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幫我把包裹拿去寄快遞!動作快一點,我想趕在放假前送到。」藤堂桌站在連接工作室和家里的玄關上大喊。
「我不是你請來打雜的,不要連這種跑腿的事都要使喚我好嗎?」不得不放下進行到一半的畢業論文,牧野晴海邊走向聲音的來源邊埋怨。
「好啦、好啦!頂多我付你跑路費,一趟一千,這樣可以了吧?」從皮夾抽出一千元鈔票放在封包好的文件袋上,藤堂桌也不饒人的抱怨回去。「真是的,沒見過那麼死要錢的人。」
為了多賺點錢貼補家用的牧野晴海忍住還嘴的沖動,因為自己需要錢這也是事實。他想怎麼說,就隨他去吧,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
才走出大樓,牧野晴海正好看見高園寺義信的黑色跑車開進大廳前的回轉道停了下來。
牧野晴海趕緊上前去迎接。「您好,高園寺先生是來找藤堂先生的吧?他人在樓上,要不要我去幫你通知一聲?」
「不用了,我是來找你的。現在有空嗎?」
「找我?可是,我要去便利商店寄東西……」
「沒關系,如果你願意賞光陪我喝杯下午茶的話,我可以等你。」
在介紹汽車的節目中,牧野晴海看過這輛車,對于它相當于六本木地區一棟五層樓高級住宅的價位印象深刻。
生平第一次有機會坐進這麼昂貴的車子里,竟然是為了去巷口的便利商店寄快遞,牧野晴海不得不感嘆兩人懸殊的貧富差距。
造成距離感的,還不只高園寺義信的財富,包括他散發出成熟男人的氣質、涵養,還有仿佛經過精心設計的體貼舉動,都讓人嘆為觀止,真不愧是世界上排名進入前百大的商業鉅子。
踏出便利商店,牧野晴海把收執條小心翼翼地收進口袋,隨後又坐上高園寺義信的進口車被載往表參道一家由法國人開設的高級露天咖啡座。
雖然已經進入冬天,但是座位四周都設有路燈型的暖爐,桌子底下也有暖氣,所以即使坐在戶外也不會覺得寒冷。
「高園寺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牧野晴海放下手中有著燙金花紋的咖啡杯,戰戰兢兢的詢問。他實在不明白,像他這樣的有錢人,有什麼事要找自己?
「今天一太早,我就有預感應該會遇見你。我只是想測試一下自己的第六感準不準,所以就把車子開到這里了。」
「喔,原來是這樣啊。」牧野晴海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下來。
「這個理由讓你覺得失望嗎?」高園寺義信側著頭觀察他的表情。
「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如果您要了解工作上的事,那我恐怕沒有辦法幫上什麼忙。畢竟,工作上的事情,還是藤堂先生最了解。」
「你放心,我不是為了工作才來找你的。你可以放輕松一點,就當作是跟好朋友一起喝茶聊天,可以嗎?」
「嗯。」也許他只是想找個人陪他打發無聊的空閑時間,牧野晴海這麼想。
喝了一口加了紅酒燒煮的咖啡,高園寺義信對牧野晴海提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好象很崇拜藤堂?」
「就工作方面,是這樣沒有錯的。」
「那工作以外呢?」
「我不懂您的意思,您是指哪一方面?」
「就是他這個人,個性、人品各方面,你欣賞他嗎?」
「他是個滿腦子只有女人和的家伙!思想幼稚、脾氣暴躁,還口沒遮攔!可是,一旦接觸到跟工作有關的話題,他就像是變身超人一樣,連色迷迷的眼楮都能夠立刻炯炯有神起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認真起來的時候……不可否認,是很有魅力的。」
高園寺義信大笑,牧野晴海覺得失言,不好意思地連忙道歉。
「不用道歉,我只是覺得很有趣罷了。」
「那純粹是我的個人意見啦!而且他工作起來的那份認真與投入,絕對是無懈可擊的,所以請不要因我的一番話而影響了您對他的評價,那樣一來可就真的是您的損失了。」
「看樣子藤堂對你不錯,所以你才會拼命替他說好話,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很感動吧。」
「沒的事,那家伙的字典里才沒有感動這兩個字呢!至少對我沒有。他要是知道了,頂多會夸我誠實而已。」牧野晴海搖搖手撇清對方的說法,他一點也沒有想居功的意思。
「你很了解他?」
「住在一起前前後後加起來半年多了,想不了解也不行吧。」牧野晴海無奈的有感而發。
「你們住在一起?」
察覺高園寺義信似乎誤會了什麼,牧野晴海便把公寓失火還有應征保母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他沒有提及自己男扮女裝的部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是因為沒有地方住才搬進藤堂家的,而不是因為仰慕藤堂,想要在他身邊工作才藉由保母這個理由接近他。」听完了故事的始末,高園寺義信做了一番總整理。
「當然不是,誰會想要待在他那種人身邊。」牧野晴海又強調了一次,像是故意說給自己听的。
想要在知名的建築師身邊工作,其實是每一個學建築的學生都有的夢想。但是那絕對不是牧野晴海現在想要留在他身邊的第一個原因,也絕對不是可以正大光明說出來的理由。尤其是在親眼目睹他與不同女人在家里上演的親熱戲碼之後,要對他表明心意的勇氣已經蕩然無存。
明明喜歡卻要裝得不在意,怕自己不經意泄露情感,牧野晴海還強迫自己與他保持敵對狀態以減少自己受到的傷害。然而,光是要這麼做就讓他耗盡心力,更別提還要對抗不減反增的濃烈情感和逐漸不受控制的。
牧野晴海也很清楚,要是任由那放肆的壯大,紙總有包不住火的一天。到時候,藤堂桌會用何種眼光看待自己,光只是用想象的,都會讓牧野晴海嚇出一身冷汗。
畢竟在藤堂桌眼中,自己不過是他請來照顧小拓的保母,也是可以在工作室供他使喚、跑腿、打雜的人手;而且還是個死要錢的騙子。
「假設你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安身,你還會考慮繼續這份工作嗎?」
「當然不會。」牧野晴海早就計畫好,等畢業論文一完成他就要提出辭呈。
要是繼續待在藤堂桌身邊,他那無法壓抑的感情一定會有崩潰的一天。與其弄得不可收拾才離開,不如趁早帶著尊嚴離去。
雖然舍不得和可愛的小拓分開,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牧野晴海相信,藤堂桌一定會替他找到一個好媽媽。自己的存在與否,對他而言是不具任何意義的。
「晴海,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高園寺義信沉穩的聲音喚回牧野晴海遠去的思緒。
「嗯……可以啊。」
雖然覺得有點過于親熱,但由于高園寺義信是比藤堂桌還年長許多的成熟男性,感覺並沒有那麼糟。相反的,還讓他產生一種受寵的錯覺。
「這麼說可能有點唐突也不一定,不過我想你應該習慣了,所以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他的意思是他剛剛一直都在拐著彎說話嗎?牧野晴海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晴海,我可以買間公寓給你,每個月再提供一百萬的零用錢讓你花用。你願意跟著我嗎?」
由于高園寺義信的眼神太過認真,使得牧野晴海反而不敢認為他是在開玩笑。
「什麼?」一百萬?他得工作多久啊?
還有,跟著他?那是什麼意思?還有一棟房子?
被高園寺義信的提議弄得頭暈腦脹,牧野晴海恍惚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坐在哪里、正在干什麼了。
「那是邀請你當我情人的待遇。當然,如果你有其它的條件也可以開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
正因為高園寺義信用的是「盡量」而不是絕對肯定的口吻,使得他的提議更加顯得誠懇而且不容懷疑。
他是認真的!
一個月一百萬,外加一間公寓,那的確是非常誘人的待遇,說不心動是騙人的。
但是,這擺明了就是要包養的意思。牧野晴海霎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慌張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不用急著現在給我回答,我會給你充分的時間考慮。」
車子駛進白金大樓前寬敞的回轉道,引擎沒有熄火,兩人靜默地坐在車上。
「高園寺先生,您開出來的條件說我不心動是不可能的,我也沒有其它的要求,只是,您真的的確是我……我是說……」
牧野晴海想說的是「您確定你真的想要包養我?」,但是他卻羞于說出那樣直接的字眼,畢竟被男人包養……
「當然,我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仔細觀察過了,我很確定我想要你。」
這個男人對于他想要的東西一向都這麼直接嗎?
沒想到高園寺義信竟然能夠沒有任何猶豫的說出「我想要你」這幾個字,劇烈的心跳幾乎讓牧野晴海呼吸困難。
好不容易順了呼吸,牧野晴海才怯懦的說︰「我雖然不排斥跟男人在一起,可是說起來很丟人,我沒有跟任何男人……我是說,我並不懂得怎麼去取悅別人。我無法對沒有做過的事向您承諾,所以如果您對我有所期待……我很可能會讓您失望。」
「你說你沒有跟任何男人,是指你沒有接受過其它男人的包養,還是指你沒有跟男人交往過的經驗?」高園寺義信抓住牧野晴海想要閃避的重點,追根究底的問了下去。
「我……我說,可是您听了不要笑。其實我到現在都沒有那方面的經驗,一次都沒有……」生怕再也沒有勇氣說出那幾個字,牧野晴海一鼓作氣地把話說清楚後,便急急忙忙把頭低下去。
高園寺義信是個成熟穩重的人,他不但沒有恥笑牧野晴海,反而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呵護小動物般的輕柔語調,一邊用手指梳理著他的頭發,一邊在他發燙的耳際呢喃。
「不用擔心,是我喜歡你,想要取悅你。能夠成為你的第一個男人,已經夠讓我欣喜若狂了,我的小公主……」
隨著高園寺義信低語的溫熱氣息吹進耳窩,他柔軟的唇也貼了上去。
那是富有技巧的輕吻,卻沒有遺漏任何一個能夠挑起的重點,被他沿著敏感的地帶一路吻到唇邊,不曾體驗過的酥癢感覺讓牧野晴海渾身顫抖,那里也熱了起來。
高園寺義信的手伸過去輕輕撫模,使他更加茁壯。
被自己以外的男人撫模最私密的部位,令牧野晴海害怕地退縮。
「不要……」
即便只是無意識的抗拒,高園寺義信還是具有紳士風度的停下了攻勢。
「對不起,我太猴急了,沒嚇著你吧?」高園寺義信用手抹去牧野晴海嘴角的濕潤,令他羞紅了臉。
「我該上去了,今天謝謝您的招待。關于您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如果可以的話,請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沒有問題,只要你願意考慮,再久我都願意等。不過,希望我等到的是好消息。」
高園寺義信在他持續泛紅的臉頰上再度落下一吻。
「記得保持聯絡!」
在耳朵旁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高園寺義信才駕車離去。
目送他離開的背影,牧野晴海的心仍然跳得飛快,被他吻過的唇也依然殘留著溫度。
牧野晴海迷失了!
從那天起,高園寺義信就經常出現在藤堂桌的工作室。
他的動機當然不只是單純為了辦公大樓的興建案。
高園寺義信坐在面向藤堂桌的沙發上,正在翻閱最新一期的歐洲風,那是網羅歐洲當紅室內設計師作品的時尚雜志。
這時牧野晴海端咖啡進來。
「請用。」牧野晴海把咖啡、女乃精和糖罐一一擺在另一張小茶幾上。
高園寺義信對他點頭微笑。
「晴海,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高園寺義信叫住了正要離開的牧野晴海。
牧野晴海回頭。「有什麼事嗎?」
「雖然還早,但是我正在為新辦公室的裝潢應該走哪一種風格傷腦筋,想听听你的意見。」
拍拍身旁的位子,高園寺義信示意要他坐下。牧野晴海瞄了藤堂桌一眼,只見坐在一旁的藤堂桌當作沒看見,把頭轉了過去。
是高園寺先生邀請我坐下的,我為什麼要他同意啊?藤堂桌的反應讓向他征詢意見的牧野晴海對自己感到生氣。
既然這樣,牧野晴海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需要顧忌的了。
「高園寺先生願意參考我的淺見是我的榮幸。」
才入座,高園寺義信的肩膀就靠了過去,把手中的雜志放到牧野晴海面前,一人一半的看著。只差一個拳頭的位置,兩個人的臉頰就要貼在一起。
藤堂桌這才注意到,面對牧野晴海時,高園寺義信用的是完全不同于對自己或是佐佐木清人的語調和表情。
柔和的眼神,輕松的口吻,談笑風生的一派自在。那是私底下、真實的高園寺義信,而不是叱 商場的他。反觀總是和自己針鋒相對、伶牙俐齒的牧野晴海,在高園寺義信的身邊,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只乖順可愛的小貓咪。
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這麼久,藤堂桌還是頭一次發現,原來牧野晴海也有那樣純真迷人的一面。
不知是不甘心還是什麼原因,藤堂桌對自己莫名憤怒的情緒感到困擾,干脆躲回辦公室來個眼不見為淨。
從剛才就一直瞪著沙發區親密並肩而坐的兩人,佐佐木清人走到正在忙著修改設計圖的藤堂桌身邊,小聲地在他耳邊抱怨︰「喂,阿桌……你瞎了不成?那家伙已經把牧野含在嘴里了,你沒發現嗎?你再不注意,牧野會被他吃得連骨頭都找不到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那家伙要被誰吃掉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他老子!」朝沙發區瞪了一眼,藤堂桌也只能故作鎮靜。
誰教對方是身價數十億的大客戶!雖然年屆四十,但不論是皮膚、體型、個性還有穿著打扮,各方面都仍然保持得不輸給三十歲的男人,甚至更好。成熟男人的包容力和耐性,更是藤堂桌缺乏的。
「如果你還是這麼冷淡,牧野一定會跟他走的。」
「那你想要我怎樣?抱著他的大腿求他不要走嗎?再說,牧野又不是我的誰,他只是我花錢請來的保母,我沒有權利限制他跟任何人交往。再說,他那見錢眼開的個性,只要有人給他錢他就會搖著尾巴過去,哪怕是要他翻筋斗、耍猴戲,他都會照辦吧!」
「阿桌,你這麼說就太過分了!難道你感覺不出來牧野他……牧野?」
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牧野晴海好巧不巧地把藤堂桌的一番話全听進去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高園寺先生說……他希望會議室的格局能夠重新規劃成四間。那個、這里應該不會有我的事,我先回去,告辭了。」
雖然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事,但是親耳听見這些話從藤堂桌口中說出,牧野晴海還是克制不住的紅了眼眶,不想眼淚在這個時候掉下來,他連向高園寺義信行禮的時間都沒有,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佐佐木清人瞪著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位子上的藤堂桌,大罵了一聲「笨蛋」就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