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蓉本來一直打定主意不跟徐文欽走太近,就怕他認識岑晨,識破她和岑晨互換身分的交易。
但就為了一個以身償債,五十一萬二要還多久的問題,她直追著他到了他的工廠。
三十多坪的小廠房,用鐵皮、鋼架搭成,里頭還沒有冷氣。
現在外頭氣溫如果是三十度,廠房里估計要再高上四度,熱得幾乎可以蒸饅頭了。
她進去不過三分鐘就受不了了,急急忙忙往外跑。
從來沒發現頭頂的太陽這麼可愛,雖然炙人,但屋外起碼有風,不像廠房里又悶又熱,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如果是在這種地方賺來的錢卻被倒帳的話,我強烈要求利息要超過20%。」開玩笑,這是血汗錢耶!
她又開始掐起指頭算,實在很好奇剛才那位小姐若想賣身償債,要賣多少次?又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把債抵光?
偏偏徐文欽這個討厭鬼,不肯告訴她賣身的行情價是多少?他平均一星期又能來上幾回?沒有這些基本資料,她根本無法計算。
「好熱!」她抹一把額上的汗,想回飯店吹冷氣了,再來上一杯冰紅茶、幾塊剛出爐的香草小甜餅……啊!人生一大享受。
算了,徐文欽不肯說也罷,就是解不開一個問題而已嘛!又有什麼了不起?
可她心里這麼想,奈何那雙腳就是不听話,硬是定在小工廠門口不肯動。
三不五時她還會探頭進工廠看看徐文欽,他正赤果著上身扛著一箱箱整理完畢,準備出貨的零件。
他表情認真,細密的汗珠在黝黑、結實的肌肉上滾動著,洗得泛白的藍色牛仔褲緊緊包住他挺翹的婰部、筆直的腿,每一次邁動,都感覺得到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強健韻律。
她瞧得有點呆住,過去她的家人和親朋好友對于這些所謂的藍領階級並不具有太多的好感。他們灌輸給她的觀念是,工人都不聰明,沒有高學歷,常常也很髒,光靠近他們身邊就聞到一股汗臭味。
但她看著徐文欽,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兩只眼楮就這麼定住。
他擁有自己的工廠,還請了三個員工,雖然仍舊是出賣勞力,不過認真專注的精神更加讓人佩服。
工廠又小又悶又熱,但他絲毫不受影響,兩只手輕而易舉就抱起三大箱零件,那健壯的身軀與往常她所熟悉的斯文儒雅、白皙的貴公子完全不同。
他工作了三個小時,她也就這麼站著看了他三個小時,沒發覺太陽曬紅了自己粉女敕的俏臉,汗水更是濕透了薄薄的真絲襯衫。
她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就這麼呆呆地看著他工作。
那雙大手不只是健壯有力,還十分靈巧!她忍不住痴想著,他是個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又很能逗人開心的人……
「嘿!」突如其來的,徐文欽來到她面前跟她打招呼。
「啊!」她恍然回神。「你怎麼出來了?」
他指指手上的表。「十二點要吃飯了,我不出來,難道要餓死在里頭?」
他說著,走過去,打開角落的水龍頭,捉起連在上頭的水管,強烈的水柱從頭頂直接沖下去。
晶瑩的水珠打在他身上,迸射出更細小的水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七彩的光華。
水珠從頭頂住下滾落,洗過他寬潤的額頭、高挺的鼻梁、厚厚的雙唇,沿著脖子再到那精壯的胸膛上,那鼓動著的肌肉上兩抹激凸……
容蓉慌張地移開視線,喉嚨里干熱得像要冒出火來。
一抹得意的笑容悄悄浮現在徐文欽唇角,可惜容蓉正忙著害羞,沒有注意到。
「老板,我們也要。」工廠里其他三個員工看見徐文欽在沖冷水,也搶著跑出來說道。
「沒問題。」徐文欽移動水管的方向,水柱轉而噴得另外三個員工一身清涼。
「哇,爽呆了。」三個男人歡快地在水柱中蹦跳著。
容蓉呆呆地看著那神奇的一幕,光是一點水就讓他們高興成這德行,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相比起來,她那些親朋好友簡直像吸血鬼一樣貪婪,有了錢就想要權、有了權又想要名……人生總有追求不完的目標。
她記得父親說過,人就是因為有,才會不停地往前進;世界進步的原動力,就是人類的。
如果父親的話是對的,那麼眼前這些人就是阻礙社會進步的害蟲,但是……
沒等她想個明白,徐文欽突然轉頭問她︰「-要不要也來一下啊?」
「我?」這樣淋水嗎?沒試過,但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很舒服……理智的掙扎終究抵不過滿腔的好奇;她咬牙,懷著幾分緊張、幾分期待地點點頭。
水柱瞬間轉到她頭上,一股清涼直透入骨子里,讓她心髒忍不住一縮。
「哇!」她驚呼一聲,但下一秒,適應涼水的身體卻傳來陣陣舒爽的感覺,令她不自禁閉上眼,更迎向那份清涼。
原來大熱天里沖涼水這麼舒服,她以前都不知道。
其實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直處在被保護嚴密的環境里,像朵溫室花兒般成長,她所能看的、听的,都是別人過濾後給她的,那些東西又能代表多少真實呢?
水來得突然,停得更加突然,就在她猶自迷惑時,徐文欽已經關掉水龍頭,走過來拍拍她的肩。「-是要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便當,還是要回去?」
她瞪大眼,呆住了;剛剛腦袋還在思考與社會進步的問題,下一秒突然被問要不要吃便當,害她一時整個人當了機。
「嘿,容小姐,回魂喔!」徐文欽一只大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她忽爾又想起這只大手的強壯有力,心跳莫名又是一陣紊亂。
「不要、不要。」她臉又開始發燙了,明明才沖過冷水啊!「我……我要回飯店了。」
話說完,她也不等徐文欽的回應,倉皇地跑開了。
而徐文欽也沒留她,只看著她驚慌而逃的背影,唇角漾滿了得意的笑容。
「老板。」說話的是員工中最瘦小的牛頭,手藝一流,腦袋更是古靈精怪。「你今天很努力喔!」說著,他對徐文欽擺了副健美先生的動作,笑他用這種方法勾引人家純潔少女心,不道德。
「什麼努力,根本是在發春!」小尾巴嘴很賤,但對朋友很有義氣。
「老板,你既然喜歡剛才那個小姐,怎麼就這樣讓她跑了,不追上去嗎?」大胖長得一張橫霸臉,左頰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可以說是人見人怕;不過心地卻最憨厚。
這三個人年輕時都犯過一些小錯,留下不大不小的案底,一般的雇主不太敢用,徐文欽卻不在乎。
他認為人不怕犯錯,就怕犯錯不改,或者沒有機會改。更何況他自己國中時都混過 車族,只是沒有被抓到而已。
「笨喔!」徐文欽的大手輪流-過牛頭、小尾巴和大胖的腦門。「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那位容小姐是什麼背景你們知道嗎?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用死纏爛打的手段追到的,有時候要來點若即若離、欲擒故縱。針對不同性情的女孩要使用不同的追求方法,否則你就領好人卡領到死吧!」
「老板,你很奸喔!」牛頭諷刺他。
「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很老實嗎?」對于那種小小的譏諷,徐文欽根本不在乎。
「你沒有說,你只是在臉上掛一副老實面具騙人。」小尾巴不禁為那位容小姐祈禱。
「老板,你不會把人騙到手,玩一玩就扔掉吧?」還是大胖最有同情心。
「我要騙人家女孩子來玩,會老實交代自己的身家底細嗎?」拜托,在這場愛情追逐戰中,他才是弱勢的那一方。
他向容蓉坦白了自己的一切,倒是她什麼也不肯告訴他;他想知道她一些背景,還得不停地用各種問題暗中探詢,不知累死他多少腦細胞?
「不過老板,你是喜歡那位容小姐什麼地方?」小尾巴看容蓉怎麼看怎麼怪,哪有女人喜歡粉紅色喜歡得這樣徹底的?從發夾、襯衫、褲子、鞋子、包包……無一不粉紅,簡直就是……怪胎。
「你不覺得她長得就像一個放大的芭比女圭女圭,很可愛嗎?」對于容蓉,徐文欽可是越看越喜歡呢!
「老板,你變態!」牛頭、小尾巴、大胖同時一呆,半晌回過神來罵了一句,決定結束話題,吃便當去也。
「你們管我!」女朋友是他徐文欽要的,只要他喜歡就好,別人的看法他才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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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很大、天氣很熱,紫外線強到都可以被列入危險等級了。
但容蓉穿著一身濕透的衣裳在馬路上走,還是感覺一股淡淡的寒意直往骨子里竄。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剛才不該答應讓徐文欽沖冷水的,萬一感冒怎麼辦?她的體質向來是不容易生病,但不幸病了,非倒床一月、半月不可。
還是趕快買干淨衣服換上的濕衣服才好。
她伸手招了輛計程車,才坐進去,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座位好硬,而且里頭有一股煙味。
可惜她的小粉紅還沒修好,否則她才不坐這種爛車。
唉,還是打電話催催修車廠,讓他們盡快將她的小粉紅修好,多花些錢也沒關系。
「小姐,去哪里?」計程車司機說。
「百貨公司。」她報出了自己最喜歡的店名。那個純女性的購物空間,清靜、優雅,不必跟一堆小鬼頭和臭男生擠,不過……想起剛才看到的徐文欽,那半果的身軀,虎背熊腰,充滿了強勁的爆發力……臭嗎?好像不會耶!
想著他,她的臉又開始發燙,腦袋里浮想翩翩。
她從沒遇過像他這樣粗獷的男人,長相性格,言行舉止都十足豪爽。
以前她認識的那些男人,哪個見了她不像蜜蜂瞧見蜜一樣,沾上就不放了,死纏爛打,煩死人了。
徐文欽……第一天見面他就給了她他的電話,那時她還暗暗猜想,他是不是對她有意思,在暗示她些什麼?
但他又沒做出任何追求的動作,更不會特意討好她,仍舊是該干什麼就干什麼;這是不是代表他對她沒感覺啊?
突然有一點泄氣,被追求慣了,突然遇見一個毫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讓她心情就是提不起來。
「小姐,百貨公司到了。」計程車司機說道。
「噢!」容蓉付了車錢,走下計程車,深吸口氣,驀地發覺台北的空氣還是挺不錯的,起碼沒有她最討厭的香煙味。
「算了,不想他了,臭徐文欽。」暗暗一跺腳,像她條件這麼好的女孩,追求者一堆,何苦為了一根臭草自尋煩惱?
「我要買一堆最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看凸那個臭家伙的眼珠子。」說是不想,心湖卻是莫名地漣漪一圈接一圈,不止息地翻涌著。
容蓉沖進百貨公司的樣子很狼狽,濕淋淋的衣服、滴著水的發,沒有一個專櫃小姐願意上前招呼她,甚至不許她踫展示的衣服,就怕讓她踫髒、弄濕了,怎麼再拿來賣?
容蓉幾乎氣壞了,她從小到大都被捧得高高的,幾時受過這樣的白眼?尤其這里好幾個專櫃小姐以前都認得她,每次業績不夠就打電話給她,請她幫忙,她從來也沒拒絕過。
為此,她買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回家堆著積灰塵,被說浪費也無所謂,因為朋友有難本來就應該幫忙,尤其那些錢對她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根本算不得什麼。
但現在,瞧瞧她們的嘴臉,其中一個還罵她是乞丐,是可忍、孰不可忍,馬上叫來樓面經理怒罵一番,然後派人拿型錄來讓她選。
這經理是認得她的,她是頂級VIP,容氏集團的大小姐,平均一年要在這里消費上五、六百萬,誰能不認得啊?就那幾個還沒睡醒的專櫃小姐沒注意到……不過也難怪她們沒看出來,往常容蓉到場,那排場可是轟轟烈烈,誰會想到她也有這樣狼狽的一天?
容蓉要求開除罵客戶乞丐的專櫃小姐,那個倒楣的專櫃小姐淚漣漣地被炒了魷魚,其他幾個被罵的紛紛安慰她,要她別理會像容蓉這種沒教養又野蠻的千金小姐。
她們自以為說得很小聲,誰知容蓉耳力更好,字字句句都听了進去。
這讓容蓉更加生氣。她就不懂,做生意的,不是該和氣生財嗎?身為專櫃小姐卻辱罵客戶,而且還有一堆人挺她?這是非觀念都顛倒了嘛!尤其她們之前是如何捧她的,現在卻……
人性,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性吧!
她將那些碎言碎語一字不漏地轉述給經理听。「我發現你們的員工訓練真的非常差勁,自己犯了錯不檢討,這就是貴公司的待客態度?」
她隨手指了套粉紅色洋裝,遞過信用卡。「今天先要這件,我想你們的員工訓練再不改進,往後我都不會再來了。」
經理擦著汗向容蓉道歉,他毫不懷疑,容蓉一回家,會將在這里受的氣向親朋好友大肆宣傳。
所謂龍交龍、鳳交鳳,容大小姐是什麼身分,她所交往的又是些什麼人,公司百大VIP,至少一半會跟容蓉有交集,只要有三分之一對百貨公司起了心結,公司就要損失慘重了。
但要百貨公司將旗下的專櫃小姐都訓練到對所有客戶一視同仁……唉,那怎麼可能?
專櫃小姐練的是什麼?眼力。一眼就要從客戶的穿著打扮,言行談吐看出客戶的消費潛力,服務態度難免受到客戶消費能力的影響。
人力有限啊!不可能上門十個客戶,十個都受到最殷勤的對待。
就像以前容蓉帶著保鏢、司機上門時,大家會特地招呼她,幫她泡咖啡、買蛋糕是一樣的道理。
那時她享受著特權,也沒見她發出不平之鳴,今天受到冷落,就大發雷霆。她的觀念不是同樣也有問題嗎?
但經理怎麼敢跟她分析這些道理,冷汗涔涔、頻頻道歉,幾乎都要跪下來了,只求小姑女乃女乃消消氣。
容蓉在一堆甜言蜜語、點心加飲料的攻擊下,才平緩了一點情緒,又多挑一個包、一雙鞋、一套內衣。
但跟她以前一進門就是五、六十萬的消費金額比起來,今天她買得這是太少了,結完帳才十五萬兩千元。
在手腳伶俐的彩妝部專櫃小姐幫忙下,容蓉換了一身嶄新的衣物,重新梳好頭、化好妝走出百貨公司。
這時日已西移,想不到她一場火居然發了四個多小時,難怪氣得肚子都餓了。
她找了一家飯店吃自助餐,料理還不錯,連面包都是自然發酵、當日烘烤,每樣菜都很扎實,讓她吃得非常愉快。
所以最後刷卡付帳的時候,她還多遞上五百塊當小費。
但奇怪的是,服務生拿著卡去了一會兒,再回來居然告訴她,她的額度不足,不能刷。
怪了,她這是無限卡耶!沒有額度限制的,怎麼可能會額度不夠?
再說她這兩天也沒花什麼錢啊!就送徐文欽的母親進醫院,花了萬把塊的醫藥費、修車訂金、飯店錢、買衣服……全部加一加應該不超過二十萬。
也許是卡片壞了吧,等她回飯店後要打電話給銀行,讓他們補寄新卡給她。
她用現金付帳,再走出飯店,發現天已經全黑了,瞄一眼手表,七點半,想不到她一頓飯吃了快三個小時。
接下來要干什麼?找朋友玩?但萬一朋友告密,她這場逃家之旅豈非就要告一段落?
回飯店?路很遠的,走路太累,捷運她又不會坐,搭計程車……想到數小時前那恐怖的經驗,還是算了吧!
怎麼辦呢?叫徐文欽來接她吧!他的車里雖然沒有舒服的真皮座椅,但起碼沒煙味,整理得也很干淨。
她心里才想著,手指頭已經撥起電話,不知道幾時,她已經將他的手機號碼記得清清楚楚。
但電話才響了一聲,她又驚覺不對,趕快掛斷。這徐文欽對她的逃家大業也是有害的,早告訴自己要離他遠一點,怎麼有了事又下意識想找他呢?
「不行不行……」她猛力搖著頭。「絕對不能再找徐文欽,絕……咦?那不是早上那個女的嗎?」
她居然又看到了那個有趣的陳韻詩,可是……陳韻詩怎麼跟個中年男子如此親近?哎呀呀,他們還在馬路上公然接吻,陳韻詩不是說要跟徐文欽在一起嗎?
那個中年男子容蓉認識,是容氏集團一家分公司的業務經理,有老婆的……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要告訴徐文欽,讓他小心點,別被人騙了。」下意識地,她又開始撥起了徐文欽的手機號碼,這回完全沒有猶豫;她是在做好事,可不是故意要跟徐文欽糾纏不清,這兩者是有差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