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允雷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之後,才回到龍翔大樓。
不為什麼,只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錢對他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他可以不惜一切出賣友情,陷害朋友?只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
相允雷帶著一股狂暴的怒氣,門也沒敲直接沖進龍天驥的辦公室。十多年來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禁不住氣,也沒這麼的沖動。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相允雷不顧龍詔嘉也在場,開口就質問著龍天驥。
龍天驥一見到許久不見的兒子,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笑容,完全忽略了他臉上憤怒和怨恨的眼神。「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相允雷再次問他。
「你到底在說什麼,沒頭沒腦的,我做了什麼?」龍天驥從辦公桌後的椅子站起來,走向兒子。
「允雷……」龍詔嘉也被他充滿怒氣的神情嚇到,平常一向斯文、和善的他,今天是怎麼了?
「韋志偉回來了,他沒死回來了。」
聞言,龍天驥怔然的往後退了兩步,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嚇住。
相允雷把他的反應都看在眼里,他心痛的皺著眉,「你害怕了吧!原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卻被韋志偉的死而復生所破壞。」他譏諷著他。
「我為什麼要害怕?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違背良心的事。」龍天驥不愧是老狐狸,很快就恢復鎮定。
「你怎還能如此大言不慚,說你什麼也沒做?」相允雷只是更加痛心的搖搖頭。
「允雷,到底發生什麼事?」
相允雷轉過頭看著同父異母的弟弟,「你知道的越少,對你來說會是越幸福。」
「你到底知道什麼?我想我有權知道,」
「你真的想知道,那就問他呀!」相允雷指著龍天驥,「看他是怎樣自私自利,為了一己之私陷害別人的事。」
「夠了,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龍天驥惱羞成怒的制止相允雷的指責,就算他真的做了,又怎麼樣呢?這個社會本來就是這樣,誰有能力誰就能生存。
「我是沒資格,在你龍天驥的眼里只有你自己,其他所有人都只是你的踏板。利用過了,就可以一腳踹開。」他真恨,他身上為何流著這種人的血,無情、冷酷。
「允雷,你怎能這樣對他說話,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爸爸呀!」
龍天驥和相允雷同時被龍詔嘉月兌口而出的話驚駭住,他們同時看著他。
「詔嘉……」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不只我知道,連媽媽和詔女敕也知道你外面有女人,還有一個年紀都比我們大的私生子。媽媽之所以沒說,是因為她真的愛你,所以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你不拋棄我們,她就當沒這件事。」
「原來雲珍早就知道了。」這一點龍天驥怎麼也沒想到,他還以為他一直隱藏的很好,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沒有秘密是可以隱瞞一輩子的。」
龍天驥心里想的可不是這件事,既然妻子知道這件事,那他想讓允雷認祖歸宗的事就不必再費唇舌跟妻子解釋了。
「既然雲珍知道這件事,那你就可以認祖歸宗了。」
「認祖歸宗?哼,你還真是異想天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願意一輩子背負私生子的名義。」龍詔嘉不懂,他為何選擇一個私生子的包袱,而不願當龍天驥的兒子。
「我寧願不是他的兒子,寧願我身上流的不是他的血,寧願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我也不要他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冷血殘酷的人當父親,我以他為恥。」他從來沒如此的恨一個人。
龍天驥被兒子如此的指責,忍不住的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我就算再怎麼的不是,也輪不到你這個做兒子的來指責我。」
相允雷滿懷痛苦的看著他,他不在乎被龍天驥甩這個耳光,皮肉上的痛,遠不及心里的痛來的深切。
「爸……」龍詔嘉對父親的怒氣也感到不可思議。
「你知不知道十八年前如果不是韋伯伯救了我,我早死在洛杉磯的街頭。」而他的父親卻是設計加害他們一家人的人。
「你在胡說什麼?」龍天驥只當他在胡言亂語。
「我沒有胡說,韋伯伯之所以會失蹤,不是他盜用公款,不是他發生車禍身亡,當然更沒有所謂富家女一事。真正的原因是他為了救一個被黑人小孩圍毆的孩子,被打傷了頭,昏迷了十八年。」相允雷痛苦的用手扒過他紊亂的頭發。
「我不明白,你怎能只為了錢做出那麼多泯滅良心的事。」
「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龍詔嘉完全听不懂他們的話,韋志偉又是誰?
「你故意要我幫漾舞調查他父親盜用公款的事,暗地里卻又偷偷偽造證據,將一切的罪證推到陳德山身上,替自己月兌罪。你以為逼陳德山提早退休,就不會有人發現這件事了嗎?」
「哼,就算知道了又怎樣?就算韋志偉曾經救過你又怎樣?就算一切都是我設計的又怎樣?我還是高高在上的龍董事長,你還是我龍天驥的兒子,這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真為你感到可悲,就算你有了全世界又怎樣?沒有親情、沒有友情,你有的只是孤獨。或許有很多人對你巴結奉承,那只是因為他們想在你這里得到好處。當你有一天沒有利益可圖時,你只會是一個可憐的老人,根本不會有人理你。」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只要我想做,我就有能力打垮你。」
「你……」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這樣做。不是為你,而是為了詔嘉他們母子三人,畢竟他們是無辜的。」
相允雷說完不再留戀的轉身離去,他要離開這個滿身罪惡的人。
龍詔嘉在相允雷離開之後,滿臉不信和震驚,他要自己別相信他的話,他要相信自己的父親不是那種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而他能擁有龍翔多數的股份,也是他努力得來的,不是靠出賣、陷害朋友換來的。
「告訴我,丹爾公司的合約書不是你捏造的。」
「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就算是我捏造的又怎樣?」事到如今。龍天驥還是不承認他有錯。
龍詔嘉為父親的執迷不悟感到憂心忡忡,他不知自己快要面臨眾叛親離的下場。他在心里真的為他感到難過,也為自己有這樣一個父親感到悲哀。
他默默的轉身,跟著離去。
「反了,全都反了。」此時的龍天驥就像一只被惹火的猛獸,卻又找不到獵物般的狂暴。
***
相允雷一離開龍翔大樓,他躲回自己的窩。他要灌醉自己,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一顆清醒的腦袋。
酒精是唯一能幫助他暫時忘掉一切的最好方法。
他打開一瓶酒,直接就著口灌起來,他不在乎溢出的黃色液體是不是會沾黃他白色的襯衫,不在乎是否會弄濕地毯。比起今天他所知道的一切,這些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當他正要灌入第二口時,門鈴聲響起。他不想去開門,就讓外面的人以為沒人在家。他現在誰也不想見,或許該說,他也沒臉見人。
雖然這一切的錯,並不能怪他,然而設計這一切的人卻是他父親。
事實就是事實,這是一輩子永遠無法抹煞和改變的事,他的身體里永遠流著他的血。就算他十分的深惡痛絕,血依然流著。
門外猛按門鈴的人似乎想和他做耐力賽般,按了十分鐘還是不肯放棄。
相允雷經過酒精的刺激,加上門鈴聲的疲勞轟炸,一顆腦袋就像十架飛機飛過般,他投降了。他知道如果堅持不去開門,門外的人是不會先放棄。
他踏出蹣珊的步履,顛顛倒倒的走到門邊開了門,然後連看都沒看,又走進去拿起酒瓶對著嘴灌了起來。
龍詔嘉一把搶過他的酒,桌上已經有一瓶空酒瓶,他這種喝法是想把自己喝死嗎?
被搶走酒瓶的相允雷惡狠狠的瞪著他,迷蒙的醉眼終于看清楚來訪者是誰。「如果你想陪我喝酒我很歡迎,如果不是,你也別阻止我喝酒。」
「喝酒就能解決事情嗎?喝酒就能改變事實嗎?」
「是不能,但至少能讓我短暫的逃避現實。」沒人能了解他錯綜復雜的感覺,他面對的是怎樣一種難堪與罪惡呀!
「短暫的逃避也無法否決既定的事實啊。」傷害已經造成,罪惡依然滿貫,誰都無法改變。相允雷的痛他明白,對于父親所做的一切,他和母親所受的傷害並不比他來的少呀!
「不能否認,我總能不認吧!」他寧願一輩子背負私生子的名義,也不想有這樣一個父親。
「大哥……」龍詔嘉的言里充滿著無奈和悲楚。
「詔嘉,我很感動你願意認我這個大哥,只不過我實在無福消受。」
「不止我承認你,就連我母親和妹妹她們也從沒排斥過你。如果不是爸爸蓄意隱瞞那麼久,你也不用吃那麼多苦、受那麼多罪。」
「連你母親都願意接受我!」相允雷對這樣的消息感到十分的震驚,看龍天驥做了什麼,他憑什麼能娶到這麼好的妻子。
「嗯,若不是考慮到你的感受,她早就想來看看你了。」
「替我謝謝她。」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或許回美國吧!在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之後,我怎麼有臉再見漾舞。一個是生我的人,一個是為了救我卻被他害得全家支離破碎。他昧著良心吞了韋伯伯的股份,他害得韋伯母為了養活女兒被車撞斷了腿,他為了掩示自己的罪捏造出一份份假證據,將一切的罪都推到仍不知情的陳德山身上。你說像他這樣的人,我還能認他嗎?」
「你回美國又能做什麼?你真的要放棄漾舞嗎?」
「她不會再接受我了。」相允雷苦笑著。
想著他離開韋家時,她滿含深意的眼神,仿佛在告訴他︰一切就到此結束吧!
他又能說什麼呀!他再也無顏面對他們一家。
「別說那麼多,今天就讓我們不醉不歸。或許我們兄弟這輩子再也沒機會在一起喝酒,今天就讓我們喝個夠。」
「好,我就陪你喝個夠。」
相允雷拿出兩個杯子,又開了一瓶酒,為兩個杯子都注滿酒,然後舉起酒杯重重一踫發生輕脆的聲音,便一飲而盡。
他們沒再多談,只是不停的喝著酒,直到兩人都醉倒在沙發上,也喝光所有的酒,才昏睡在沙發上,一切的痛苦都交給明天吧!
***
隔天——
龍詔嘉一醒來就感到頭痛欲裂,他甩著嗡嗡作響的頭,想驅走那難受的感覺。
干澀的喉嚨,讓他想起身去廚房喝杯水。
他一到廚房倒了杯水喝,看一眼簡單的客廳,一切的擺設還真符合相允雷的獨特風格。也有另一種可能,他知道這個地方不會是他的終點站,所以才不想添購太多東西,就算他想漂流到另一處時,也不會有太多負擔。
相允雷已經不在客廳里,龍詔嘉看到這屋子唯一的一道門微啟,以為相允雷可能回房睡了。
他打開廚房的冰箱,里面還有雞蛋和火腿,他拿出來煎著蛋和火腿,然後又泡了兩杯咖啡。
準備好早餐後,他想叫醒相允雷,昨晚喝了一夜的酒。不吃點東西,胃可是會弄壞。
一推開房門,床上棉被整整齊齊,不像有被動過的痕跡。
他又推開浴室的門,沒人!
他會去哪里?不會就這麼走了吧?
龍詔嘉沮喪的回到沙發上坐下,他還是選擇逃避來面對。
桌子上,傾倒的酒瓶下壓著一張紙,他拿起來看,是他留下的。
別找我,過一段時間我會回來,我不會永遠逃避下去。
紙條的旁邊還留下屋子的鑰匙,看來他的意思是想讓他暫時看顧他這個臨時的家,他並沒有打算退掉這個地方。
是該給他一點時間好好想想。
而自己也要好好想想。
***
龍天驥在一夕之間嘗到眾叛親離的滋味,相允雷自從離去之後就沒了消息。連一向听話,對他唯命是從的兒子龍詔嘉也搬出了家里,一個人住到外面去,甚至連他一向重視接龍翔的機會也放棄。
他結婚快三十年,對他百依百順的妻子,見了他也不再說話,就好像將他當成陌生人般。
他不明白,他的罪真有那麼的大嗎?他要龍翔真正成為他龍家的事業有錯嗎?
他這麼做還不是想給家人過好一點的日子,還不是為了想出人頭地,讓她娘家的那些兄弟刮目相看。
所以,他沒錯,他沒有做錯。
叩叩叩!
門外傳來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
「進來。」
他的秘書走進來。「董事長,外面有位韋先生表示想見你。」
「韋先生!」他還是找來了。
「你請他進來,然後泡兩杯茶進來。」
「好的。」秘書退出去。
一會兒一位灰白著頭發,佝淒著背脊的人走了進來。沒想到不到五十歲的韋志偉,竟然會這般蒼老。
「天驥,好久不見。」
龍天驥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坐吧!我想我們有很多事要談。」此時秘書也端了兩杯茶進來,放在桌子上。
「我暫時不接任何電話,也不見任何人,」龍天驥交代秘書。
「是的。」秘書領命退去。
「看來你把公司經營的很好,很成功。」當他從女兒的手里接過龍翔的地址,他拒絕了女兒要陪他一起來的提議。
他一下計程車,一抬頭看見這棟高三四十層樓的建築時,他不得不對他感到萬分欽佩。也只有他才有這樣的能力,能讓龍翔企業發展成今天世界百大企業之一。他的付出、他的心血是值得感佩的。
「說吧!說出你今天的來意。你不可能只是單純的來看看老朋友過得好不好。」
「天驥,你一點都沒變,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眼里只有名和利。」韋志偉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樣的滋味他都快遺忘了。
「你來的目的不就是想要回屬于你的一切。」
「現在的我對名與利一點都不在乎了,錢對我來說也不是最重要的。」韋志偉露出釋懷的笑容。
剛知道時,他或許有恨有怨,會生氣、會憤怒,但經過這幾天後,他對一切已經慢慢的釋懷了。
「老天讓我在沉睡了十八年之後還能醒來,還能回來和我深愛的妻女相聚,我已經相當滿足,對于其他的一切我已經看淡了。」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在你失蹤之後又設計佔了你的股份。」
「這都不重要,只不過你實在不該沒替我好好照顧我的妻女。書得淑君為了養活小舞,被撞斷了腿,一輩子得坐在輪椅上。如果你願意每年分一點紅利來照顧她們,她們的生活也不會過得這麼艱苦。」這是他最無法原諒他的一件事。
「我……」
‘你不用再對我解釋這一切,我今天來找你最主要的目的是,我想知道允雷去了哪里?我想找他。」撇開龍天驥的自私無情,他十分欣賞相允雷這個孩子。
當年自己是在無意中救了他,也不知道他就是龍天驥托自己去探望的兒子。不過他還是要感謝他並沒有逃走,反而不放棄的醫治自己,今天他才有機會活著回來和妻女團聚。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女兒愛他,他也放心將女兒的一生幸福交給他。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一天他跑來譴責我一頓之後就離去,從此之後沒了他的消息。」龍天驥在這一刻真正感到失敗,他頹喪的垂下他的雙肩。
「就連我兒子也搬了出去。」
「天驥,就算是你擁有了全世界,沒了親情又如何!你還是不會快樂。」
「或許我真的錯了。」
「如果你知道錯了,我想一切應該還來得及,你的兒子還是會回到你的身邊。」
「志偉,告訴我,我該怎麼補償你這十幾年來受的苦?」
「過去都過去了,我不需要你的補償。我對現在的生活感到很滿意,如果你真的想做些補償,我想社會上有許多需要幫助的人。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韋志偉站起來,「如果你再見到允雷,麻煩你告訴他,我很放心把我最疼愛的女兒交給他。」然後拉開門走出去,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龍翔企業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