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所愛的啊,求你告訴我,你在何處牧羊?晌午在何處使羊歇臥?我何必在你同伴的羊群旁邊好象蒙著臉的人呢?」(雅歌第一章第七節)
石信一一臉冷然、目露凶光的走進錄音間。他的突然出現,引發了不小的震撼反應。
阿德坐在錄音軌前,左手捧著泡面杯,右手拿著衛生筷,嘴里還吸含著泡面,瞪大眼看著他。混音師罐頭嘴里咬著的魷魚絲掉落下來,張大嘴瞪著他。錄音室里其它人也都是一副吃驚的表情看著他,好象他是頭上長了三支角,背後多了一對黑色翅膀的怪物。
石信一好笑地看著他們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表情。他雙手抱著腰月復,輕靠在門邊,右腳搭在左腳上頭,冷哼一聲。
「怎麼?我才剛離開,你們就開始野餐了嗎?」
他走過罐頭的身邊,直接來到阿德旁側居高臨下的問他︰
「搞定了嗎?」
阿德瞪大眼,黑框眼鏡也隨著他的動作滑下鼻梁,他搖搖頭,嘴里的泡面也跟著搖晃。
石信一毫不客氣地一掌從阿德的後腦勺用力一拍,惱火的大吼︰
「還沒搞定,你給我吃什麼泡面?你打算耗整晚嗎?」他挑高眉,冷眼環視全場。「你們是怎樣?我請你們來玩的嗎?錄音室一小時要多少錢,要我報告嗎?」
他一聲獅吼,全場人突然動了起來,連忙把看得到的泡面、零食全收起來,一臉認真的站在自己的崗位上。
石信一拉開阿德旁邊的椅子,坐下來,伸手翻動企畫表。
錄音師阿德快速將面條吸進嘴里,膽顫的站起身,識時務的將桌面收好,抱著一堆東西往後頭跑。
「老大今天是怎麼了?吃炸藥-?怎麼會突然查勤兩次?」罐頭小聲地問著阿德,還一臉擔心緊張地回頭看著坐在錄音軌前的石信一。
「丫知?可能是陰陽不協調!」阿德也同樣用氣音小聲的說著。
石信一很少這麼不放心他們的工作進度,他早就將很多錄音制作的工作放給他們處理,而自己只掛一個「總監」的名字。
今天石信一不只反常的突擊檢查兩次,還一次比一次火氣旺盛地找他們開刀。
「阿德!」
石信一突然一聲大吼,阿德嚇得心髒咚的一跳,以為他們咬耳朵的內容被他听到,飛快轉身,頭皮發麻的看著背對著他們的石信一。
「啊?是!」
石信一緩緩轉過椅子,一手指著空蕩蕩的錄音問,皺著眉問他︰「下午不是錄米雅的專輯嗎?人呢?」
「她在休息室開嗓,剛才聲音一直沒開,我叫她先休息。」
「找她過來!我錄!」石信一挑挑眉,轉過椅子,丟了這一句。
「哦!好!」阿德跟罐頭交換一個詫異的表情。
阿德對著罐頭聳聳肩,撇了嘴準備走出門去執行老板的命令。
「阿德!」石信一又突然想到什麼的大吼一聲。
「是。」阿德又驚又嚇的回頭,等著他的命令。
他就想嘛!老大的听力超好的,不可能沒听見他碎嘴。
「幫我泡一杯杯面。我要韓式泡菜口味的!」
剛剛聞到阿德的泡面香味,他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還沒吃東西。好餓!
咚咚咚咚!
石信一听到好幾聲跌倒的聲音,皺著眉回頭,就見包括阿德、罐頭在內,錄音室里大概有七個工程師跌在一起。
石信一一臉「你們是白痴嗎」的表情,搖搖頭不語,又回過頭看著企畫。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石信一拿起耳機準備錄音工作。
阿德捧著一杯泡面回來,放在石信一的左手邊,用一本Time雜志蓋在泡面上。他回到石信一右手邊位子坐下,也同樣戴上耳機,專注在工作上。
石信一掌管指揮大權,極有效率的下達指令,大伙莫不戰戰兢兢的遵守,並且在旁偷偷學習。
石信一一邊听著錄音狀況,一邊伸手準備要吃泡面,他拿開雜志時,才發現雜志封面的人竟是趙心蕾。
他冷眼瞪著封面上一臉冷肅盯著鏡頭的趙心蕾,她的星眸像是有著可以透過鏡頭將人吸進去的魔力,深深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化著妝的她看起來冷艷動人,有著一種神秘的距離感。卸了妝的她年輕稚氣,甜美得讓人怦然心動,忍不住想憐疼。
二十五歲歌姬的秘密心事!
斗大的標題引人矚目。
他的手忍不住輕輕撫模封面上趙心蕾的粉頰,好象這樣就能真的觸模到她的臉。他的胸口悶悶的痛著,思緒飛快翻轉。
他翻開雜志,很快的就找到趙心蕾的專訪──
每次面對舞台下成千上萬的歌迷時,我忘記了什麼叫緊張,我只知道我想唱歌,對著星空、對著鏡頭,想把我的心事傳達給一個人知道,我只想唱給他听。他是唯一住在我心里的人……
他的心髒像是被拳擊手狠狠地重擊,又熱又痛地讓他只能拚了命的想吸進氧氣,腦子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過往──
「信,你幫我寫一首歌好不好?」
「呵呵──認識-之後,我哪一首歌不是寫給-的?」
「哎呀!不一樣呀!我想要你寫一首歌,一首專屬我們的歌。就算我們分隔兩地時,只要我听見那首歌,我就知道你在跟我說話。」
「該打!我們才不可能分隔兩地!」
「信,我……你有時候都會出去錄音呀!一去都好幾天。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可以在星空下听那首歌呀!」
「嗯。好!我寫-唱,我幫-錄音,以後我都帶著那張CD環游世界。」
「我唱哦?你唱啦!我好喜歡听你唱歌,每次你唱王力宏的『流淚手心』,我都會哭耶!」
「我不要-哭。蕾,-的歌聲真的好棒!要不是我不肯跟別人分享,我一定讓-出片,唱給全世界的人听。」
「哈哈哈──你太小氣啦!」
「我就是小氣,怎樣?趙心蕾是石信一的!」
「哇──哈哈──好癢!啊──」
想到此,石信一閉上酸澀的眼,深深深呼吸,胸口痛得讓他難受。
他對自己感到憤怒,對于自己一直無法忘記過去的一切,他就憤怒得想毀了這個愚蠢的自己!
七年了,她說過的每一字一句,依舊刻劃在他心坎里,讓他無法逃月兌。
石信一氣惱的將手中的雜志往旁邊一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力道,雜志砰地一聲砸在桌上。
錄音室里一陣靜默,所有人的視線都緊張地轉往石信一的臉上,他卻依舊冷著臉,瞪著米雅的方向,不說一句話。
「嗚……」米雅淚水一掉,忍不住大哭出聲,拿掉耳機,沖出錄音間。
所有人都錯愕的看著這一幕,石信一卻依舊垮著臉不說話。
阿德驚嚇的吞著口水,坐在離石信一最近位置的他,無法推托的背負著所有人的催促目光。
死了!他剛剛拿雜志時沒注意到封面是誰!
他硬著頭皮出聲︰「老、老大?」
石信一突然回過神,疑惑的看了眼大聲叫他的阿德,不高興的吼叫︰「阿德,你錄音師當假的呀?現在還在On,你吼什麼東西?」
他火大的按掉錄音鍵,抬頭準備要米雅再重來一遍,卻發現錄音間里頭空無一人,耳機還掛在譜架上晃來晃去。
「嗯?人呢?」
「老、老大!她被你嚇哭,跑掉了。」阿德抽動嘴角說著。
石信一先是一怔,然後冷眼一怒。該死!他竟然想她想到忘了工作!
他氣惱的拿下耳機,就听見阿德又開口說話︰
「老大,你要不要回去休息?這里我來就可以了。」阿德突然神秘兮兮的靠過來,小小聲的說著︰「老大,不然你去找個人,陰陽調和一下,男人總是要放縱一下,才會平衡。」
石信一挑高眉,冷冷的瞪著他。「你滿腦子都是這種齷齪的想法,寫出來的歌才會這麼下流!」
「老大,冤枉呀!」阿德跳起來,從他身後繞過,撿起被他摔落的雜志,翻開他故意折起的頁數,遞給他。「你看!」
石信一挑眉瞄了眼雜志,再看了阿德一眼,冷冷一笑,拿過雜志。
那是他之前接受訪問時的專訪,斗大的子標題寫著──
我最討厭那種高壓政策的領導方式!我不是那種會把氣出在無辜工作同仁身上的情緒化制作人!
他合上雜志,嘴角微揚的冷笑。「好小子!你跟我耍這招?」
「嘿嘿嘿……老大,古人有交代哦!『忠言逆耳』呀!」阿德憨憨一笑,賣弄文學造詣。
「嗯,很好。那古人有沒有跟你交代一句『禍從口出』!?」
阿德一時語塞,搔搔頭回到自己的位子坐好。
「小馬!去請米雅回來錄音!」石信一對著門口的小馬說著。
「好!」
「老大,不會吧?你還要錄嗎?」阿德不解的開口。
石信一今天的狀況真的很糟!兩次來錄音室都火氣很大的找他們開炮,那就算了,他今天還前後嚇哭兩個歌手。唉……到底是誰在浪費錄音時間?
「你有意見?」石信一冷冷的開口。
石信一很快的就將自己從與趙心蕾重逢的震撼情緒中拉回,專注的工作。
趙心蕾在溫暖的陽光下醒來,覺得自己彷佛從一場美夢中醒來。
她緩緩睜開惺忪的雙眼,頰邊貼著的是深藍色絲滑舒適的蠶絲枕,身上蓋著同款式的絲被。
她將視線往上移動,看著陽光隔著白色薄窗簾暖暖的透進來,讓人感受到清晨陽光的溫和卻不刺目,好象有人體貼的幫她做了這一切。
她深深吸吐一口氣,呼吸間,一股熟悉的清香味道竄進她的鼻子里,讓她迷戀。
她坐起身,身上的絲被隨之滑落,她身上依舊穿著昨天的衣服。
她微微皺起黛眉,她記得昨天她是哭累在床尾邊睡著的,為何今早她卻好好的睡在床上,還蓋好被子?
她一向很淺眠,一點動靜都能驚醒,昨夜她竟然熟睡到這種程度!?
是誰進來幫她的?可不可能是……
趙心蕾想了一下,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不可能的!她想。
趙心蕾拉開絲被下床,簡單整理有點凌亂的床鋪,撥撥散亂的長發,走出這間陽剛味十足的房間,循著記憶回到自己的房間。
多年來,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日子,早練就了她不受時差的影響,在最短時間之內,就可以神采奕奕的工作。
淋浴之後,整個人清爽舒服得多,不過要整理她這頭過腰的長發,就每每讓她頭痛不已。
趙心蕾用毛巾按壓濕透的長發,她向來都討厭吹風機轟隆隆的吵雜聲,除非有設計師的幫忙,否則自己洗頭時,她都懶得用吹風機,寧可這樣用毛巾慢慢擦干頭發。
她花了一點時間,終于把頭發擦到半干的程度,仔細梳理過後,長發還有些濕氣的微貼在兩邊,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做了個鬼臉。
一會兒後,趙心蕾一身簡單的鵝黃襯衫搭配米色長褲走下樓。
她記得石家有一起吃早餐的習慣,以前她就常常陪信一跟他父母一起用早餐。
兩年前,石家大老石峰奇因肝病去世,她沒能回來替石爸獻花,這一直是她心中的缺憾。
一直跟石爸一起打點公司事務的陳寶春,則在丈夫去世之後,正式接掌丈夫所有的事業,為現任「峰石國際股份有限公司」的負責人。
峰石旗下的公司包含唱片、經紀、演戲、電視等影視業務。石信一並沒有依靠家里的名氣,他獨自在歌壇奮斗,靠著實力竄起,成為娛樂圈中極負盛名的唱片制作人。
趙心蕾一踏進餐廳,就看見陳寶春跟石信一母子倆,分別佔據餐桌兩端的位子。陳寶春一手拿著觸控筆,低頭查著PDA。石信一則翻看著各大報,整個人被報紙擋住,讓趙心蕾無法看見他的表情。
「你最近有出國錄音的計畫嗎?」陳寶春低著頭,皺著眉頭問對座的兒子。
「沒有。不過我的Schedule已經排到三年後了。」
石信一依舊埋首在報紙里,他知道媽媽在打什麼算盤,這已經是近兩年早上他們每天的對話了。
各大報都大幅報導趙心蕾行蹤成謎的新聞,他看得眉頭緊皺,新聞內容一篇比一篇夸張離譜,甚至有人揣測Lydia積勞成疾,目前已經重病命危。
即使Lydia的經紀公司出面澄清,指稱Lydia只是單純休假,但還是無法粉碎各方夸張的揣測流言。
對于這些不實的報導,石信一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心中莫名燃起一把怒火,想殺了那些愛造謠的記者。
一听到兒子的響應,陳寶春眉頭一挑,不死心的游說︰「石大少爺呀!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回來,認真的『繼承家業』,幫我分擔工作?」
她快速瀏覽助理傳過來的電子信件,腦中效率極高的分析處理。
「能者多勞嘛!-老人家就請多擔待一點。」石信一皮皮的說著。
「喂──你還知道我是『老人家』呀?整個公司丟給我這『老人家』煩惱,你好意思呀?」陳寶春抬起頭,咬牙問著。
女人都一樣,不管年紀多少,對于「老」這個字都深惡痛絕。
況且家里明明就有一個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偏偏他只想玩音樂,對于管理一事是能躲則躲。還要她配合「隱瞞」大眾他的真實身分。
石信一拉低報紙,一臉捉弄的對著母親-眼笑說︰「媽,-才五十出頭,風韻猶存,年輕的可以談戀愛-!」
他的觀念很開放,不覺得母親應該一輩子守寡,如果有好的對象,他希望母親能得到幸福。
「神經!」陳寶春羞紅了臉,撕了一塊面包,就往石信一那張討人厭的笑臉丟去。
石信一放下報紙,脖子往前一伸,張大口準確的接住陳寶春丟過來的面包,笑得得意的咬著面包。
「哇塞──贊呀!」陳寶春開心的鼓掌歡呼。
石信一回以大大的笑容,驀地,視線被餐廳入口處的人影給吸引住,他微微撇過頭去,卻在對上那對清亮的星眸時,笑容僵凝住。他冷然的瞪著對方。
陳寶春發現石信一眼中的轉變,順著視線看去,一見來人,便展開一抹親切的笑容。
「蕾蕾,早安!快來吃早餐!」
「寶姨,早!信──」趙心蕾的微笑在對上石信一漠然的態度時,凝結在嘴角。「信一,早。」
她知道他現在很討厭听見她叫他「信」了。那原本是她對他的專屬稱呼。
現在……
石信一沒有任何表示的再度埋首在報紙里,她的那聲「信一」,讓他心一緊,怒火中燒。
陳寶春把兒子的心事看在眼里,她開口打破僵凝的氣氛,笑著站起身。
「蕾蕾,來,坐這里。」
陳寶春刻意將趙心蕾安排在石信一右手邊的座位上,無視于兒子眼里的不悅,開心的吩咐佣人服務。
呵呵──她昨天可沒錯過蕾蕾睡在石信一房里的事情,雖然她這死腦筋的兒子,半夜回來體貼的把房間讓給睡在里頭的蕾蕾,自己去睡客房。不過,依照兒子從不讓別人進他房間的規矩來看,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石信一冷眼看著母親眼中算計的目光。他太明白母親的計畫,從她安排趙心蕾的房間,他就可以看出端倪。
他向來注重隱私,所以就算有客人來家里做客,一定將客房排在前面幾間,絕不會超過他的私人空間。母親這次卻把趙心蕾的房間安排在他隔壁,她的用意昭然若揭。
不過,母親這次恐怕要失望了。他不會再把同樣的錯誤的!
「蕾蕾,早餐想吃什麼?要不要來一點烘蛋?」陳寶春寵溺的問著。
趙心蕾看著滿桌的東西,尷尬的笑著搖頭。「不了,謝謝。我只想喝一杯熱女乃茶。」
她很少吃早餐的。除非在演唱會之前,她會多吃兩顆煎蛋,其余時間都不吃。
「那怎麼成?早餐可是一天活力的泉源!」陳寶春不悅地糾正她的觀念。
「我──」
趙心蕾才剛開口,一直對她冷漠以對的石信一卻突然開口︰
「媽,人家可是超級巨星,不吃早餐的!-旗下簽的藝人,哪一個不是刻意餓肚子維持身材?」
石信一出聲,表面上是聲援她,實際上卻是在嘲諷她。
「信一!」陳寶春冷聲警告。
她真不懂兒子為何老把蕾蕾當仇人,一開口就是冷嘲熱諷的讓人渾身不對勁。
為了不讓他們母子倆又為她起沖突,趙心蕾拿起叉子,急聲喊著︰
「我吃。」
她又回頭跟站在她身後的女佣開口︰「請幫我弄一點水──」她想說「水果」,但在對上石信一眼里的怒氣時,果字吞下了肚,改口說︰「請給我烘蛋跟熱女乃茶。」
「是。」女佣快速的幫她準備早餐,然後拿出上等的英國茶幫她沖泡。
「呃──」趙心蕾皺眉想出聲阻止女佣泡茶的動作。
「丫鳳,幫小姐泡愛爾蘭伯爵茶,兩匙愛爾蘭女乃油,不加糖。」石信一月兌口指示女佣趙心蕾喜好的口味。
趙心蕾晶亮的星眸一閃,小臉上有著藏不住的驚喜。他還記得!
石信一則是冷凝了臉,又埋頭看報,心中對自己一陣撻伐。才剛決定當她是陌生人,現在卻又忍不住替她開口!
陳寶春眼中也閃過喜樂的光芒,笑看眼前別扭的兩個人。
她想,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呵呵呵──天氣真好!
她有預感,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
老伴呀!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