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沒半點雲,天空藍得耀眼。
每當白蒼抬頭看著藍天,他就會莫名地聯想到季陵靖。
天空的顏色,就如同季陵靖的眼楮。
白蒼漫步在古門堂的後山,優閑地晃啊晃的,十分自得其樂。
微風吹動樹梢,葉子沙沙作響,三兩片落葉飄下,落在有女敕紅、女敕黃、女敕紫花兒盛開的地面上。
白蒼深受吸引,席地而坐。
他拔起幾朵花,不疾不徐地編織起花圈。
他慢慢編著,時間安靜地流逝。白蒼彷如融入森林一景,與周遭形成一幅美麗、懾人的圖畫。
自兩年前在狩獵場遭到攻擊而掉落山谷後,負傷的他一路逃跑,後來又在鄉間小路上遭強盜打劫;變得身無分文又潦倒的他高燒不退,在渾渾噩命、腦袋不清醒的狀態下加人流民群四處流浪,輾轉到了西方後才踫上季陵靖。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能夠這麼無條件關心自己的人。
他深深受到感動,被這樣的季陵靖所吸引。
在不知不覺中,他對季陵靖逐漸產生信任感,也益發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跟季陵靖永遠在一起。
而且當自己來到古門堂時,竟巧遇以假名混入古門堂當總管的五皇叔,讓他開心了好久。
他覺得目前的自己很幸福,也很享受現在的日子。只要季陵靖永遠像現在一樣對他好,他甚至願意放棄屬于他的一切榮華富貴,永遠隱姓埋名在他身邊當一名小廝。
但就如五皇叔告誡他的,這種日子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總有一天他得回朝廷去,回去屬于他的戰場。
所以他更加珍惜現在跟季陵靖在一起的每一刻,因為他知道他們最終還是得分開。
???
歐陽班終于來到古門堂的後山。
他跟疤面鬼本該一齊到江南拜訪古方,但他臨時有點私事得預光辦,于是讓疤面鬼先行,之後他再到江南與疤面鬼在古門堂會合。
他邊走邊盤算,待黃昏時與疤面鬼在古門堂正門會合後,要如何說服古方,最好可以讓他離開江南,跟他們前往京城去見吳孚。
正當歐陽班在思索時,他突然被眼前的人兒一驚,倒吸口氣。
好美的女子!
女子趴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正編著花圈,她的雙瞳晶亮,閃著魅亮光澤,發如黑木般引人注目。
「啊……」歐陽班從震驚中回神。
好美、好月兌俗!不過她干嘛女扮巴裝?以為穿男裝別人就認不出她是女人了嗎?簡直是可笑,生成那副花容月貌,即使穿著再如何男性化,別人還是能一眼就看出她是女的啊!
可惜她不是艷麗成熟型的女人,所以很遺憾的是,她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歐陽班感嘆地想著。
不過她真的好漂亮,而且看起來有些面熟。
不過到底自己曾在哪里見過她呢?歐陽班疑惑地想。
其實他根本從沒見過她,老實說,從以前開始,他只,要到任何漂亮的女子,都會下意識覺得很面熟。
歐陽班朝女子走過去,用陳腔濫調的台詞搭訕。
「嗨,小姑娘,你好!你干嘛穿男裝啊?你很面善,我們是不是曾在哪兒打過照面?」
白蒼抬起頭,當他瞧見與季陵靖年紀差不多大的歐陽班時,立刻明了兩件事︰一是依照對方走路的細微腳步聲研判,他定是個武林高手;二是自己絕對打不過這個人。
「你好,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
白蒼垂下眼,繼續手邊動作。
白蒼非常明白對方是在跟自己搭訕,而事實上他每個禮拜都會在街頭巷尾被許多誤以為他女扮男裝的男人用這一句話來意圖搭訕。
這句開場白他早听爛了。
「是嗎?你在編花圈?」歐陽班蹲在白蒼身旁問。
「嗯。」
「小姑娘,你見到陌生男子怎麼不害怕?你不怕我會趁著四下無人時,對你做出什麼不軌的舉動嗎?」歐陽班並不是真的想對她怎樣,他只是故意嚇嚇她,看這女孩會有何反應。
「喔。」白蒼半點也沒露出被嚇到的模樣,他拾起身旁的四朵花看了看後搖頭,把花扔出去。
「怎麼了?」歐陽班好奇地問。
「花好丑,扔了。」
他檢視周遭,從歐陽班腳邊拔起幾朵花,自言自語著︰「至于這幾朵……還勉強可以。」
他繼續把花編入花圈。
歐陽班又更靠近白蒼,「小姑娘,我真會要了你喔!」
歐陽班的嘴慢慢靠近白蒼的頸項。
白蒼將三朵花拋出,伸手又拔起一朵花。
「我要吻你-!」歐陽班作勢要將嘴湊向白蒼。
白蒼看似悠哉地把最後一朵花編入花圈,突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花圈套至歐陽班的脖子。
頓時香味撲鼻,歐陽班驚得欲後退,卻愕然地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花圈有毒!
白蒼緩緩地翻身,從地上站起。
「你!」歐陽班沉聲道。
真是太大意了,原來女孩看似輕松的每個舉動都是為了要減低自己的戒心,使他能近距離的接近。
白蒼懶懶地解釋著︰「我在每朵花上頭部撒了會使人麻痹、四肢瞬間僵硬的藥粉,所以只要你一吸入,就立刻動彈不得。」
「你何時撒藥粉的?」歐陽班不解地問。
「我早就在指甲內摻入藥粉末,當我在編花圈時,就順道將粉未掐人花心中。」白蒼自顧自的說︰「當然,你不用擔心我會跟你一樣中毒,在我開始編這花圈前,為了以防萬一,我早早就服下解藥。畢竟我編這花圈是為了整人,總不能在還沒整倒別人前,自己卻先倒下吧?」
動彈不得的歐陽班听得口瞪口呆。
「此藥的藥效可持續三日,三日後你就可自行月兌困,那麼我先走了!對了,謝謝你無意對我下手,才讓我有機可乘,再會!」
「謝謝我無意對你下手?」歐陽班愣愣地重復她的話。
他聳肩道︰「當然,雖然你嘴上說些有的沒的,可是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你只是純粹想逗我罷了,你若真要對我如何,哪里會有機會讓我使這種雕蟲小技?我當然要答謝你。後會有期!」
他說完話轉過身,一溜煙地消失在歐陽班的視線外。
有意思的小妹子!
歐陽班的怒氣全消,反而咧嘴笑著。
看來自己只能乖乖地在這里待上三日,等藥效過去才能離開。可是,看來自己恐怕得失約于疤面鬼了。
???
白蒼在後山中快步走著,他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但他並沒有停下來整理,只是走著。
他有點可惜那些藥粉跟花圈,藥粉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從藥材房偷拿到手的,是準備用來編花圈對付古方,現在卻用在一個陌生人身上,真是浪費。
但很快的,白蒼就將花圈及歐陽班的事拋到九霄雲外,滿腦子想著接下來要去哪里走走好呢?白蒼思索著。
「小蒼。」熟悉的溫和聲音叫住他。
「陵靖?」白蒼愣住,朝左右張望。
季陵靖從樹後走出來,手上還抱了一件白蒼的外衣。
「天氣轉涼,我給你送件外衣來。」他對白蒼微笑。
事實上,季陵靖早目睹到白蒼捉弄歐陽班的事,那時他已來到後山,隱匿于樹後沒現身是因為他覺得歐陽班並無真正要傷害白蒼的意圖,所以沒打算出面。
「喔。」白蒼接過外衣,他剛才走得太快,現在反而有些燥熱。
「怎麼啦?走這麼急?」季陵靖伸手捏一下白蒼的耳垂。
「你怎麼知道我在後山?」白蒼隨口問。
「我去古門堂的中庭沒找著你,他們說你出門了,所以我想你大慨跑到後山來。畢竟你昨天才剛打完架,若要出門應是會想來後山清靜清靜,而不是去逛紛擾的大街,不是嗎?」季陵靖理所當然地推論道。
「嗯。」白蒼笑了笑,「你當真很了解我!陵靖。」
「那是當然。」季陵靖也笑了,每當他看見白蒼的笑容,都會被他的情緒感染。
「你的頭發亂了,記得整理一下。」季陵靖好意提醒著。
「唉,重綁太費事了。」白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很懶耶。」
「陵靖,你幫我整理吧。」他一坐在草地上,眼巴巴地看著季陵靖,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
「你真是。」
季陵靖嘆口氣,模模他的頭發,彎身將綁馬尾的繩子細心解開。
天空滲著油彩般的艷藍,萬里無雲的晴空佔據整個天空。對白蒼而言,季陵靖就是那片藍得耀眼的天空,填滿他心里的每個角落。
「小蒼,你還沒跟我說為什麼今天不待在古門堂?你早上不是說今天整天都會在中庭看書嗎?」季陵靖問著。
白蒼撇了撇嘴,訕訕地道︰「因為不想看見討厭的人跑來找我!」
「討厭的人?」
「嗯。」
「是昨天跟你打架的古方少主?」
「我討厭古方,他看我的神色十分惡心,而且他是個十足的瘋子,總是幻想著鏟除所有靠近我的人,我最討厭他!他根本就是古門堂之恥,江湖敗類,國之毒瘤!」白蒼一鼓作氣地罵著。
「看來你對他的印象很壞。」季陵靖打趣道。
季陵靖對古方的感覺並沒有像白蒼描述的這麼壞。
「對。」白蒼憤恨地點點頭。
「不管如何,你還是不該隨便與人打架。」
季陵靖仔細地用草綠色繩帶在他烏黑的發束上綁個結,並在心底默算,想起在這兩個月中他已跟十八個人拳腳相向了。
「別老跟人動手,知道嗎?我不想老見到你受傷。」季陵靖柔聲道。
每次見白蒼受傷總讓他的心一陣緊縮,便會不自由主地想起兩年前初遇白蒼時,他被一大群人用石頭砸到昏倒的往事。
「喔。」白蒼嘟著嘴,表情有些委屈。「可是陵靖,我不是特意老跟人較量的,是他們先找麻煩,我只是防患未然……」
「防患未然?」季陵靖啼笑皆非地重復道。他將馬尾綁好,輕輕用手指彈了下白蒼的後腦勺。「總而言之,你還是盡量別主動與人打架。」
「可是……」
「別打架,嗯?」季陵靖又溫和地重復一次。
「喔……」白蒼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我把頭發綁好羅,走吧,我帶你回古門堂,別待在後山。」
季陵靖撥撥白蒼前額的發絲,他本來十分放任白蒼到處亂跑,但經過剛才的事件後,他覺得自己該對白蒼差點被奇怪的人騷擾的事負起責任,他似乎不應該讓白蒼養成這種習慣,否則下次要是真遇到惡人襲擊就糟了。
「我不要現在就回古門堂!」白蒼懊惱地賴在地上不起來。好不容易跑出來玩,他才不要立刻回去,他不想這麼快就看到古方。
季陵靖將手伸向白蒼,勸誘著︰「那這樣吧,讓我牽你回古門堂好不好?而且我今天會一直陪你喔。今天你可以整天都跟我一起待在藥材房,成不成?」
「不成!」
白蒼看著季陵靖的手,直接回絕。
「那我背你?」季陵靖不放棄地將籌碼往上加。
白蒼猶豫許久,神色似乎開始動搖,不過他仍狠下心,像拒絕糖果的幼童般別過頭。「我不希罕!」
「那要是我不僅背你,還會唱曲兒給你听呢?」季陵靖再接再厲,繼續引誘他。
白蒼這次完全陷入天人交戳的局面,他猶豫更久,幾次欲張口又合上,最後終于投降。「好。」
???
森林里靜悄悄,風拂過樹梢、草地、花朵,使其不停晃動搖曳。
白蒼將頭貼在季陵靖寬闊肩膀上,靜靜地听季陵靖唱歌。
季陵靖的嗓音低沉而平穩,卻十分迷人好听。
微風拂過季陵靖的頭發,拂著白蒼臉頰。
「陵靖,我跟你說。」白蒼輕聲說著。
季陵靖停下歌聲,正準備專心听白蒼說話。
「別停,你邊唱我邊說……」他滿足地听著歌,「我好愛听你唱歌,真盼望你能常唱給我听,我好想一輩子都听你唱歌,真希望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如果可能,我真的希望能永遠跟你在一起。」
聞言,季陵靖猛然想起白己要來後山找白蒼談的事情。
「小蒼,有件事我還沒對你說,你听了別太訝異。最近我要先離開這兒回北方的季家堡去-趟,之後我就會回來接你,你乖乖留在古門堂等我,行嗎?」
季陵靖壓抑自己的情緒,以平和的口吻說。
「咦?為什麼?我不要!」
白蒼的反應正如季陵靖預料中的激烈。
「我要與你一塊兒,我不留在古門堂!」他大聲抗議。
「小蒼,去季家堡的路途遙遠,路上多凶險,我想你還是留在這里,嗯?我已經拜托武戚照顧你,他也答應了,而且剛剛我也跟堂主報備過這件事了。」季陵靖說服著白蒼。
季陵靖並未說出真正的原因,那就是他跟鐘武戚一樣,不願任何季家堡的人接近白蒼。
「可是我想跟你去。」白蒼重申自己的堅持。
「小蒼,我會記得寫信回來。」季陵靖委婉地勸著︰「你乖乖在這里等我回來好嗎?」
「可是……可是我不是你的貼身小廝嗎?既然如此,我就該跟你一起去啊!」
白蒼囁嚅道。
這是白蒼唯一能想出的最正當理由了。
「這不是理由喔。」季陵靖模模他的頭,「你應該曉得我從沒把你當小廝對吧?我是把你當成我重要的親人喔,白蒼。」
白蒼不甘願的低下頭,想著該怎麼讓他答應。
「所以你留住這里,別愁,我定會回來接你。」季陵靖望著不發一語的白蒼,「小蒼?」
「我一定得留下?」白蒼噘著嘴,委屈的模樣看來十分可憐,「無論如何我都得留下來嗎?這事沒轉園余地?」
「嗯。」季陵靖再一次點頭。
白蒼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拼命告訴自己陵靖不是不在意他,陵靖只是希望他先留住這里而已……等他辦完事就會回來接自己的,不是嗎?他實在不該反應過度,但是他實在不想跟陵靖分開太久。
白蒼明白陵靖壓根兒不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有限的,也不曉得自己終究得回宮,不可能永遠留在民間跟他在一起。
但他也明白現在的陵靖是如此地堅持著他的想法。
許久許久,白蒼從激動的情緒中漸漸平復下來,他慢慢對季陵靖道︰「好吧,我會留下。可是,你-定得快點回來,別讓我等太久……」白蒼的眼中閃爍著某種無法言喻的不安神情。
「嗯,我曉得。」季陵靖定定地道。