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莉倚在岳文亟的車邊,笑容從容,眼里卻揉進一抹怒氣。
她看到了!她什麼都看到了!
她看到他們勾肩搭背,她看到他們笑盈盈的,她也看到他們之間的親昵……
而他們兩個,甚至連面對她的態度都一模一樣!
岳文亟連介紹、解釋都省了,而那個女孩更是令人訝異,壓根把自己當隱形人,一聲不吭地默默退開。
兩人的動作格外流暢,不浪費任何時間,甚至連眼神交會都不需要,這樣的默契,不是一、兩年的時間能夠培養出來的。
只是,她不是瞎子!而他們……也別想把她當瞎子!
「她看起來很傷心。」林莉淡淡開口,倚著車子的動作很優雅。
岳文亟斂下黑眸,藏下那抹莫名的情緒,之後才看了林莉一眼。
「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了吧!」岳文亟一向不是拐彎抹角的人。
「我沒有想說什麼,」林莉防御性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想听听,你想跟我說什麼?」
岳文亟輕哼一聲,這女人,果然難纏!
「我已經三十歲了,你不能冀望我沒有交過女朋友。」岳文亟聳了聳肩。
「我不會冀望你沒有交過女朋友,不過,我不會希望是現在式。」林莉笑容仍在,冷意卻也在眼中。
誰都能劈腿,就是不能劈在她的頭上,她的自尊絕不容許!
岳文亟輕笑了聲,林莉的個性獨立自主,屬于自己的,絕不允許別人覬覦,定要充分霸佔。
反觀韓雨茉則不然,她永遠溫溫柔柔,眼神輕輕緩緩,連說話都嬌柔軟語……
「你在笑什麼?」林莉拉下臉,再也裝不出虛偽的笑容。「那個女孩究竟是誰?跟你是什麼關系?」
岳文亟搖搖頭。「我答應過林伯伯,我會照顧你。」他選擇回避她的問題。
「那又怎麼樣?」林莉很聰明,自然听出他的閃躲。
「意思是說,這些事我會處理,如果我要跟你繼續走下去,這些事你都不用擔心。」岳文亟自有打算。
林莉專注地看著岳文亟的表情,想從他的神色中抓出能指責他的地方。
只是,他太坦然了,俊臉上找不出一絲詭色,像是這些話全是他的肺腑之言。
「你知道我不會允許不應該發生的事。」林莉重申她的想法。「我希望你盡快處理。」
處理?岳文亟微蹙起眉,不喜歡林莉咄咄逼人的態度,也不喜歡她用這個字眼。
韓雨茉不是東西,她並不需要「處理」。
「我有自己的步調,我不會盡快‘處理’什麼東西,你如果有意見,你可以轉身就走。」岳文亟同樣挌下狠話。
他不會在林莉的要脅下匆促安排韓雨茉的去留,他必須謹慎地找個能照顧她的人,他才會放手。
至于這時間需要多久,端視于他什麼時候能替韓雨茉找到一個值得托付的男人。
也是因為時間無法確定,所以他對林莉的態度一向僅只于牽手、親吻,而沒有再進一步,因為他必須對林伯伯承擔某種責任;而如果林莉不願等,那事情就不需要耗下去。
「你!」林莉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一下子台階下不了,一口氣堵在胸口,旋身大步離開。
「連離開都這樣氣呼呼的,真是不討喜……」岳文亟冷哼一聲,視線轉身剛才韓雨茉離開的方向。
這不是回家的方向,他的雨茉要去哪里呢?
回到家,岳文亟發現,韓雨茉果真沒有回家。
他想也不想地撥了她的行動電話。「到哪里去了?」他劈頭就問,有些擔心。
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在外游蕩是很危險的……
話筒里,有幾秒鐘的沉靜,像是斷了線一樣地讓人心慌。
「雨茉……」岳文亟有些心急,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說話?
他要知道她人在哪里?他想出門去接她回來,他想……
「我和方拓在一起。」像是知道他的擔心,韓雨茉直接給了答案。
猛地,岳文亟氣一窒,所有關心的話全梗在喉嚨,差點將他噎死……
話筒里再度恢復靜窒,像是兩個人突然都不知該說什麼,就在岳文亟想開口叫她回來的時候,她說話了。
「我今晚不回去了。」
岳文亟的胸口仿佛被石頭重捶,竟悶得緊,有幾秒鐘,他甚至無法理解何謂「今晚不回來」?
一直以來,不回家的就只有他,床畔有著別人的,一直只有他……
陌生的感覺狠狠揪住他的胸口,泛出前所未有的慌亂,教他急切地想捉住什麼。「不行……」
她和方拓才認識多久,她就不想回來,怎麼可以?!
「現在太晚了,你快回來。」岳文亟難得有些惡狠狠地命令她。
她不想回去,一點都不想,不想回去見著他的臉,想著他冷臉看著她狼狽離去的模樣。
她要走的時候沒攔她,現在再來擔心她,實在太遲了。
韓雨茉的回答,讓岳文亟忍不住在電話里低咒了起來。
「韓雨茉,你回來!」再也沒有冷靜自持的王者風範,岳文亟難得失了分寸、失了頭緒,只因為他的女孩竟要在別的男人家過夜。
「我不回去。」韓雨茉的回答也很干脆。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耍脾氣,她受夠了,他給的傷害,她受夠了!
「韓、雨、茉!」岳文亟心底有抹刻意壓抑的怒氣,狂亂而放肆地滋擾著他,教他失了理智。
「我在听,你不用這麼大聲。」韓雨茉出奇地冷靜。
「你如果有在听,就不會這樣跟我說話。」這不是他的女孩!這不是他的雨茉!她不是!
「我說了什麼?」韓雨茉明知故問,為的只是想听他解釋,為何州官能放火,百姓不能點燈?
「你……」岳文亟聰明的腦袋難得地打了結,最後終于他找到一句話。
「你不準在別的男人家里過夜!」他對著話筒大吼。
今天不準!明天不準!永遠都不準!
「為什麼?」韓雨茉又問,刻意忽略耳朵的嗡嗡作響。
「你……你還太小。」岳文亟勉為其難地找出了理由。
「我不小了,而且……該‘懂’的,你都教過我了。」韓雨茉想也不想地把球打出去,硬生生K在他的腦門上。
「韓雨茉!」听出她的話中有話,岳文亟發現自己快要氣瘋了,額上青筋暴露。
她竟然敢這樣跟他說話?說她該懂的,他都教過了?!他教了她什麼?
教了她如何取悅一個男人?教了她發出誘人的吟哦?教了她如何用幾個手段就將男人搞瘋嗎?
怒火在燒,一直燒、持續地燒著……
「文亟……」柔軟的聲音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依舊滅不了岳文亟的火,韓雨茉輕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
低柔的聲音,像柔軟的春風吹進岳文亟的心坎,但他的回答還是冷哼一聲。
他需要知道什麼?他壓根不覺得他需要知道什麼,他只知道他要馬上見到她,馬上!
韓雨茉輕輕地開了口,語氣里有濃濃的落寞。「你知道……你不能一直將我留在身邊,你也說過,你必須把我交出去,不是嗎?」
熄了!
他心坎上的燎原大火,因為她的一句話,倏地全熄了。
火,熄了,不是因為怒氣消了,而是因為心頭冷了。
她說得一點也沒錯,她不可能永遠是他的,他也不可能一輩子把她留在身邊,他該死的……必須找個人,把她給交出去!
沒錯,她說得一點也沒錯!但……天殺的,他為什麼一點也不想認同她這些話?
「我不管,你回來!什麼時候把你交出去,那是我做的決定,不是你做的!」岳文亟再次大吼。
韓雨茉無奈地笑了,澄眸里有著濃濃的悲傷。他的霸道……真教人無能為力。
「我不想……」韓雨茉咬了咬唇,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岳文亟想也不想地就打斷她的話。「雨茉,你回來,我很不舒服,應該是剛才吃壞肚子了……」
話出了口,岳文亟才發現,他竟然……他竟然裝可憐?!
該死的!為了叫她回來,他竟然破天荒地裝起可憐?
「文亟?」雨茉微僵了僵,也察覺了他欲說又休訝異的轉變。
他是真的不舒服,還是……
「我的頭很昏,我的肚子很痛,我覺得我快要站不住了……」岳文亟索性演起來了。
「文亟,你不要鬧了。」韓雨茉呆怔了半晌。
被她識破伎倆,岳文亟沒有半分愧疚,硬是決定要演下去。他就不信,她能對他無動于衷!
「我沒鬧,我真的頭很昏……」岳文亟左顧右盼地四下尋找,在桌上找到一本厚重的公文本。
好,他決定了!
「雨茉,快回來,我真的、真的要昏倒了……」
語畢,他用力將那本公文重重往地上摔去。
「砰!」落地的聲音扎實,震得話筒另一邊的韓雨茉差點沒嚇得心髒病發作。
「文亟?文亟?岳文亟!」她驚慌地接連喊了幾聲。
好好的一個人,不會真的昏倒了吧?天啊!她的心好慌。
電話里沒有傳來回聲,像是岳文亟真的已經昏過去了一樣。
幾乎是小跑步的,就在幾條街外的韓雨茉用最快的腳步攔下一台計程車,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岳文亟身邊。
她可以不理的,在剛才的半個小時里,她不停地告訴自己,再也不要理他了……
但,她終究還是做不到。
安坐在沙發上的岳文亟,表情卻一點都不從容自在。
她會回來嗎?
要是半個月以前,他對自己有這樣的信心,但是現在他卻再也沒有這樣的把握。
她會選擇奔回他的身邊,還是留在方拓的懷里?
該死!一想到另一個男人,他的火氣又燒了起來。
縱使總監對方拓的評價很高,縱使他的皮相也不錯,縱使韓雨茉也說方拓對她很好、很體貼……
但他已經決定了,他要將方拓這個男人從他的「托孤」名單上第一個劃掉!
韓雨茉值得更好的男人!
就在岳文亟怒氣燒得正旺的時候,他耳尖地听到車子停下的聲音,接著是細細朝著家門奔來的腳步聲。
是韓雨茉,她回來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忝不知恥」地倒在地上……
沒錯,他還要繼續裝昏,今晚,他鐵了心地要留下她,再也不讓她出門了!
至于那個方拓,叫他等死算了!
「文亟!」門才一開,就傳來韓雨茉驚慌的大喊,腳步急促地奔到岳文亟身邊。
她用盡全力撐起他的上半身,小手輕拍著他的臉。「文亟,醒醒、醒醒……」
岳文亟煞有其事地睜開眼楮,繼續裝可憐。「你真的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他是真的這樣以為了。
「怎麼會突然昏倒?能不能站起來?我帶你去看醫生!」韓雨茉瞪了岳文亟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這些?
「我沒事,躺一下就好。」他才不去看醫生,一看不就破功了?
「可是……」韓雨茉還是不放心。
「如果不放心,那就留下來照顧我。」岳文亟很「客觀」地提供建議。
「這……」韓雨茉小臉上很是為難。
她已經陷得夠深了,他還要在她身上綁石頭,叫她沉到底嗎?
岳文亟誤會了她的表情,以為她還牽掛著方拓,臉色陰沉了下來。
還是放不下另一個男人嗎?莫名地,他的心里一陣兵荒馬亂,又氣又急又悶……
「算了,你如果不想留下來,那就算了。」岳文亟幾乎是堵氣地回答。
一個急躍起身,他很想盡快回到房里,盡快理清胸口那抹莫名的思緒。
但或許是太急了,腳步一個踉蹌,倒像是真的站不穩一樣。
「小心!」韓雨茉心急地趕忙扶住岳文亟,「我又沒說不留下,你慢點行不行……」
一句話,輕易地安撫了他。
「真的?」岳文亟凝眸向她,第一次,他竟然因為一個女人願意留在他的身邊而感動。
天殺的是,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要撲上來照顧他呢!
「快回房去,我怕你真的昏倒,我撐不住你。」韓雨茉回避岳文亟過于溫柔的眼神,不想讓自己再次深陷。
「好,我們回房去。」岳文亟宣布,一手若無其事地攬著她,倚著她,放肆地享受滿懷的溫香軟玉,絲毫沒有挪開的打算。
她回來了!
在她的心里,他終究比那個方拓重要吧?
莫名的得意漲滿胸口,連岳文亟都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麼。
慢慢地,兩人走回他的房里,她扶著他在床上躺下,還替他蓋上被子。
突地,岳文亟開口,「上來。」
「什麼?」正轉身想替他倒杯水的韓雨茉,不明白他要她「上去」哪兒?
「上來躺著。」岳文亟說得輕描淡寫,邀人上床的態度像談論天氣一樣自然。
韓雨茉不無知,他隱約流露的男性侵略,她分毫不差地全接收到了,只是,她選擇了拒絕。「我去倒水。」
她旋身正要走開,手腕上卻多了一只大掌。
「我不渴。」岳文亟不愛她逃避的動作,存心不讓她走。
以往膩著他的人是她,為什麼現在的她卻避他如蛇蠍?
「我要你陪我。」岳文亟凝目看著韓雨茉,黑眸略略一瞇。
迎視著他的眼,韓雨茉心里很無助。他的目光有著神秘的魔力,讓人無法轉開視線,只能心甘情願地臣服。
只是,她不想繼續這麼無邊無際地相望下去。
剛才夜市外的那一幕,讓她心寒,也教她意識到一件令她驚駭的事——她愛上他了!
會哭得那麼傷心,不只是因為失去依靠,而是因為另一種更深沉的情緒。
她愛上一個她不想離開,卻又不得不離開的男人;而眼前的情況,她又怎麼能放縱自己繼續沉溺?
「我可以幫你打電話給林莉小姐,叫她來照顧你。」韓雨茉喃喃說道,光是說到名字,她的心就又感受到深刻的疼。
聞言,黑眸瞇得更緊,射出一絲惱怒,深刻的五官顯得有些冷戾嚇人。他從來不知道,听到林莉的名字是一件這麼讓人生氣的事。
尤其是從韓雨茉的嘴巴里說出來,更教人火大!
「我不許你離開。」大掌收得更緊,壓根不讓她走。
見她離意甚堅,他索性支起身子,將她扯了回來,讓她立在他的雙腿之間,黑眸筆直地望進她的眼底,不許她挪開視線。
「我不許你離開!」他加重了語氣。
他知道自己像個任性的孩子,但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讓她走。
但她還是不說話……難道她真的沒有半點想留下來的意思?
她飛奔回來,見他沒事,難不成就想回到方拓的身邊?
這個猜測讓岳文亟全身僵硬,冷靜蕩然無存,全轉為殘戾的憤怒。
她沉默的態度,毫不留情地在他受傷的男性自尊上撒鹽,他一向從容自持,鮮少失了理智,但今天她一再挑戰他的極限,讓他像個瘋子一樣,直想張口咬人。
想也不想的,大掌上施了力道,韓雨茉腕間一緊,覺得一陣頭昏眼花,還來不及發出驚呼,整個人就已經被他壓在身下。
「文亟,你做什麼?」韓雨茉驚喊,健碩的男性身軀緊密貼合著,讓她難以呼吸,這曖昧的姿勢不由得讓她緊張起來。
「記得嗎?你昨天還睡在客房。」她決定提醒他,分床睡是他的主意。
岳文亟的回答,是一個凶狠的瞪視。
「而說我們該保持距離的人,也是你!」韓雨茉又喊。
又是另一個更凶狠的瞪視。
「別忘了林……」韓雨茉試圖擠出任何能阻止他再次佔有她的理由。
她不是怕他,只是怕自己愛得太深,會在他細柔的中再次申吟出聲,再次陷入情海,然後溺斃……
他的眸注視著她的眼,他的鼻尖抵著她的,「夠了。」語氣有著說不出的生氣。
韓雨茉听話地住了嘴,兩人眸對著眸,鼻對著鼻,唇就在離自己沒幾寸的地方……
「夠了還不放開我?」韓雨茉輕輕推了推岳文亟。
他們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感覺他的鼻息、拂在她唇上的暖度。
而這樣的距離,足以讓她迷惑,讓她失去理智。
「我不放。」岳文亟的回答讓人吐血。
「岳文亟!」韓雨茉的脾氣也起來了。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岳文亟皺起眉頭,仔細審視她的小臉,話是他說的,保持距離也是他決定的,但他現在真的好想叫她不要理會那些狗屁倒灶的廢話。
「那你想怎麼樣?」韓雨茉握緊了小拳頭,惱怒地瞪著他。
「我只是想睡覺。」岳文亟大手一伸,將她密密攬入懷中,抱著她在床上躺下,躺得舒舒服服的。
「睡覺?」韓雨茉的眉蹙得更緊。
「對,我頭昏,還記得嗎?」岳文亟閉上了眼,不想再說話。
「我……」
「我要睡了。」岳文亟冷聲說道,不是不愛听她的聲音,他只是不想再听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要離開他。
屬于他的呼吸與氣息充盈她的感官,韓雨茉嘆了一口氣。
她靠在他懷中,听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听話地閉上雙眼,全心感受他的溫暖。
不是她不想拒絕,而是她拒絕不了,岳文亟一向恣意妄為,她只是被動地留下,她並沒有因此而更愛他,沒有……
真的,她沒有……
她告訴自己,只是因為他人不舒服,所以她不想與他爭辯,等他睡著,她就可以離開了。
只要一下子,只要一下子,他一定就會睡著的……
濃濃的男人氣息和安全感充分地包覆著她,這些日子沒睡好的疲累,讓她的呼吸逐漸均勻,慢慢變得和緩。
先睡著的人是她,她的身體比她的理智更快習慣了他的擁抱,不消片刻,她就沉入香甜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