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將至,位于凝碧河畔的武家大宅少見地彌漫著一股慌亂的氣氛。
大廳里,武家長子武伯屹在寫著「仁義為本」的匾額下來回踱步。
這位滿身書卷氣的青年,正是現今的武家家長,人稱「武林典史」,承襲記錄武林史錄的家業,自高祖起,他武家從事這項職業已經有四代了。
平時,他們五兄弟各自忙碌于在江湖上收集大小消息,雖然聚少離多,但彼此間倒是不曾間斷音訊往來,但這次……
武季竟然足足失蹤了三個月?!
如果說武季只是不寫信跟家里聯絡也就罷了,畢竟,以武家四通八達的情報網,要探知武季在江湖上的活動絕對不難,但這次武季卻是整個人在江湖上消聲匿跡,而在他消失之前最後獲得的訊息是──
武季從綠林四大幫派手中搶走了一套名為「龍騰九霄」的珍珠。
根據這個線索,武伯屹派出幾個弟弟前去追查,從事發地點的鎮北關、綠林四大派,到珍珠的擁有者──南京護國大將軍府、受禮者東京太師府都查了一遍,卻沒有發現武季的蹤跡,只知道珍珠已經物歸原主,但還了珍珠之後,武季究竟去了哪里?卻是一個謎。
為此,武伯屹憂心不已,深恐他那個不太用大腦的四弟發生了什麼不測,不然,怎麼會一點線索都沒有?
「唉∼∼」武伯屹沉嘆氣,不停地來回踱步,等待他二弟武仲崎傳遞消息回來。
先前根擄他三弟武叔崇傳來的消息,提示南京惜春院的的飄紅姑娘可能知道一些內幕,因此,武仲崎便千里迢迢地趕往東京調查,得訊後,又從東京趕往南京。
按照路程推算,武仲崎應該已經到達南京了吧?
正當武伯屹在推測武仲崎的進度時,只見他五弟武孟岫急匆匆地跑進大廳,手上搖晃著一張紙。
「大哥,二哥傳消息回來了!」
武伯屹接過手,攤開一看,上面只簡單地寫著──
找到。南京護國大將軍府。丫鬟水仙。跟老三一樣的問題。
「大哥,二哥是什麼意思?我怎麼看不懂?跟三哥一樣的問題?三哥有什麼問題啊?」武孟岫好奇地問。
武仲崎的信件內容,普天之下除了武伯屹外,大概也沒人能懂了吧!
武伯屹呆若木雞,完全沒听到武孟岫的問題,心思全是纏繞在武仲崎的最後一句話──
跟老三一樣的問題……
老天!難不成他又多了一個弟弟染上斷袖之癖?!為了男女……不!男男私情而忘記了他這個大哥,竟然跑去護國大將軍府當丫頭!
最可恨的是,居然不懂得先跟他說一聲,害他擔心了這麼久!他三弟武叔崇可沒為了燕拂羽而跟家里斷了音訊啊!
愈想愈氣,武伯屹憤怒地將紙條揉成一團。
「告訴你二哥,叫他立刻把老四給抓回來!」
☆☆☆
今年的第一場雪降下了。
在南京護國大將軍府的花園假山底下,武季正督促著樂禹鎩煉體力。
這幾個月來,樂禹每天乖乖地做功課、練體力,從扎馬步起,站樁、舉重、拉弓……樂禹進行的都是一此一基礎的練體力功夫。
另外,武季還教了他一套簡單的拳法,雖然目前仍沒有威力可言,但比起過去拿不動比飯碗更重的東西的樂禹來說,現在的樂禹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
而當有一天樂禹在練習拉弓,並把弓給拉開一點時,踫巧被樂鎩昶看見,那個男子漢有淚不輕彈的大將軍當場感動得差點老淚縱橫。再听到樂禹回答他練習拉弓的理由時,大將軍鼻酸了!
我想變強!我想當個真正的男人!
當時樂禹是這麼說的。
為此,樂鎩昶萬分感謝水仙。雖然他從僕人口中听說水仙長得像頭牛,但如果兒子就是偏好壯碩的身材,那他也沒什麼好挑剔的,無論如何,喜歡一個壯得像頭牛的女人,總比倒干為坤,跟個男人在一起好。
而現在,樂禹居然為了水仙而想當個真正的男人……這教他怎能不對水仙感激涕零呢?
因此,前些天,樂鎩昶就找了人去查水仙的家世,認真地在考慮讓樂禹把水仙收入房。
「好了,可以放下了。」
听見武季的話,樂禹放下手中十五斤重的鐵埋,正欲舉起袖子抹汗時,一條帕子悟上了額頭。
「累不累?」武季掏出手帕,溫柔地幫樂禹擦汗。
「不累。」樂禹搖頭,「我還可以再練。」
「上午練這樣就夠了,欲速則不達。」武季將樂禹拉進懷里,帶著他走到一邊的石墩上坐下,並讓樂禹坐在他的腿上。
「我做的好不好?進步得夠快嗎?我會不會很笨?」每次練習結束後,樂禹總是要這麼問上一問。
武季經輕地幫樂禹按摩手臂和腰腿,指尖所觸模到的身體已經微有肌肉,而且,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樂禹的體力愈來愈好,最好的證明就是樂禹在床上愈來愈持久了。
「你一點地不笨,進步得很快。」武季笑說著,在樂禹鬢邊印下一吻。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環住武季的頸,樂禹將自己的頭靠上他的。
雖然現在這樣也是在一起,可是,樂禹實在不想讓武季一直辛苦的男扮女裝,而且,他怎麼也無法習慣武季那細細的眉毛跟突起的胸部。
另外,他覺得武季的言行都有漸趨女性化的趨勢,所以,他們還是快點逃
走比較好,兩人躲到深山里一陣子,之後,他爹娘自然會回心轉意,接受他跟武季在一起的事實。
「嗯……等到你可以提二十斤的鐵埕時,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兒了,我帶你回我家。」摟緊了樂禹的腰,武季親吻著他的頸項。
「你家人會接納我嗎?」搜尋到武季的唇,樂禹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啄著。
「會的,至少我三哥一定會。」武季攫住樂禹調皮的小舌吸吮。
「啊……」樂禹發出輕嘆,「三……為什……麼……唔嗯……」游戲似的吻變成挑動官能的吻,樂禹的身體燥熱起來,手自武季的後領探進,撫模著他的背脊。
「我不能說……」舌頭糾纏著樂禹,武季的手也滑進了樂禹的衣衫下,隔著褲子撫模他的大腿,「我答應過三哥……嘖!幫他保守……」唇舌交接的嘖嘖聲夾雜在話語里,「嘖……秘密。」
「哼嗯……」樂禹顫抖起來,鑽入武季背後的手解開了假胸的系帶,「我要……今天的獎勵……」
「這里?不太好……」武季雖然這麼說,但手已經控制不住地揉捏著樂禹的臀,「被發現怎麼辦?」
「這里不……不會有人來的……啊啊……」的被握住,促使樂禹瘋狂地吻住武季的唇,吸取他口中的津液以紓解自己的干渴。
南京護國大將軍府花園的假山底下,樂禹跟武季的激情如干柴烈火,而頭頂上的花園里,地上則鋪了一層薄薄的冰雪。
☆☆☆
「就算是丫頭收入房,傳出去還是會貽笑大方。」將軍夫人籠著手爐,蹙起兩道細致美麗的新月眉,「那丫頭的尊容你是沒見過,不然啊!你就不會動這個念頭了,我只遠遠的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呢!」
「娶妻取德。」樂鎩昶放下手中的文卷,那是才調查來的水仙家世資料。
看資料,水仙的身分極為平常,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因此,樂鎩昶對妻子提出這個建議。
然而,事實上,那是假造的!因為資料上水仙的出生地忻朗縣的縣太爺迷戀飄紅,飄紅根本用不著掉眼淚,只消稍微皺皺眉頭,一份假造得大衣無縫的戶口資料就到手了。
「可娶妾取貌啊!」將軍夫人走近樂鎩昶身邊,「要是傳出去,說樂家少爺喜歡上一個牛女……還不被笑死嗎?」
「牛女也罷,好歹是個女人,可以傳宗接代。」
「我就不懂你這麼緊張做什麼,那個姓武的已經讓你給趕跑了,他還敢來糾纏嗎?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諒他也未必有這個膽量模進大將軍府來。」
「雖說是這樣,可我總是不放心……長得丑一點有什麼關系?」樂鎩昶不耐煩地說,「先前看的幾家千金,你不是嫌人家八字不好,就是嫌人家家世配不上,再不然就是挑剔人家長得不如禹兒美貌。」
「我的禹兒這麼美,當然得給他找個配得上他的啊!」將軍夫人遭丈夫埋怨,立時露出一臉無辜樣,盈盈淚珠在大眼里打轉。
「夫人,你也不想想,」樂鎩昶將含怨撒嬌的妻子摟進懷里,「你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生的禹兒又跟你一個模樣,你教我到哪里去另外找個天下第一的美人來?」
「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
「哪!夫人,你看,」樂鎩昶拿出水仙的年庚八字,「我請人合算過,水仙的八字和禹兒極配,是旺夫的命,命中又注定會育有四子一女……我樂家單傳了三代,正需要一個這樣的女人來傳遞香火,你就允了吧!只是收入房而已,好不好?」
同樣的,這個八字當然也是假的!因為,飄紅有恩于南京最有名的神算卜算子,因此,一句話就換得一個跟樂禹最相配的八字。
「總之我不管……」將軍夫人嘟起艷麗的紅唇,在丈夫胸前磨蹭著,「那個水仙無論如何都配不上禹兒,我只要一想到她天天陪著禹兒,就覺得好恐怖。」
「可是禹兒喜歡她呀!」
听樂鎩昶這麼說,這位一向寵溺兒子的將軍夫人就動搖了。
「這件事……問問禹兒的想法吧!要是……他真的非要水仙不可,也只好依了他。」
樂鎩昶嘆了口氣,他最不會應付他的親親娘子了,不過,費了一番口舌,總算是獲得一個勉強可以算滿意的結果。
「瞧你,為兒子操心成這樣。」將軍夫人掏出燻得香噴噴的手絹兒,溫柔的替丈夫擦拭額頭上的汗。
這廂,樂鎩昶為傳宗接代的大事跟妻子舌戰到頻頻冒汗,那廂,樂禹跟武季也在假山底下熱戰到汗流浹背。
刻意壓低的申吟曖昧無比,輕輕迥蕩在假山底下的空曠空間里。
樂禹跨坐在武季的腿上,身上的衣里略顯紊亂,褲子被月兌下一半,半果的白皙大腿自長衫下擺開叉處露出,半遮半掩的春光更顯挑逗……
獲得滿足,兩人猶如騰龍翔鳳般攜手飛上了雲霄……
「不肖的孽子!」
一個憤怒的聲音猶似神龍擺尾、彩鳳抖翼,「砰!」地一聲將兩個飛天的人打進地下十八層。
只見樂鎩昶站在假山地洞的入口處,雙眼怒紅、額上青筋冒現、嘴角抽搐。
原本樂鎩昶迫不及待地想來告訴樂禹,他們已決定讓他把水仙收入房中,好哄寶貝兒子開心,誰知問了下人,找到這里來時,卻看到這種老少不宜的噴血畫面。樂禹跟武季兩人頓時目瞪口呆,完全無法動彈。
☆☆☆
「砰!砰!砰!」的敲門聲在南京護國大將軍府的正門口響起。
仍然做著水仙打扮的武季拚命敲著門板大叫「開門」,心急的根不忘了要裝假聲,弄得周圍路人紛紛躲在柱子旁、樹干後偷窺。
「開門!」被氣憤擔憂沖昏了頭,忘了自己會輕功的武季用力地撞著門,但里面一隊護衛家丁死壓著門,並栓上門閂抵擋。
一旁樹梢上奉命來抓武季回家的武仲崎看了不禁猛搖頭。
「他真的是你弟弟?」而在另一旁,武仲崎的好友,人稱「凌霄劍客」的雲無心也跟著搖頭,「你奸狡得像條蛇,他卻莽直得像頭牛。」
壓低了的笑聲並沒有傳進牛性被激發的武季耳中,因此,武季完全不知道其實他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他二哥掌握得一絲不漏了。
「大笨牛!」低聲咕噥了一句,武仲崎飛身落地,伸手往武季的後肩拍下。
武季察覺到背後有人,反應快速地回手使出一個擒拿。兩人迅速交換一招,武季這時看清了來人的面目
一襲瀟灑白衣、一抹風流微笑、一套飄逸拳法,正是個那紅顏知己滿天下的二哥武仲崎!
「二哥,我正在忙。」
武季急于擺月兌武仲崎,只想盡快去撞開門,但武仲崎卻緊緊的纏住他,更將他往將軍府大門的反方向逼去。
「二哥!」武季急得大吼。
「老大要你回家。」呼呼兩拳掃過武季的太陽穴,武季沒料到他二哥居然會下這等重手,要不是對兄弟們的招式夠熟,他差點閃不過。
「我會回家,但得先等我……」
「不能等!」武仲崎打斷武季的話,又是一個不留情的拳頭招呼過去。「老大要你‘立刻’回去。」
「但我現在還不能走。」武季一躍而起,狠狽地閃過武仲崎一腿。
「你要是害我無法跟老大交差的話,別怪我不顧兄弟之情。」武仲崎拳力加重,陰險狠招地出籠了。
這下武季真的生氣了。「二哥,你別以為我打不過你,要是我有……」
話沒說完,驀地自頂上樹梢掉下一柄劍來,武季想也不想他接住,長劍出鞘,臉上同時掛上得意的笑。
「看那邊。」武仲崎食指一伸,指著武季的右後方。
「什麼?」武季傻傻地依言轉頭,那間,後頸便遭到重擊,頓時失去了知覺。
當武季龐大的身軀即將倒落地面時,武仲崎長手一抓,就穩穩地將他提起,扛到肩上。
「大笨牛!」武仲崎搖頭嘆氣。
樹上,雲無心笑得肚子都痛了。
☆☆☆
後悔?自責?哭泣?
這些現在都無濟于事!
樂禹坐在房中,听著門窗上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
幾個男僕拿來一塊塊長片的木板,把窗戶全部給釘死,連門也換上更厚的木板,而這些命令全都是出自故意掩起耳朵不听夫人嚎哭的樂鎩昶,用意是在防止武季來搶走樂禹。
但事實上,對于一個武功高手來說,這些木板根木算不了什麼。
樂禹拿過一片的末三分厚的細木板,以拇指、食指、中止三指一起運力,
「啪!」的一聲,就折了一小截下來。只見地面上片片段段,全都是類似的木板碎片,有折得完整的,也有只折斷上面一部分、下面還連著的。
隨著門窗外敲打聲的逐漸停歇,樂禹腳下斷口完整的木片愈來愈多。
現在不是哭泣傷心的時候!樂禹這麼告訴自己。
武季被趕了出去,他們一次被硬生生的拆散……每次一想到這點,樂禹就忍不住泫然欲泣。
但他強自鎮定心神,繼續掰著木片練指力。
如果武季闖不進來救他,那他就自己闖出去找他!樂禹下定了決心,舉起袖子抹去眼角的濕潤。
「四小姐。」
這時,門打開了,樂家四小姐樂樂領著兩個婢女走進房里,是送飯菜來的。
婢女們靜靜地把飯菜從餐盒里拿出擺放在桌上,安碗置著。
樂樂則是一聲不吭地在樂禹對面的圓凳上坐下,直挺挺地坐著、看著樂禹。
樂禹被她看得心里直發毛,總覺得……她的眼神極為詭異,有不滿、有憐憫、有憤怒、有哀怨……摻雜在一向陰沉的目光中,透著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在這種無聲的威脅壓力下,樂禹放下手中的木片,乖乖地拿起碗筷來吃飯。
見狀,樂樂似乎滿意了,收回目光站起來,掃了地面的木頭碎片一眼,長睫半遮的眸子里閃爍著思索的光芒,隨即轉頭對身旁的婢女低聲說話,接著,婢女走出房門。
等樂禹吃完飯之後,只見兩個男僕搬了兩大捆各種尺寸的木條和木板進來,堆在室內一角。隨後,另外幾個男僕則將他們平常練體力的鐵埕跟硬弓也拿進房里來,還多加了兩袋鐵屑。
「每天早午晚,多哭兩聲。」
樂樂低聲丟下這句話後,隨即走向房門。
多哭兩聲?
樂禹呆住了,略一思索,隨即恍然大悟,原來四姊姊是要他做點掩他爹耳目的功夫!
「四姊姊……」
樂禹怔怔地看著樂樂毫無表情的側臉,隱的感覺到他四姊似乎知道他的打算,而且,她會幫他。
但……為什麼四姊會幫他呢?
婢女們收拾好碗筷餐盤,快步跟上樂樂已經晃出房門外的背影。
回過視線,樂禹甩開不相干的疑惑,看著堆在房間一角的木板、鐵埕等物,下定決心似的握緊拳頭。
等到你可以提二十斤的鐵埋時,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兒了,我帶你回我家。
今天上午,武季才這麼對他說過。
好!目標二十斤!
從鼻孔噴出一股雄心萬丈的氣,樂禹伸手拿起鐵埕,打算努力練功。
他一定要先練好體力,靠自己的力量闖出這座木板囚籠,到武家找武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