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真像啊!」壽伯壓低了聲音說道。
「像什麼?」樂鎩昶也壓低聲音問,兩人正躲在屏風後面偷窺。
只見樂禹笑靨如花,一雙星眸閃動著欣喜的光芒,視線面直的定在武季的臉上,而武季也凝視著樂禹,嘴角掛著一抹輕飄飄、樂陶掏的笑容。
「就像當年將軍和夫人一樣,男的威武雄健、女的嬌柔婉約,兩人鶼鰈情深,站在一起就像幅畫似的,讓每個人看了心里都冒出四個字」壽伯伸出四根手指頭,以手勢加強語氣,「佳偶天成!」說完,一雙老眉又揪緊了。
樂鎩昶的臉色更加凝重了。
兒子向來娘娘腔,這他是知道的,可是……現在那雙水盈盈的大眼里,卻因為一個男人蕩漾著滿滿的、濃烈的愛意?!
這……哎呀呀!言行舉止像女人就算了,心可不能跟著變成女人,跑去愛上男人呀!
無論如何,樂禹是他樂家唯一的根苗,是要負起傳承樂家香火的重責大任,可不能染上那種壞毛病,要不然,會貽笑天下不說,萬一無法為樂家傳承後代,那他死後怎麼有面目去見樂家的列祖列宗呢?
看來,他必須采取一些必要手段了!
樂鎩昶握緊拳頭下了決定,隨即在壽伯耳邊說了些話,而後輕咳一聲,打斷廳內武季和樂禹含情脈脈的相互凝望,一整衣冠,自屏風後走了出去。
「大將軍。」
「爹。」
見到樂鎩昶出現,武季和樂禹雙雙站起迎接。
「坐、坐。」樂鎩昶徑自在主位上坐下,隨即擺擺手,示意他們也坐。
「爹,我們剛才商量好了,明天就上路回南京。」樂禹說,「有他一個人保護我就夠了,爹不用再多派軍士跟隨。」
看兒子一臉滿足的幸福樣,樂鎩昶的心頭卻在滴血啊!
哪個作父母的不希望子女幸福快樂?更何況,樂禹是他自小寵溺到大的寶貝獨子,他更不舍得讓樂禹傷心,可是……樂鎩昶微嘆口氣,硬起心腸不看樂禹,徑自將目光轉向武季。
「武公子。」
听樂鎩昶改了對他的稱呼,與變得較為冷淡的態度,武季不由得一z怔。在他拖著闕德進城、奉上搶回的珍珠時,樂鎩昶還著實夸獎感謝了他一番,但現在怎麼……
只听見樂鎩昶繼續說道︰「此番承蒙公子仗義相助,將犬子護送至此,還為樂家奪回失物,又協助逮捕叛逃的貪瀆官吏、揭發走私密道,本官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感謝之意。」
樂鎩昶拍了一下手掌,壽伯隨即捧著一個罩著紅巾的方盤出現。
「武公子義薄雲天,自是施恩不望報,但本將軍無可酬謝,唯有備些微薄的金銀聊表謝意。」說著,他揭開紅巾,只見盤上放著疊成金字塔狀的黃金,亮澄澄的金黃色澤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看見樂鎩昶端出黃金,武季深感受辱,霍地站起,胸膛一挺,問道︰「將軍此舉是何意?」
握緊了拳頭,武季深吸一口氣,「行俠仗義,是在下所當為,為樂公子奪回失物也是為履踐承諾,豈是貪圖這點金銀?大將軍也太瞧不起人了。」
「武公子莫要生氣,」樂鎩昶掙須微笑,「本官絕無此意,只是……受人之恩,不能不報,再說,這次護送犬子返家之事,也不敢再有勞公子了。而這點金銀送給武公子當作盤纏在路上花用,還望公子不要嫌微薄。」
提到盤纏,話中的逐客之意就貝明顯了,武季不會听不出來,但是,為什麼呢?
「爹!你這是……」樂禹心急的想插嘴。
但他話末說完,就听見樂鎩昶低喝一聲,「來人!」隨即從門外閃進兩名士兵,對著樂鎩昶躬身行禮。
「送少爺回房。」樂鎩昶沉聲命令。
雖說是「送」,但那兩名經過壽伯指示的士兵卻一左一右地架住樂禹,根本是用「抬」的將樂禹雙腳凌空地架離現場。
「你們想干什麼?!」武季的大手搭上其中一名士兵的肩,那名士兵頓時身子好象被定住一般,無法動彈。
「武公子意圖留下犬子,莫非是嫌謝禮太少?」
樂鎩昶的一句話氣得武季鼻孔冒煙。
「這樣吧!武公子要多少,盡管開口,木官絕對不吝嗇,還請公子高抬貴手,‘放過’小兒。」
話中有話,這下子武季終于明白了。
頹然地放下制住士兵的手,武季回避了樂禹的視線。
樂禹拚命掙扎著,一疊聲地喊著他爹與武季,喊聲愈來愈遠。
光听聲音,武季就可以在腦中描摩出那張絕代麗顏上的依依不舍與無限哀淒。
「武公子,本將軍沒有對你不敬的意思,只是……往後犬子與您再無任何瓜葛,還望公子自重,不送了。」說著,樂鎩昶抬指示意,命壽伯將謝禮端到武季的面前,隨即起身欲走。
這時,一道金光自他眼前迅速的飛掠而過,丟勢之強,彷如塞外勁風,刮得他臉頰生疼,更有數根灰須遭勁風切斷,飄飄落地。
只听得「」連聲響,身後的柱子上瞬間嵌進數十綻金子,金子深陷柱身,與柱面平齊,這功夫讓樂鏘昶霎時冒出了冷汗。
一轉頭,只見武季昂然挺直的背影,正邁開大步朝廳外走去,身後的金子落了一地,方盤摔碎在地毯上,一旁則是壽伯簌簌發抖的雙腿。
☆☆☆
一顆石彈射向樹梢,將樹枝上兩只互理翎毛的鳥兒嚇得展翅分飛。
武季伸手拿過一個綁著沖天辮的頑皮孩子手中的彈弓,沉聲說道︰「別這樣惡作劇,被折散的鴛鴦很可憐。」
說著,他模模嚇得目瞪口呆的孩子的頭,將彈弓塞回小手中,而後徑自邁步向前。
直到看見武季那高大、沉重的背影遠去,孩子才放聲嚎啕大哭。
背後的孩子哭得震天價響,武季的心頭也不禁跟著泣血。
想當初來時,兩人並乘一騎,艷陽高照、暖風拂面,無限繾綣纏綿,那是何等的幸福啊!可現在……形單影只,夕陽紅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往鎮北關城門的方向,顯得那麼孤獨寂寥。
武季垂肩嘆氣。
早知道自已和樂禹的戀情定不能見容于世,但他怎麼也無法平撫心中對樂禹的不舍。這不能怪樂鎩昶,也不能怪樂禹跟自己,畢竟,情之所鐘,豈是能任由人控制的?
獨自佇立在夕陽下,前方平野上有株枯了一半的老樹,像個在夕陽中哀嘆青春不再的老人一般彎著腰,在地面上拉出的影子就跟自己的一樣孤獨……
緩步走到老樹旁,只見老樹旁殘留著另一株樹的殘干,該是遭狂風暴雨侵襲、雷電霹靂摧折的吧?想必多年以前,這里也是土地樹影成雙、枝上儷影倆倆,無限幸福美滿、快樂安詳的吧?可現在……
看著眼前的景象,武季覺得彷佛看到了自己老年後的寫照。
武季猛地一拳捶上老樹樹干,晃得佝僂老樹所剩無幾的樹葉慘遭摧殘落地。
不行!武季在心中對自己喊道,他不可以這樣就放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步入跟這株老樹一樣,獨自迎接慘淡夕陽的境地。
他得為自己爭取末來,管他狂風暴雨、雷電霹靂,他都不怕!
這才是男子漢、這才是大丈夫!哀聲嘆氣不是他該做的,他應該馬上去把樂禹搶回來!
暗暗下了決定,武季原本緊揪的眉心豁然開朗,仰天哈哈一笑,豪氣千雲的揮出一拳,可憐的老樹再次慘遭暴虐,枝干從中折斷。
哼!不能見容于世又如何?他才不管別人說什麼呢!
更何況……他三哥都可以這麼干了,憑什麼他不行?
武季挺直脊背,收拾起精神,邁開堅定的步伐,朝樂禹的家鄉南京而去。
☆☆☆
藥氣彌漫在室內,混合氤氳的百合香,使得自紗帳後傳出的咳嗽聲更顯嬌弱。
隨著臥室外腳步聲的接近,雕工精巧的床上紗簾輕動,一只縴白玉手伸出,顫巍巍的,有著說出不出的嬌娜。
玉手輕輕地掀開了簾子,秀麗容顏因病弱的蒼白而增添幾許動人心魂的魅惑。
「崎哥……是崎哥嗎?」
嬌弱女子撫胸輕咳,一對含情凝愛的美目在看見來人時,染上一抹失望,握著一只玉佩的縴手不由得緊了緊。
「在下武季,見過飄紅姑娘。」
「原來是……崎哥的弟弟……久仰了,常听崎哥提起你……」飄紅微喘著說,困難地支起無力的嬌軀,「小蝶,上茶……」
「飄紅姑娘不必客氣。」武季上前一步,輕拍著飄紅縴弱的背脊替她順順氣。
眼前人兒的嬌弱模樣在在令個想起樂禹,不知樂禹現今怎麼樣了?會不會也被相思折磨得如同眼前人一般形銷骨毀?
「多謝。」飄紅虛弱地在武季的幫助下躺好,「真對不起,妾身連日來身子不好,怠慢了貴客……」
「沒有關系,姑娘請安心修養。」
「謝謝。」飄紅輕咳兩聲,微感抱歉地望了武季一眼,「不知……武四哥此來有何事?」薄薄的眼皮似是極為沉重地頻頻垂下。
「呃……我來南京辦點事,受我二哥的囑托,特地前來探望姑娘。」說著不習慣的謊話,武季的臉色不禁微赧。
飄紅的美眸因這話而籠上水光,「難為他還想著,只可惜……我怕是無福消受了……」說著,一滴清淚自彎月般細細上挑的眼角沁出。
飄紅愛哭,是全南京有名的,體質縴弱的她是南京最大的妓院「惜春院」的花魁,生性多愁善感,春天悲春,秋天傷秋,夏天時幾乎整季處于中暑狀態起不了床,冬天則屢受風寒,也是天天躺在床上,導致她自傷自憐的性子,一年到頭哭個不停。
但這種楚楚可憐的模樣偏偏就是能吸引某些保護欲旺盛的男人,還曾經有王孫公子打了一只金盒珍藏她的眼淚,當時那「一珠換一淚」的事跡,使得飄紅聲名大噪,名滿天下。
東京欹雲香車隊,南京飄紅珍珠淚,西京丹心玉匣碎,北京雙麗金繡被。
這四句話分別形容了東南西北四京花魁的著名事跡。
四名女子各有千秋,卻都是武仲崎的紅粉知己,在看過了東京花魁欹雲的美艷,這南京的飄紅又是另一種風韻,武季不禁感嘆他二哥的口味真是千變萬化。
「飄紅姑娘,你別傷心,我二哥也掛念著你的身體,所以……」
武季看飄紅居然傷心起來,一時間竟慌了手腳,忙想法子要哄她開心。他急著拿下背上的包袱打開,「這是上好的百年人參,吃了強身健體……還有,這是巧工打造的觸子,是西域來的,我二哥讓我帶這些來送你。」
其實,這些東西都是欹雲交給他,用來籠絡武家人的禮物,卻被他借花獻佛地拿來討好飄紅。
這麼一來,飄紅心里有數了。
武仲崎向來不會送她這類東西,不是在盛夏送來北地終年不化的雪山上開的一枝梅,就是東海外蠻荒小島上難得一見的艷麗彩蝶……俱是需要花費無數心思擷取運送的。
因此,她斷定這是武季準備的禮物,只是假托武仲崎之名好讓自己開心。
為了武季的這份心意,飄紅拭去眼角的淚,笑了。
「多謝你了……不知武四哥此來南京,可有飄紅幫得上忙的地方?」飄紅直接問,體貼地免去武季開口求人的困窘。
「姑娘若願意幫忙,在下感激不盡。」武季欣喜的對飄紅打躬作揖。
在听完他的請求後,飄紅那雙剪水秋瞳驀地瞪大了,里頭滿滿地裝盛著驚訝,與武季無限期盼的表情……
☆☆☆
南京?護國大將軍府外
一大早,護國大將軍府的管事大娘劉二嬸在神前上香。
劉二嬸向來深信因果報應,因此,平生戮力助人、樂善好施,是南京附近大小廟宇最受歡迎的香客施主,將軍府內上下人等也沒有不愛親近她的。
正當她在神前祝禱完畢,準備要進府伺候時,卻听到屋子外傳來一陣淒慘的哭聲。
她走出屋外一探,只見一個肥胖……不能說肥胖,應該說是體型過分巨大的女子衣領上插著草標,扶著一具棺木哀哀的哭泣著。
「怎麼回事?」劉二嬸走到另一名婦人蔡大媽身邊間。
蔡大媽是個包打听,只消在大街小巷晃上一屬,就能把全南京發生的事情裝到耳朵里。
「哎喲∼∼」蔡大媽語氣夸張,「可憐哪!真是太∼∼可憐了!」
「這姑娘面生得很,為什麼一大清早在這氣笑呢?那死的是她什麼人?」
「她呀名叫水仙,是城郊青牛山賣油的王八七媳婦兒的遠房親戚,她娘死了,沒錢下葬,她只得千里迢迢地來求助,打算賣了自己好葬她娘,可你瞧她那模樣,哪里賣得出去啊?」蔡大媽朝哭泣的女子努了努嘴。
劉二嬸一看,確實,那個樣貌何止跟水仙花妙嬌柔沾不上半點邊,根本就是天差地遠嘛!
她的一張臉輪廓剛硬,十足的男相,身材又商大得不像女人,倘若是個男子,不知是何等的偉岸威武呢!只怕跟她家大將軍有得拚,可偏偏卻生成女人。
綁著兩根麻花辮的頭發倒是烏黑光亮,鬢邊簪了一朵小白花,應該是楚楚可憐的表情,可是一配上那張臉劉二嬸也不會形容了,只覺得像是野牛戴花,有說不出的詭異。
「因為沒人肯買這樣一個閨女回去嚇自己,無奈,只好把腦筋動到妓院上頭。雖說好好的閨女賣到那種勾欄地是害人,可情非得已,沒辦法,也只好如此了
「所以,王小七因為賣油給惜春院而有不錯的交情,就帶了她去,誰知惜春院的九姨娘光看高度就搖頭,全南京更沒一處妓院肯買……她老娘也就一直沒法下葬,只好拖著棺木到處求、到處哭-!」
「這樣啊?那可真是太可憐了。」
「那可不?你看,她長這模樣,嫁是肯定嫁不出去的,可她終究是個女孩兒家,怎麼獨自生活?王小七的媳婦兒也就剩下這麼一個表妹,她對著我哀求抹淚的,托我想辦法……」蔡大媽陪笑著,「我就想到了你,你是眾所周知的大善人,一定有辦法幫她的。」
听見這話,劉二嬸心里就有譜了。
「她要的身價銀子也不多,夠葬她死去的娘就成了。她雖然長得不好,卻很乖巧,又有幾分蠻力,什麼粗重的活兒都能干。」蔡大媽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拚命游說。
「要是她能進將軍府,就等于有個安身的地方,說不定更能托主子的福,給她配個人家,讓她終身有托。本來呢!我也不是非來煩你不可,只是,你是個最慈悲的大好人,你若幫了她,或許她感激在心,天天三炷清香為你祈福呢?你做了這樣善事,將來必定能上西天極樂世界的。」
劉二嬸邊听邊緩緩點頭,走到跪著的女子身邊說︰「你叫水仙?把頭抬起來我看看。」
跪著的人依言抬起頭,劉二嬸那間被嚇退了一大步。
這女孩真是……丑啊!這樣仔細一看,分明就是個男人的臉嘛!可是看她胸前呈豐滿的鼓起狀態……
事實上,劉二嬸並沒看錯,這個名叫水仙的女子正是武李假扮的!
為了混進樂家,他請飄紅幫忙設計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假身分,又跟飄紅學了些涂脂抹粉的本事,只是,憑他那陽剛味十足的輪廓,就算涂上再厚的粉也無法陰柔得起來。
「你的事,我都听蔡大媽說了。」劉二嬸努力的平撫剛才所受到的驚嚇,「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今天就跟我進府,到廚房做事吧!幫著挑水、砍柴什麼的。」
「太好了!還不快謝謝劉二嬸?」一旁的蔡大媽連忙幫腔。
「多謝劉二嬸,小女子絕對不會忘了您的大恩大德……嗚嗚∼∼」武季掐尖了嗓子說,話尾還不忘加進兩聲感激涕零的哭泣。
這聲音……劉二嬸嘴角抽搐,也像極了粗嗓男人陷緊了聲帶說話的樣子,怎麼听怎麼恐怖……
嗯!她可要嚴禁這個「水仙」接近主屋,免得她嚇壞了他們那位膽小如鼠的千金「少爺」!
☆☆☆
「唉∼∼」一聲冗長的嘆息催落了初秋變黃的葉。
樂禹一手扶著樹干,含情脈脈地看著北方。
想當初離開南京前往東京送禮時,還是夏天呢!這麼快……秋天就到了。蕭索的秋天氣息,讓他的心情更加消沉低落。
那天他爹強制分開他和武季後,他就再也沒看到武季了。
本來已經離去的武季後來曾轉回來要帶他走,可他爹派了精兵阻擋,更安排了一小隊士兵守在他的房門口,阻止兩人見面。
當時,他听著遠處傳來的隱約打斗醫,不禁心急的哭著捶打房門,求他爹讓他出去,可是,他仍被鎖在房里,終究,他還是沒能再見武季一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從壽伯口中證實──武季沒事,只是被士兵和他爹逼走了而已。
禹∼∼你別哭∼∼相信我∼∼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
這是他听到武季說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自那天起,到返回南京,他都一直強忍住眼淚,因為,即使武季不在身邊,他有哭沒哭武季根本不知道,可是,他還是想做個會讓武季喜歡的「男人」,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境,也絕不輕易讓眼淚落下。
心頭因回憶浮現而涌上一股酸楚,樂禹強自睜大了雙眼忍淚。
可是,也因為武季的那句話,他爹居然向皇上告假,親自護送他回南京;而一回到南京,更立刻幫他談婚事……看來,他爹勢必要等到親眼看著他拜了堂才甘願。
現在樂禹成了籠中鳥,被鎖在寬闊的字院中,致使他只能整天流連院中,獨自看著日出日落、燕去燕來……
「唉∼∼」思念著無法見面的情人,樂禹又嘆氣了。
遠遠的,兩個服侍樂禹的丫鬟侍立在廊下,看著樂禹的背影交頭接耳。
「你覺不覺得少爺跟以前不太一樣?」
「是啊!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只見樂禹修長的身影靠著樹干,眉心微蹙,長長的黑睫半垂,正自沉思著。
「以前少爺嘆氣,我只覺得好美,像人家說的……什麼春山秋水的,總之真的好美,可現在……我不會形容,就是覺得有哪里不一樣。」
「我倒是覺得少爺好象比較堅強了。以前少爺動不動就哭,垮著肩膀抖啊抖的,但這次他回來後,我還沒看他哭過呢!」
「是啊!他整天愁眉不展的,卻一滴眼淚也沒有,真是太奇怪了!以前哭得彎彎地垂下來的眉毛,現在挺得像兩把劍,也不那麼常嘟嘴了。」
「嗯!以前的少爺是美人,現在的少爺總算可以稱為美‘男’了。」說著,兩個丫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
相較于過去,雖然樂禹的外貌並沒有絲毫的改變,然而,身上的線條卻不同了!
過去,那總是垂著的肩膀流露出無限嬌柔,現在卻挺得平直……總是呈現彎曲的縴細腰肢,現在也拉得筆直,顯得剛強;老是水汪汪的大眼,雖美麗如昔,可眼里的神采卻變了,變得穩重、深沉,進而散發出一股英挺之氣,不再令人直覺聯想到嬌、弱、柔……那類的字眼。
倘若武季能看見現在的樂禹,必定會為他成功地改變了樂禹而自豪。
只可惜……雖然他們同在一個圍牆里,彼此之間卻相隔了好幾重院落,怎麼也踫不到一塊兒。
這邊,樂禹看著天空的彩霞思念武季;那邊,武季正打扮成丫鬟的模樣正井旁打水,只用單手一扯繩子,一桶水就土來了。
進入護國大將軍府沒幾天,「水仙」這個怪力女的名號就在下人口中傳遍了。
因為,一般粗使婢女一次只能用扁擔挑兩桶水,「水仙」卻可以一肩挑兩桶、兩肩挑四桶,連待劈的柴薪都扛得比一般男僕還多一倍,一個人可以當四個丫頭使、抵兩個長工用。
這時,兩個守在後院門口的小廝看著水仙的背影拚命搖頭,嘴里嘖嘖有聲。
「看那個樣子,哪像個女人哪!」
「可人家的動作倒挺秀氣的,拿匙羹還會翹小指呢!」
耳目靈敏的武季听見了,不禁暗自得意自已的表演天分。
嘿嘿!其實這豐目行舉止都是從樂禹那里學來的,只要腦子里想著樂禹,再依樣化葫蘆的表演出來,就很有女人味了。
只是他不知道,那種長相跟身材配上那種舉止,只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但那張臉長得實在有夠恐怖,臉上涂了厚厚一層的胭脂都這副德行了,要沒上胭脂的話,哇∼∼夜里見到肯定魂都要被嚇飛了。」
「不只臉,連身材都很可怕,比你我還要高出一個頭多,肩膀那麼厚、腿那麼粗,雖然兩個女乃子還挺大的,也長得不錯……」
「你有興趣?我听劉二嬸說,想求夫人給她配個小子呢!你若是有興趣,我就幫你說去。」
「喂!你別害我喔!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女人關了燈都嘛一樣。」
「都一樣?那你去娶她啊!她皮粗肉厚的,模得下手算你厲害!」
兩個小廝談論著,愈批評愈不堪,教武季听得心頭火起。
他扮女裝真的那麼恐怖嗎?雖然他知道自己的長相跟陰柔美麗那些形容詞完全無緣,但應該還不至于丑到會把死人給嚇醒的地步吧?
而事實上,武季扮的女人真的就是那麼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