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姐的問題使我一愣,她是我在這兒最要好的朋友,我也很想告訴她我的真實來歷,心里藏著一個秘密的感覺很不好受。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告訴她我是常福與倩兒的後代!雖然她像是若無其事的,但我知道她心里的痛!
「我念過書,這次是從南方來這兒尋親的,最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來到這兒了。」我不想說謊,但又不能告訴她全部事實,只能說出帶有「誤導」成分的部分事實吧。
「又是被騙來的,這年頭兵荒馬亂,很多孤女都像你這樣傻傻地被騙來這兒,不過沒你幸運,你遇上了拾來哥。」我撫了撫肚子,「福與禍往往一線之間,現在我,拾來及孩子的將來都不知是福是禍。」只要一想到張堂主與龍頭之間的沖突,拾來被夾在中間,我的心就沉了一下,有著說不出的不祥之感。
「他是個能分辨是非的人,當年他就暗地里救了前任龍頭與常福。只要他別那麼愚孝,你們就會有福!」常福也曾提起過這事,現在看來,拾來不是剛好經過那兒的,他很可能早就得知張堂主刺殺前任龍頭的陰謀,專程去救他們的。
「他既然救了兩任龍頭,證明他還沒到愚孝的程度,但這些都是他背著他義父暗地里做的,他不能正面違抗張堂主,你明白嗎?」君姐語重心長地分析著。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張堂主要他殺了龍頭,他會照做?」他會嗎?我心里一寒!「不會。但他也絕不會讓龍頭把張堂主給除了,因為他要報養育之恩。」
「救一個壞人等于殺幾個好人。」不知道是否來這個年代太久的緣故,我對人命也不像以前那麼執著了。也許為了自己生存而不擇手段,包括殺人是這里唯一的生存之道吧!我既然來到這兒,不能改變那只能適應。
「拾來想過送走你與孩子嗎?」我點點頭,「但我真的不想離開他,所以我想只把孩子生下來之後送走。」「你明知道現在這兒危機四伏,還留在這兒不是送死嗎?腦袋怎麼還是這樣不開竅!」君姐輕斥道。
「因為就算是死,我也想跟他死在一起。」我微笑著說。人總要死的,如果能跟心愛的人死在一起,那也是種幸福。只是心里的不祥之感越來越甚,我怕連這樣的小小幸福也達不到!
君姐又望著那面梳妝鏡,沉默了……
之後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但平靜得讓人有點害怕,像背後有什麼暗涌在蠢蠢欲動著。金子來歸途被襲之事,經龍頭的「調查」後歸咎于黑彝人的報復。但是我們心底都明白那絕不是黑彝人所為,他們只是「求財」,不是「為氣」。不會浪費力氣去偷襲沒有金子同行的金子來。
我與拾來之間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張堂主,雖然有點自欺欺人,但至少還能維持這種表面的寧靜。他還是每天早起練刀,每餐回來陪我用飯,每天同我去江邊看夕陽……
這種日子很幸福,是一種平凡的幸福。可惜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因為一旦守諾生下來,我們三人的命運將會如何,誰的心里也沒底!
守諾是我們將要出生孩子的名字,是我起的。他是因為他父親謹守當日的承諾安然回來才能出生的,所以叫張守諾。幸好我提早給孩子定了名字,不然要是讓張堂主起的話,說不定會叫張生來呢!
在上元夜的「家宴」上,我與紀柔都以「家眷」的身份列席在內。說起來很可笑,因為我與她都是無名無分地做了人家女人,根本算不上家眷。
那天晚上,紀柔一直低著頭默默跟在龍頭身邊,看不出心思。而龍頭與張堂主之間相處得出奇融洽,一點也不像有任何嫌隙。但這種情景看在我們知情的人眼里,只覺得更恐怖,有點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死寂感!
真要說有什麼不平靜的話,大概就只有君姐與常福之間了。君姐刻意的疏遠令常福無所適從,他有來找過我,但我理解君姐的心情,同時也私心里希望常福與倩兒之間會開花結果。畢竟血濃于水,總不能叫自己爺爺扔下自己女乃女乃去追另外一個女人吧,即使那個女人是我的好友!
倩兒與常福之間也果真越來越熟絡,可能因為大家有共同的興趣——烹調,性情也相近——他們都是那樣的純真善良。什麼也不知情的倩兒很明顯對常福頗有好感,那副少女情竇初開的樣子任誰都看得明白。
這更激起君姐離開常福的決心,雖然常福不只一次跑去解釋他與倩兒只是兄妹之情,但還是被君姐拒之門外。君姐像是要麻醉自己似的,不但疏遠常福,連我也不見。只是日夜的接客,看得我很是心酸,而常福的心情就更不用說了!
我以喜歡倩兒的手藝為由,常常會纏著她做點心給我。因為我真的很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感覺,是那種女乃女乃的感覺,親人的感覺。雖然常福也是我的親人,但我從沒見過爺爺,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感情上自然及不上把我帶大的女乃女乃。但是我心里一直納悶著,倩兒做點心的手藝那麼好,為什麼小時候從沒見過女乃女乃做點心呢?
倩兒常來我這兒走動,但紀柔卻常躲起來,像是滿懷心事的樣子。
日子就這樣的過著,不知不覺懷孕已經10個月了,在一個早春的夜里,守諾出生了!
是個男孩,這令我與拾來最後的希望也幻滅了。一直不想面對的,終究還是逃不掉。張堂主一看到是個男孩就兩眼發光!
惡夢快要來臨了,這孩子,非走不可!
念書的時候還想著自己最小也要二十七,八歲才會當老媽,想不到二十三歲還不到就提前實現了,慶幸的是孩子是跟自己深愛的男人的結晶!在茫茫人海中能找到相互深愛的人很不容易,而穿越了半個多世紀才找到就更不容易了。
這孩子得來不易啊!我邊抱著他邊想。終于體會到那種骨肉相連的感受,望著他很滿足,連生產時那種像跨過生死的痛楚也忘得一干二淨!
一陣敲門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開門後驚訝的發現門外站著的是久未露面的紀柔。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茫然地望著我與孩子。
過了很久,她才吐出了一句話︰「他,他要送我離開這兒。」我也被她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龍頭很喜歡紀柔這點大家都看在眼里,怎麼他突然要送走紀柔?
眼淚從紀柔的眼里滑下,她帶點哽咽地說︰「他最近的舉動很不尋常,我想,是我害了他。」「你害了他?」這話什麼意思?我驚恐的望著滿臉歉疚的紀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