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姚在暗巷里飛快地奔跑著。
幾滴惡臭的污水濺上她腳踝,濡濕的感覺滲進皮膚里,也許是因為神經過敏,也許是那水真的太髒了,她突然覺得腳好癢。
該死,為什麼全天下的暗巷都要這樣骯髒-心呢?
她為國際刑警做了九年多的臥底,其中也不是沒有失敗逃亡過,而根據臥底求生法則,當身分暴露時,臥底想要活命,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隱入常人最討厭的黑暗里。
能夠真正將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中,逃生的機會將會上升數倍。
所以她每次總是找最偏僻、陰暗的角落逃,然後……總是被一堆老鼠、污水弄得神經幾乎錯亂。
到底是哪條法律規定,暗巷就一定要污穢骯髒?難道就不能有條暗巷是例外的嗎?
她一邊跑一邊想,一旦讓她逃過今日大劫,她非要整理出一條干淨明亮的暗巷不可,她發誓。
當然,那只是隨便想想,她的誓言若會成真,糞土都能變黃金。
唉,難道是因為我老足亂發誓,所以上天懲罰我;害我最近每次接任務、每次泄漏身分?
那她發誓,再也不亂發誓了,可不可以?
嗚……好喘、好累、好想吐。她已經跑了四條街,還要跑多久才能擺月兌後頭那群追蹤的人?
想不到威廉爵士這麼厲害,她已經趕在警鈴聲響的同時蹺頭了,他還是一下子就懷疑到她身上,並且毫不費力地追蹤到她的行蹤,就此緊追不舍。
可惡!听著身後追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心火一旺,轉出暗巷,直沖大街。
吱!一陣刺耳至極的剎車聲在她身畔響起。
「哇!」她緊急一個扭腰,閃開幾乎撞上來的車子。
天殺的……這……這景象怎麼如此熟悉?
「哈-,小姐,要上車嗎?」一張熟悉的面孔探出車窗,正對她微笑著。
「噢,上帝。」水姚想要詛咒全世界,這麼緊張的時候,為何誰不好踫?偏教她遇見龍非。
她是想上車,也非常想逃命,但她不想上他的車啊!尤其還是他坐在駕駛座的時候。
「上回-沒考慮這麼久的。」龍非笑著對她說。那頭粉紫色的發絲在夜風中飄揚,真是刺眼得教人好想咬上一口。
「因為上回開車的人是老周。不是你。」坐上龍非開的車,跟被威廉爵士的手下逮回去有什麼差別?一樣是下地獄。
「那麼-恐怕得考慮得快一點了。」龍非指著她的身後說。
威廉爵士的人已經追到近在眼前了。水姚只剩兩個選擇,立刻下地獄,和晚一點下地獄。
「可惡!」她兩手撐住車窗,靈活嬌小的身子從車窗直接穿進車子里。「快點開車。」
「遵命。」他腳下一個用力,把油門踩到底。
吱、嘎!轎車的四個輪子劇烈地磨擦地面,發出剌耳的聲音。
「哇!」水姚在座位上狠狠一蕩,一陣劇烈的-心感涌上喉頭。「該死,你不能把車子開穩一點嗎?」
「是-讓我快的。」
他一坐上駕駛座,整個人就像吃了興奮劑,油門一踩就不放了。
她覺得自己像坐上了時速高達三百公里的雲霄飛車,還是沖出去就再也不回頭那種。
「慢一點!」她閉上眼尖叫,聲音都分岔了。
「我是無所謂啦!」他又是一個劇烈的轉彎,轉方向盤時,油門還是緊踩到底,一點也沒放松。「不過再慢的話,我們恐怕會被打成蜂窩喔!」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听到後頭砰砰砰……連串槍聲幾乎是追著車過來。
原來是第二波殺手開車追過來了。
「該死,英國沒有法律了嗎?」居然在大街上開愴,也不怕傷及無辜。
龍非沉吟了一會兒。「我是有听說威廉爵士跟蘇格蘭場很熟,還常常與首相相約打高爾夫球。」
「敗類!社會的人渣!」
「-調查了他一個多月,到現在才發現這個事實?」他又嘆氣又搖頭的。「以一個臥底而言,-的觀察力顯然不是很好。」
「感激閣下的批評。那麼請問龍非先生一下,你又是什麼身分?」
他低喟了好長好長一口氣。「-終于想到要問了,我還以為-永遠不會問呢!不過……我不想告訴-,-不妨猜猜看,我到底是什麼身分?」
她狠狠瞪他一眼,他真以為她腦袋裝豆腐渣,事情都走到這步田地了,還察覺不出他的身分?
「別以為你的臥底經驗比我豐富就了不起。那只是因為我年紀不如你,自然經歷不足。」一個狗屁臥底有什麼了下起,等她長到跟他一樣老的時候,絕對比他厲害。
「小姐,我十五歲就干臥底工作了,從一個小混混臥到一尾大流氓,-以為我容易嗎?」
難怪他跟那麼多罪案牽扯不清,卻又始終沒人捉得住他的把柄好定他的罪。
因為他壓根兒沒犯罪,會在國際刑警內部留下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記錄,只因為他也是個臥底,還是超級大尾那種。
誰能想象得到,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天使龍非,其實並非純粹的黑道人物,或者稱他為黑幫清道夫更適合。
但是……她想不出世上有哪個組織能夠有這樣的能力與勢力培養他,並且在必要時刻給予他援助。
「你隸屬于哪一個單位?」
「龍門,-听過嗎?」
「一個華人組織。听說只要是移居外地的華人,遇到問題都可以找他們幫忙,有人稱他們為華僑守護神。龍門里有十三個主事者。人稱龍門十三英,而且……」她腦袋一轉。「啊!你也姓龍?」
「-可以叫我龍十二。」他對她眨眨眼。
「你是龍門的臥底,可是……為什麼?」那樣一個私人組織,甚至,只是一些不想受欺負的華僑結合起來的團體,為什麼要派個臥底加入全世界的黑道,去攪混那一池本來就已經夠骯髒的潭水?
「-是問我混入黑道的原因嗎?當然是為了保護自己和所有我想保護的人啊!-知道每年有多少華僑在外地遇害嗎?-曉得一次的排華運動就死傷多少華人嗎?-清楚各國對于華僑那種既欣賞又畏懼的心態嗎?」他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但說實話,她真的不是很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華人……」他沉思著,以著異常悠遠的聲音緩緩說道︰「這也許是華人的通病,又或者是我們的歷史太久遠了。一般人移居外地,頂多兩代、三代便會完全融入當地的風俗。可是華人卻不會,不管我們移民美國、法國、德國、日本,甚至是去到非洲,我們還是習慣過農歷春節、中秋團圓、清明祭祖。結果就是,華人移民一旦去到外國,很自然結成一個小團體,弄得全球都有中國城。」
「我很喜歡去中國城買東西,也很愛吃中國菜。」她說。「但很多人都喜歡啊!這有什麼不對?」
「在執政者或者當地人眼中,這是很特異的。甚至有一些偏激份子把這當成是一種文化侵略,于是產生了一些仇華或排華的情緒。再加上華人移民太多,衍生出來的問題又更復雜了。有力量的華僑可以請保鏢保護自己,但那些沒有能力,或者初到異地人生地不熟的人就很可憐了。龍門里很多組成份子就是因為這類事故而失去親人,或成為孤兒。而這些人如果沒有獲得一定的援助,多數會淪為當地黑幫眼中最可口的美食。當然,也有一些華僑敗類為了利益而勾結黑幫陷害自己同胞。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華僑聯盟出現,最終更導引出龍門這樣的組織。
「可是不管我們把理想立得多崇高,移民在別人的國家里立幫結派總是于理有虧,所以龍門始終沒有一個真正的根據地,也不曾成為一個真正的幫派。這大大地削弱了龍門的力量,于是,我們只好運用某些手法來達成我們想要的目標。比如我的任務,就是讓自己變成黑道的一份子,借此探听各地黑幫動向,以便在某些幫派將其銳利的爪牙伸向脆弱華僑身上時,將其鏟除。」之前他找上鷹幫,也是因為太多華人偷渡客和新移民在他們手上失去了蹤影,他想了解原因,才去了一趟台灣,卻想不到最終竟牽扯出威廉爵士這號大人物,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吧!
她大概了解了,卻不是很欣賞。「以暴制暴並非一個好方法。」
「所以我只負責臥底、搜集罪證,最終的行動仍然是交由當地執法單位去施行。」說著,他瞥一眼她的大腿內側。
她飛快夾緊大腿。「你怎麼知道我把芯片藏在這里?」
「因為很多女人都喜歡把槍袋或者重要物品藏在那個地方。」他嘻嘻笑著。
「下次我會記得換個地方藏。」她咬牙。
「這也就是說,-允諾了我們第二回的合作機會嘍?」他可樂了。
「有何不可?」他們兩大臥底合作,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滲透不進去?「在某些地方,你還頗有用處的。」比如她這次能夠這麼簡單接近威廉爵士身邊,不全是他的功勞?
「能夠為-服務是我的榮幸,我……」
「閉嘴,看路啊!」她突然大叫打斷他的話,但……「哇!」還是晚了一步。
砰!車子撞上某家倒霉的圍牆,車頭全毀。濃濃白煙襯托得他們像是要直接升天歸去一樣。
唔!龍非覺得-心欲嘔,他從來沒有撞車撞得這麼難受過。
雖然他還是保持住那清白無瑕的記錄,這可是他最大的驕傲,盡管他的開車技術人見人嫌,至少,他一向只會撞壞車,卻從沒踫傷過任何一個人。
不過他在心里暗暗發誓,再也不開外頭隨便取來的車了,不管它多麼名貴、外表如何豪華,耐撞度都絕對比不過他家里那些寶貝。
看看這輛破車把他和水姚晃得多暈?該死,他眼前都冒出星星了。
「-!」他兩手捧著腦袋,又喘了兩口氣,才有氣無力地問︰「喂,-怎麼樣?」
水姚拚命地深呼吸,以平撫身體的不適。
「暫時死不了。」她瞪他一眼,同時在心里發誓,再看到他手握方向盤,她就砍了他那雙手,可惡!
這麼爛的駕駛技術,他到底是如何考到駕照的?
「那……繼續跑吧!」這場意外已經把他們飛車的優勢消耗殆盡了,現在那些殺戮者又追上來了。
「跑?怎麼跑?人家開車,我們只有兩條腿,跑得過四個輪子嗎?」想做臥底,就要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心理準備,進國際刑警之前,水姚早料到有一天她會栽在這樣的危險生涯中。
說不怕死當然是騙人的,但她更不甘心的是,這份好不容易到手的數據卻傳不出去了。
「不用跑很久的,只要跑到下個街角。」他卻不顧她的反應,硬拉她下車,開始他們可笑的逃亡過程。
「難道跑到下個街角就會踫見上帝派出天使前來拯救我們?」
「我不就是天使?」他的綽號的確叫天使龍非。
「你是披著天使外衣的惡魔!」她尖叫,感覺到幾顆子彈擦過腳後跟,帶起一陣刺痛神經的灼熱。
「只要有翅膀,管他是天使抑或惡魔,我都很樂意做。」一顆子彈劃過他的臉頰,只差那麼一點點距離,他的腦袋就完蛋大吉了。
這是真正的與死神共舞。
水姚感覺到她的心髒已經鼓動到最高點,再繼續下去,或許它就要爆裂開來了。
她不想跑了,同樣都是死,為什麼她非得選擇這麼痛苦的死法?
「天殺的!」她大喊。「我受夠了!」
「快了、就快了。」但他卻不給她任何放棄的機會,死命捉住她的手,就算拖也要把她拖出這條街。「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只有你會沒事,我問題大了。」她的胸口好難過、兩條腿又酸又麻,更慘的是,她被他拉住的那只手痛死了。
「哈哈哈,就憑你們那四條腿也想跑贏我們這幾輛車?」威廉爵士的手下終于追到他們了。「兄弟們,給我宰了他們!」其中,一個黑人大漢高聲叫著。
「唔!」厄運還是沒有放棄龍非,一顆子彈穿透他的肩膀,鮮血立刻濕了他半邊身子。
「喂,你怎麼樣?」她一點都不想看到他被打成蜂窩的樣子。但很下幸,那群家伙似乎把他們當成困居籠中的雀鳥,耍著玩了。
「等我跑到下個街角,我一定要單挑那個打傷我的王八蛋。」他咬牙恨道。
「下個街角有寶嗎?」天哪,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想著打架?她深刻懷疑他是緊張過度,腦袋秀逗了。
「沒有寶,但是……唔!」為什麼子彈盡往他身上招呼?他感覺左腰側火辣辣的一陣疼,體內的血量消耗得更加迅速了。
「你們兩個渾球還想跑?」兩輛福特一左一右包抄龍非與水姚。
此時此刻,他們是真正地深陷敵陣了。
龍非的受傷和那些人的囂張,徹底激起水姚的怒火。
「王八蛋!」她氣瘋了,拔出藏在大腿內側的手槍,瞬間射擊出一顆子彈。
轟地,那子彈準準擊中右邊福特車的油箱,整輛車霎時陷入一片火海。
龍非一時間呆了一下。
「哇!」但下一秒,他被那熾熱的巨焰驚醒。「靠,-有這麼準的槍法,剛才怎麼不回擊?」
想不到她比他呆得更厲害,對身側的滔天烈焰和他的咒罵聲都沒有反應。
「喂,繼續啊!」他還以為她會持續發威呢!想不到她卻突然變成石頭一顆,愣在原地動也不動。「該死!」他是不可能拋下她獨自逃命的,只好死命拖著又累又痛的身軀半扛半拉著她繼續跑。
「臭婊子!」那些流氓這下子被徹底惹火了。「兄弟們,給他們好看!」
龍非眼角瞥見一個……火箭筒。天殺的,人類怎麼可能從那麼恐怖的威力中逃月兌?
完蛋了!這是他腦海里唯一的念頭。
但就在此時,原本陷入呆滯中的水姚再一次舉起她掌中小小的槍,瞄準、扣下扳機。
砰!那顆小小的子彈準確地打中了火箭筒中那顆巨大的炮彈。然後……撞擊加上撞擊,一連串的火藥劇烈反應下,那名手持火箭筒的流氓其下場否言可喻。
龍非現在簡直是用崇拜的眼神在看她了。
卻見水姚艱難地扯了扯嘴皮。「今天是我頭一回開槍。」
「咦?」他眨眨眼。「-是天才!」
她搖頭,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想也知道,憑她這種外圍人員,能擁有多精妙的武器配備?這把掌上型手槍還是她正式加入國際刑警,組長特地申請給她的。不然她之前用的都是那種標準左輪手槍,又重、後坐力又強的東西。
凱帶她入行時就警告過她,做臥底靠的不是一流的身手,而是過人的機智。所以如無必要,千萬不要隨便動用武力。
她一直將那些話奉作圭臬。因此從第一天做臥底開始,她就沒用過那柄左輪手槍。不過另一個重要原因卻是——左輪太大又太重,白痴才會隨身帶著它。
這回是因為這柄新槍又小,還是象牙制作,十足地輕巧美觀,她才帶著以防萬一。想不到真的用上了,而且……結果真是出奇的……詭異。
她長嘆口氣。「一開始,我是想射那個開車司機的。」只不過子彈湊巧偏了一點點,然後,就撞進了油箱里,那真的不是她的錯。
龍非只覺額頭冒出滴滴冷汗。「那第二回呢?」
「那麼閃亮又耀眼的焰火突然在你眼前炸開,而你又毫無防備。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看到多少東西?」所以,她根本是隨便亂射。
「以人類的眼楮構造西言,-現在的視線應該是一片模糊。只能看到物體移動,卻看不清物體的確實位置。」
「那麼你了解了。」
他只能嘆息。「好一個美妙的偏差。不過-能不能再發揮一次奇跡?因為-剛才那英勇的行為已然徹底激怒這群流氓,我又看見一只火箭筒被提起,正瞄準我們兩個人了。」
「奇跡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嗎?」她苦笑,卻還是舉起了手槍,往後方射去,砰……接著,什麼事也沒發生。
奇跡之所以稱為奇跡,就是因為它的難能可貴。
龍非和水姚幾乎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死狀。
但是——
「通通不許動,你們被包圍了。」好熟悉的聲音,熟悉到水姚幾乎以為自己撞邪了。可下一秒,聲音的主人來到她身邊,大掌拍上她的肩。「干得好,水姚。」是杰克。「也謝謝龍先生的合作。」
原來早在水姚還在台灣看護那個躺在病床上的龍非替身時,龍非就已動用了全部關系查清她的來歷,並主動提出與國際刑警合作的要求。
不過一開始國際刑警並不信任他,畢竟,他過去的記錄太詭異了。
但今天,在他偷到威廉爵士的秘密芯片,卻被水姚搶走後,他再一次連絡國際刑警,並替她請求援助。
國際刑警這才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派出人手,與他約定好接應的時間、地點。
可這時,威廉爵士也發現密室遭竊的事情,大怒之下派出所有的手下四處搜捕龍非和水姚,幾乎把整個輪敦鬧得天翻地覆。
國際刑警也不是死人,這麼大的動靜想也知道內情不單純,于是他們一邊連絡蘇格蘭場,請他們維持治安。一邊派出杰克領隊,百余名精英會合準備接應水姚。
他們敢這麼大動作也是因為相信水姚的能力,會讓她不顧一切去搶的東西,其價值肯定不凡。只要讓他們拿到這份證據,即便威廉爵士富可敵國、又與英國王室有著牽扯不清的關系,國際刑警照樣有辦法扳倒他。
但不知杰克等人事後若發現,水姚會這樣沖動行事純粹是想氣氣龍非,這批國際刑警中的精英會不會想要殺人滅口?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龍非笑答。他們可還沒跑到街角呢!國際刑警的支持就提前到了,可見幸運之神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
「我們听見了巨大的爆炸聲響,猜測你們可能遇到大麻煩了,水姚可是隊里的精英,我們當然不能繼續待在原地傻等,前來救援是應該的。」杰克邊說,邊讓屬下要那些流氓們繳械。
原來是為了水姚啊!龍非就猜自己的面子沒有這麼大。不過也難怪啦!他搜集的證據一向是經由老周透過特殊管道轉交到那些執法者手中,他本人從沒現身與任何一方執法者打過交道。
在他們眼中。恐怕他的背景也比那些黑幫份子好不到哪兒去,不信任他也很正常。
「水姚,-還好吧?」說完場面話,杰克就徹底忽略龍非,徑自向著水姚走去。「我給-安排了一輛車,看-是要回總部報告一下,還是先回家休息,報告明天再說。」
「我不回家,也不去總部,我要去醫院。」水姚咬著牙說。
杰克以為她是想陪龍非去醫院,眼楮里不覺閃過一抹嫉妒。
龍非這才發現,原來杰克之所以這麼快趕來,除了工作外,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為了私情。
真是可惡,杰克看不出來,水姚跟他已經很有默契了嗎?這樣都想插手,不要臉。
于是,他更用力握緊水姚的手。
「喂!」水姚卻突然揚了龍非一巴掌。「你握夠了沒?」
杰克幸災樂禍地瞥了龍非一眼。「龍先生,水姚顯然並不太喜歡閣下的自作多情,或許你應該松手了,讓我送她回家。」
「誰說我要回家了?」水姚大叫。「你沒看到這混蛋把我手拉得都月兌臼了嗎?我要去醫院,我手痛死了!」
呃!兩個剛才還爭風吃醋的男人,同時呆成木雕兩尊。
干臥底的另一個重點就是。任務一結束,立刻閃人,千萬別留下來礙手礙腳,或者讓人抓到把柄。因為臥底的身分一暴露,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更甚者還可能妨礙任務的進行。
因此一將從龍非手中搶來的芯片交給杰克。水姚正大光明以休養為理由,放大假去。
她可沒有說謊。她的手真的被龍非拉月兌臼了。
不過這點小傷經過骨科醫生一推一拉,短短五分鐘立刻復原。
龍非就比較慘了,臉頰被劃出一道疤不打緊,肩胛骨還被打了個洞,腰側讓子彈劃過,留下一道深約一公分,長有七、八公分的大傷口,縫了十來針才搞定。
那個醫生還直夸龍非幸運,身中多處槍傷,卻沒有一顆子彈留在體內,免除了開刀的危機。哪一天他無聊,或許可以去美國給FBI、國際刑警開一堂課,課名就叫︰如何在中槍時讓子彈鑽出身體,以避免子彈在體內造成更大傷害?
龍非被激得好想將那個死人醫生的嘴巴給縫了,偏水姚在旁拚命點頭。「說得好。這門課保證實用,鐵定有不少人擠破頭想上。」
龍非讓這兩個人的臭嘴激得額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不過得澄清一點,他並沒有生氣,他才不會小氣到隨便讓人說兩句就發火的地步。
真正讓他受不了的是,那個醫生給他縫傷口時,居然沒給他上麻醉,還嘲笑他,這還有醫德嗎?
「那麼醫生是不是要去開一門如何痛死病人的課?至于水姚,-干脆負責教導如何閉著眼楮開槍吧!」
「如何痛死病人我不會。」這醫生還挺幽默。「畢竟,我的專長是做變性手術。如果你有需要,在這方面我絕對可以幫你。」
「他做女人?」水姚指著龍非哈哈大笑。「那一定很精彩、非常精彩。」
醫生皺了下眉頭。「也是,這麼粗野的女人,確實是丟了女人的臉。」說著,他好像故意似地,用力拍了下龍非腰間的傷口。
霎時間,龍非一汪英雄淚就要飆出。
「不良庸醫,你夠了!」疼死他了。
偏偏這醫生也夠酷。「小流氓,落到我手上也算你倒霉了。誰叫你年紀這麼大了還不學好,跟人家混什麼流氓,弄得一身傷算你活該。」臨走前,他運在葫奔肩膀按了一下,讓龍非痛得當場尖叫。
「該死的不良醫生。」龍非疼得聲音都變調了。
倒是水姚打趣的目光將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的確很像流氓,也難怪醫生會認錯。我倒覺得這個醫生很有正義感,他是在教你,想混流氓就要有受傷流血的心理準備。而既然受了傷,難免會有些皮肉痛,受不了的人最好乖乖學好,當個正經人去。」
「我哪里像流氓了?」他自信從穿著到容貌都很紳士好嗎?當然啦!剛經過一場生死危機是有一些狼狽,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說他是流氓啊!
她指了指他的腦袋。「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把自己的頭發染成那樣怪異的顏色。」
「也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天天拿發誓當飯吃。」要比揭瘡疤他也不會輸。「不過是一點個人嗜好,有什麼了不起。」
說到發誓,她的臉色迅速黯沉。「我記得有個人答應過我,永遠不會騙我的。不知道這位承諾過永遠不會騙我的紳士,現在為什麼不是躺在台灣的加護病房里,反而出現在英國輪敦?」
「這位紳士會說出這樣美麗的謊言,當然是為了他親愛的寶貝嘍!」
听到他說寶貝那兩個字時,那種既親密又溫柔的語調,她不自覺紅了下臉。
而像龍非這樣聰明的男人,又怎麼會看不出女性心里的動搖?他更進一步牽起她的手,雙唇湊近她耳畔。
她只覺渾身一顫,好像被電了一下似的,忍不住跳了起來。
「唉喲!」他立刻扮虛弱。「-不要突然動作這麼大,萬一害我的傷口又裂開,還得再被那個變態醫生折騰一次。」
「你活該。」她嘴巴雖硬,但看他疼得臉色發白的樣子,一顆心全軟了,乖順地坐近他身邊,任他一只長臂摟上她的腰,兩人間的距離近得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了。「喂,你說話就說話,別靠這麼近,很難受的。」她不自在地在他懷里輕扭著。
「別這麼大力,小心我的傷口啊!」他小聲叫疼。「而且,不靠近一點,我怎麼跟-說秘密,這可是絕不能落入第三者耳中的大機密。」
他的話把她的好奇心勾到最高點,毫不自覺地主動偎近他身邊。
「什整機密?你快說。」
有女敕豆腐不吃是傻瓜。而龍非向來不笨,自然樂得坐擁美人。「第一個秘密是︰據說,引-進國際刑警的凱先生,是個非常討厭以暴制暴的人,是不是這樣?」
「沒錯。凱一向主張動腦比動拳頭有用,並且安全多了。所以那天在船上,我很訝異他會對你開槍。不過現在凱也失蹤了,我猜大概是找不到人來對質了。」
「-就沒有懷疑過那天開槍的凱不是真正的凱?」
她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我或許不是正規的編制人員,但凱給我的訓練一向不比正式的國際刑警少,我可以很清楚分辨出一個人有沒有化妝、易容;那天在船上的凱,臉上並沒有任何動過手腳的痕跡,所以我相信他真的是凱。」只是她無法確定凱的真實身分,凱究竟是真正的國際刑警,抑或是反臥底?
「但-卻不知道凱有一個孿生兄弟,凱因。他原本也是國際刑警的一員,後來因為理念不合而離職,轉投威廉爵士麾下。那天出現在船上的人正是凱因,至于凱……如果我猜得沒錯,當你們破解晶片後,應該會同時發現他的死訊。凶手應該正是凱因,因為他離開國際刑警也有二十余年了,所以我想現在國際刑警內部還知道他的人不多,才會給了他這個可乘之機,破壞了數起國際刑警正偵辦到緊要關頭的案子。」
她一時無法言語,她從來沒想過還有一個凱因的存在,而且孿生兄弟居然彼此殘殺?為什麼?擁有親人的滋味是如此美好,他們不知道嗎?
她想起凱,那個外表粗獷的漢子,卻有著最細膩的心思。
當凱知道她還有個妹妹的時候,還曾動用關系幫她找人呢!最後甚至引她入國際刑警,讓她藉由到世界各地出任務之便,同時也找找妹妹的下落。
當然,他們也沒想過可以真的找到她妹妹,要找一個消失在茫茫大海中的人,那可比摘星撈月更難啊!
可是他們沒有放棄。她相信這樣的凱應該也是很重視手足親情的,卻想不到……
「別哭了。」突然,龍非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哭了嗎?不知道。為了執行任務,她常常扮弱、假哭,流淚不過是讓眼楮滲出液體,以博取敵人同情的一種招數,她使得駕輕就熟,也沒什麼了下起嘛!
但龍非卻很緊張,弄得她也很別扭。
他應該很清楚,她的淚水就跟她的誓言一樣,沒有半點可信度。所以就算她把體內的水分都流干了,多喝些水補充回來就是了嘛!他何必在意?
偏偏,他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好像她的淚水正化成濃鹽酸,一點一滴腐蝕著他的心。
他太笨了,永遠都搞不清楚狀況。
「龍非,或許我得警告你一件事,別太相信女人,尤其是像我這種臉上掛了幾百副面具的女人。」
「沒有人可以一生帶著面具過活,我一直在找一個可以完全坦白自己的地方,我相信-也一樣。」
又是老話重提!水姚是跟他有著相同的夢想,但夢之所以珍貴,就因為它是夢。夢是永遠不可能成真的。
「我同意你的說法。但我做不到,我沒辦法毫無保留地信任一個人,你明白嗎?你可以說是童年的陰影,也可以說是干臥底多年來留下的後遺癥,不管怎麼說都行,我無法毫無條件地相信一個人,不管是誰都不行。」
「可-相信我,不是嗎?」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在島上,-拒絕凱因的要求殺我的時候;在船上,-為了救我不惜與凱因作對的時候;在-奉命接近威廉爵士,而我利用一切巧合讓你們兩人的關系迅速拉近,-毫不考慮地接受我的好意的時候;在我偷出晶片,而-只因為那東西是我拿出來的,便一股腦兒相信那東西必有妙用,想也不想就搶走芯片的時候……在-做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還能夠說-不信任我嗎?」
「我……」這就是信任嗎?她只是覺得他無害、他可靠、他一定會保護她……天哪!她真的信任他,毫無保留地付出所有心思相信他。
上帝,她是個臥底啊!演戲是她的本能、懷疑是她的靈魂,而這些在他面前居然完全下管用。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瘋了不成?
「承認吧!-信任我。」他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或者說,-愛我。」
她的腦袋徹底當機了,只有一股溫暖沿著被他踫觸的雙唇,慢慢地流淌過她全身,撫慰過她曾經受過傷害的與靈魂。
她茫然看著他的眼,在那里頭看見丁他的深情,也從他瞳眸的反射中看見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脆弱與不安。
她現在居然連演戲也做不到了。她莫名感到恐。
「別怕,我不會傷害-的。我給了-證明了,不是嗎?」他溫柔地擁著她。
「什麼證明?」此刻,她一腦袋漿糊,早就無法思考了。
「-妹妹啊!我在台灣布那個局,除了是想解除威廉爵士對龍非這個人的戒備,以便混入他身邊盜取他的犯罪資料外。同時也是想證明九年多前,我確實救了一個名叫水流的女孩,同時給-們姊妹一個好好相處的機會。怎麼?-沒看到『他』?」
她很用力地搖頭。
哦喔!他臉色大變。
她不愧是天生干臥底的料,從迷茫到理智,瞬間切換,速度快得驚人,一下子抓住問題重心。
「在台灣,我每天見的除了那個躺在床上假裝你的替身外,就只有你那幫兄弟,全都是男人,我沒見過任何一位女性。嗯……除去馬路上偶遇和醫院的護士外,我確信我沒有接觸到年紀、外貌與水流相似的女性。」
他恨恨一咬牙。這該死的小六子,肯定是沒勇氣在自家姊姊面前自曝身分,所以把他離去前叮囑他與水姚姊妹相認的話全扔過山頭了。
「沒關系,這混小子不肯自己招供,我帶-去見他。」
她擰了他手臂一把。「別隨便罵我妹妹。」
「相信我,等-見到現在的『他』,會罵得比我更凶。」他的語氣比冰還要冷。
水流真的變化這樣大?水姚不禁有些擔憂,下意識又偎近龍非幾分。
真的是沒有經過腦袋去判斷的,她已經很自然地相信他、接受他,就在她還毫無自覺的時候,開放心底的一片空間,任他進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