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知道嚴熇為何突然出現,但是既然他都開口說要買花,邢辰寧只好配合地問他要買什麼花。
「紫色的洋桔梗。」他毫不猶豫的答道。
她眉微顰了一下,因為這是她最喜歡的花。可是如果她自作多情的以為這束花是要買來送給她的,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他從不知道她喜歡的其實是洋桔梗,而不是海芋。
海芋是田馨姊的最愛,不是她的。
「就這樣?還要其他的花嗎?」
「整束都洋桔梗就好了,幫我弄漂亮一點。」
她懷疑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這束花是要送人的?」
「當然,難不成還買來自己欣賞?」他好笑的說。
送人?他要送誰,女朋友嗎?不是海芋而是桔梗,這是不是表示,當年她離開之後,他仍沒能和田馨姊在一起,田馨姊仍然嫁給了陳大哥?
這樣算來,他失戀的時間就跟她差不多,那麼他現在有個喜歡桔梗花的女朋友也不奇怪,畢竟七年並不短,大部分的人都能走出失戀的傷痛重新再愛,就只有她,停滯不前。
抓把洋桔梗轉身,她忍不住露出自嘲的一笑,走向工作台,熟稔的開始設計這束花。
「你為什麼會想開花店?」
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我只有這項專長而已。」她也沒想過自己會靠「拈花惹草」來過生活。
「T大休學後,你沒有繼續找間學校把學業完成嗎?」他又問。
她微頓了一下,才無聲的搖頭。
「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因為她沒錢,也沒有時間。
雖然爸媽的積蓄加上賣房子的錢,並不是小數目,不僅夠她讀完大學,而且幾年不工作也沒關系。但若有四個老小要照顧,那筆錢就只能塞牙縫了。
首先她必須為他們找個落腳處,要錢;請人照顧行動不便的女乃女乃,要錢;為衣衫襤褸的四人購買日常生活用品,要錢;讓三個小孩受正常而完善的教育,要錢;開花店投資,也要錢。
錢錢錢,她已不記得有多長的時間,她得都在為錢煩憂,為錢打轉。直到三年前老女乃女乃因年事過高去世,花店生意真正穩定之後,她才稍微有喘息的時間。
她不否認這幾年來,活得很累。爸媽仍在世時,家里雖算不上是富甲一方,但是爸媽總是盡可能給她最好的,她幾乎是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而在決定要照顧拾荒婦留下的老小之後,全家的生計都落在她一個人肩上,當時的她年紀也不過剛滿二十歲,現在想起來,當初的自己實在是太過沖動了,不過幸好他們撐過來了。
「辰寧?」遲遲等不到她回應,嚴熇不禁催促她。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雖然我是大學肄業,但是賺的錢可不比大學生或是碩士、博士少。你要不要猜一猜我這間小花店一個月的營業額有多少?」她轉移話題的對他微笑。
「為什麼不將大學讀完?」不想改變話題,他堅定的凝視著她,儼然一副沒得到想要的答案絕不罷休的模樣。「據我所知這縣市就有一間不錯的大學,你為什麼不考轉學考?」
她突然停下修剪花枝的動作,轉過頭來看他。
「有沒有大學畢業有這麼重要嗎?」她問。
「如果不重要,為什麼你不回答我的問題?」他直盯著她反問。
邢辰寧輕皺了下眉頭,沒有應聲。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有兄弟姊妹,我以為你是獨生女。」他突地話鋒一轉。
她愕然的看著他,「你在說什麼?我本來就是獨生女,你知道的不是嗎?」
他該不會是想告訴她,她爸生前留有私生子在外吧!
「那三兄妹就是你賣房子、開花店、不能繼續大學學業的原因嗎?他們就是當年車禍受害者的遺孤對嗎?為什麼你要一個人攬下全部的責任?為什麼你在作決定之前不找人商量,難道我爸媽和我就這麼難以讓人倚靠或信任嗎?辰寧。」
他指的是志漢他們,但是……「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我已經來好一陣子了,就坐在對面的小吃店里。我一看見一個男孩幫你搬花就問了老板,他告訴我那是你弟弟,而且你還有一個妹妹及另一個更年幼的弟弟,我大概想一下就明白了,因為你失蹤之後,我曾經再去看過他們一次,但是鄰居卻跟我說他們搬家了,原來他們被你帶走了。」
「我無法丟下他們不管。」她低下頭輕聲的說道。
「但是你卻能丟下我不管。」
她愣愕的抬眼看他。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嗎?尤其又是在你爸媽驟逝後突然離開、失蹤,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會想不開做傻事嗎?你知道這些年來我們找你找得都快發瘋了嗎?辰寧!」他緊緊的攫住她肩膀,失控的用力搖晃她。
「對不起。」
「對不起?你就只有這句話說嗎?」
「照顧志漢他們一家人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能要你們陪我扛這個責任,因為我知道叔叔阿姨一定會二話不說地挺身幫忙,可這畢竟是我們邢家的事,我怎麼能連累你們呢?」
「你們、我們?難道你不知道我爸媽早把你當成自家人嗎?你還分什麼你們、我們的,我們是一家人難道你不知道嗎?」他生氣的瞪著她。
一家人?那是因為叔叔阿姨一直以為她和嚴熇遲早會結婚,所以才會這麼想。但是他們倆都已經沒有未來了,她怎麼有臉賴在嚴家不走呢?她在心里哀傷的想著。
「對不起,讓你們替我擔心了,我會找時間回去看叔叔和阿姨的。好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嗎?你的花我才弄到一半而已。」
看著她,嚴熇忍不住緊抿了下朱巴,露出一副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的表情。不過一會兒之後,他仍是松手放開她。
她對他微微一笑,轉身接續剛剛做到一半的工作。美麗的洋桔梗配上一點卡斯比亞,再配以適當的包裝紙與緞帶,一束漂亮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花束出現。
她捧著連自己看了都滿意極了的花束,轉身面對他。
「這樣行嗎?」她微笑的問,目光卻沒離開過手上那令自己怦然心動的花束。
紫色洋桔梗是她的最愛,雖然她在店里常常都可以看到,但是因為鮮少有人會單獨買一整束洋桔梗,她自然從未設計過桔梗花束。但現在……天啊,她好想將這束花私藏起來,不賣了。
她嫉妒即將收到這束花的人,因為桔梗的花語是--不變的愛。
「你覺得呢?」嚴熇說。
邢辰寧聞言,終于將視線從花束轉向他。
「你說什麼?這束花是你花錢買的,為什麼要問我的感覺?更何況這束花是我設計的,如果我不滿意,又怎麼可能會拿來賣給你呢?」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說。
「意思就是你對這束花很滿意嘍?」
「當然!」
「OK,這束花多少錢?」
「老朋友給對折,三百元就夠了。」
「三百元?那也就表示這束花你原本是開價六百的?」他雙眼圓瞠,難以置信的問。就這麼一束花?價錢會不會開得太高了點?尤其這里又不是台北,只是個小城鎮而已。
「你該不會是嫌貴吧?我已經算半價給你了,你可能不知道光是這包裝花的玻璃紙就要價八十元,而這些緞帶大概也要二、三十元,這樣算起來我已經沒有賺了,嚴熇。」她直言不諱的分析給他听。
她花店的顧客群以情人居多,而會買花的情人多數都懂得浪漫,自然不會在意那一點錢,總是要求她用最好的材料,所以她店里的東西是走精致路線。
「我不是在嫌貴,只是有些訝異你在這種地方開花店,價錢又抬得這麼高,會有生意嗎?」
「老實說,有。」
嚴熇聞言,想起之前小吃店老板對他說的事,她和她的紅線在這里都已經快蔚為傳奇了。
「開店就是為了要賺錢,你不必特別算我便宜。」他從皮夾里怞了六百元遞給她。
「既然你都這樣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她將錢收下,把花束交給他。
「就這樣嗎?你是不是少給我一種東西了?」等了一會兒,見她一點後續動作都沒有,他開口問。
她眨了眨眼,一時之間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你要一個不透明的塑膠袋把花裝起來嗎?」她試探的問。
有些比較害羞的男人買花後,因為不好意思大刺刺的拿在手上怕引人注目,所以都會跟她要這麼一個袋子將花裝起來,但是嚴熇應該不是那種男人吧?還是這七年來他變了?
「這花這麼漂亮,我干麼要用不透明的塑膠袋把它裝起來?」他簡直哭笑不得,「我說的東西是紅線,你不是一向都會送紅線給來買花而未婚的人嗎?我的紅線呢?」
他的紅線?他的紅線早在七年前她離開他時,她就已經還給他了,難道他忘了嗎?
「你等一下,我去拿。」她微扯唇辦。
「辰寧。」他在她轉身後突然叫住她。「你不用去拿了,我忘了當年你在離開的時候,已經把紅線給了我。」他說著手伸進口袋里,拿出一小捆紅線,平放在手心,攤在她面前。
看著那捆好象仍然看得見淚漬的紅線,邢辰寧一陣鼻酸,喉嚨梗住的說不出話來。
他為什麼還留著這捆紅線,又為什麼要將它拿到她面前,他這麼做到底有何用意?
「桔梗的花語是不變的愛。」他緩慢地開口,「這束花送給你,我的愛。」
淚水不受控制的掉落,她不能自己的讓淚水成串的滑落眼眶,沾濕面頰與衣領。
「我可以把這反應當成喜極而泣嗎?」他輕輕將她拉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擁著她啞聲問道。她終于又回到他懷中了,終于。
過了一會兒,她伸手將他推開,抬起淚眼汪汪的雙眼望著他。
「你愛的人是田馨姊,不是嗎?」她沙啞的說。
「不,我愛的人是你。」
她搖頭,「是因為田馨姊結婚的關系,你才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我嗎?」
「辰寧,我很抱歉那幾年對你造成傷害,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愛的人始終是你。我不否認當初我曾經感情出軌過,為田馨心動。但是在追求她與傷害你之間,後者才是讓我苦的真正原因,每次想到這麼做會讓你傷心流淚,我的心就充滿猶豫與掙扎,有時甚至會感到心痛。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那只是責任感使然,但是在你突然從我生命中消失後,我才知道你對我有多麼重要。我無法形容那種心被掏空的感覺,我愛你,辰寧,不管你信不信,這幾年,我從不曾忘記過你,除了你,我不曾踫過其他女人,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關系,我會做到讓你相信為止。」他深情的注視她,以堅定的口吻對她說道。
淚水潰堤般的不斷的流,她卻完全無力阻止。
自從那年夏天以後,她再也不奢望能親耳听到他這樣的告白。現在如果有人告訴她,听到他這一席話的代價就是要她明天死去,她也會毫不猶豫的點頭說好。
嗚……
「你怎麼一直哭呢?」他嘆息的將她重新擁回懷中。
她埋在他懷里不斷搖著頭,控制不了自己。
再次輕嘆,但明顯松了一口氣。他低下頭親吻她的發絲,再慢慢往下親吻她額頭、眼楮、鼻子,還有他思念的雙唇。
天啊,他真的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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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情相悅的男女在分隔七年後再相遇,而且發現對方對自己的感情絲毫沒變過,那麼接下來最有可能提到的話題就是結婚。可如果想結婚卻遭人反對,那麼在
他們之間肯定有其他的問題存在,例如,可能有人是已婚狀態;雙方家庭中有長輩不允許;或者有第三者夾雜兩人之間。
嚴熇和邢辰寧現在踫到的便是第三種情況,只是令嚴熇哭笑不得的是,眼前這場景還真熟悉。
辰寧和他就像是當年的田馨和陳祺為,而梁志漢就像是當年的自己一樣。
「你是誰?想做什麼?」
嚴熇站穩腳步,冷靜地看著一臉憤怒的梁志漢,而邢辰寧則滿臉錯愕。他們倆剛剛還在接吻,下一秒卻被剛送花回來、看見他們倆親密舉動而憤怒的梁志漢沖上前一把扯拉開來。
他的目光充滿憤怒、警戒,與對邢辰寧的佔有欲。
「志漢,不是你想的那樣。」回過神,邢辰寧急忙解釋,「他叫嚴熇,是我的……我的……」
「男朋友、未婚夫、老公。」嚴熇很阿莎力的將他們倆現在以及未來的關系說出來。
她禁不住臉紅的瞄他一眼,但是並沒有否認他所說的話。
「志漢,當年我第一次到你家時,就是他陪我一起去的,記得嗎?當時他還拿了兩千塊給你去買東西給曉芬、志皓和女乃女乃吃,你忘了嗎?」
她努力的想勾起他的記憶,以抹去他對嚴熇的敵意,怎知他的反應竟是--
「兩千塊是吧?那好,我現在就還你!」他說著就從口袋掏出錢丟向嚴熇。
邢辰寧難以置信的睜大了雙眼,「志漢,你這是做什麼?」
「把錢還給他。」
「他並沒有跟你要錢,更何況還錢是用這種方法嗎?把地板的錢撿起來。」
他不發一語,僵直的站在原地。
「梁志漢!」她怒聲朝他叫道,她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連名帶姓的叫他。「我是這樣教你的嗎?還是你每天到學校學的就是這些?把錢撿起來,跟嚴大哥說聲對不起。」
他一臉倔強,不為所動的看著她。
「梁志漢!」她命令的吼道。
「為什麼?」他突然開口,「當年他那樣的傷害你,讓你夜夜以淚洗面,為什麼他一出現你就原諒他?還站在他那邊責備為你出氣的我?」
「志漢……」她驚楞的看著他。
「你是不是想和他重頭來過,想跟他定?」
「我……」
「沒關系,你想定就走呀,反正我們三個已經夠大了,少了你在身邊也不會餓死。」
「志漢……」邢辰寧伸手想踫他,卻被他冷漠的避開。
「不要踫我,如果你已經選擇了他,那就不要踫我!」
「志漢?」她臉上布滿掙扎與痛苦。
梁志漢不喜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尤其這表情還是因他而起的。他驀然轉身,頭也不回的奔出花店。
「志漢!」她想追他,卻被嚴熇伸手攔了下來。
「讓他一個人靜靜。」
「我並沒有要拋棄他們三兄妹的意思,為什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傷心的落淚。
「你難道感覺不出來他喜歡你嗎?」
她訝然的看著他,然後搖頭,「他是我弟弟。」
「當年田馨不也把我當弟弟看待嗎?」
她不由得懷疑起這可能性。志漢喜歡她?這怎麼可能,他們整整差了八歲呀,而且他都喚她辰寧姊,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呢?
「不要懷疑,我看得出來他是以男人的目光在敵視我,他的目光就像當年少不經事的我敵視陳祺為的目光一樣。
「既然他從未向你告白,你只要繼續當做不知道就行了。至于他,等你嫁給我之後,他自然就會死心了。」
「嫁給你?」她先是錯愕,接著慢慢轉為難以置信的驚喜,以及嬌羞。
他眼中蘊含著款款深情,對她微微一笑。
「願意嫁給我嗎,辰寧?」他正式開口向她求婚。
看著他,她忍不住落下喜極而泣的淚水。
「願意嗎?」他溫柔的替她拭去眼眶的淚水,再次問道。
她吸吸鼻子,點了點頭,哽咽了好幾次才成功的說出話來。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