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創造了男人和女人。
上帝讓男人和女人相愛。
我不信仰上帝——
所以,我愛上了你……
風,漸漸淡了。
輕輕的,他听見春雨呢喃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的沼澤中生根發芽了。
韓光不清楚那時自己是怎麼找到柳昱悠的,只知道當他瘋狂地在大街上呼喊著柳昱悠的名字時,招來了不少痛斥與責罵的白眼。
可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昱悠……韓光張開嘴,已經喊得冒煙的喉嚨好像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柳昱悠仍然坐在秋千上,就那樣仰著頭,憂郁的眼眸中投射出難以置信的驚疑。
真的是韓光嗎?
他真的听到自己的呼喚了嗎?
不敢眨眼,害怕再次睜眼的時候,眼前的這個真實無比的幻影就會消失不見。
時間仿佛靜止了,唯一流動的,是不斷墜落如淚雨滴。
雨的喧囂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的如雷心跳。
「光?光!」柳昱悠再也壓抑不了地沖破靜默,在起身的同時,被一副有力的臂膀納入熟悉的懷抱之中。
好暖和……這是第一感覺。
兩個人的體溫,果然還是比一個人的孤獨溫暖許多。
「昱悠……」韓光發出低啞的聲音,一想到柳昱悠有一個那樣令人難以想象的父親,他就覺得好心疼。
「孟昭陽呢?他好些了沒有?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任性鬧小孩脾氣的……」顫抖的唇被熱烈的吻封緘。
韓光就著雨水的滑膩侵入柳昱悠的口中,唇齒相接,相濡以沫。
此刻的他不在乎柳昱悠究竟是什麼人,也不在乎他之前對自己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失而復得的喜悅已經滿滿地佔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要吻他,他要抱他,他要用最親密的接觸來證明,證明自己此刻所擁抱的,是真實的柳昱悠。
許久之後,柳昱悠才恢復思考,他覺得此刻若是有人看見他們在雨中激烈擁吻的畫面,八成會以為他們倆是神經病吧?最糟的結果是,某個好心並且患有夜游癥的路人,在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撥打了報警電話……想到這種離譜的結局,柳昱悠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我想,昭陽現在應該已經回去了吧。」韓光的雙臂仍然緊緊固定在柳昱悠的背上,將他牢牢地圈在自己懷中。
現在的他,又是那個善解人意的柳昱悠了,韓光心慰地想著。
「那,我們回家吧!」柳昱悠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好像他們第二次在這里相遇時的燦爛。
「家?」韓光愕然,「我記得你說過那里不是家,只是住的地方而已……」
「嗯,以前我確實無家可歸,因為我那時還沒有遇見你,從今以後,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陽光般的笑容依舊燦爛。
「嗯!我們回家吧!」韓光拾起地上的雨傘,雖然都已經淋濕了,但也好過繼續淋雨吧。
他們還真是傻瓜,放著雨傘不用,竟然呆在那里淋了那麼久的雨!
一路的沉默,兩人只是緊緊地貼靠在一起。
整夜的思索,直到泛白的天際自東方燃醒。
回到他們第一個「家」的時候,孟昭陽已經離開了。
心中的不安終于得到平復,柳昱悠開始覺得自己之前的自私面目好丑。
盡管有人說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可他不贊同。
相反的,他覺得愛應該是無私的,是一種全世界最美麗最純粹的力量,可以讓人勇敢,可以給人重新擁抱希望的能力。
他愛韓光,並不是希望把韓光困在自己雙臂間的狹小空間里不得呼吸,而是希望通過自己的愛、借由自己的雙手來幫助韓光實現他的人生理想,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快樂,希望他永遠都不再有憂愁和煩惱……
「你突然笑什麼?」正拿著淋浴器往柳昱悠身上澆熱水的韓光,突然從對面的鏡子里發現他臉上的溫柔笑意。
「我在想,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個澡盆里還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呢!」柳昱悠沒告訴他自己笑是因為自己終于想到了愛他的遠大目標。
「可是,你笑得那麼誘人……」韓光果然不相信他的借口,大手一圈就把距離很近的柳昱悠圈進自己的懷中。
柳昱悠在韓光的懷里抬頭,熱氣燻得濕潤的眼眸如星光點點,充滿愛意的溫柔電得人骨頭都酥了。
「你真好看!」韓光發出由衷的贊嘆,突然覺得腳軟。
「你是先喜歡上我,還是先覺得我好看的?」柳昱悠眨眨眼楮,把手放在韓光的肩上,在他的鎖骨處來回摩娑。
「自戀!」韓光受不了的白他一眼,行動上卻心口不一地把他抱得更緊一些。
「呵呵……」柳昱悠把頭貼在韓光的胸口上輕笑,呼出的熱氣嚴重地騷擾著胸口的主人。
「昱悠……」韓光發出性感的聲音,這是求歡的信號。
無言地,柳昱悠伸手回抱住他的背,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韓光不知道自己那時是怎麼了,明明是徹夜奔波疲憊不堪,可身體的本能卻一再地發揮出潛在的力量,在的旋渦里淹沒了理智,連離開浴室回到床上的時間都等不及,在傍邊的盥洗台上就留下他們水乳交融的證據。
看著鏡子里因生理而扭曲的自己的臉,韓光只覺得自己像一只發情的野獸,不顧一切地想要在柳昱悠的體內解放。
雖然難過,雖然火辣,但柳昱悠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次歡愛是自己主動誘惑韓光的。
喜歡韓光為自己瘋狂的樣子,喜歡韓光專注于自己的神情,喜歡韓光在銷魂的時候喊出自己名字的聲音……
這是一種儀式,神聖不可侵犯。
那一刻,他們屬于彼此,天地間不再有距離。
而過程中的痛苦,那是上帝對人的懲罰吧?
誰讓他背棄了上帝的意願而愛戀上同性呢?
這,就是愛啊……
柳昱悠模糊地想著,被體內又一波狂野的騷動佔據了心神,無力再繼續思考,只覺得渾身亢奮,早已忘記了痛楚,迷失了靈魂。
在那片的森林里,仿佛有一個奇跡,正在等著他們發現……
「疼嗎?」熟悉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柳昱悠張開眼楮,發現自己已經安穩地躺在床上,窩在韓光的懷里。
「對不起……」看著他臉上的蒼白,韓光只覺得心疼不已,「我也不曉得自己今天是怎麼了……」
除了第一次,他沒再對柳昱悠那麼粗暴過,可今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對他做出那種近乎暴力的行為。
他記得第一次進入的時候,昱悠根本就沒準備充分,即使他痛苦的淚水在自己面前不斷地涌出,可他就是停不下來,就是失控地沖刺,就是閉上眼楮抱緊了懷里的身軀,不斷地索情求歡……
真該死!他竟然也有這麼失控的時候!
「對不起……我太粗魯了……你罰我吧,什麼都成,只要我做得到……」窘迫的聲音越來越小,韓光把臉埋進柳昱悠的頸窩里,不敢再看他的眼楮。
那眸子太清澈,清澈得仿佛可以映出他的丑陋欲念。
「呼……」柳昱悠長出一口氣,覺得自己還沒恢復說話的氣力。
幾分鐘後,韓光忍不住抬頭,眼神局促不安,「你真生我氣了?」
「你好久沒弄得我這麼疼了……」柳昱悠輕輕地吐納,目光變得遙遠,恍若與過去的時空交錯。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韓光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
「傻瓜!」我怎麼會怪你呢?我愛你還來不及呢!柳昱悠學著韓光的語氣,拍拍他的頭。
「你……」韓光抬眼,看見對方眼里傳達的濃厚愛意。
「我愛你!」下一秒,韓光大聲表白,激動的目光似青澀的少年一般。
他終于等到了!柳昱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顫抖的濕潤紅唇,閃動的朦朧淚眼,這一切都是因為韓光愛他。
呵,他愛他,這是多麼美麗的字眼啊!
淺笑浮雲,玉顏生輝,韓光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臣服在柳昱悠的魅力之下了。
拉下他的頭,柳昱悠主動獻上自己的邀約。
他們的明天,將會更幸福吧?
懷著不確定的欣喜和期待,再度險入的泥沼。
直到許久之後,韓光才想起要打探柳昱悠身世的事,可那時他可愛的昱悠已經沉沉地睡在了自己的臂彎之中了……
這一刻,幻化成記憶中又一顆璀璨的鑽石,成為永恆的紀念。
***
「昱悠……」隔天,韓光難得的休息日。
「怎麼了?」柳昱悠早已察覺他的欲言又止。
「我……你……」猶豫不覺。
「是不是孟昭陽跟你說了什麼?」柳昱悠黯然,轉身。
「嗯……」韓光沒有否認。
「你怪不怪我沒有主動告訴你?」本來他昨天想向他坦白一切的,可時機卻被人攪亂了。
「我當然不會怪你,不管是誰告訴我,結果都是一樣的,重要的是昭陽說的是不是真的?」韓光一口氣說完。
「你懷疑,所以想求證?」
「我只是想知道關于你的一切,想更多的了解你。」
短暫的沉默。
「好吧,我今天全都告訴你……」柳昱悠自夕陽間回頭,露出一個柔和致極的笑容,「你想知道什麼?」
「你……」韓光突然覺得自己從他的笑容中獲得了鼓勵和勇氣,「你是不是孟家的人?」
「嗯……是的,我本名叫孟顏,顏色的顏,昱悠是我的字,柳是母姓。我媽媽是個為了追求幸福不惜拋棄親生小孩的女人,我爸爸是一個拋下妻子不管又曾經多次試圖強暴自己兒子的男人……」柳昱悠閉上了眼楮,「我二十歲的時候離開了那個一點兒也不像家的地方……」
「我很抱歉!」韓光打斷他的話,從後方抱住他的身體,給他支撐的力量。
童年的柳昱悠,一定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楚吧?盡管韓光的童年也不像普通孩子那樣幸福,但至少沒有來自父母至親的傷害……
「我很奇怪吧?明明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卻搞得現在成了身無分文的窮光蛋!」手抓緊圈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我爸已經封了我的帳戶,非逼我回家不可,就現在的情況看來,實在是糟糕透了!」
「別說了!」韓光緊緊地擁著懷里顫抖的身體,「你還有我。」
「是啊,我還有你。」柳昱悠機械地重復了韓光的話,在他的懷里轉身,痛苦的眼眸幾乎要涌出絕望的淚。
「你還有我,我說過,我會養你一輩子!」韓光從正面再度抱緊他,仿佛稍一松手,這個不羈的靈魂就會在他的眼前消失無蹤。
「大概一個月……」
「什麼?」韓光不解。
「我們手里的現金,最多再維持一個月。」
「我會去爭取提前預支薪水。」
柳昱悠沉默。
「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我們同心協力,一定能度過難關的!」韓光說得信心十足。
「你哪來這麼多信心呀?」柳昱悠忍不住想笑。
「當然是你給我的,還記得我們最初認識的時候嗎?」韓光抱著他窩進他們的床里。
「嗯,記得。」柳昱悠動手把玩著韓光的頭發。
「那時候,我剛放出來,又被昭陽甩了,我想我這輩子算是完了,放棄一切也許還來得容易一點兒,甚至還過想去做牛郎……可是上天讓我遇見了你,你讓我看到全新的世界,教我體驗全新的生活態度,點燃我早就熄滅的希望,嗯……就像一個奇跡!」回憶的眼眸閃閃發亮。
「傻瓜!」柳昱悠覺得自己也感染了韓光的口頭禪。
「真的,如果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所以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放開你了,你就是我的天使!」說著他像增加可信度似的用力摟緊了懷里的人。
「傻瓜,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柳昱悠幾乎忍不住想笑的沖動。
「什麼?」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韓光突然覺得好緊張。
「起初,我喜歡你的專情,因為我知道有一個人讓你念念不忘,甚至連金錢都可以毫不遲疑地舍棄。」
「你一開始就知道了?」韓光疑惑。
「後來,我喜歡你的傻勁,一個勁地為人著想,就算人家狠心甩了你,不見你,你也毫無改變地專情于他,簡直就是大傻瓜一個嘛!」柳昱悠終于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你又知道了?」韓光覺得尷尬,原來自己的心事早就被他發覺了。
「呵呵……」柳昱悠笑得肩膀顫動。
「那現在呢?你現在喜歡我什麼?」說他傻也好,他就是喜歡他對自己說喜歡。
「現在啊……」柳昱悠故意賣了關子,唇湊近對方耳廓,「最後,我發覺,我愛你,就是因為你是韓光呀!」
什麼?這算什麼理由?昱悠不是在唬他吧?
「愛是沒有理由的,因為愛就是那樣存在著,因為是韓光我才喜歡,因為是韓光才讓我依戀,因為是你,才讓我願意承受你的一切,包括快樂,也包括痛苦……」
含笑的眼眸,鎖住驚奇的目光。
「你听好了,我只說一遍……」柳昱悠整個人爬到韓光的身上。
「我愛你,愛你的全部,愛到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腦海中轟鳴不已,仿佛卷起驚濤駭浪,被深深撼動的大腦來不及存儲動听的告白。
「再,再說一次!」韓光激動地捧住柳昱悠的臉。
「講好只說一次的!」多丟人呢!又不是理智被沖到太平洋去了,在意識清醒的時候,他才不願多說那種膩死人的情話吶!
「我剛才沒听清嘛!」韓光朝他眨眼,勸哄的語氣十足,「來,乖,再說一遍!」
「不要!」柳昱悠干脆拒絕。
「說一句話都那麼吝嗇呀,某人剛剛好像說他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呢!」
「你……你還說沒听清……」抗議的聲音被淹沒在纏綿的吻里。
從淺嘗輒止到激烈糾纏,他們交換了彼此口中的承諾。
「對了,昱悠,你說你二十歲離家,那你現在多大了?」難道他比自己認定的年紀還大嗎?韓光突然覺得不可思議。
「嗯……讓我想想……我今年,快二十四了,如果沒算錯的話,我應該比你大幾個月吧!」柳昱悠的聲音甜得出奇。
「什麼?」韓光大驚失色,「你比我大?這怎麼可能?!」
他猜他最多不過十八九歲的呀!
這樣看來,用眼楮分辨事物果然是不可靠的。
韓光有一種被騙的感覺。
「怎麼?你嫌我老嗎?」柳昱悠故作嚴肅。
「沒,怎麼可能……」低頭,再度封住了企圖抗議的唇。
被騙又如何?誰讓他愛他呢?
韓光覺得,如果對相是柳昱悠的話,即使是被騙得一干二淨,他也心甘情願,更何況是個小小的年齡差別呢!
一個月,春光明媚的一個月。
柳昱悠覺得不安,心中總預感著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一個月的前半個月,風平浪靜,孟昭陽沒再出現過。
韓光向柳昱悠說明了工作的來歷,柳昱悠什麼也沒說,只是給他淡淡的笑容鼓勵。
韓光努力地工作,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他要在模特界闖出一個名堂,以報答孟昭陽的一片好意。
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樣,但柳昱悠知道,在他和韓光之間,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改變了。
那微乎其微的改變,究竟是什麼呢?
是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還是他說愛自己時的聲音?
該怎麼說呢?現在的韓光……很搶眼,從前晦暗的神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優雅的成熟氣息,走在大街上就會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回頭率。
韓光的照片開始出現在一些娛樂雜質的彩頁上,人們甚至胡亂猜測他的身世,最為夸張的說法是他擁有某個沒落貴族的血統,所以才會具備那種令人過目難忘的充滿藝術感的高貴氣質……
但韓光知道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他的室友、伙伴、戀人——柳昱悠,如果沒有他眼光獨到的包裝,今天的自己大概還是那個不在意衣著打扮、睡相難看的落魄浪者罷了。
不論外界如何評價模特界新秀韓光的高雅、精銳、才智……柳昱悠都知道,韓光依舊是那個傻傻的、專情的、又有一點兒壞心眼的韓光,他是他的戀人,這令他有一種超然世外的優越感,可又不可避免地驚醒了千絲萬縷危機意識。
春的腳步有些急促,夏天還沒露臉,就已經派遣了燥熱的氣息來向大地打招呼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即將爆發的危機預感令柳昱悠終日不安,哪怕是在夜里,也會被不知名的惡夢擾醒……
而那幅準備參加夏季比賽的人體畫,依舊安靜地躺在畫室的角落里,只完成了初稿的部分,被小心地包裹起來,不讓塵土侵擾他的純淨。
「昱悠,你知道世界上對你最重要的是什麼嗎?」柳昱悠突然想起曾經有人這樣問過他。
盡管提問者的臉孔已經模糊了,但這個當時他沒有回答出來的問題卻在這一刻鮮明刺目地浮現在眼前,比太陽的光輝還要奪目。
最重要的……生命?理想?愛情?重要的東西有很多,但總有一樣是自己不願意也無法放棄的,為了它,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排到第二位,為了它,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毫不猶豫的舍棄不顧。
那麼對他來說,那個萬分重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韓光,我可以把你當作我最重要的愛人嗎?
柳昱悠好幾次都差點把這個有些怪異的問題問出口,可開口之前他就打消了這個有點愚蠢且不知所雲的念頭。
他果然還是那個缺乏勇氣的柳昱悠啊!
「昱悠,你有問題想問我嗎?」有一點兒遲鈍的韓光,有時也是很敏銳的,尤其當柳昱悠的態度過于曖昧的時候。
「沒……沒有,沒什麼!」又結巴了!這不是不打自招嗎?柳昱悠覺得自己的臉好熱,熱得好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傻瓜!」韓光正想過去模他的頭,門外就響起尖銳的敲擊聲。
都快到午夜了,這麼晚,會是誰呢?
不安的預感乍現,柳昱悠突然很想阻止韓光去踫那扇他們每天都要進出多次的門,可是來不及了,韓光距離門的位置很近,手指還沒有踫到他的衣角,門就已經被打開——
是孟昭陽?渾身是血的孟昭陽!?
「昭陽?!」韓光一把接住搖搖欲墜的染血身軀。
柳昱悠睜大了震驚的眼,恐懼的感覺不斷擴散,一圈一圈,仿佛盛開煙花一般,灼燒人心。
「韓光!我殺人了!我又殺人了!韓……」話還沒說完,孟昭陽就那樣昏倒在韓光的懷里。
***
孟段天死了,那個曾經是他父親的男人。
說「曾經」,是因為他不願承認自己會有那種拋妻奸子的父親,盡管是未遂,但那種遠遠超越的精神傷害,怕是要傾其終生來舌忝血的傷痕吧?
所以直到現在,他仍然喜歡柳昱悠這個名字勝過孟顏。
認尸的時候,柳昱悠面無表情,冷漠的樣子比看見路邊的死狗還不如。
旁人只當是他受到的打擊太大而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過來,可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這具冰冷的死尸除了曾經是生下他的人之外,再無其他。
他的降生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悲劇,一如他的「家庭」,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死因要等驗尸結果出來才知道。
再也受不了所謂相關人士的「噓寒問暖」,柳昱悠拉起韓光的手轉身離開,留下一群錯愕的遠親近鄰,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繼續討論財產的分割問題。
醫院,是個潔白的地方。
仿佛擁有治愈能力的純白色,烘托出一片祥和安寧的氣氛。
可誰又知道,就在這個看起來祥和安寧的地方,同時蘊育了降生和死亡。
听說他就是在這間醫院出生的,可人類卑微的記憶力卻早已遺忘了來到這個世界時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經過洗手間的時候,身體被韓光猛然拉入。
狹窄的隔間里,幾乎只容的下兩個人,連對方呼吸的韻律都可以感受。
關在隱秘的空間里,韓光二話不說就強吻住柳昱悠的唇,吸吮吐納,直到他終于流出眼淚來。
「昱悠,哭吧!」他抱緊懷里的失溫身體,「有我在你身邊,想哭就哭出來吧!」
誰說他想哭了?不,他不難過,他一點兒都不難過,他不要為了那種男人流淚!
可為什麼眼淚就是不停地涌出眼眶?
為什麼?為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承認的感覺韓光會發覺?
為什麼啊……
柳昱悠靠在韓光的懷里,盡情的哭泣,哭出多年的壓抑與委屈。
或許,他是因為終于可以從父親的陰影之下解放出來而哭的吧?
他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有這麼多眼淚,但韓光知道,因為他是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愛人……
等柳昱悠終于止住了淚水,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去看望被送進同家醫院的孟昭陽。
雪白的病房,雪白的衣服,孟昭陽蒼白的臉色比這個房間的慘白好不了多少。
「昭陽,你感覺怎麼樣?」韓光坐到病床邊上,關心地看向病床上呆坐的人。
孟昭陽失焦的眸子毫無反應,沒有生氣的臉孔好像美麗的雕像一樣。
這時醫生進來了︰「你們是孟昭陽的家人嗎?」
「我是,我是他的哥哥。」柳昱悠的臉上依舊是平淡的顏色,「他的情況怎麼樣?」
「患者的身體上有多處人為外傷,再加上受到很大的精神刺激,現在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需要住院觀察,請你在這里簽字。」
「好。」接過醫生手里的筆,貼在雪白的紙上停頓,最後寫下「孟顏」兩個字。
回過頭來,他看見韓光正小心翼翼地撫模著孟昭陽唇角上的淤血處。
「昭陽……」面對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昭陽,韓光只覺得心疼難當,可是,不論他如何呼喚,都喚不回他的意識,他就好像故意要封閉自己似的。
柳昱悠緩緩地靠了過去,把孟昭陽無力自主的身體攬進懷里,這個原本擁有大好前途的男人,全是因為孟段天才搞成這樣。
「對不起……」如果不是父親,你就不會受到這麼多的傷害……柳昱悠緊緊地摟著孟昭陽,就好像用力抓住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一般。
深呼吸,抬眼,韓光看見柳昱悠蹙起了眉頭,貼著昭陽頭頂的唇顫抖不已,緩慢地發出痛苦不堪的聲音。
張著一雙無辜大眼的孟昭陽,始終沒有反應,仿佛越過眼前的現實,張望著一個不知名的遙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