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警衛室。
盡管菅野佑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明實在認人有听沒有懂,但警衛室仍然出動四名警力與警用犬一起前往三樓停車場查看。為了確保兩人的安全,其中一名警衛還安排他們到地下一樓的警衛休息室稍作歇息。
這間平時可以容納二十名警衛的休息室,整齊清潔得像是高中的男生宿舍。除了一個房門上了鎖,負責帶路的警衛表示里面有一個警衛在睡覺以外,這里並沒有其他閑人出入,所以非常安全。
「你們兩位就先在這里休息一下,等清查樓層的結果出來,還要麻煩兩位做個簡單的筆錄。」警衛先生態度有禮有鞠著躬,生怕怠慢電視台的貴賓。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菅野佑希向頭發已經有點斑白、眼楮卻依然有神的警衛點頭表示感謝。
「哪里的話,是我們安檢執行有漏洞,才會讓這麼重要的貴賓受到驚嚇。如果不是菅野先生及時趕到,我們對鷹司集團恐怕無法交代。」
「快別這麼說。」時吉裕二說完,還十分有禮的向警衛表示謝意。
即使遭遇那樣驚險的場面,時吉裕二依然能夠保持冷靜,這讓到現在還驚魂未定的菅野佑希感到佩服。
「我先到樓上去看看他們回報了沒有,你們慢慢休息。如果有什麼需要,牆上那個對講機拿起來就可以通話了。」警衛指著牆上的銀色對講機。
警衛離去後,菅野佑希替時吉裕二倒了一杯冰開水,自己也倒了一杯用雙手捧著,想要藉著冰涼的感覺冷靜下來。
另一方面,對菅野佑希抱著懷疑態度的時吉裕二,一直用帶著警戒的眼神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想起剛才的過程,菅野佑希滿臉通紅、氣喘吁吁的出現在停車場,為了替自己解圍所捏造出的老套伎倆,以及奮力丟擲滅火器制造月兌逃機會,最後還拼命把自己帶到安全的地方。從他臉上的認真表情以及笨拙的突圍方式研判,時吉裕二知道那絕對不是偽裝出來的。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時吉裕二雙手環抱在胸前盯著菅野佑希的眼楮,如果他膽敢說謊絕對逃不過自己的眼光。
「呃……嗯。」
停頓了幾秒鐘,菅野佑希從西裝內側的口袋掏出鷹司隆信說要用來聯絡感情用的白色手機,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時吉裕二面前的茶幾上。
「這個想麻煩你,幫我交還給鷹司總裁好嗎?」
「為什麼?不是用得好好的嗎?」時吉裕二抬起眼看他。
「我想……他應該不會再打電話給我,所以這支手機留在我身邊也沒有用了。」
「你們又吵架了嗎?」
「不是……他連電話都沒有打來,怎麼有機會吵架?」菅野佑希說完,那股莫名的悲哀情緒又不知打哪兒冒出來,連自己都覺得討厭。
「那你為什麼不主動打電話給他呢?我猜你從來沒有打給他過,對吧?」
時吉裕二的眼神直接得令菅野佑希不知如何招架,只好把頭低下來盯著桌上的冰開水。他嚴厲的口氣以及冷峻的眼神仿佛都在指控自己的膽小怯懦,使菅野佑希也忍不住自責起來。
菅野佑希很清楚,身為一個記者,尤其是目標成為社會記者的自己,主動出擊是必要的條件,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是沒有資格成為社會記者的。
鷹司隆信曾經為了等不到電話的事情鬧過情緒,臨時打電話給他或許會令他很開心也說不定,可是……他真的那麼在乎這件事情嗎?
「那都已經不重要了。我想我們以後不會再有任何瓜葛,時吉先生也可以放心了。」
「放心?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身為他的朋友,有些事情我必須讓你知道。」
把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幾上,時吉裕二繼續說︰「從某些角度來說,鷹司這個人確實像是一只未進化的動物。他的情感非常直接,不會轉彎,完全憑感覺去愛,不過這也是他的可愛之處;因為當他說喜歡的時候就是喜歡,不需要懷疑,更不需要去猜測。正因為他是一個要什麼有什麼的人,對于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會更加清楚、更加積極的去追求,當然也會特別珍惜。」
說穿了,他根本就是一只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禽獸。菅野佑希在心里接話。
不過,時吉裕二為何要替他講話?難道他不介意鷹司隆信背叛他的感情,不但花錢尋歡,甚至見一個愛一個嗎?
「時吉先生,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難道你不希望我離他遠一點嗎?」
「會讓鷹司禁欲的男人並不多見,你是第二個,可見他非常珍視你;盡管我曾經懷疑過你的身分與接近他的目的,不過,我想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禁欲?你說那只禽獸?怎麼可能?他其實是對我沒興趣才會這樣吧。」
起初見面的時候,鷹司隆信總是像只餓了十天半個月的野獸,一副欲求不滿的模樣。如果不是對自己已經沒了興趣,菅野佑希實在很難把那只發情的野獸和「禁欲」聯想在一起。
「這一點你應該要體諒總裁,畢竟他是個身體健康的成年男性,對于性的需求和食物是一樣的重要,理想的狀態當然是一天三餐不可少。不過,自從認識你之後,他非常克制自己這方面的需求,甚至到了我也無法理解的地步。」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菅野佑希驚愕的看著時吉裕二,他的眼神雖然冷淡,卻不會說謊。
「這個答案如果你想不通的話,就留給他自己解釋吧。」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怎麼可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搖搖頭,菅野佑希放棄思考這個根本不會有答案的問題。突然,他想起自己追上來的真正目的。
「時吉先生……有一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向你請教?」
「說說看,我想我們還有時間。」時吉裕二看看手腕上的表。
「請問時吉先生認識一個叫作『佐藤真也』的年輕人嗎?」
听到這個名字,時吉裕二的身體仿佛被瞬間冷卻般無法動彈。
「你……是從哪里知道他的事?是川越告訴你的嗎?」
「川越?如果你指的是娛樂聯合的總裁,他剛才來找過我,還給了我一張名片。不過,他只說了和鷹司總裁是好朋友,還有……」
「還有什麼?」
「他說鷹司……搶了他的愛人。」菅野佑希很仔細觀察時吉裕二臉上的表情。
「就只有這樣?」時吉裕二睜大眼楮追問。
「嗯,就只有這樣。」
由于川越想要「把」自己的事情並不光彩,而且菅野佑希也不認為有重要到非講不可的地步,所以沒打算說出來。
「你們是第一次見面?」
「當然。我一個小記者怎麼可能有機會去認識這麼多總裁,更何況他還是大王。」
一邊听著菅野佑希的解釋,時吉裕二一邊陷入沉思,企圖要將復雜的情況做一個整理。該不會是在前往電視台的過程中,不小心被川越發現自己的蹤跡,所以他才會派人來停車場進行綁架吧?
時吉裕二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又看看一臉認真的菅野佑希,長長嘆了一口氣說︰「如果你這麼想知道真也的事,那我就告訴你吧。」
在喝了一口水後,時吉裕二表情嚴肅地娓娓道來。
「在我高三那年,父母離異,母親帶走雙胞胎弟弟改嫁給當時在大阪經營小吃店的男友。弟弟也就從那時候起跟了繼父的姓氏,成為佐藤真也。
由于學校不允許校外打工,因此沒有足夠的零用錢買車票見面的我們,只能透過網路保持聯絡。
上大學以後,我靠著打工的機會意外地結交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因為我和他都是喜歡男人的男人;雖然後來他才坦誠自己是鷹司集團的繼承人,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們的友情。
有了收入之後,我經常替真也購買車票,好讓他可以到東京來探望爸爸。
真也喜歡東京,所以一來就會住個好幾天。久而久之,他也和總裁成為好朋友,最後竟然變成情人。我們兩兄弟都不愛女人,或許是遺傳的關系吧。所以父親只是笑著接受,並沒有責備。
真也當時一邊忙著轉學考,一邊在離家不遠的連鎖錄影帶出租店打工,因為他想到東京來念書。他是那麼認真可愛的孩子,沒想到不幸的悲劇居然降臨在他身上。
其實工作本身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一直到後來我們才知道,應該是他隨身攜帶總裁的照片種下禍根。
在他開始工作三個月後,真也突然完全不跟我聯絡,就連打電話去錄影帶出租店,他也不肯接听。
想要追根究底的總裁跑了一趟大阪,但在尚未和他見到面之前,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真也的尸體被發現陳尸在一家地下舞廳的門口,到場的警員還逮捕了三位自稱是他『密友』的男子。
隔天報紙上就刊登『吸毒濫交樣樣來,美少年轟趴派對縱欲致死』的夸張標題;而他的死因是毒品服用過量失足墜樓。
總裁透過律師和幾位檢察官司長輩的關系,得到真也的驗尸報告。
從他頭發中檢驗出的毒品劑量推測,至少服用超過一個月以上。由他體內采得的體液樣本中,確實與現場逮獲的三位密友相符合。不過,尚有一份體液至今仍無法比對,三名嫌犯守口如瓶,堅稱不知道。
此外,警員從直也臥室床底下搜出的包裹中,發現竟然有自行拍攝的錄影帶,畫面中的真也神情恍惚,應該是在服用毒品後拍攝的。」
听到這里,菅野佑希全身的寒毛都堅立起來。原來這就是發生在兩年前那件意外的內幕,不知道接下來還會听見什麼驚悚內容的菅野佑希屏氣凝神專注的聆听。
「從大阪回來後,堂堂鷹司集團的總裁竟然在我面前跪下來。他眼角含著淚,兩只拳頭緊握能不能關節都泛白的程度,哽咽著求我原諒。
他知道凶手是誰,卻沒有證據可以抓人,因為對方是娛樂聯合的新掌門人川越。川越在大阪是赫赫有名的黑道家族,是鷹司集團決定擺月兌黑道背景重新起步時,由鷹司家分離的一個支派。
他們利用毒品控制少女拍攝錄影帶的手法讓鷹司家非常不齒。由于出手阻撓過幾次,加上總裁暗中協助警方調查,將川越準備在東京灣上岸、市價超過五千萬美鑫的海洛因全數查封,因而結下梁子,我想這就是真也喪命的導火線。
不過,這不是總裁的錯,他只是做他該做的事。怪只怪真也不听勸告跑去打工,還讓人知道他和總裁交往的事,才會惹來殺身之禍。
但是我必須替真也的死討回公道,所以開始和總裁埋設眼線覓集川越犯罪的證據,目的是要一舉殲滅川越的犯罪組織。
不過,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的容易,川越比前幾代當家狡猾許多。有幾次幾乎都要抓到他了,卻因為他在我們身邊也安排了奸細,所以最後總是功虧一簣。
我們能相信的只有彼此,所以總裁總是和我在工作結束後躲起來討論調查結果,推測他們的走私路徑與鎖貨管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要替無辜的真也報仇……」
听完令時吉裕二痛徹心扉的過往,菅野佑希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好困惑的低下頭。
得知鷹司集團並未從事犯法勾當,時吉裕二也並非鷹司隆信的愛人,菅野佑希雖然獲得如釋重負的解月兌,但是心里卻還是有一團烏雲閉幕式未散去。
是因為自己……正在跟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競爭的緣故嗎?
尚未察覺這種情懷背後的意義,菅野佑希的思緒立刻被時吉裕二打斷。
「總而言之,相信我,不要跟川越有任何聯系,我怕你會有危險。」時吉裕二把菅野佑希放在桌上的白色手機交回他手里。
「可是……」
「拿著,我相信總裁很快就會打電話給你。時間不早,我該離開了。」
說完,時吉裕二拎起放在沙發上的公事包與外套,急急忙忙搭乘電梯往停車場一樓離去。
***
「看樣子川越已經發現你了。」鷹司隆信把煙撚熄,俊逸的臉龐沒有表情。
「不過這應該是件意外,我想他還不知道我就是真也的哥哥吧。沒想到他竟然會跑到東京來,真是冤家路窄。」時吉裕二無奈地發著牢騷。
「如果川越誤以為真也沒死的話,誰知道他會對你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我看這陣子,你就先出國度個假吧。」
「能夠乘機賺個假期,好像還應該感謝川越,你說是吧?」
鷹司隆信一邊點頭回應,一邊指示司機在街角的花店前停車。
「又要買花啊?你確定他真的那麼喜歡花嗎?」
「不確定。我只是單純喜歡他被漂亮花束圍繞的感覺,美得像一幅看不膩的畫。怎麼樣,你要下車給我一點意見嗎?」
「不用了,我對花沒興趣,對你那個寶貝小不點更沒興趣,你自己慢慢挑吧。」
等鷹司隆信回到車上,時吉裕二想到手機的事,帶著玩味的口吻道︰「我忘了告訴你,他因為等不到電話,所以要我把你送的行動電話給帶回來。」
「有這種事?你該不會照著做吧?」
「當然。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看你為他禁欲的樣子,就知道你是玩真的。」
「別消遣我了,你當我是和尚還是修道士?我只是……」
由于鷹司隆信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很少見,時吉裕二忍不住笑了出來。
「只是怎樣?沒想到平常呼風喚雨的總裁大人,竟然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你說誰不知所措!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那小子,明明脆弱得跟玻璃一樣,只要我用力一使勁就會要了他的命,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害怕,尤其是那雙眼楮……我根本舍不得移開視線。
我要他,從第一次和他四目交接的瞬間,我就要定他了。可是不管我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改變他對我的態度,也許是他心里已經有了什麼人也說不定。每次想干脆直接佔有他算了,可是又擔心這麼做會讓他痛恨我,不得已只好退縮了。」
看見眼前這個不論何時何地都能夠掌控局勢、穩操勝算的總裁友人,竟然會為了一個小他七歲的菜鳥記者傷神煩惱,時吉裕二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等不到電話好像很沮喪。你就別吊他胃口,打個電話給他吧。當時他說話的表情,可憐得像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怎麼?你看得心疼啊?」
「才不是!拜托你吃醋別吃到我頭上,你知道他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我只是擔心川越會找他下手罷了。」
「好啦,我知道了。」
其實,鷹司隆信不是不想打電話給菅野佑希,只是想到可能又要踫一鼻子灰就不高興;即使是銅牆鐵壁做的心也會受傷啊,更何況自己的心是肉做的。
不只是那雙不輕易妥協的眼眸,菅野佑希甜美的笑顏對鷹司隆信也有著極大的吸引力。要不然他也不會每天一大早穿著整齊地坐在餐桌前,一邊吃早餐一邊收看由他擔任助理主持的晨間節目。
他穿著圍裙做菜的樣子,可以說是鷹司隆信的精神食糧。鷹司隆信常對時吉裕二說,光是見到他的笑容,就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想要佔有他、保護他的念頭,從沒有間斷過。
如果以吃東西來比喻的話,鷹司隆信是屬于會把喜歡的食物優先吃掉的那一種人;因為怕被別人搶走的關系,所以一旦他確定想要的東西之後,就會盡一切努力得到手。
可是,菅野佑希畢竟不是「東西」,他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他有他自己的喜好,雖然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已經有了一個真命天子,那個男人又是誰,但是鷹司隆信唯一肯定的一點是,菅野佑希對自己並無好感。
如果強行佔有他,只會讓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疏遠。
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鷹司隆信只好繼續忍耐下去。
只不過,持續壓抑的會不會像火山一樣突然爆發出來,他自己也沒有把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