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
「狐仙?」
新聞部的會議室內,幾名小組成員愕然瞧向寒墨。
「那天你們踏進孫見善的會客室,不覺得溫度有一點改變嗎?」寒墨大師的神色凜肅。
其實,以當天兩名記者的感應力根本察覺不出如願的存在,但是正常人一被問到這類問題,或多或少都會表示一點意見。
「有耶!我覺得他家里好像特別陰冷。」攝影記者皺著眉道。
「這樣一講……嗯……好像比較涼一點。」黃玉樺遲疑一下,慢慢說。
「那就是了。」寒墨銳目陡睜。「如果他拜的是正神,氣溫應該讓人覺得溫暖舒適才對,只有拜陰邪妖物,空氣才會變冷。」
「可是……我也沒有感覺冷到哪里去,就是覺得有點涼而已。」黃王樺仍不太肯定。
「沒錯。」寒墨大師緩緩點頭道︰「鬼魅妖精的道行越低,溫度就越陰冷。那天我們待在孫家的會客室,我只感覺到和水溫差不多的涼意,可見這個妖物的道行不低,可惜仍然是被我嗅出它身上的異氣。」
「它身上有味道?」攝影記者半信半疑道。
「狐仙大多出沒在濕氣極重的深山野嶺里,所以身上會帶著一股濕潤的涼氣。」
會議室里幾名采訪線上的記者只覺半信半疑。畢竟在這種人類都可以上太空的時代,妖魔鬼怪這種東西實在匪夷所思,讓人難以接受。
采訪主任卻精神一振。知名命理大師孫見善供養狐仙!這條聳動的娛樂八卦如果做起來,絕對能提振他們日益頹靡的收視率!
「大師,以您的功力,有辦法讓那只狐仙現形嗎?」采訪主任興致勃勃地道。
「狐仙也不是那麼容易控制的,孫見善若真能驅使狐仙,本身一定懂一些邪門歪道。」寒墨森然道。「我是可以逼那只狐仙現形,不過必須藉助一些外力的幫助才行。」
「可是……」黃玉樺有些遲疑地開口。「就算他真的拜狐仙,那也是他個人的事,又沒有犯到我們,有必要這樣趕盡殺絕嗎?」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其實坊間對孫見善的傳聞早就很多了,有人說他養小鬼,有人說他拜陰神,算命的功力才會這麼高,我們只是秉持著新聞人實事求是的原則,深入調查這個案子而已。」采訪主任正義凜然地道。
「再說我們也不是要對孫見善不利,只是讓寒墨大師探探他的底細而已。如果他是清白的,也正好在社會大眾眼前還原真相啊!」攝影記者也被引出了興趣,跟著一起敲邊鼓。
如果真能拍到狐仙的第一手影像,他就成了全亞洲……不,全世界第一人了。
「哼!各位都是世俗看法,我擔心的卻是更深遠的未來。」寒墨大師的目光緩緩飄遠。「孫見善的客戶哪一個不是有權有勢?而且每個人都對他心悅誠服,深信不疑。想想看,將來他如果乘機對這些重要人士作法,掌控他們的神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沒錯,所以我們是在做功德。玉樺,你不要想太多了,反正孫見善若真是清白的,寒墨大師的法術也不會對他有任何傷害。而且大師除了命理之外,風水堪輿也是一絕,幫多少名人解決過家宅不寧的問題,以大師的功德,絕對不會讓你們在這個過程中受到傷害的!」采訪主任一力鼓吹。
「我……好吧,可是我話說在前頭,我絕對不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
「除妖就是行善!」寒墨大師半掩的眼眸突然銳利起來。「听著,你們必須再去孫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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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小星,三五在東。
幽茫雲霧半掩著白玉盤,透幾絲銀白在人間。從星子,從樹梢,從窗簾,月絲悠悠淡淡鑽入,灑著床上突起的黑影,也灑著窗台上的翠綠盆栽。
一朵光暈從盆栽上方漸漸凝聚,化為紫綠色的身影,輕巧地來到床邊。
「孫見善?」
床上的黑影寂然無聲。
如願躊躇著。
白天來的那幾個客人就是讓她感覺不祥,總覺得他們會給孫見善帶來極大的災難,偏偏她對自己和主子的未來都看不到,害她現在連每七日一次的歸元修持都無法凝神入定。
「你再走下去,地板都要給你磨穿了。」低沉的男人嗓音微嘆一聲。
「我就知道你一定醒著!」如願大喜,一個箭步跳坐在他的肚子上。
「噢!你當我身上裝了彈簧嗎?」
他將另一個枕頭墊在背後坐起來。月娘撫上平時掩在襯衫底下的果胸,如絲而陽剛的魅力讓人心跳加速。他的臉掩在夜色里,唯有那雙眼熠熠生輝。
「孫見善,我覺得怪怪的。」如願苦惱地皺著眉。
「哪里怪怪的?」
「我也說不上來。我覺得有些事情會發生,可是我看不出來是什麼事。」她軟癱在他胸前悶悶地說。
孫見善只是一只手慢慢柔著她的發,平穩強烈的心跳聲漸漸撫平了她的煩躁。
「孫見善,你是不是也算出了什麼?」如願又坐起來。
他白天有幾次臉上的表情怪怪的,而且客人離開之後,他拿出那張命盤又看了好一會兒。他以前沒有對別人的命盤如此好奇過,可見一定有問題。
「我也看不出來。」
相者無法算出自身的未來,他也不例外。
如願又煩躁起來。再等下去,一定會有對孫見善不好的事發生!
「孫見善,我們搬家好不好?」
「搬家?」他挑了下眉。
「對啊,我們以前不是動不動就會搬家嗎?現在住在這間屋子里好久了,我們再來搬家吧。」她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以前一遇到問題,只要搬到一個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就行了,這次一定也可以。」
孫見善輕撫著她的臉頰,然後劃過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後在她的唇流連下去。
一種「怪怪的」感覺又跑上來,可是跟五分鐘前那種煩躁感不一樣,每一次他這樣溫柔的撫踫她,或是用那雙深邃微長的黑眸看她的時候,她胸口就會升起這種懶洋洋的,心跳加快的感覺。
如願按著自己胸口。她對以前的主子從來沒有這種異樣的感覺過。話說回來,孫見善也和那些主子很不一樣。
她一度對孫見善的「無欲無求」很不解。難道他真的不需要她嗎?結果問了孫見善,他只告訴她︰「反正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就好。」這就是他唯一的心願。
哪個人在得到一股可以隨心所欲的力量後,卻只要人家待在他身邊的?真是大怪胎!
「不用搬家了。」孫見善的眼神移向窗外,靜靜地說。
「為什麼?」
如果以他現在的能力都無法保護他們,那麼換到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他倒想瞧瞧,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黃玉樺將如何影響他們的未來。
「你還真難養。以前住破公寓你沒有意見,現在住漂亮的大房子,你反倒吵著要搬家。你以前的主人一定對你也很頭痛。」孫見善輕撫她的臉頰,懶懶地說。
「才不呢,我以前的主人才不會讓我煩惱這些事。」他們忙著盤算如何大富大貴都來不及了。
「那你為何對我特別不一樣?」
每一次問這個問題時,他總希望得到一種答案……
「我的每個主子都不一樣,我自然對每個人也都不一樣,你也不例外啊!」她理所當然地答。
撫模她唇的手頓住,緩緩垂下。
這就是如願,她從不說假話。
這個特質曾經是他的最愛,但,不知何時,開始讓他感到悲傷。
在他的心里,她比一切都重要,甚至比他自己更重要。她是讓他一直奮斗下去的力量,所有這些外在財富的累積,人脈的建立,都只是為了讓他有能力提供她一個安全穩定的環境,沒有她,他不會走到今天這麼遠。
但,很多事情是他無法期待的。
如願永遠不會愛他,不會回應他的感情。
她甚至不懂得說幾句好听的假話,只為了讓他歡喜……
「你也不必為我煩惱這些事,我會以我的生命保護你,知道嗎?」他輕吻她的發心。
「可是我……」她不是在為自己擔心啊,她是在為他擔心!
她在為他擔心?如願愣了一下。
其實她根本不必為他擔憂,若他真的發生了任何意外,這也是他的命!她只要回去花坊再等下一任主子即可。她何必替他擔心呢?
「不行……我不要這樣……」心頭那種怪怪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不要孫見善死掉!
他是她所有主子里最孤僻、脾氣最糟、最愛欺負她的一個,可是他也是唯一願意用生命來保護她的人。
她喜歡孫見善,她不想換主人!
「不要!孫見善,我們明天就搬家,听到沒有?明天就搬!」她嬌蠻地強調。
孫見善不禁低笑起來。
她為他盤算了大半天,他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嘲笑她!
「可惡可惡可惡!大壞蛋!壓死你算了!」她坐在他的小月復上用力彈跳。
「喔!嘿!不要鬧!噢!不要再鬧了!」孫見善又笑又嗆,被她壓岔了氣。
如願在他小月復上彈得正高興,突然覺得婰部下方扎扎的。
「什麼東西硬硬的?」她閃開身,手探向他小月復。
孫見善陡然抓住她的手,眼眸變深!
「我壓疼你了嗎?你肚子上有什麼東西腫起來了。」她仍不知死活亂模。
他的鐵腕收緊。下一瞬間,如願天旋地轉地被他壓在身下。
兩人的姿勢讓他的五官完全掩在黑暗里,如願只能看見他深邃無盡的雙眼。她眸中的笑意轉變成不解,不知道他壓著自己想做什麼。
「孫見善,你干嘛!」
覆下來的黑影中止了她的問題。
他軟熱的薄唇覆在自己的唇上,她訝異地啟齒欲言,卻讓他的舌進一步侵入絲緞般柔軟的唇內。
他的眼楮仍然睜著,她也是。
他又親她了,雖然不會痛,可是麻麻的,暖暖的,濕濕的,明明應該很不衛生的事,卻又不全然那樣-心……
一股奇特的感覺從她體內深處浮起來,如願低喘一下,用力按住胸口。
「怎麼了?」孫見善連忙挺起身。
「我、我也不知道……」玫瑰紅的臉頰轉為蒼白。「我覺得……胸口好重……氣喘不上來……」
「你需要什麼?告訴我,我幫你拿來!喝一點水好嗎?」孫見善心急得幫她柔胸口。
「不……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我的心……好難受……」
「如願?如願!」孫見善大驚。
她的雙眼一閉,驀然暈了過去。
他不暇細想,一口氣渡入她的唇中。
這十多年來,她從來沒有發生過異狀,健康活跳得很,連水草真身也被照顧得極好,為什麼今天晚上突然出現這些怪癥狀?
她如果生病了怎麼辦?他應該找哪個醫生來看她?孫見善滑稽地想︰這世界上有看植物的醫生嗎?
「你、你……你干嘛……干嘛又咬我的嘴巴……」渡到第三口氣時,如願陡然睜開雙眼,喘著氣推開他。
「你沒事了?」孫見善松了一口氣。
她心髒怦怦亂跳,臉頰有一種紅熱紅熱的感覺。
「我、我覺得好一點了……我要回去了,晚安。」
消失!
孫見善錯愕地被晾在床上。
「不要每次鬧別扭就跑去躲起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幫你澆點水?」他不放心,走到窗台前對盆栽說。
水草搖晃一下葉片,硬是不出來。
孫見善登時哭笑不得。
「真是個麻煩的丫頭!」
唉……在夜色里,他輕撫著水草葉片,陪伴它坐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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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見善,我們去夏威夷玩好了。我們很久之前不是去過一次夏威夷嗎?我們可以再去一次啊!托阿金嫂在我們出國期間,幫我澆水就好了。
「不然去蘭嶼看穿丁字褲的原住民,還有金門啊,去金門可以吃貢糖。澎湖也很好玩,澎湖有那個七美島還八美島的。
「再不然去環島也可以,全台灣有二十幾個縣市,我們一個縣市住一年,全部環完二十幾年就過去了,這樣殺時間真快樂!」
前方突然煞車。
「噢——」如願一鼻子撞上去。「你干嘛突然停下來!好痛……」
「你怎麼一起床就這麼吵?我看你還是回真身窩著好了。」孫見善沒好氣地彈她鼻子一下。
「噢——」雙重攻擊!如願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行程到年底以前都排滿了。你想要出去玩,我們年底可以到南部過冬,或是撥幾天去泰國走走,但是你如果要我現在就帶你出門玩,門都沒有!」
「我也不是盡想著玩啊!你這可惡的家伙,也不想想我是在為誰擔心。」如願捶他一頓。
「好了,別鬧了!我今天早點忙完,晚上帶你去吃野菜。」大手柔柔她的腦袋。
滴滴滴滴滴滴——
保全系統響起一陣細細的警報聲。
「那是什麼聲音?有人闖進來嗎?」如願一凜。
孫見善眉頭一皺,走入書房按個鈕,木質書櫃的門自動滑開,露出一整套監視設備。
馬路那一側的圍牆,有個男人正試圖爬到牆頭上,另一個男人正把攝影器材遞給他。孫見善看到那個新聞台的標志,頓時生火。
「這幫人真不死心!」
過去一周黃玉樺打過無數電話要求再采訪一次,他想也不想的回絕了,沒想到明的約不到,他們暗著來!
「他們就是那個女人的同伙嗎?」如願簡直像守衛犬一樣,頸後的毛全豎起來。「可惡的家伙!我不去找他們麻煩,他們竟然自己找上門了!哼!孫見善,你快說話,讓我去對付他們!」
「說什麼話?你給我安安分分坐好!」孫見善又好氣又好笑,賞她一個爆栗。
他拿起話筒,直接撥到轄區派出所所長的專線。
所長也是他的客戶之一,跟他交情好得不得了!還有什麼話說?警察馬上就來逮人。
孫見善掛下電話,回過身說︰「好了,這件事讓警察去處……如願?如願?」
她竟然趁他打電話的時候溜了!
天下有這麼不听話的「僕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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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民宅!」
「哇啊!」攝影記者被突然冒出來的大特寫嚇了一跳,慘叫一聲跌進院子里。
孫見善並未給她趕走這些人的心願,所以她不能任憑己意施法。
沒關系!對付你們這些小毛賊也不必本姑娘施咒。
「哼!你們這些無法無天的家伙,讓你嘗嘗我的厲害。」她左看看右看看,撿起一段樹干,劈頭劈臉就是一陣亂打。
「喂,喂!住手……好痛啊……住手!」攝影記者抱頭鼠竄。
「站住!不準跑!你們這些小賊就是需要人家好好教教你們做人的道理!可惡,看我的!這個就叫以暴制暴!」
「哇,別打了!我是不小心跌進來的,不是擅陽民宅……住手……」攝影記者覷了個空槽,狠狽地搶下她手中的樹干。
「你們在做什麼?!」
孫見善!
如願眼珠滴溜溜一轉,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對方手中的樹干——
「嗚!孫見善,你來得正好!」她撲進他懷里放聲大哭。「他自己鬼鬼祟祟地爬進來不打緊,竟然還拿棍子打我,好可怕哦,嗚……」
「不,這,明明是她……」冤枉啊!
孫見善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連她的葉尖兒都舍不得踫到一點,怎麼可能忍受別人拿樹干追打她?
「你找死!」他大怒,一記旋踢便將攝影記者撂倒在地上,哼都哼不出來。
「我……」才是被打的那個。攝影記者頭昏腦脹地哀叫。
不過這個超級美少女是誰?看她和孫見善關系匪淺的樣子,上次來卻沒有見到她!
慢著,寒墨大師說,孫見善養狐仙。這個女孩兒看起來古靈精怪的,漂亮得不像凡塵中人,莫非她就是……?
他又青又腫的眼光掃向如願婰部,不曉得那里會不會露出傳說中的狐狸尾巴?
「你那雙賊眼在看什麼?」孫見善更加怒不可遏!
「孫先生,我只是想攀在牆頭,拍幾個庭園的實景回去做新聞而已,我絕對沒有私闖民宅的意圖……」攝影記者哼哼唧唧地爬起來。
「滾!」
如願縮在他懷里偷扮鬼臉。攝影記者滿臉黑線。
糟了,喔伊亂叫的警車已經趕來了,再不走,今天晚上可能要吃牢飯了。
「是是,我馬上出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攝影記者火速爬起來,繞往前門的出口。
「你想上哪兒去?」孫見善怒喝。
「……是是,我照原路回去。」他乖乖走回牆下,扛著一身傷翻牆回去。
玉樺姊,我盡力了,其他的交給你了。
「孫見善,你看!他們那麼可惡,連主人都敢打,我們不要再住在這里了。」如願乘機巴著他耍賴。
意圖這麼明顯,孫見善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主人?主人可沒有被打,被打的是住在屋子里的小笨蛋!」他笑罵。
「哼!」她只能瞪眼楮。
可是想想,終究運是心疼,抓起她的手檢查。她掌心有幾道摩擦出來的傷痕,他忍不住輕輕吻一下女敕手。
「那幫混蛋!監視器把他們全拍下來了,明天我就聯絡律師告他們個屁滾尿流。」
「什麼?那你就是不搬家了?」
「要搬家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事,總得先物色一個新家吧?」孫見善被她鬧得受不了,終于松口。
「那你是同意-?」如願大喜。「好好好,我們明天就出門去玩,順便到全省各地去看房子。我想想看……就搬到墾丁好了,那里風景漂亮,而且一出門就看得到海,簡直是人間仙境啊!」
「真是寵壞你了。」
孫見善用力抓抓她的頭發,抱著她回屋子里去。
他們渾然不知,在距離蚤動最遠的圍牆外,一個穿著米色套裝的女子,看了看手中的不明物事,再望望圍牆內,眼底滿是猶豫不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