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又一天……
白晝愈來愈短、夜晚愈來愈長、天氣愈來愈冷、雪愈下愈大……
被關在木板囚籠里的樂禹手上提著二十一斤重的鐵埕,屏氣凝神,直到看見線香燒到盡頭時,才將鐵埕放下。
松松筋骨,「呼!」地一拳揮出,樂禹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手臂、腰腿……再也不像從前那般軟綿綿的了。
反復看著自己的雙手,樂禹的臉頰興奮得紅撲撲的。
二十一斤!
他的目標達成,可以逃出去找武季了!
今年這個漫長的冬季,他加倍地用功,按照武季所教的,按部就班,一點一點地加重鐵埕的重量,今天,他終于可以提著鐵埕支撐一炷香的時間了!
在這期間,樂樂每隔七天就會派人送藥湯過來,樂禹雖然不知那是什麼,但還是乖乖喝了。
他隱隱覺得那可能是強身健體、養氣活血的補藥,不然,按照武季當初說的,他應該不可能這麼快就進步到這種程度。
樂禹在最後一片最大、最厚的木板前站定,擺穩馬步,深吸了一口氣,按照武季所教的,沉氣凝勁──出拳!!
「啪!」木板應聲而破。
回想從前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樂禹覺得自己彷佛月兌胎換骨般,如果不是遇上武季,或許他永遠不會知道擁有自己的力量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收回拳頭,樂禹的眼前模糊一片……
倘若武季現在在他身邊的話,一定會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然後熱情地吻住他……
樂禹吸了吸鼻子,舉手將眼前的霧氣拂去。
沒關系!等逃出家,找到武季以後,跟他一次要個夠就行了!
樂禹很快地甩開傷感,開始著手整理包袱。雖然以他目前的身手而言,要這樣一個人出去闖蕩,還是危難重重,可是,他顧不了邢麼多了。
這時,門無聲無息地被打開,樂禹直到打好了兩個大包袱,轉身走出內室時,才發現廳里坐著跟鬼一樣總是來去飄忽的樂家四小姐樂樂。
「四姊姊。」樂禹心虛的把包袱藏在身後,後來才想起,他根本不需要花四姊面前這樣藏來掩去的。
樂樂一言不發她從懷中掏出一個三角形的青瓷小瓶放在桌上。
「這是?」樂禹將包袱放在凳子上,拿起青瓷小瓶端詳。
「藥。」
「干嘛用的?」
「吃了它,全身的毛發就會長得特別快,可以遮住臉。」
樂禹看著樂樂,突然覺得毛骨悚然……
怎麼……四姊好象對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才整好包袱,四姊就出現了,還預先準備了這樣的藥物。他知道他四姊一向聰明,可是……這聰明得似乎有點過頭了吧!
不過,看來四姊的思慮的確比他周詳,連逃出去以後他得遮住自己的臉,以躲避爹的追蹤和歹人的邪念都想到了。
嗯!那他不如再跟四姊請教一下,好訂妥最周詳的計畫。
「四姊姊,我該怎麼做?」樂禹在桌邊坐下,一臉懇求的問。
「明天是年三十,吃團圓飯,飯後,我的湘靈館圍牆上會有架悌子。」
樂樂住的湘靈館是這座府邸最西邊的院落,翻出去後是邑露溪,這個時節應該是已經結冰了,樂禹可以從那邊溜到城外。
哦∼∼難怪四姊前一陣子突然要求要搬到他大姊以前住的湘靈館去,而年三十夜那天,他爹一定會放他出這間木板牢房的。
樂樂彎腰從地上拿出一個小包袱攤開,里面是一套滿是補丁的粗布衣褲,也不知她是打哪個貧窮農家弄來的。
「裝窮人,不能帶太多錢。」樂樂說,然後將衣服推向樂禹。
樂禹看看自己打的兩個包袱……沒錯!帶了錢在身上,反而容易引起歹徒的覬覦,可是不帶錢的話……
樂禹猶豫了一下,隨即揚起雙眉。沒關系!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吃不得苦、捱不得艱難的富家公子樂禹了,就算用乞討的,他也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到武家,如此一來,武季知道以後,一定會更愛他的!
「四姊姊,我知道了,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武家在霽縣永煌城郊,凝碧河畔。」說著,樂樂掏出一張紙放在桌上,慢慢推到樂禹面前,上面清楚地寫著怎麼走,到了哪個城鎮該換哪種交通工具……等等細節。
樂禹感動得熱淚盈眶。四姊居然細心地替他想了這麼多……他四姊給人的感覺一向冷冷淡淡的,想不到為了他這個不成材的弟弟,她竟然花了這麼多心思……
「四姊姊,謝謝你……這樣幫我……」樂禹握住樂樂冷冰冰的小手,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做人要自己幫自己。」
只見樂樂說完後,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然後起身拿了文房四寶過來。
在樂樂行動的時候,樂禹已經抽出信來瀏覽過一遍。
這封信是模仿他的筆跡與語氣寫給他爹娘的,大體上是寫著什麼孩兒不孝,要離家追求自己的幸福什麼的……
其中最長的一段是說服他爹娘讓他四姊姊招贅,以傳承樂家香火,接掌樂家財產,並舉出許多該這麼做的理由來。
什麼「孩兒向來庸懦無能,遠不及姊姊之聰慧善決斷」、「倘娶一惡媳,孩兒性懦,恐轄制不得,反遭鉗壓,如此,將徒使雙親愁怒、闔家不寧」、「若招一贅婿,不僅可保宗祀不絕,其感念之余,必曲意俯就、承歡雙親大人膝下」、「設若其人心懷不軌,以四姊之威,亦必能彈壓鎮懾,然就兒所見,姊意中之人溫良敦厚,必不致如此……」種種,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樂禹看完信,卻見信未並未署名。
這時,樂樂已研好了墨,將筆遞給樂禹,那張難得露出笑容的陰沉臉蛋上,出現一抹如春花盛綻般的笑。
這下,樂禹終于知道樂樂為什麼要幫他了!
☆☆☆
大年三十團圓口,白雪紛飛。
皚皚白雪在地面、房頂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天氣凍得人鼻頭發紅。
當整座武家大宅被迎新春的洋洋喜氣充盈時,被武仲崎抓回家的武季卻情緒低落地在後園子里堆雪人。
潔白無瑕的新雪,就像愛人細女敕的肌膚,但是,握在手心里的雪輕輕一搓就化了,不像愛人的雪膚玉肌,怎麼搓、怎麼揉都不會消失,還有熾熱的溫度,總是沸騰他的血液,狂亂他的心智。
而眼前腕腫圓滾的雪人,也和他摯愛的情人縴細蠔娜的身材天差地遠,肥腫的大圓頭更沒有半分樂禹的絕代風華……
武季愈看雪人愈覺生厭,惱怒地雙拳亂揮一道,頓峙把雪人給砸了個稀巴爛。
但是,沾在手上的雪屑纏黏著他的雙手,那色澤、那股依戀的情懷……
唉∼∼多像他那嬌柔可愛的小戀人啊!
武季痴迷地看著掌心里的白雪,臉上露出彷佛白痴的笑容。
武仲崎端著藥碗,在走廊上看了一會兒武季發瘋,隨即搖搖頭,走進他大哥武伯屹的房間。
每到隆冬,他大哥身上的舊傷就很容易復發,只因他七年前被陰寒掌氣傷及內,一面綿延至今都尚未能完全痊愈。
「老大。」武仲崎推開房門後,才在門框上敲兩聲意思一下。
「啊……」武伯屹撫著胸口從床上坐起身,「怎麼是你送藥來?你大嫂呢?」
「她一大早就在廚房里忙,我怕她累著,動了胎氣,要她休息去了。」武仲崎走到床邊,在床沿上坐下,「所以,由我來服侍你吃藥吧!」武仲崎一手撐著武伯屹,一手把藥端到武伯屹的嘴邊。
「什麼服侍?自己喝藥這種小事我還辦得到。」武伯屹推開武仲崎的手,端過藥碗,咕嚕咕嚕兩下就把藥給喝了。「四弟呢?」把空藥碗交給武仲崎,武伯屹問著。
「跟平常一樣,在園子里害相思。」
早先武李千方百計地想溜出武家好去帶樂禹逃走,但武伯屹卻命令其余的兄弟嚴密防範,讓他竟然連武家大宅的圍牆都構不到。
武伯屹悶不吭聲。其實,他也想過自己這樣做實在很公平,同樣是愛上男人,他三弟武叔崇就可以跟生命中的另一半燕拂羽一起團圓過年,可是武季卻得一個人在後園子里害相思。
但是,樂禹的情形終究跟燕拂羽不同啊!
燕拂羽是個孤兒,樂禹卻是護國大將軍的獨生子,無論武家在江湖上有何等聲望地位,終究是草莽之人,萬一放任武季跟樂禹在一起,只怕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與麻煩。
而且,不管怎麼說,這種事總是只能偷偷的做,不能光明正大的宣揚開來。
當初他們為了找武季動了太大的陣仗,因此,武季男扮女裝窩在護國大將軍府的消息不小心傳了出去,從而引起了一些揣測。
而且,「水仙」被護國大將軍府逐出的事也不是什麼秘密,要是有人把水仙」受到將軍之子「寵幸」,而武季被逐出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的話……
武伯屹一想到那個可能的結果,就忍不住要打冷顫。
「老四有點可憐。」武仲崎說道。
「可憐也沒辦法。」武伯屹嘆氣。
「老三也怪怪的,一定是看到你反對老四的態度,又開始在胡思亂想了,說不定吃完年夜飯,他就會帶著燕拂羽離開家了。」
「這……」武伯屹頭痛地按壓著太陽穴,「三弟的話,只要設法留住燕拂羽就沒問題了,倒是四弟,真的得想辦法開導他一下。」
「說來,也是老四自己笨,男扮女裝干什麼?半夜模進去把人給帶出來不就行了嗎?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啊!」
武仲崎雖然覺得武季很笨,但也不得不承認,武季的眼光非常好,樂禹真是比他任何一個紅粉知已都要美艷。
武伯屹看著武仲崎,不安地吞了口口水。
「二弟,你………你怎麼好象……不太反對?三弟、四弟他們這樣……」
接連兩個弟弟爆出有同性戀人的事,武伯屹不禁有些杯弓蛇影,讓不會現在流行這種事吧?
雖然他二弟紅粉知己滿大下,但是,始終沒有一個能拴得住他的心,該不會……武伯屹想起武仲崎的好友雲無心,听說他們兩人好到可以一起去瞟妓,還干過擁被同眠的荒唐事……
「嘿嘿!老大,你放心,我對那些男人沒興趣。」武仲崎露齒笑笑,拍拍武伯屹的肩,示意他安心,隨即站了起來。「對了,老大,總不能把老四關在家里一輩子吧?」
「等他平靜些再說吧!現在放他出去,他鐵定會沖去護國大將軍府,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出去鬧事。」
「那……要是對方自己找上門來,不是老四去惹事呢?」武仲崎旁敲側擊地問。
「要是樂家敢欺上門來,我傾盡武家之力,也要跟他周旋到底,要他們知道,我不願四弟去惹事,可不是怕了他們是官府的人。」
「這樣啊?我知道了。」武仲崎笑笑點頭。
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讓武伯屹心底升起一絲此忑,彷佛……武仲崎知道些他所不知道的事,而且,武仲崎絕對不會透露給他知。
☆☆☆
雨水剛過,二月融雪,冰川解凍。
沿河一排柳樹亮出新綠,倒映在水面,綠水蕩漾,春意盎然。
綠柳影中出現一個瘦小的乞兒身影,身上一套破爛衣褲滿是補丁,長發長須長眉,將一張臉密密遮住,跟他身旁那被柳樹掩映的粉牆差不多。
他沿著一座莊院的圍牆走著,不時低頭看看手中一張破破爛爛的紙,尋找著莊院的大門。
乞兒的長發幾乎拖地,在發尾掃過圍牆底邊上最後一個葵花紋小磚時,他終于找到大門了!
他臉上還看得到影子的眼楮立刻笑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階梯,拉著門上銅環,「咚咚咚!」地用力敲了幾聲。
武家的門房打開旁邊角門,探出頭來。
只見眼前一個叫化子,可手上、背上並沒有任何丐幫的標記物,看來應該不是丐幫的人……
于是,門房繼續搜索腦海中的武林人物資料。
畢竟,武家的位置並不是在什麼熱鬧區域,也不會有乞丐特地跑到這里來乞討,因此,會特地找上武家的,大多是江湖中人,而且,有經驗的乞丐懂規矩,不會跑來敲大門。
看眼前這人的身形體態,年紀應該不大,但頭發、胡須卻這麼長,還長得有些異乎尋常……門房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眼前這人可能的身分,為此,他不由得頻頻冒汗。
身為掌握最齊全的武林數據的武家門房,連有這麼明顯特征的訪客身分都猜不出來,實在是人丟主人的臉了!有那麼一那,門房幾乎想直接開口問來人。
但是,身為武家門房的驕傲讓他不願放棄努力。這時,他腦海中閃過西疆一個神秘門派──七尺絲!
「七尺春風擘柳姿,一暫秋發絕情絲。」門房響亮地吟出七尺絲一派流傳在江湖上的詩句。
在來意不明的人面前搶先道出對方身分,往往能收震懾之效,讓他們不敢小看自己,因此,詩一吟完,門房不禁有些小得意起來。「貴客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只不過,他實在是想太多了,眼前這個人是樂禹,和七尺絲根本八竿子打不著!
只見樂禹緊張地後退一步,將拿在手中的爛紙看了又看……上面沒寫說進武家還要吟詩啊?
樂禹的畏縮退卻讓門房更加得意,覺得自己成功地讓對方的氣勢矮了一截。
「啊……呃……」樂禹一時慌了,捏緊手中紙張。
哎呀!不管了,就隨便吟一吟吧!
「嗯……羅敷總發縷縷痴,弄玉初弊縴縴思。」也不管吟得對不對,樂禹連珠炮似的說下去,「我找你們家四少……不!三少爺。」
他想,自己這副邇遏模樣可不好被武季看到,所以,還是先伐武季口中較為和善的三哥,請他設法把自己弄得光鮮一點,才好去見情郎。
樂禹對的詩句門房從來沒听過,因此,這次換門房後退一步了。
正當門房還在猶豫著該怎麼應對時,武仲崎卻突然走了出來。
「怎麼回事?」
「二少爺,有人來找三少爺。」
武仲崎看了看樂禹,隨即笑笑,對樂禹說道︰「請進。」隨後對門房丟下一句話,「他不是七尺絲的人,等會兒自己去復習七尺絲的資料。」
樂禹戰戰兢兢地跟在武仲崎身側的斜後方,只見武仲崎轉過頭來說︰「我是武家老二。樂公子,久仰。」
樂禹吃驚得張大了嘴,深覺武季口中只會哄女人的武二哥真是神通廣大,他怎麼認出自己的?
武仲崎看出樂禹的疑惑,卻不解釋什麼,只是笑笑,徑自帶著樂禹左彎右拐的來到後園的梅林。
已是春暖時分,因此,梅林中只剩幾許寥寥落落的梅花,枝頭上抽出新芽。
只見武季坐在一株樹下,把玩著手中尚綻出一朵白梅的枝椏。蹙著眉頭的臉龐沉郁,可以看出他的情緒極為低落,接著,武季緩緩嘆了一口氣,嘆息聲中盈滿愁思。
武季粗獷有型的臉龐在樂禹的眼中模糊了起來。
終于……他終于又再見到他了……珍珠般的眼淚不斷地自樂禹的眼眶掉落。
過去那段獨自跋涉江湖的日子,樂禹一直忍著不流淚,他怕自己只要一軟弱,就會再也堅強不起來,無法撐下去走完這段路。
所以,即使是半夜只能窩在柴房里睡,即使是掉進水里險些淹死,即使是餓了兩天外帶迷路,即使是掉進山谷摔傷,即使是差點成為餓狼的食物……餓得半死、冷得半死、嚇得半死、慌得半死、痛得半死,他都咬牙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而這所有的忍耐,在終于見到情郎時,便再也無法持續,只能任所有的驚惶恐懼、不安悲哀,一起隨著淚水放肆奔流。
低位的聲音驚動了陷入沉思的武季。
他轉過頭來,看到一個長發長須、衣著檻褸的怪人正對著他掉眼淚,面目全被他亂糟糟的毛發所掩蓋而看不清楚,可是,那身形體態……
好熟悉啊!
而當那人哭泣時肩膀抽動的方式和他腦海中記憶下的一個身影相結合時……
他認出來了!
是樂禹?!
他竟然找到了他!
武季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看樂禹全身衣服破破爛爛、沾滿塵土,自半截袖子、褲管外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滿新舊傷痕,可以想見他是涯過多少困難才找到這里的。
他是那麼的嬌生慣養,是個曾經連穿一件死人褲子都扭扭捏捏的溫室花朵,可現在卻為了找他而在酷寒的嚴冬里,一個人橫過半個天下,來到自已的身邊……
當他一步一步地踩著溶雪的泥濘時,他想著什麼?
當他一腳一腳地穿過刺草荊棘時,他想著什麼?
他一定跌倒過、摔傷過,那個時候,他想著什麼?
武季很清楚那個答案是什麼,他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頓時揪緊了。
「禹………」低喚出這個纏滿思念的名字,武季找不到任何其它的字眼可以表達復雜的情緒。
「啊∼∼」
醒悟自己被武季發現了蹤跡,看到了現在這副見不得人的模樣,樂禹忍不住尖叫起來,雙手捂住臉轉身就跑。
武季迅速追上來,想當然爾,樂禹是絕對跑不過武季的,跑沒幾步就被武季一把攬住縴腰,拉進了懷里緊緊摟著。
「不要!不要!不要看我!」樂禹兩手緊緊地遮住臉,「我現在很丑!」
武季將樂禹的身子硬扳過來面對自己,強拉下他的雙手。
樂禹連忙低頭大哭道︰「都叫你不要看了∼∼我現在的樣子很丑啊……」
武季緊緊地抱住樂禹,「哪里丑?」伸手抬高樂禹的臉,「我看不出來。」
「我……我全身都是毛……」樂禹抽泣著,「而且,好久沒……沒洗澡……」雙手撐在武季的胸膛上,局促不安地想月兌離他的懷抱。
「你知道我是不會在乎這種小事的。」武季微笑著,俯唇吻上樂禹的紅唇。
「唔……」樂禹掙扎著,「不要∼∼」一拳揮出,正中試季的胸膛,「我都說不要了啊!我不要你看現在的我,不要你親現在的我啊!」
樂禹用力的一拳,將武季打得往後倒,還摟著他腰肢的大手,將他也拉著倒地,跌趴在他厚實的胸膛上。
「你現在打我,我會痛了呢!」武季微笑地說。
四目相對,武季眼角旁的水光落進樂禹眼中。樂禹痴痴地仲手撫模,按著,沾著泥塵的手被武季溫暖的大手包圍。
樂禹將臉頰貼在武季的胸膛上,聆听他的心跳。
「讓你吃苦了。」武季的大手輕拍著樂禹的背。
「能看到你,就……就好了……那些都不算什麼……」被疼惜的幸福感再度將樂禹的眼淚逼了出來,但他很快地擦去,「可是……我全身的手部長得好快又好長……」樂禹念茲在茲的還是自己這副不夠光鮮亮麗的模樣。
「全身?」
「嗯!」樂禹點點頭,羞紅了臉。
「沒關系,我會幫你刮干淨的,從頭到腳。我劍法很好,你不用擔心我會弄傷你。」
「可是……我這副丑樣子……你不會嫌棄我?」
「反正我剃掉半邊眉毛,頂著一張大粉臉的牛妖模樣你也看過,你嫌棄我了嗎?」
「沒有。」
「那不就結了?」
看著武季笑咧開的嘴,樂禹也跟著露出釋然的微笑。
微風輕拂,初萌的新綠在他們頭頂的藍天上搖曳。
遠遠的涼亭一角,武仲崎和雲無心躲在柱子後面偷窺這對甜蜜的戀人。
「我說你啊!收了人家的禮,答應人家要暗中保護嬌貴的少爺,卻讓少爺弄得一身狼狽,未免太不盡責了吧?」武仲崎斜瞟著雲無心,「你真壞啊你!」
「我是體貼一個愛弟弟的姊姊的心意,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再說,若不這樣,你家這只小牛會感動到落下男兒淚嗎?」雲無心輕搖著扇子,「我說你才壞呢!明明知道,無論男女,都想為悅己者容,你卻一點讓人家清潔打扮的時間都不給。」
「我是對自己弟弟有信心,他可能會被美色所迷,但絕不會以貌取人。」武仲崎得意地一撩鬢發,「那個陰森森的女鬼給了你什麼當謝禮?」
「這個。」雲無心從懷里掏出一個匣子,打開,里面躺著九顆珍珠,「她說,反正樂家的東西以後全是她的,先支用一下也不為過。」
原來早在武季被武仲崎抓走時,雲無心便設法和樂樂搭上了線,因此,原本就盼望武季能帶走樂禹的樂樂,便同意和雲無心合作。
經過一番折騰,終于順利地將樂禹送到了武季懷里。
「這珠子分我兩顆行不行?怎麼說我也算有功勞,別忘了,主意可是我出的。」
「兩顆夠你用嗎?整盒給你吧!車馬輕裘,與朋友共,你我的話,自然……」
雲無心話還沒說完,武伯屹的聲音就切了進來。
「原來這是你的主意。」
武伯屹微帶怨懟地看著武仲崎。
「呃……老大。」武仲崎示好他搭上武伯屹的肩,「現在是樂禹自己找上門來的,可不是老四主動的,往後要是樂家人找上門來……」
武伯屹橫了狡獪的弟弟一眼,「我說過的話,我記得。」
微嘆著氣,視線調向梅林里的兩人,看武季露出睽違已久的笑容,武伯屹心里的沉重感不知不覺的消失了。
這時,只听見身後雲無心和武仲崎兩人交談著。
「在你把這套珍珠送你老弟當定情物之前,我們先玩一陣子吧!」
「好啊!這幾顆珠子大小正合適,玩起來一定很過癮。」
看著武仲崎和雲無心兩人交頭接耳,頭顱靠在一起,言笑晏晏地愈走愈遠,武伯屹不禁渾身打了好幾個冷顫。
而另一邊,武季和樂禹談完了樂禹沿途上的遭遇後,只听武季說道︰「你說吃了那個藥以後,全身的手部長長了,讓我看看有多長……」
「不、不要……」
隨著樂禹的抗拒聲響起的,是武季樂呵呵的笑聲。
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武伯屹無奈的搖了搖頭。
算了!只要弟弟們覺得幸福快樂就好,他們的人生,讓他們自己去決定吧!
快樂就好、快樂就好!他所要做的,或許只是給他們一個夠大的空間,而不是將他們密密地護在狹小的、他自以為是的羽翼下吧!
邁開步伐,武伯屹離開了武家談情說愛的勝地──後園梅林,將那一方天地留給正在甜蜜纏綿的戀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