料,在上頭添了幾筆,便成了一朵紅梅。「吳總管你看,和其他的一比,看得出破綻來嗎?」
吳行雁雨相對照,覺得畫功的確無異,但那抹艷紅是尋常色料無法調出的。
「看不出來,都一樣。」為了安慰她,他決定這麼說。
他想,她一定是累得頭昏眼花,才會沒法子分辨吧?他在心里低嘆一聲,見可愛的小丫頭已經累得搖搖晃晃,實在是讓人不忍。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我可以偷偷地幫-做,不會告訴少爺的。」
「不行,這樣會對不起我自己的良心。」寶貴兒微笑婉拒。「虛情假意只能蒙騙一時,唯有真情真意,才能持續到永久啊!」
吳行雁笑了。難怪她的笑容總是這麼真誠,讓人看了心生暖意。
「我果然沒有托付錯人。」他感慨的低語。希望她這道溫暖的陽光能融化吳常那顆冰封的心。
「吳總管,你剛剛說什麼?」她忙著手里的細活,一時听漏了他的話。
「沒什麼啦!」只是一時的請托,就讓她如此勞心費神,甚至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他怎麼能再過分地要求些什麼。「對了,寶兒,我做-的哥哥好不好?」希望這麼做可以彌補對她的愧疚。
她抬眸見到他祈求的目光,不忍拂逆他的好意,于是笑了笑。
「這樣也好,倘若我死了,至少有人可以替我收尸。」因為吳總管是個好人,她可以確定自己死後不會曝尸荒野,嚇到過路人。
「寶兒,-……」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看到吳行雁嚇呆的模樣,她揚唇一笑,露出調皮的神色。
「吳總管別認真,我是開玩笑的。大總管要當小丫頭的哥哥,我當然樂意之至,這樣以後就有靠山了啊!」
「寶兒,-怎麼跟少爺一樣,總愛一臉正經地開玩笑,差點害我當真了咧!」他捧著胸口,連連哀嘆。
「在事情還沒做完前,我是不會死的。」無論如何,她也會拚命撐著。
「-真的沒事吧?」看她一臉慘白,吳行雁關心地問道。
「沒事,我只是幾天沒睡,有點累而已。」其實不只是這樣,她近日感覺到體內氣血翻涌,有提前發病的征兆。
是因為太累的緣故吧?
寶貴兒閉了閉眼,讓呼吸平穩,竭力壓下胸口劇烈的躁動。
希望能再撐久一點,至少別讓吳大哥看到她嘔出鮮血的樣子,不然他絕對會阻止她繼續做下去的。
現在只差一點點就要完工,絕對要撐下去才行。
一絲腥甜涌入喉間,她強忍著咽下,然後勉強拉開笑容道︰「吳大哥,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泡壺濃茶?」
「好,我馬上去。」听到有事可做,吳行雁立刻眉開眼笑提起茶壺離開。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寶貴兒再也壓抑下了胸口的奔騰,一口鮮血猛吐而出,染紅了她懷中的梅花瓣。
雪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停了,連天也悄情放晴了?
當日光灑落窗欞,帶來些許暖意,吳常從灰冷幽暗的夢里緩緩蘇醒,敏感地察覺到不同。
望向窗外湛藍無雲的天空,他落入了遙遠的回憶里。
猶記得小時候曾見過紅梅盛開,也是這般雪霽天晴的日子。
听說梅神怕冷,偏偏被分派在寒冬時節綻放,于是她忍受著嚴寒的天氣,等到天晴時,便歡欣鼓舞地展開絕艷的笑容,奪去每個人的目光。
今日是個晴朗的日子,難道紅梅真的開了嗎?
不,這是不可能,只不過是他的胡思亂想罷了。
薄唇微微揚起,吳常暗笑自己的愚蠢。
然而當他推開門扉,眼前的景象令他猛然一怔。
面前是一株比他記憶中綻開得更繁茂的紅梅,風兒輕吹,梅瓣便漫天飛揚,如蝶舞翩翩,絢麗的美景教人迷眩,鼻間還嗅到迎風送來的冷冽清香,令人贊嘆造物者的巧奪天工。
「這梅花開得真美,不過真可惜,終究是假的。」他接下從天而降的梅瓣,冷聲說道。
躺在他掌心的只是用櫻絹裁成的悔辦。
從天而降的花瓣,是吳行雁爬到屋檐上撒下的。
至于那棵盛開的梅樹,是畫在一塊巨大的絹布上,如破蛹而出的彩蝶展開羽翼,遮去原本在那兒的枯梅,代替它舞出栩栩如生的美麗。
而那股沁人的幽香,則是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她的用心,他不得不佩服,卻還是用錯了地方。
「沒錯,這些雖是假的,但是我的心意卻是真。」寶貴兒拾起地上紅艷的梅瓣,唇畔有抹苦笑。「這些都是我用生命換來的,假使仍不能讓你感動片刻,那麼我也認了。」
若他親口說沒有感覺,那她也就死心,不再賴著他,也願意承認自己愚笨,想用僅剩不多的生命,做些無聊的傻事,甚至承認在發病的隔日,拖著虛弱無力的身子,用水粉掩飾她慘白得無血色的病容,只怕引起他的罪惡感,是個可笑的多慮。
「感動……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吳常的眸中有著迷惘。長久以來,他的內心只有怨恨悲苦,要如何體會「感動」這空泛的兩個字?
他長這麼大,還不曾體會過感動嗎?寶貴兒的臉上滿是同情與不舍。
她試著回想以前經歷過的感動,向他解釋道︰「感動呀,就像是倏然撥動心弦,引起微微的顫動;像有道暖流緩緩地流過心口,整個人歡欣愉悅,有種流淚的沖動,甚至想把對方抱在懷里,希望時光就此停留在這美好的時刻。」
吳常听了,蹙起眉心。
「-說的這些我不懂。」隨便抱人的沖動,他不曾有過,也無從想象。「已經死去的心,是沒有感覺的。」
又來了,面對挫折,他又要退縮不前,陷入自己設下的囹圄里。
這次,她不準他再逃跑了。
「是你刻意忽略它,忘了該去感覺,才會誤認為它已經死了。」
她大步走向前,不顧羞赧地牽起他的手,覆在她的面頰上。
「你可以感覺得到很溫暖對不對?那就代表你的心還沒死啊!我知道你心中有著極大的痛楚,拒絕再度受到傷害,我不忍心見你獨自受苦,將悲傷分一半給我好嗎?這樣你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她垂下眼眸,滾燙的淚水一滴滴落下,滑過他的手背,流入他的心底。
即使他再怎麼欺負她,用言語打擊她,她都不曾哭泣,最多只是皺皺柳眉,嘴里咕噥幾句,不久後又再度笑臉迎人,因為她倔強不服輸,從沒在他的面前表現出她的脆弱,如今卻為了他哭得這般傷心,有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彷佛真的能夠體會他的痛苦。
難道她听到什麼,或者是看了什麼嗎?
一般人都只當他是任性自私的大少爺,但是他內心不欲人知的苦,她卻知道。
「-不是我,又怎麼會知道我心里的感受?」
「我當然知道,因為……」寶貴兒突然收口。她心中的傷痛是一道無法解決的難題,就留給她自己品嘗吧,「是梅樹告訴我的。它每天都見到你的心傷,所以偷偷告訴了我。」
「死樹是不會開口說話的。」吳常-眼,不滿她的刻意回避。
「這回你又錯了,梅樹它沒有死。花匠告訴我,它只是葉落枝枯而已,其實樹心仍是活的,只要好好照顧,相信明年就會開花了。」她擦擦眼淚,小臉再度揚起笑容,充滿期盼地望著他。
「有話直說,別用這種眼巴巴的眼神看我。」他淡淡地瞥她一眼。
「我可以留下了,對不對?」
「期限已經過了。」他面無表情地提醒道。她答應過半個月之內要讓紅梅開花的。
「可是……」她咬著唇,小臉不禁垮下。
「不過,看在梅樹需要有人照顧的份上,-可以留下,直到明年花開,甚至年年花開,-都可以見到。」薄唇揚起,他冷峻的俊顏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這真是太好了!」這代表他願意接納她了!
一股疲憊涌上,寶貴兒突然覺得頭暈目眩,頓時軟倒在地。
「-這個傻瓜,為何要這樣傷害自己?」吳常望著睡得極沉的人兒,靠坐在床榻旁,緊握住她的手,心疼地低喃道。
要不是吳行雁告訴他,他不會知道她為了做這些東西,已好幾天沒合眼,還受了傷;要不是卸去她臉上的那層厚粉,他不會見到她眼睫下的黑影深得驚人;要不是她突然昏倒,抱起那嬌小的身軀時,他不會心驚地察覺到她輕得讓人幾乎毋需使力的重量。
自從遇見他,她好像總是疲累不堪,總是傷痕累累。
指尖憐惜地撫上那清瘦的鵝蛋臉,失去粉女敕色澤的蒼白唇瓣,以及受傷的縴指時,吳常的愧疚感不斷地涌現。
因為他受到詛咒,凡是接近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所以他要所有人離他越遠越好,才不會被他所連累。
可是,她偏偏是個倔丫頭。
越要她走遠,她卻越靠近他,即使受傷也不怕,最後甚至走進他的心里,打算賴著不走了。
「什麼都不知道,輕松過活不是比較愉快嗎?為什麼要擔負另一個人的罪惡,辛苦過日子呢?」
不過,也或許是她這般堅持的傻氣,改變了他長久以來的想法,讓他重新燃起對幸福的渴望。
他願意冒著再次被遺棄的痛苦,換取重新愛人的機會。
為了得到一份被了解的關愛,他決定舍去虛假的偽裝,將內心的黑暗面揭露出來。
遇見她是幸運或是錯誤,他無法斷定,但他已下定決心賭這一次。
若她听了之後,無法接受事實,甚至厭惡他所做的一切,那麼他也只好黯然離開這里,獨自過活。畢竟像她這般善良的人都無法接受他,那麼天底下還有誰會接受一個利用人心弱點的卑劣之徒?
得到真心,或是再度被棄,他只能從這兩者擇其一。
他已經無法再忍受孤獨地度過余生,因為她讓他的心恢復知覺,甚至貪求更多的情感,想彌補過去未曾擁有過的缺憾。
「快醒來吧!只要-想知道的一切,甚至是不願讓人知曉的秘密,我都可以毫無保留的告訴。」吳常凝陣望著她,再次運功,將體內的陽剛之氣源源不絕地注入她體內。
上次在湖邊,她冷得昏睡過去,他因一時不忍,將內力輸給她,之後她很快就醒來了,可是這回已經過了三天,為什麼她還不醒?難道她真的想丟下他不管嗎?
「你的手好溫暖。當日在湖邊釣魚,我失去意識時,你也曾這般溫柔的對我,對不對?」寶貴兒睜開眼,握住他的手,淡淡地一笑。
「對,那個人就是我。」他不再壓抑,順著心里的意念,向前擁住她。「寶兒,-終于醒了!」
吳常一反常態的熱情,讓寶貴兒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我睡了多久?」她怎麼覺得,他好像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睡了足足三天。」他聲音嘶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答應我,下次不可以再傷害自己。」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句話。
听見他害怕又不舍的語氣,寶貴兒心中一暖,環住他寬闊的背,輕聲說道︰「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有事別放在心上,說出來會好過些。」
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麼快。吳常的身軀驀然一僵,揚起苦澀的笑,離開她的懷抱。
「只要-想听,我願意告訴-,但那些都是一般人不見得能接受的事,-若沒辦法听下去,可以隨時喊停。」
「好,我知道了。」面對他沉肅的臉,她同樣正襟危坐,以示慎重。「現在你可以說了。」
吳常知道,此刻自己必須坦白一切。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楮時,心里已經有了決斷。
「我,不是吳家的子孫,甚至跟吳家一點血緣關系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