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雪茵遇劫的第二天,她女乃女乃因急性腦溢血于是日午夜與世長辭。
她嬸嬸不知是蓄意,還是真的大忙,直到喪事辦完後才發了封電報給她——雪茵︰
女乃女乃于五月二十日過世,業于日前發喪完畢,她臨終前再三囑咐,要你留在美國,切記。你的一干物品,我己裝箱托運,近日內應可到達。
嬸嬸字
這封電報宛如晴天霹靂,震得雪茵久久不能自己。
女乃女乃死了,嬸嬸也不要她了,她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孤兒了。
雪茵再怎麼堅強,也禁不住接二連三的打擊。她躲在房里足足哭了兩天。每日夜幕襲來時,她便覺得自己像在洶涌波濤中掙扎的一葉扁舟,靠不了岸,也望不見光明的所在。
和死亡相比,文憑算什麼?大學聯考又怎樣?赴美的時候,她原以為零丁無依的日子就將成為過去,無情蒼天竟接連奪走她兩位至親的生命,讓她從興奮的高峰跌入絕望的谷底。至此,她才恍然明白人生的灰暗冷絕,感覺自己的力量如此微渺,這麼容易就被愚弄,這麼無法自立。
在知道嬸嬸已經乘機將她掃地出門後,雪茵難過得差點萌生尋短的念頭、她怎麼忍心連奔喪都不允許,莫非她當真視她為眼中釘,急欲拔除而後快?
在家里時,她盡量表現得乖巧懂事,誠惶誠恐地听從嬸嬸的一切安排,從來不敢有所違拗。沒想到,她的努力仍是徒然。
「你可以起來吃點東西嗎?」
麥克?肯尼口中的冷血動物,卻是全家里最關心她的人。雪茵知道他每晚都會來,雖然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地位立門外,直到她哭累了,朦朧昏睡,他才默然離去。
「謝謝你。」雪茵望著托盤內美味豐盛的菜肴,卻沒有一絲胃口。
「好歹吃一點,才有力氣和老天搏斗。」麥克講話的時候,喜歡睜著炯炯波動的眸光凝視她,一動也不動地。
「沒有用的。」雪茵含著淚,克制地不讓它淌下。「我已經徹底被打敗了,再努力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原來你這麼沒骨氣,一點小小的挫折,就讓你灰心喪志。」他尖銳的語句像把利刃,直刺雪茵的胸膛。
「風涼話誰不會說?等你面臨像我這樣的困境時,找個相信你會比我表現得更好。」雪茵恨不能一拳揍得他稀巴爛,沒同情心的家伙!
麥克陰幫地閃了下星芒,淬然扯開他的上衣,露出肚月復數條如蚯蚓般的刀疤。天!他不會是黑社會的老大吧?
「上面這兩道是十二歲我爸剛走的那年,鄰居小孩譏笑我跟丹尼爾是沒人管的野小孩時,雙方大打出手留下的痕跡。打架不是好事,但別人欺到頭上來就必須還擊,我和丹尼爾雖然渾身掛彩,仍然奮力擺平那幾個高年級的學生。」他平淡的口氣,猶似講的是別人的故事般,完全不生波瀾。
「你爸爸他……」
「怎麼死的?」麥克譏刺地牽起嘴角。「被打死的,他每天喝得爛醉如泥,當光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最後因付不出酒錢,被酒吧里的酒保活活打死、」
「嚇!」雪茵瞪大水眸,不相信听到的是真實的故事。「那你媽媽……」
「很可憐是吧?」他搖搖頭,綻出一抹難得的清朗笑靨。「錯了,她比我們更希望他死,只有如此她才能獲得解月兌。」
「但是,一個女人獨立扶養四名幼齡的孩子,是非常辛苦的。」可憐的瑪俐,她的冷做強悍,一定都是這樣磨出來的。
雪茵突然的同情她,深深地為先前敵視她的行為感到後悔。
「所以,你比她幸運多了。至少你一人飽全家飽呀!」麥克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像……像一個人……
是季仲桓?
短短一個月,竟覺人事全非。雪茵的心口猛地抽痛著,他……也許早已將她忘得一干二淨。
「在想什麼?」麥克看出她心不在焉。
「沒,沒什麼。」雪茵強顏歡笑,希望表現得堅強一點。
「傻瓜,想哭就哭吧!」麥克猿臂輕攬,讓她偎向自己厚實寬廣的胸膛,盡情哭個夠。
雪茵無力掙扎,也不想掙扎,索性把臉埋進他臂彎,拿他的襯衫當拭淚的手巾,任由淚水把自己融成一團軟泥。這一哭,她才驚覺多少年來,她隱藏了多少委屈,記憶的簍子里盛載的是一片汪洋淚海。
直到哭得近乎虛月兌險些氣竭時,她才顯弱地挺直身子,滿懷歉意地垂著曉首。
「對不起,你的衣服……」
「改天再賠我好了。」麥克倏然沉下臉。「听著,我希望你留下來。」
「不——」她有什麼資格呢?
「听我把話說完。」麥克焦灼的碧瞳逼視她。「明天我就要離開了,到一個很遠的地方,也許一年半載都回不來。」
「為什麼?」淚水迫不及待涌進她的眼眶。
雪茵現在最怕的就是分離,每次分離都像再度遭到遺棄一般,令她倉皇無措,忐忑不安。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原因,但我希望回來的時候還能見到你。」輕柔地,他在她額頭烙下一記吻痕。
「不要,不要,不要走好嗎?」她這個溺水的小小女子,好不容易攀到一根浮木,而他居然也要走了,而且一去那麼久。
「這是我的任務,除非完成使命,否則連命都不屬于我自己。」麥克捧住她的臉,小心翼翼地詢問︰「可以叫我一聲哥哥嗎?」
「哥哥。」呵,她終于「又」有一個親人了。
他開心地暢懷大笑。「好妹妹,記得要等我回來。」
雪茵瞧他笑得振聲飛揚,赫然覺得自己的遭遇好像已經不那麼慘了。
★★★
「你說什麼?」季仲桓的父親問這句話的用意不是表達憤怒,而是想確定他兒子是否真的幡然悔悟,了解他這個做爸爸的多年前已經提出的一番苦心。
「你沒听錯,我決定要到美國念書了。」季仲桓十足肯定的語氣,顯示他確實吃了秤鍵鐵了心。
雪茵的女乃女乃逝世以後,他朝夕等待的心,已按捺不住。他以鐵一般倔強的少年情懷,決定遠赴重洋,到美國把她揪回來,或當面質問她,到底還要不要繼續這段來了的情緣,還要不要當他的新娘他的妻?
「好極了,爸爸馬上去幫你辦簽證,好在你還小,差三個多月才屆兵役年齡,用觀光護照,應該可以先把你‘弄’出去。」他爸爸說得眉飛色舞,比他還興奮。
他說他有表弟在紐約,很有辦法,鐵定可以讓他順利進入知名大學就讀。
「很有辦法」,由他們那個時代的人來說,也是一個隱晦曖昧的字眼。他父親說這四個字時,臉上浮出一個心虛的笑容。他在撒謊。
季仲桓曉得他在撒謊,從他媽媽離家出走後,他對他爸爸話中的虛虛實實,通常都有辦法一眼看穿。但他從不拆穿,為了維系他們和諧的父于關系,多年來他們干脆彼此說謊藉以安慰對方。
季仲桓在學校打架鬧事,功課一落千丈,他回家從來人說,報喜不報憂成了他求生的最佳利器。
他爸爸是個偉大過了頭的夢想家,滿心只盼望能平步青雲,一夜致富,再不然到美國弄張綠卡也好,听說那個一天到晚在發射太空梭的洋鬼子地盤上,遍地是黃金,撿都撿不完。
他想拿綠卡都快想瘋了,季仲桓才剛上國中時,他就大肆鼓吹美利堅合眾國的偉大英明之處,巴望他兒子以小留學生的身分先「窩」到他表弟家,過幾年「搞」個洋妞當老婆,便可名正」言順成為美國人。
季仲桓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因為信老爸得「永生」——永不超生。
然,現在不同,只要能找到雪茵,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他也會咬牙試試,何去寄人籬下╴「護照跟簽證什麼時候可以辦好?」他快等得不耐煩了。
季仲桓點點頭,選擇再信他一次,橫豎他也沒有別的法子。
他強烈渴望再見雪茵一面,她隨風翻飛的黑色細褶裙的影子,于每夜每夜蠻橫地盤據他整個心湖,驅策他與未知命運賠上一賭。
他很清楚,如果就這樣與她不明不白的分手,他會懊惱一輩子。
雪茵是他挑中的,認真思考過想與之廝守一生一世的女孩,除非到達最後關頭,否則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仔細想想,他愛她嗎?
答案也許沒那麼篤定,但他要她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容任何理由強行抹滅。
★★★
大學聯考的前一天,季仲桓持著觀光簽證,登上長榮飛美的班機,展開長達八年的流浪之旅。
他必須與現實、與生命、與天真無知的想法奮戰,然後,他終于體會出,自己不過是受命運的線任意牽扯的傀儡。
只是,再大的挫折,再辛苦的煎熬,並不能奪去他最初的堅持——找到雪茵,娶她為妻。
★★★
麥克走了以後,肯尼也陪同彼得到紐約注冊入學,瑪俐則應英國醫藥協會的邀請,到倫敦作為期一個月的教學演講。
偌大一個家,只剩下她和丹尼爾。
前天雪茵撥了通電話給在台北的姑姑,姑姑告訴她,女乃女乃留下的遺產全寄放在她那兒,叔叔和嬸嬸暫時都還不曉得,還有鄉下一塊山坡地,原先登記在女乃女乃名下,必須由她和叔叔共同繼承,要她無論如何盡快趕回去。
雪茵的確想回去想瘋了,繼不繼承財產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乃女乃、姑姑,和……他。不知珍惜的女孩,是如此焦的無助地眷戀著他曾給予的溫存。
長長,長長地嘆之口氣,雪茵更次踱到丹尼爾的臥房,問他護照到底補辦得怎麼樣了?
「可能還要再過一陣子。」丹尼爾敷衍地虛應她。
「為什麼需要那麼久?」前前後後都過了二十幾天了。
「沒辦法呀,誰叫你不是美國人,台灣跟美國又沒有邦交,當然免不了被以最慢件處理唆!」丹尼爾詭詐的眼一閃,隨即擠出笑容。「想不想要張綠卡?我有門路,保證絕對奏效。」
「謝謝,我沒興趣當美國人。」雪茵直截了當回絕他的好意。縱使她嬸嬸不願再收留她,她也不想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麥克怎麼辦?她答應過會等他回來的呀,這一走萬一……
真是好為難。雪茵矛盾地蹩緊蛾眉,心亂如麻。
「後悔了?」丹尼爾拉之張椅子給她,自己則歪到床墊上。「反正我這個人很好說話,你什麼時候需要,就什麼時候來找我,本人以人格保萎定鼎力相助。」
他難得表現出如此高度的熱忱,著實令雪茵疑竇叢生。「不如你先幫我把護照辦出來,然後我們再說要不要申請綠卡的問題。」
「行。明天我就帶你到移民局。」丹尼爾大方地一口應允。
★★★
「這里不是移民局。」雪茵一眼即看出這里,只是普通的辦公大樓。
「沒錯。我有一份證件遺忘在Office,你陪我去拿一下。」丹尼爾走人電梯才發現雪茵沒跟上,急著沖出大樓的旋轉門。「喂——你這是干麼?」
「我在這兒等你。」她信不過丹尼爾,總覺得他怪怪的。
「怕我把你吃掉還是賣了你?」他佯裝慍怒。「拜托,我是好心幫忙你地,快啦,別人都在看我們了。」
雪茵禁不住他又哄又催,只好提心吊膽地跟著他走入電梯。
丹尼爾的服務單位位于十八樓,才進公司兩年的他,已經擁有自己獨立的一間辦公室。
「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到人事室請個假立刻回來。」
「喔!」雪茵不曉得他,心底打什麼鬼主意,無聊地枯坐在沙發椅上,胡亂瀏覽茶幾上的過期雜志。
去一下人事室怎麼那麼久?
再不來,人家移民局的人員就要午休了,那豈不是得等到下午。
正當雪茵不耐煩地移向電腦螢幕,了無目的地張望時,門突突然沖進兩名穿制服的警察,將她反手壓住。
「怎麼回事?」她嚇得花容失色。
「你被控非法居留,並且無照從事工作。」
「不,你們誤會了,我不是。」
「有什麼話到警局再說吧!」
「不,丹尼爾!」
她嚴破喉嚨了,丹尼爾卻恍若未聞,連辦公室里其他的職員似乎對這類事件司空見慣般漠不關心。雪茵百口莫辯地被強行押進警察局,折騰大半天後,才由李察將她保釋出來。
「你還好吧?」李察問。
「一點都不好,丹尼爾呢?」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這一切都是他在從中犒鬼。
「到日本出差去了,臨行前交代我過來幫你,很抱歉來晚了一步,害你被誤以為是偷渡客。」他背台詞似的,說得超乎尋常的流利。
「如果沒有人去告密,他們怎麼知道我在丹尼爾的辦公室里?」她也許很天真但並不笨。
李察呆杵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說︰「你猜得對,是丹尼爾去告的密,他一直很不喜歡你,尤其討厭你賴在他家不走,所以才使出這方法,逼你自動離開。」
原來如此。
雪茵的胃猛地一陣痙攣,兩眼空洞地平視熙攘的街頭,然後漫無目標地走過去。雨越下越大,她卻渾然不覺。
她該怎麼辦?
一走了之?去哪里?麥克不在,肯尼和彼得也不在,瑪俐遠在倫敦,她沒有可以依靠的人,身上更是囊空如洗,她甚至連拂袖離去的本事也沒有。
「先到我那兒住幾天,雖然不是好地方,但也算得上整齊舒適。」李察好心地提議。
夜風像個說客,在她最孤立無援,旁惶不知所措的時候,刮得僻啪作響。
老天爺知道嗎?她猶未滿十八歲,為什麼就必須承受這許多橫逆?
她不願回去看丹尼爾憎惡、施舍的嘴臉,眼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李察的租處位放東區的一棵老舊公寓,誠如他所說的,地方雖不寬敞,卻絕對于淨舒適。
他對她不壞,張羅吃的、用的,小心仔細地不讓她有絲毫委屈的感覺。
一個陌生人不該有這麼寬容的心胸,要不了多久,他會見出本性來的╴雪茵憑著女人的直覺,料定他別有所圖,這些禮遇只不過是攤牌前的過場戲而已。
她耐心等著,等著瑪俐和肯尼回來,也等著他現出原形,人生艱難莫過一死,如果上帝堅持寵召她回天堂,她也無可奈何。
這天,她趁李察去上班的時候,從他的櫃于里偷了幾個銅板,坐公車到移民局,打听補辦護照的進度。一問之下才知道,丹尼爾根本沒有送件,他拿走了她所有的證件,卻什麼也沒做!
天吶!
雪茵茫然跌坐在大樓外的台階上,心中不斷自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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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天空飄著細碎的毛毛雨,雲層壓得低低的,陽光絲毫沒有露臉的意思。
季仲桓趕在八點以前,到對街的小吃店要了一份廉價的早點︰硬面包加紅茶。
到了紐約他才知道,他父親為他籌措的錢,只夠繳交一學期的學費,其他吃穿用度全得靠自己打工掙來。
每天早上他會到語文中心惡補英語,下午再到大學旁听法律課程,晚上則經由日子過得很苦卻也很充實,充實到每晚倒頭就睡,數不清有多久,他不曾再想起雪茵,想起她在風中招揚的黑色褶裙,及臉上靦腆的笑靨。
半年過去後,他如願以償地進人大學法律系就讀,並且獲豈份助教的工作。
往昔雪茵那份濃濃的思念,無形地轉換成對課業及同校美艷出同學的熱烈追求。
「季仲桓,下課有沒有空?」笑出兩個深深酒窩的女孩,是台灣某政要的女兒,打從開學第一天就緊黏著季仲桓。
「沒空。」她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太黏膩的女孩總令男人無法招架。
「那你幾時有空?我請你吃飯。」她鍥而不舍的精神,實在很值得頒發最佳勇氣獎。
「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再說吧!」季仲桓跨上腳踏車,經校外的林地揚長而去。
既然不是追逐的對象還是少惹為妙。他自負無情,像當年對待任旦名傾慕他的女孩一樣,從不心軟戀眷。
紐約的冬季不但寒冷而且多雨,風呼呼地拍打他的臉龐,像上千只惡毒的利爪。季仲桓脖子一縮,用圍巾遮住大半個面孔,只露出晶燦的黑瞳猶照照生輝。
「拿出來!」楓葉林里傳出一聲咆哮。
「我……我沒,沒有。」
「裝蒜,給我打!」尖拔的嘶吼,粗野地飄進季仲桓的耳朵。
他沈吟了一下,決定進去瞧個究竟。
「不要,不要打我。」
長相有些瘦小,斯斯文文的男孩被踩在地上,可憐地飽受三名大個兒的拳打腳踢。
「區區一萬塊你就拿不出來,好,看你皮有多厚,湯姆,扁鑽拿出來。」大個子一臉狠暴,粗壯的手臂在男孩面前揮來揮去地示威。
季仲桓趕緊把腳踏車藏在大樹後頭,圍巾更密實地纏住腦袋瓜子,以免被認出來,遭到報復。男孩拖到身後。
「不知死活的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出手狠戾的大個子張牙舞爪追向季仲桓。
「管你是誰,反正今天的事老子是管定了。」
季仲桓懶得跟他廢話,手揚拳落,足尖點地,又是一陣連續的飛毛腿,將他三人打得屁滾尿流。
不是蓋的吧,這可都是經年累月琢磨出來的。
「快走。」敵眾我寡千萬不可戀戰。
季仲桓拉著男孩的手,火速沖向大樹後,迅捷躍上他的變速單車。
「快上來呀!」這個小呆瓜還許在那兒,等壞人來把他捉回去嗎?
「你車子……沒有後座。」男孩跟著單車奮力疾追,跑得氣喘如牛兩腮紫脹。
「那就用站的呀!」他到底是幾零年代的人,連這點雕蟲小技都不會。
「站?」男孩惶惑地瞥向後車輪兩旁,不確定那麼了點小的地方能撐得住一個人。
「沒錯。你究竟上不上來?」惡棍們就要追上來了,季仲桓可不希望因為「見義勇為」而被學校退學。
「呃,好,我……試試。」男孩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朝前一縱——幸虧季仲桓緊急煞住,才勉強讓他平安「著陸」。
「抓緊。」每天穿梭在學校、住家與速食店之間,附近的地形他幾乎了如指掌,左拐右彎,三兩下便將那群混混甩到暗巷底。
單車轉人涂高級住宅區,寬廣的草坪,別致的化圃,一直是季仲桓可望不可及的地方,「停車,從這兒進去。」’男孩沒頭沒腦地大叫。
「當心,被逮到是要遭殃的。」在這些寬宅大院中,差不多里戶都養了好幾只的狼大,一不留神擅越雷池一步。就有可能被咬得頭破血流。」
「犯不著擔心,只管進去就是。」男孩從白天到晚到這兒鬼混,才敢老神太在地指揮若定。「這兒吧,走,咱們上去。」
「你確定要這麼做?」季仲桓趁此空檔,稍稍打量了他一下;男孩一身名牌衣飾,足級麥克喬登的紀念球鞋,連背包都是LV的。喔!難怪那三個大保會勒索他。「是你家?」
男孩笑著點點頭。「嗯哼。」
媽的!害他擔足了心,也不早說。
季仲桓隨著他步上二樓寬闊的回廊,立即有一名圍著白色布裙的女佣迎上來招呼他們。
他長這麼大從沒用過如此精致典雅的瓷王杯盤吃東西,忙小心翼翼地捧著,怕摔壞了賠不起。
「我叫彼得,你呢?」原來他就是瑪俐最小的兒子,邵彼得╴「我叫季仲桓。這屋子就你一個人住?」太浪費了吧?
「大部分的時間是這樣沒錯,除非我哥哥出差,或我媽媽偶爾來探望我。」彼得殷勤地端出好多可口的西點。放在地面前的茶幾上。「今天多虧你出手相助,否則我大概活不了了。」
「小事一椿。」季仲桓覺得跟這種餃著銀湯匙出生,不知人間疾苦的闊家少爺,寒暄幾句也就夠了,遂起身告辭。「我待會兒還有課,先走了。」
「你也是雪大的學生?」
「唔。」全雪城大學大概屬他最窮了,盡管他總是以「人窮志不窮」安慰自己,但面對像彼得這樣的富家子仍難免覺得些許不自在。
「真的,你念什麼系?」
「法律。」選擇法律系,是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認定「錢」途最看好,翻身最快的一們科系。
「不是開玩笑吧?我念二年級,你呢?」
嚇!這才是天大的玩笑。憑你這個……小不點?
彼得跪起腳尖也只構到季仲桓的肩,面如玉冠,唇紅齒白,天真無邪得像個大孩子的他,居然是他的學長。
季仲桓在心里頭嘀咕了一會兒,才訕訕地說︰「我才一年級,照理呢……」
「你該叫我一聲學長。」彼得樂得撫手稱慶,拉著季仲桓又問東問西,鬼扯一大堆仍意猶未盡。「不如你干脆搬到這兒,跟我一起住。」
「謝謝你的好意,我看不大方便,我晚上還得到速食店打工。」
「打工沒問題,我幫你介紹到我舅舅的津師事務所,保證比你現在的收人高出許多。」
彼得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結交季仲桓這個朋友,有他在身邊等于多了一道護身符,看以後那群王八羔子還敢不敢來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