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狼』,你看,那里就是『風雲堡』了。」
北方不遠的森林斜坡上,一個嬌小的身影指著南方山腳下的「風雲堡」,用柔細的嗓音告訴隨行的朋友。
瓏兒-起雙眼,仔細瞧著這座足足有市鎮一般大小的堡壘,縴手則不斷安撫著才一個月大的「山貓」。
「只不過是一座堆滿石頭的『石頭城』,有什麼了不起!要下是爺爺臨死前交代我來這兒,我才……」她霎時想起前些日子被大灰熊攻擊而喪命的爺爺,不禁悲從中來。
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過世了,從此以後必須獨自浪跡天涯,再也不會有人關心她、疼愛她了。嗚嗚……咕嚕──
哭歸哭,肚子仍然不爭氣地叫起來,瓏兒忽爾憶起自己已多日沒有進食了。她低下頭來,對著「銀狼」與「山貓」說︰
「走吧!咱們得進堡去吃點東西。」
兩只動物跟著主人,快步走向山腳下的堡壘。
佔地約兩萬公頃的「風雲堡」以嚴謹自律的軍紀及握有中國北方經濟強權而聞名。此堡掌管北方政治、經濟與軍事,使此地百姓安居樂業,盜寇不敢越雷池一步,于是當地居民便稱此堡為「北方征服者」。
「征服者」由中國三大富豪之一的「龍氏家族」所有。其「嫉惡如仇」的作風更是響譽大江南北,威鎮八方。
「風雲堡」內部分為三大主樓、兩座巨形通天塔及專門訓練士兵的競技場。三大主樓即「臥龍邸」、「棲鳳閣」與「衛虎樓」。宅樓最壯觀之處乃主宅中巨大的立體雕刻,其栩栩如生的「臥龍」、「棲鳳」和「衛虎」三大石像矗立其間,威嚴自不在話下。
兩座巨形通天塔分別設置在堡內的東北、西南兩方,做為士兵的食宿、兵器、-望與刑房總部,並處理所有士兵的一切軍務與紀律。
競技場約佔風雲堡全部領地的三分之一,包括一座作為訓練用的小山及操練兵士的沙丘。山上種植蔬果,並飼養著狩獵所需的野生動物。
其中「棲鳳閣」有如人間仙境般,以其清新幽雅的環境與巨大的宅院著稱。但今兒個一大早,鮮有風雨的棲鳳閣里竟然傳來七嘴八舌的喧嘩。仿佛嫌場面不夠吵雜似的,內堂里猛然傳出尖銳的慘叫︰
「呀──有老虎!」
瓏兒歪著頭打量眼前滿面驚惶、花容失色的女子,她不明白為何這位姑娘看到自己居然嚇成那個樣子。難道她相貌丑得駭死人嗎?正想伸出雙手安慰這名受到刺激的女子時,她的衣領突然被人從後面拎起來。
瓏兒瞪大眼楮直視著揪住她的人。此人有一對不怒而威的濃眉,但濃眉配著一雙深沉得將人看穿的銳厲眼眸。整個下巴則被滿臉的胡子遮住。
見到此人的樣子,她下禁噗哧笑出聲。
哈!一只穿衣服的熊。
「小孩!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來人慍怒地警告瓏兒。從來沒有女人敢當面嘲笑他。他正想接下去訓話,愈來愈多的民眾蜂擁而來。
瓏兒被吵雜的人群嚇到,使盡全力驚慌地想掙月兌他的控制。
「快放我下來!你這個該死的土匪、無賴!」
龍飛雲一生中最恨別人叫他土匪,偏偏這個下知死活的「小孩」竟這樣對他大吼大叫。他劍眉一挑,正想教訓瓏兒時,人群中突然看見一個年輕人擠到他面前。
此人即是風雲堡的二當家──龍昊雲。
方才龍昊雲听到有人尖叫,原本打算召集警備隊圍捕,但因怕搜捕的聲音會驚動在「臥龍邸」理事的大哥而作罷。于是他只挑了幾位身手較好的護衛往棲鳳閣而來,沒想到大哥比他早到一步。這下子慘了,看來「辦事不力、巡邏護衛不周」的罪名是逃不掉了。他正想算計著月兌逃的路線時,大當家龍飛雲已先出聲。
「昊雲,如果你的腦子里存有想溜的意圖,我勸你省省吧!」
龍昊雲腦中干百個逃跑計劃立刻腰斬,只好乖乖走到老大面前,輕輕叫了聲︰
「大哥。」
龍飛雲拎著「小孩」,一字一句地責問昊雲︰「他是哪個部門的?竟敢闖進『棲鳳閣』?」
昊雲盯著瓏兒看了許久,實在想下起來在哪里見過這個人。只好堆起滿臉笑容,照實向大哥承認︰
「我根本沒見過『他』!」
他沒听錯吧?飛雲訝異地看著弟弟。
「『你根本沒見過他』是什麼意思?」他強迫自己耐著性子問。
「我……我不認識這個人。」昊雲吞吞吐吐地再說了一遍。
「你在唬我?」龍飛雲活像拎著小動物般地將瓏兒提得更高。
「這麼大一個陌生人在堡里晃來晃去,竟然沒有人發現?」他不敢置信地瞪著二弟。
昊雲默默不語。飛雲只好把目標移到瓏兒身上。
「小朋友,你最好告訴我你是怎麼溜進來的,而且竟然還帶個『伴』一起來,真是厲害!」他把幼虎從瓏兒懷中揪出來。
「吼──」山貓擺動四肢,憤怒地掙扎著。
「原來-就是今天騷動的主因?」飛雲將幼虎提高,皮笑肉不笑地對昊雲說。
糟糕!大哥生氣了!一旁的昊雲相當肯定。
龍家老大一向沈著、冷酷,然而只要誰惹火了他,通常不到一刻鐘這個人就會在世界上永久消失,看來這次的闖入事件又要產生幾位犧牲者了。
「你想──我會不會就這樣算了?」飛雲正等著吳雲解釋。
「大哥,我猜他是不是攀附外牆上的『樹藤』混進來的?」
「樹藤?」飛雲轉頭面向瓏兒。「你該不會真的攀樹藤進來吧?」
瓏兒偏過頭,根本不理他。
這小子實在太目中無人了,也下想想他現在是什麼身分,竟敢在這兒撒野!飛雲的五根手指扳過瓏兒的臉,黑眸直視著她。
「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他突然發現瓏兒的胸部微微鼓起來。
「小子!你有傷嗎?不然為何胸口用布裹得鼓鼓的?」才說著,他的鼻端幽幽竄過一縷專屬女性特有的香澤。
「你真的是男人?怎麼全身會有女人的味道呢?」
瓏兒臉紅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他一定腦筋有問題!不然不會問出這?蠢的話。
「要你管!」
昊雲一直在旁邊觀戰。所謂旁觀者清,他發覺陌生小子雙頰泛起紅暈,瞧那模樣大概才十七、八歲,骨架比一般小伙子瘦弱許多,如果不是發育太慢……那……可能真的是個女人了。
不行!他得驗證一下。
「把他胸前的裹布拆下來,也許比較透氣。」昊雲忽然建議。
「我們也可以順便檢查他的傷口是否好些了。」
「什麼!」瓏兒飛快掩住自己的胸部,一徑以吃人般的表情怒瞪著他。
好半晌,飛雲才問︰「你在打什麼主意?」
「沒什麼!我只是在猜︰也許『她』真的是女人。喔!不──應該是『女孩』!」
「女孩?」飛雲下可置信地轉頭望著瓏兒,這?瘦不拉嘰。
「我不信!他一定是男孩!」不知為什麼,他堅持瓏兒是男人。
「你這個混蛋!」難道她長得像男人嗎?瓏兒咬牙切齒地瞪著飛雲。
昊雲不敢相信一向眼尖的大哥這會兒竟然看走眼,難道他眼楮月兌窗了?不行!一定有辦法可以證明這小子是不折不扣的女人!
「大哥不是懂醫術嗎?只要幫這小子月兌衣檢查一番,必可真相大白。」
「什麼?」月兌衣檢查?瓏兒的臉刷地由紅變白。
飛雲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手上拎著的瓏兒和幼虎。
「好吧!」他將幼虎扔給昊雲。「好好抓著這只小東西。」
他正準備用空出來的手月兌下瓏兒的衣服時,她驚慌地嚷了出來︰「下要踫我!否則有你好看的!」
飛雲哪會被她唬住,一只手已經探向她的胸口。
「銀狼─」
突然,門外響起一聲狼嗥應和她的叫喚,一只灰狼越過人群沖進門內,兩只凶狠的眼楮直視著抓住主人的飛雲。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怎麼回事,忍下住嘲諷地詢問瓏兒。
「小子,你這次溜進風雲堡,究竟帶了多少這樣的『伴』呢?」
瓏兒怒氣勃發地瞪著龍飛雲。「銀狼,咬他!」
她一說完銀狼立即沖向前,毫不遲疑地撲向飛雲。
「昊雲,接住這小子!」
好飛雲!他轉過身將瓏兒迅速-給弟弟後,立即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趁著銀狼向他撲來之時,展開輕功一躍而起,匕首柄擊中銀狼的腦門。
銀狼受不了這種劇烈的沖擊,翻了個身落下地來,一下昏了過去。
瓏兒看到銀狼暈死過去,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龍飛雲見灰狼失去反抗能力,為了確保安全,他再度高舉匕首,準備再予銀狼致命的的一擊……
「住手!」瓏兒慌忙制止他。
她又踢又打地掙扎,然後憤怒大喊︰「我說住手!听到沒有?」
眼見匕首與銀狼的腦門只有毫厘之差的距離,飛雲突然收住下擊的武器,轉過頭來看著瓏兒。
「你憑什麼阻止我?」他生氣地反問。
瓏兒拚命想掙開昊雲圈住她腰圍的手,但昊雲仍死命地抱著她。
「就憑我是-的『主子』,要殺要剮得我同意才行,輪不到你來管這檔事!」瓏兒理直氣壯地回答,她希望對他嗤之以鼻會產生效果。
「哼!是嗎?」飛雲挑眉反問。「你是-主子?」
他好煩!
「廢話!」她沒好氣地回他一聲。
「剛剛-想咬死我,你看見了?」飛雲見她點頭,又冷笑道︰
「那我就有權利處置它,因為我贏了、-輸了,所以我握有-的生殺大權!」
「放你的狗臭屁,是我叫-咬你的!」她揮手以表示強烈的抗議。
飛雲雙手交疊在胸前,四目張望,根本未把她的抗議當一回事。
瓏兒見這無賴不理她,決定采取低姿態。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先把銀狼救下來再說。
「這位大爺,叫-咬你的人是我,反正-都被你打暈了,你氣也該消了吧!大不了──大不了我也讓你咬一口嘛!」她低聲下氣地央zD著。
咬你?我呸!我又不是畜牲,干麻咬你?
瓏兒見他仍然不說話,真是急死了。
「喂,你說話啊!」
飛雲終于慢條斯理地回答︰「我一向不喜歡和人談判。尤其是──『雞鳴狗盜』之徒!」
雞鳴狗盜?瓏兒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明明只帶著「銀狼」和「小山貓」而已,哪有什麼雞呀、狗呀?
她搖頭。「雞鳴狗盜與我何干?我只想離開這里而已。」
飛雲忍下住笑了出來。她是天真還是愚蠢啊?竟然給他裝傻!
瓏兒不解地嚷道︰「你干麻笑成那樣?我哪里說錯了?」
飛雲終于止住笑。
瓏兒心想︰也許他真的要放我走了。想到這里,她不由得高興起來。「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里呢?」
「你以為風雲堡可以讓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飛雲一雙銳厲的眼楮盯著她。
真像只熊!瓏兒暗想。「好吧!如果你願意放了我們,我身上有一只古玉,就送給你如何?」
其實她身上也只剩這點值錢的東西了。
飛雲還是不理會她。怎麼這個人老是這樣悶不吭聲?是氣死她也!而只好再度低聲下氣地說︰
「拜托啦!這已經是我最後的讓步了。」
最後的讓步?他佯裝努力地微笑道︰
「是這樣嗎?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因為我從不對敵人仁慈的。」
如果龍飛雲只是想嚇一嚇她,他絕對成功了。她的臉一下便刷白!難道他要殺她嗎?她驀然放聲大哭起來。
「放我回家!放我回家!我們只不過因為肚子餓,才爬樹進來找點東西吃。結果不小心落地,才招來了一大堆人莫名其妙地追著我們跑。跑到這里,看見門沒關就躲進來了。」
她伸手抹了抹眼淚繼續哭訴︰「後來一個女人看到我,嚇得半死,開始大聲尖叫,然後你們就把我抓住了,還把我丟來丟去的!要不是爺爺要我來這里找人,我干麻跑來這個鬼地方活受罪呢?你們放我回家,放我回家!」
屋內突然沉靜下來。飛雲與昊雲徑自分析瓏兒話中的真假。
好半晌,昊雲才問道︰「你說,是你爺爺叫你來的?」
「對呀!」瓏兒嘟著嘴哽咽地回答。
「那你爺爺是誰?他叫你找什麼人呢?」這回發問的人是飛雲。
「我不知道!他又沒說。」
「『你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飛雲皺著眉看她。
「我說──我不知道爺爺的名字,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誰。」
飛雲突然有種被這小子耍的感覺,連爺爺的名字都下知道?
「你真的是你爺爺的孫子?」
「我當然是,而且如假包換。」她氣沖沖地冒出一句話︰「虎玲瓏。」
「什麼?」他們兄弟倆同時出聲。
「這是我唯一知道的──我的名字。」瓏兒干脆自我介紹一番。但從他們一副懷疑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一定不相信她的話。
虎玲瓏?哪門子的怪姓?
昊雲的手不自覺地又握緊了些,握得瓏兒差點喘不過氣!
「你放松點啦!不然我的腰可要斷了。」
昊雲立即松了手,但仍圈著她的腰不放。
瓏兒已經快餓死了,加上剛剛被一群瘋子追趕,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現在他們又抓著她不放。不管!即使要殺死她也要飽餐一頓再說。
她決定再試試運氣。「你們真的不放人?」
她又想玩什麼花樣?
「是又如何?」飛雲不以為意地回答。
「那……可不可以讓我吃一頓?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無論你們想教我怎麼死,也應該讓我吃最後一餐吧!」瓏兒建議著。
吃?都已經要死了,他還想吃?真是小孩子?
飛雲考慮了一下。「可以,這要求並不過分,我答應。而且對于一個即將死的人來說,吃飽的確比較好『上路』。」
反正堡里戒備森嚴,量她插翅也難飛,又何必拒絕他這樣的一個小小要求呢!
「真的?你不會騙我吧?」太美妙了,她的空肚子終于可以填進一點食物。
「當然,我言出必行,即使對一個將死的人也不例外。」
飛雲突然想到妹妹吟泉,怎麼下見她的蹤影?「她人呢?」
「誰呀?」瓏兒下明所以地反問。屋里不就是這些人嗎?
「我問的是這房內的姑娘?」飛雲下耐煩地回答。
喔──瓏兒終于想起來了!「是不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小女生?」
「是,她在哪里?」昊雲緊掐著她。
「方才我看見她驚慌得很,正想安慰她,誰知道我一走近她就嚇得直往後退!這會兒也許昏過去了──或跌下床吧!」
瓏兒的目光不停地巡視房間,卻不見蛛絲馬跡。突然她的眼光停留在某一個角落。隱隱約約的,發現牆壁的暗處好象有一團東西縮在那里。
「喂,你們看!那邊角落好象有什麼東西在動,會不會就是『她』?」
飛雲順著她指的方向走過去,果然找著了已經嚇得臉色慘白的妹妹。他抱起吟泉,三步並成兩步地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蓋上被褥。然後朝著外面大喊︰
「吟泉小姐昏倒了!立刻請薛大夫過來!」
飛雲的聲音仿佛雷公再世,震得滿天價響。靠近他身邊的瓏兒耳朵簡直快被震聾了。
沒多久,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肩上背著一個大木箱,滿臉通紅,喘著大氣跑進房間。
突然一聲「咕嚕」從瓏兒的肚里傳出來。她羞得滿臉通紅,恨死了自己不爭氣的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偏偏這時候叫起來了。真希望沒有人听到!
昊雲原本就一直抓著她,一听到那個怪聲,無需大腦想也知道聲音是從哪兒來的。他看看她,發現她的身子挺單薄,想必真的餓了好幾天。
「大哥,我帶這『小子』到刑部zc房去,順便派人查清楚他的來歷,詳細的報告會放在你的桌上。」其實他明明看得出來瓏兒是女兒身,卻故意強調「小子」這兩個字。
「好吧!鬧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我留在這兒照顧吟泉,其它事情由你處理即可。」飛雲回過頭吩咐昊雲。
「好,我知道了!」昊雲拎起幼虎、抱起瓏兒走出吟泉的廂房。
來到通天塔時,他將幼虎隨手交給第一個看到的家丁。只見那個家丁臉色發白,他不禁搖頭嘆氣。看來他們接受的訓練還不夠,僅僅一只小老虎竟然將風雲堡攪得雞飛狗跳,也許他們應該加強訓練才是。
他吩咐家丁,請總管帶人至廂房處理那匹狼。死就埋,活就救,然後養在牲畜欄里,總之不要再傷人就是。
瓏兒吃完昊雲給她充饑的食物後,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然後任由昊雲將她抱往通天塔。
昊雲把她安頓在地牢內的石床板上。離去之前,瓏兒依稀听到他低笑的勸告。
「丫頭,千萬別想逃,以免逃獄不成,改由我大哥親自來伺候你,到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希望你好自為之!」
「砰!」牢門關上了,接著是「啷!」的上鎖聲。
地牢外的腳步聲愈去愈遠……只留下門內陣陣微弱的睡眠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