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丑丑的制服還瓖金邊,真是有夠聳!短裙上要不要干脆瓖一點亮片?
她討厭這個鬼地方!她討厭這些洋鬼子!
「……‘歐萊爾菁英寄宿學校’一八○四年在麻塞諸塞州威爾伯拉罕市成立,至今一直是全美最著名的寄宿學校之一;我們以嚴謹的管理風格著稱,校園生活規律且拘謹,每位畢業生幾乎都申請上美國前百大的名校,多年以來培養出為數不少的菁英分子,井先生可以放心地將愛女交給敝校。」校長羅森女士對一直盯著她看的新學生微笑。
真是嬌小袖珍的女孩!一頭自然鬈從四面八方彈翹起來,在她的頭上造反,看起來格外俏皮逗人。西方的少女十五歲便已開始展現玲瓏身段,而這位台灣來的小女生卻仍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一樣。黑發、白膚、紅唇,看起來便像仲夏夜之夢里的調皮精靈。
羅森女士再瞄一眼孩子的申請資料,尾端有一小段面試老師用鉛筆添加的附注︰申請人新近喪母,必要時宜給予適當的心理輔導。
啊!這解釋了為何今天只有父親帶她前來報到。
「潔依(JAYE),即將離開家鄉和父親,你會害怕嗎?」羅森女士溫言問。
原來女人老了也會長胡子,還是那是寒毛太長的結果?井長潔回校長一個甜哂。
「不會。」我巴不得離這討厭的家伙越遠越好!
「井先生,您對敝校還有任何疑問嗎?」羅森女士顯然對她的馴善相當滿意。
「歐萊爾的學生組成不會太復雜吧?」井先生低沉地問。「我不希望我女兒回國之後,染上一堆不良惡習。」
「本校的入學審查嚴格,只收九年級到十二年級的寄宿生,多數都來自良好的家庭,這一點您可以不必擔心。」校長轉向小女孩。「針對非英語系國家的學生,我們有額外的課後指導,所以,潔依,你可以不用擔心課業趕不上別人。」
一年基本學費就六萬塊美金、不包含其他雜費的貴族學校,想也知道不會有「一般家庭」的學生讀得起。不過他們井家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老頭愛這樣花錢,她也無所謂。
「我以前常常陪我媽咪出國玩,或在國外小住一陣子,所以日常對話還應付得過來。」她吱吱咯咯的,像只雀躍的黃鸛鳥兒。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井嚴嘴角的線條轉為森硬。「羅森女士,小女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校長起身和他交握。「這是我們應盡的責任。潔依,你需要一點私人的時間和父親道別嗎?」
「不用了,我向來很懂得照顧自己,我爸爸從來不為我擔心的,真的。」她的笑顏天真而無邪。
井嚴的神情更加僵硬,簡潔地向羅森女士點了點頭,大步離開校長室。
啊啊啊!好無趣啊!
如果要用一個形容詞來總結她過去一個多月的新生生活,答案就是︰無趣,當然還有另外一個說法︰超級無趣。
所有她期待的趣事統統沒發生。
記得剛入學第一天,級任老師帶她進教室之前是這樣跟她說的──
「你在生活上或是課業上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知道嗎?」
「知道,史密斯女士。」從校長室走回教室的途中,她被迫听了一大串的校史,這個時候還能強迫自己裝出可愛的笑容,連她都覺得自己很神奇了。
「還有,我必須先告訴你,任何校園里難免有自成一個小團體的學生,同時……對其他族群並非那麼友善,如果有任何人為難你,或言語態度上讓你覺得不舒暢,你一定要來向我報告。」級任老師的神色轉為嚴肅。
莫非,這就是傳說已久的,種、族、歧、視?當時她的瞳仁兒一亮,簡直要拍手歡呼起來。
「我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史密斯女士,請您不必為我擔心。」終于有點好玩的事要發生了,耶耶耶!
結果證明,她高興得太早。
「虧我開學第一堂課還故意做一些寶里寶氣的事,想讓每個人覺得我很好欺負,為什麼就沒有人要來欺負我呢?」老橡樹上有兩條女敕腿兒晃來晃去。
記得級任老師是這樣向全班同學介紹她的──
「各位同學,我們班上今天多了一位來自台灣的新學生,潔依.井。潔依因為一些私人因素,晚一個星期報到,希望大家能夠好好照顧她。」然後轉向仍然站在門口的她。
「潔依,請你上來自我介紹一下。」
上戰場的時間到了!她努力拉長自己一四○出頭的小個子,踏著行軍步上講台,立正,向左轉,九十度大鞠躬,稍息。
「老師好!各位同學好!」
教室的角落傳來幾聲竊笑。她偷偷觀察笑的人是哪幾個。
「我的名字叫潔依,我今年十五歲,我來自台灣,請大家多多指教!」她精神抖擻,聲若洪鐘。
竊笑聲更明顯了。嗯,右邊那個黑頭發的,還有左邊一個褐發長雀斑的男孩。
「喬,湯姆!」史密斯女士不悅地斥喚。
兩個被點名的男孩立刻咳嗽幾聲,然後那個長雀斑的明顯忍著笑,站起來回話。
「親愛的潔依,這里不是女童軍營,你不需要這麼有禮,用正常的語氣說話就好。」
「是。」她行個舉手禮,幼女圭女圭一般的模樣更讓人忍俊不禁。
「老師,她真的和我們同齡嗎?」有一位漂亮的金發女同學皺著眉問。
這個女生,我應該會討厭她。井長潔在心里做個記號。
「潔依今年十五歲,和大家一樣都是九年級的學生。」老師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
掉下來的下巴撿不完。她滿足地開始驗收成果。
後來分配位子時,老師看她人矮腿短,調了個第一排正中央的位子給她,她乖巧地回位子上坐下。
不愧是貴族學校,連課桌椅都是由黑檀木和小牛皮制成。井長潔裝出一臉敬畏,東模模西踫踫,然後跳到稍嫌太高的椅子上坐定。
「哎喲!」撲通滑下來。
「噗哧!哇哈哈哈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
她臉紅耳赤地站起來。「這個椅墊做得太高了,表面又圓圓凸凸的……」
老師努力忍著笑,「你需要換小一號的課桌椅嗎?」
「不用了,我現在會小心一點。」她一臉羞愧地回到椅子上坐下,把書包里的課本拿出來。
能插科打諢兼說服別人她蠢蠢的很好欺負的各種方法她都做了,結果呢?沒、事!
沒有人欺負她,沒有人排擠她,沒有人威脅或恐嚇她,全班十五個人雖然不見得人人都很好相處,但是這些天之驕子驕女大多是典型的獨善其身派,各自做自己的事,沒人肯花時間去設計新同學!
抗議、抗議、抗議!新生是應該被欺負的嘛!全世界國高中都承襲多年的優良傳統,歐萊爾的人竟然加以忽略!這可是她的「權益」呢!
如果勉強說有個討人厭一點的同班同學,大概就是當初那個被她做記號的金發姑娘珍妮佛了。
據說珍妮佛來自東部某個古老的家族,她的祖先當年搭乘那艘只要是有錢人都號稱自己祖先坐過的「五月花號」來美國,由此可知,五月花號一定跟諾亞方舟有得拚──珍妮佛平時還有兩個死黨,三個人都習慣用鼻子看人。話雖如此,只要別人不主動招惹她們,她們也不會故意去搭理別人,害井長潔連個陷害她們的機會都沒有。
「難道人長得嬌小可愛就有這種‘壞處’?」真是令人挫折啊!
最後她對這班兄友弟恭的好同學是徹底失望了,把焦點轉移到整個校園去。起碼她總能期待史密斯老師講的那種「小團體」出來興風作浪吧?
結果,還是沒事──這回是因為名校名作風,鐵腕政策一路施行到底。
在歐萊爾,不管你是歐洲貴族或是名流子弟,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念書的時候念書,該整理的宿舍雜務絕對不準假手旁人,就連領一份筆記都要乖乖自己排隊,別想叫旁邊的同學幫你拿。尤其九年級的學生,校方為了奠定良好的基礎,更為他們安排了比其他年紀更嚴格的生活日程表,作業多得以噸來計算,害她連跑到其他年級的面前興風作浪的時間都沒有。
倘若那些有錢父母就是想送兒女到監獄般的地方學習團體生活,他們絕對找對了學校。
「悶!悶!悶!」她一定要找點樂子來玩,不然接下來的四年怎麼過?
「啊、啊!」差點跌下樹去,她連忙扶穩了橡木干,悠哉地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十月是歐萊爾校園最美麗的時節,午後的微風適人而舒暢,這棵老橡樹位于校園後方,她的左邊是設備齊全的體育館和室內游泳池,再過去有九座網球場。右前方是學生宿舍,旁邊則是圖書館和校舍。
學校佔地超過三百畝,周圍被一片鄉村景色所環繞,林木隨著春夏秋冬四個季節變換顏色。仲秋時,校園里處處是金燦緋紅的楓本,楓葉落了一地,將數條林間便道渲染成黃金之路。
不過,對于一個十五歲的小鬼頭,這樣清靈的景色除了悶還是悶。
寄宿生活簡直跟坐牢沒兩樣,每天六點半起床,七點吃早餐,吃完早餐上課,下午三點半下課,接著就是課外活動,晚餐,晚自習,十點半熄燈。噢……她都快以為自己在服刑了。
她唯一慶幸的是,她現在與老頭子和他的新婚妻子隔了大半片海洋。媽咪去世才半年不到,他竟然就把情婦給迎進門了,不可原諒!
「不可否認,白種人確實是一支此較優異的民族。」
耶?井長潔往樹下探去。
一座花園棚架擋住她的視線,她只能隱約看到幾顆腦袋在枝影花葉間晃動。
哪個家伙不怕死,竟然在她心情最差的時候送上門來?
「海爾,這種話千萬別讓校長听見,否則你下個月就別想在州際杯高中網球賽現身了。」
那個叫海爾的家伙輕嗤一聲。
「這是事實,不是嗎?看看當今的國際現勢,這是一個西方人居于領導地位的事實,不容你否認,羅杰。」
「西方人可不全都是白種人。」他的朋友反駁。
「但是在西方世界里,白種人也一直居于領導優勢。」另一個嬌甜的女生接腔。
這娘們一听就是想討好那位海爾大兄。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竟然是納粹主義者!」羅杰失笑道。
「不是納粹,是實際。我不會支持種族清除運動,也不會在半夜套個白布罩跑到黑人社區丟汽油彈,我尊重每個人的生存權利──只是,白人佔有種族地位的優勢是不爭的事實,我不懂為什麼一堆人不敢把這些話說出來,仿佛一形諸于口,頭上就扣了一個種族主義者的大帽子。拜托,我只是在陳述一項國際事實。」比起同伴的男井音,海爾的聲線低沉幾度。
「好吧,隨你怎麼說,隨你怎麼說。」羅杰輕笑道。
那個叫海爾的家伙繼續發表議論。
「就拿本校的申請條件來說,‘’向來以學生的經濟能力和個人條件來核發入學資格,結果,只因為某個督學指責我們學校有色學生過少,導致今年起學校放寬其他族裔的申請資格,這種蓄意的做法才叫做種族意識吧?」
叮叮,咚咚──幾顆大大小小的橡實繼續落下來,顆顆堅實似鐵,砸得痛死人。
「噢!該死!什麼鬼東西掉下來?」
「痛死人了!」樹底下的三個人抱頭鼠竄。
三個人紛紛跑出棚架外,查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從天空中掉下來。
密密麻麻的枝干只看望一片綠,啥也瞧不清。忽而間,衣服和樹皮摩擦的聲音傳出來,接著,一個嬌俏玲瓏的小娃兒蹦到大家伙眼前。
「這些橡實是你丟的嗎?你知不知道這種硬籽砸在別人的身上很痛。」那個女生率先開罵。
啊,井長潔認識這位金發美少女。她是珍妮佛的姊姊,長他們一屆,而且是小提琴競賽的常勝軍。
「學姊,對不起。」小不隆咚的矮個兒深深鞠了個躬。「我剛剛想爬下樹,可能是不小心踫落了幾顆果實,請學姊原諒我。」
一位褐發褐眼的高大男孩走上來打圓場。
「好了,夏琳,她也不是故意的。」
這是「羅杰」的聲音。他長得並不算特別英俊,卻有一股友善的親和力。
而落在眾人身後,正挑著眉的金發男生,想必就是海爾大兄了!
好吧,如果單單從外表來看,海爾桑很有睥睨群輪的條件──他的金發燦爛生輝,蔚藍的眼眸仿佛深不見底,挺俊的鼻梁與微薄的嘴唇,讓他的容貌極富貴族氣息。
他和羅杰一般高,可是羅杰是屬于粗壯的體格,海爾就修長優雅多了,別有一種矜貴的氣質。
他倨傲的神情讓井長潔心里暗暗不爽。
所有歐萊爾的學生對這三張臉孔都不陌生,夏琳的照片向來高掛在音樂名人榜上,羅杰的臉習慣出現在美式足球的英雄榜,海爾大兄則是網球第一種子的常勝軍,任何人只要走過行政大樓幾趟,要不看到這三種布告欄都很難。
更討厭的是,他們統統是長腿的帥哥美女,害她看起來像個闖入巨人陣的小矮人。
「學長好!學姊好!」她精神煥發地行個舉手禮。
「他們日本人一天到晚就是這樣行禮來、行禮去的。」海爾撇了撇薄唇。
「報告學長,我不是日本人,我來自台灣。台灣在日本下面,中國右邊,菲律賓上頭,是一個小小小小小的小海島。」她熱心告知。
海爾不感興趣地轉開視線。台灣到底是一個小海島或一根蔥,他半點都不關心。
「你是女童軍嗎?不然講話為什麼這麼‘守規矩’?」羅杰好玩地問。
「不都跟你說了,他們日……台灣人講話都愛行禮嗎?」海爾輕諷。
「你剛剛講的是日本哦,學長!」她搖搖手指,換來海爾大兄的一記白眼。
「慢著,我見過你,你是珍妮佛的同學。」夏琳終于想起來。
「是的,學姊來過我們班上幾次,我們見過面呢!」見是見過,您有沒有把小人我放在眼里就不知道了。她笑得又甜又燦爛。
三個人同時想起海爾方才的有色族裔就學論,不知道這個小鬼頭有沒有听見……
「咳──」羅杰清清喉嚨。「四點半的課輔時間快到了,學妹,你也趕快回去拿課本吧!我們圖書館見。」
歐萊爾每天下午會安排一個小時,由上一個年級指導下一個年級的功課,星期三輪到十年級為九年級做輔導,而她的班級正好由他們班負責。
三個十年級生相偕走開。
「學長!學姊!等我一下。」小矮人咚咚咚地追在他們後頭。
「你還有什麼事?」海爾不耐地回頭,這個小娃兒連他的胸口都不到,真的符合他們的入學年齡嗎?
「學長,待會兒的課後指導,我可不可以和你們同一組?」
「我們三個人負責帶珍妮佛的小組,沒辦法再讓你加入了。」夏琳拂了拂如雲的金絲。
「珍妮佛的小組有個人掛病號,今天只剩下兩個人而已,拜托讓我加入嘛!」她蹦蹦跳跳的。
「你自己的學長或學姊呢?」羅杰越看這顆小跳豆越可愛。
「他們講解的我听不懂……」小臉兒垮下來。
「羅杰,自習時間快到了,別再跟她耗時間。」海爾不耐煩地介入。「小鬼,你想加入我們的課輔小組就自己跟老師報備,只要老師同意,我們也沒意見。走吧!」
「是,謝謝學長。」她精神煥發地鞠個九十度大禮,恭送皇上退朝。
好,她模出這三個人的關系了。
雖然三個人都是好朋友,但是夏琳和海爾舉止特別親匿,動不動就頂頂他的肘,踫踫他的臂,所以他們應該是男女朋友,羅杰一個人落單。
之前听珍妮佛那個八卦婆說,他們本來要去英國的寄宿學校,可是羅杰對美式足球很感興趣,所以另外兩個人就仗起朋友之義,陪他留在國內讀書。
「今天課堂上教的數學習題,你都了解嗎?有沒有任何問題?」羅杰是三個人里面最有親和力的一個。
圖書館二樓總共有四間像這樣的自修室,每間約莫是正常教室的大小,牆壁上飾有核桃木瓖版,並掛上歷屆校長的人頭繪像。室內可以擺放七張長木桌,各年級的小組討論或團體作業都會假自修室進行。
「會,謝謝。」唉!不知道這種好人怎麼會跟那兩個鼻子長在頭頂上的家伙混在一起。
「你不會的地方可以問我,數學是我的專長。」羅杰忍不住拉拉她的鬈發。呵呵,她滿頭的髻髻翹翹實在很可愛。
「好的,謝謝學長。」她甜笑著,用力點頭。
「羅杰,難得看見你如此愛護學弟妹,今天突然得到天啟了?」海爾微諷的嗓音切進來。
「別這樣說嘛!我覺得潔依很可愛呀。」羅杰的白牙一閃一閃的。
「你可真不挑食。」夏琳冷笑一聲,眼楮仍然盯著自己的筆記型電腦。「真糟糕!我又忘了我的圖書館使用密碼!」
「你的所有密碼都用同一組,不是嗎?」海爾輕拂女友的長發。
「我就是會忘記嘛!」她懊惱地皺眉。
「我姊姊天生不會記數字,她連家里的電話號碼都背不起來。」被忽略很久的珍妮佛終于找到機會插話。
「你閉嘴。」金發美少女賞妹妹一個白眼。
海爾輕笑。「我不是寫了一個簡單的登入頁面給你嗎?我看你干脆在原始檔里加一段JAVA語言,每次開啟的時候就會跳出一個密碼提示的視窗了。」
「好啊!你幫我寫。」夏琳甜蜜蜜地賴著男朋友幫忙。
海爾拿一張白紙把簡短的語法寫下來。「用記事本開啟存在登入頁面,在任何一個地方把這段語法加進去,存檔之後重新開啟,這樣就完成了。」
幸好自己動手做也不太難,存檔再開啟。夏琳興致勃勃地開啟頁面。
「呵,真的有一個提示視窗!」
好希奇嗎?井長潔對著課本嘀咕。那個爪哇什麼的,不曉得是啥鬼東西。她只听過爪哇咖啡,沒听過爪哇語法,而高中生也不應該懂這些東西吧?愛現!
「十年級同學的數學習題印好了,請每個人上前領一份。」輔導老師拿著一疊新出爐的卷紙走進來。
三個人一听,立刻放下手邊的事,開始往講台的方向移動。
井長潔偷覷前方的隊伍。時間緊迫!
她飛快坐到夏琳的電腦前,瞄一下海爾抄在紙上的語法──完、全、看、不、懂!那個家伙真是怪胎,連這種東西都自修得津津有味。
她研究兩秒鐘,聳聳肩,反正就算改錯了對她也沒有影響。嘀嘀咚咚敲幾下鍵盤,動幾下滑鼠,迅速存檔完畢。
「你干嘛動我姊姊的電腦?」珍妮佛從課本中抬起頭來,正好逮到她。
「我只是好奇借看而已,又不會少塊肉。」她趕快把所有軟體關掉,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你們台灣沒有電腦嗎?」另一個死黨好奇地問。
「對,我們連車子都很少見過,街上只有腳踏車,晚上也只能點油燈,冬天時候小孩子必須到山上撿柴火回家取暖,不然會凍死人的。」
珍妮佛半信半疑。「你……你騙人的吧?」
還要等這麼久才知道她騙人的,語氣還這麼遲疑?唉,這些甜姊兒真的不曉得世界上除了美國之外,還有其他文明國家。
「是真的喲!」井長潔點頭點得格外起勁,滿頭鬈發猶如小精靈翩翩飛舞。「我們的山上連公路都沒有,偶爾架一、兩座吊橋而已,你想上山得用手用腳爬上去。」如果你想去玉山登頂的話。「還有很多人家里連筆和紙都沒有上子都不會寫。」因為都用電腦鍵盤打字了。「我父親也只是一個賣食物的小販,我根本讀不起歐萊爾。」只是這個「小販」恰好擁有亞洲最知名的食品企業王國。「如果不是因為去年某個督學指責歐萊爾的有色學生過少,導致今年起學校放寬其他族裔的申請資格,我是連門檻都踏不進來的!」
「……」
呃,怎麼背心有點涼涼的?她偷偷往後瞄。
海爾一臉鐵青,杵在她身後。
「噗──哧哧哧哧!」羅杰死命掩著嘴巴。
「啊,學長,對不起,我會專心看書的,我不敢再聊天了。」她連忙把小腦袋埋回書本堆里。
「海爾,我們不要理她。」指桑罵槐的小鬼!夏琳白她一眼,拉男友坐回位子上。
海爾凜冽地瞅住她。雖然羅杰不斷說她可愛,他卻覺得她陰森又詭異,老像包藏什麼禍心一般,看了就令人生厭。
「學長,學姊,我以後不敢亂說話了……」她「泫然欲泣」地低下頭。
夏琳逕自掀開電腦螢幕,修長的眉像兩把刀似的,不屑地輕揚。
下一秒鐘,兩道長眉變成兩個死結。她才剛移動滑鼠,開啟自制好的登入頁面,災情就發生了。
「海爾,我的電腦怎麼會變成這樣?」夏琳驚叫。
「發生了什麼事?」他立刻湊過來看。
無數個對話方塊不斷爆出來,一個接著一個!她越努力想把視窗關掉,對話方塊就爆出來越多,到了最後她甚至來不及對準那個「取消」鈕,下一個視窗已經蹦出來干擾。
「我沒有辦法把畫面中止掉!」夏琳只是外表看起來成熟冷靜而已,骨子里比誰都神經緊張。
「讓我看看!」海爾連忙把電腦移到自己面前。
「啊……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的電腦是不是中病毒了?電腦是不是壞掉了?我里面存了很重要的襠案,如果電腦壞掉,我整個學期的工作計畫就泡湯!你一定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夏琳這位緊張大師又發作了。
「你閉嘴讓我好好檢查!」海爾青筋直冒。
「對不起、對不起!」她听出男友的不悅,可是視窗炸彈仍然不斷爆發,看海爾四處點也點不完的樣子,她又尖叫起來,「你看,畫面已經越來越多了。你不能這樣關!這樣關它是關不完的,我剛才就試過……」
「你可不可以閉嘴?」海爾大喝。光要檢查是否電腦中毒,或是其他問題已經忙不過來了,還要听坐在旁邊的她的魔音穿腦。
夏琳頓時住口,眼角開始閃著委屈的淚光。
「海爾,行嗎?要不要幫忙?」羅杰湊上來問,雖然電腦他只會一些基本躁作,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有限。
「好端端的,不會突然有這種怪事發生,我想找出它究竟是中毒了,或是怎地。如果是電腦病毒就比較麻煩,夏琳的這台電腦竟然沒有裝防毒軟體。」海爾滿頭大汗。
視窗炸彈其實不難解,重開機就行了,但是他沒料到中間有某個長戚戚的小人動了手腳,只覺得前一刻夏琳開啟頁面還正常的,下一刻突然出狀況,一定是電腦病毒的發作時間到了。
珍妮佛瞄了井長潔一眼。雖然她剛才踫過電腦,可是她家里連電腦都沒有,冬天還要燒柴火,應該不會這麼厲害,還會寫電腦病毒吧?
「姊姊……」
大家忙著處理視窗炸彈都來不及了,未多加注意珍妮佛的輕叫。
「啊,啊!越開越多,怎麼辦?怎麼辦?我看我們關機重開好了!好,就是這樣。」夏琳不由分說,立刻按下重新啟動的按鈕。
「別……」海爾阻止不及。
不料,開好機之後,那個登入頁面自行啟動了,接著又是數不清的視窗跳出來。
「啊!啊……怎麼辦?怎麼辦?」
「你不要再尖叫了行不行?」海爾忍無可忍地大喝。
前方的監堂老師听見了蚤動,敲一敲講桌,不悅地問︰「D桌,你們已經干擾到其他同學的自習時間,立刻安靜下來!」
夏琳方寸大亂。「老師,我們需要一位電腦工程師,我的電腦中毒了,我的學期報告全部存在里面,求求你立刻叫工程師過來!」
「這種小事我自己就能處理了!」海爾咬牙道。
「你還說!這個什麼鬼爪哇視窗就是你寫來叫我裝的,如果你這麼厲害的話,我的電腦怎麼會變成這種怪樣子?」千金小姐被他喝了兩、三次,脾氣也發出來了。
「好,既然別人比較厲害,你去找別人幫你解決問題好了!」海爾用力合上電腦蓋,推回她面前,不再理她。
「你……你……」夏琳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這一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修室是讓學生專心讀書的,不是讓你們吵架的!」監堂老師怒氣騰騰地走過來。
夏琳看著男友僵冷的側面,其他桌好奇的探視,羅杰無奈的表情,老師發怒的眼神,仿佛所有人都在指責她一樣。明明她是受害的那一個啊!
「又不是我的錯,又不是我的錯,你們干嘛生我的氣……」
她驀地伏在桌面上,放聲大哭。
三對一。
應該說,是二對一,羅杰則擺明了被他們三個人逗得很樂。
「潔依,你承認這起電腦事件是你主使的?」羅森女士扶了扶老花眼鏡,嚴厲地瞠視她。
「是的,我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錯。」小矮人的腦袋垂到胸口。
海爾和夏琳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你為何要這麼做?」校長肅然問。
「因為我很好奇學長寫的那段‘爪哇語’究竟有哪些功能,可是我和學長們又不熟,不敢請教他們,只好自己偷偷打開來看。我絕對不是有心破壞學姊的東西,只是因為校長教誨過︰‘對任何事物保持旺盛的好奇心,是求知的不二法門。’所以……所以……」她偷瞄身旁的俊男美女。海爾殺人般的銳眼投過來,她趕快低下頭,用力吸幾聲鼻子讓大家都听見。
「原來如此。」校長輕輕頷首。
海爾冷笑一聲。「偷看別人的電腦檔案與偷拆別人的信件都是相同的不道德行為,更何況她竄改網頁原始檔,簡直就是故意搗蛋。」
校長柔和但堅定地望著她。「潔依,你怎麼說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海爾學長,夏琳學姊,請你們原諒我!畢竟你們對我是這麼的好,又讓我參加你們的課輔小組,怎麼會故意對學姊搗蛋呢?畢竟,我和你們一點過節也沒有,你們說是不是呢?」小人兒哽咽得更大聲。
三個人腦中立刻浮現她對珍妮佛轉述那套有色人種入學論的情況。
這下子海爾有怒難發了,噗──嗤嗤嗤……羅杰實在忍得很辛苦。
「你給我閉嘴!」蔚藍色的怒火燒向死黨。
「抱歉,抱歉!」羅杰深呼吸幾下,拚命撫勻氣息。
「校長,我的電腦被她惡搞得當機了怎麼辦?這件事您一定要主持公道,如果不處罰她一下,說不定以後變本加厲。」夏琳只要想到自己還為了她跟男朋友吵起來,就滿肚子火。
「不過,你怎麼知道要改哪句語法,你也會爪哇語言嗎?」羅杰問出每個人心中的疑惑。
她登時好得意好神氣地微笑。「我對那個什麼爪哇的一點都不懂,只是看到里面只有一個地方寫著數字‘1’,就手癢把‘1’改成‘100’,誰知道夏琳學姊把檔案一開,視窗就不斷冒出來了,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羅杰捧月復大笑。
旁邊兩個情侶听得怒焰直噴,井長潔的腦袋趕快再垂下去。「當然我不應該一時好奇亂動別人的檔案,如果好奇與求知是一種罪,我百分之百有罪。可是,我絕對不是故意惡作劇。」
「她還把頁面檔的捷徑拉到啟動夾里,讓我們一開機就自動執行,這怎麼可能不是故意的?」夏琳憤怒地握著粉拳。
她干脆什麼都不說,繼續裝小賣乖博取同情,以她的外形來說,這一招還滿成功的。
「潔依,你知錯了嗎?」校長大人嘆了口氣。
「知錯了,校長。即使以後學長和學姊討厭我,看到我都不理我,拒絕和我說話,告訴珍妮佛聯合班上的同學不要理我,我也無話可說。」她用力柔眼楮,一下子就把兩只又圓又亮的黑眸柔得紅通通的。
「學長他們不會像你這樣孩子氣的。海爾,你們說是嗯?」
海爾抿著嘴,強逼自己吐出一個字,「是。」
「好了,為了處罰你今天的惡作劇,接下來的三天,你不能參加下課活動,必須全天待在教室內自習,知道嗎?」
「是!」她踢正步致敬。
「校長,這樣的處罰太輕了吧?」夏琳抗議,在她的想法里,好歹得禁足三個禮拜才行。
「夏琳,雖然潔依做錯了,看在她誠心認罪的份上,你不能原諒她嗎?畢竟你沒有實質損失。」羅森女士柔聲告訴愛徒。「我一直期許歐萊爾的學生們都能有一顆寬容的心,希望你能在此時表現出來,讓我引以為傲。」
「……是。」夏琳只能恨恨瞪小毛頭一眼。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們先離開了。」海爾只想離開有那個小鬼同在的場合。
「你們可以離開了。潔依,你的處罰在離開校長室後,立即生效。」
海爾腳跟一轉,直接離開。
矮子矮,一肚子拐!無論羅杰覺得她多可愛,校長多麼偏心,他就是覺得這個小鬼頭有問題!
裝模作樣的家伙,總有一天你會落在我手中,我們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